沉河

我的漢江印象

漢江不寬闊，也不狹窄，很多時，水很低

露出綿軟的河床。

很中庸的樣子。親切，靜謐。

從此岸可以大致清晰地看到彼岸，樹木，野草，

稀疏的人

又有著不可觸摸的距離，仿佛隔著了一個重生。

我曾經(jīng)向?qū)Π队羞^呼喚。沒有回應(yīng)。

那聲音像落在了沙里。

我曾經(jīng)向?qū)Π墩羞^手，就飄過來一朵云。

漢江邊的鳥不會過江覓食。牛也如是。

一邊的蒲公英飛不多遠(yuǎn)。

幾公里間的地方就會有一處渡口。

我是到彼岸即轉(zhuǎn)頭回來的人。

過長江大橋俯瞰江水得句

這江水越來越渾濁了

與二十年前我第一次驚奇地看它相比

我的內(nèi)心倒明亮起來

這江水越來越緩慢了

仿佛正與我的步履一致

遠(yuǎn)方星星點點的船舶

是飄落的枝葉

這江水越來越像一條即將沉淀的道路

或者就是土地本身

我想到幾千年，幾萬年，幾億年

于我，只是二十年

我的認(rèn)識局限于我看到它為止

從明亮到渾濁，或者正是相反

深夜回家經(jīng)過的南望山

抬頭即見的南望山

在不滅的路燈光中

愈見低矮,樸拙

在我的靠近中

愈來愈妥協(xié)

像一個去勢的男人

趴在浩蕩的湖水邊

風(fēng)過而留嗚咽之聲

湖水和月光

——兼和李少君《在東湖邊》

湖水把月光攬在懷里

月光把湖水摟在胸中

一個是天上的生靈

一個是地上的魂魄

這事情就這樣發(fā)生了

相愛的兩個是空空

夜色中的陸水湖

陸水湖一到夜晚就回到它原來的樣子

頭頂燦爛的星空，胸懷一腔碧水

空氣中飄散著金銀花、黃楊樹和野薔薇的香

半個月亮寂寞地從樹叢中鉆出

引來不遠(yuǎn)處一聲狗吠，一聲貓咪

幾個居住陸水湖畔的閑客也回到了他們原來的樣子

做無用之事，聊無聊之語，睡無覺之眠

遺忘了被夜色籠罩的人世

記下了萬頃波光

四月二十一游古隆中諸葛亮躬耕處有感

我多想去躬耕

但這不是每個人都能做的

躬耕 是諸葛孔明的事業(yè)

是陶淵明的事業(yè)

也是蘇東坡有過的事業(yè)

躬耕者總是不止于躬耕

他們足立于泥中 手握木耜

在大地上謀劃詩篇或大政

他們的果實可以哺育更多的人

現(xiàn)在我就站在傳說中諸葛孔明的躬耕處

看滿地的油菜花開盡

一粒粒油菜籽像一顆顆字 寫出

密密麻麻的大文章

微風(fēng)吹動，仿佛有誰在朗誦

我側(cè)耳傾聽，聽到無聲

回首望望，一個老農(nóng)在半山上

擔(dān)簍走過

不是長沮，桀溺,也不是荷蓧丈人

蘄春之行小記

我是這樣到達(dá)了蘄春的:

在一個昏沉的睡夢中

我穿過了她黑暗的腹腔

在她的頭頂上停留了兩宿

呼吸到她呼出的鼻息

卻對她的血肉一無所知

然后 我在同樣的睡夢中離開了

就是這樣

現(xiàn)在我要努力地忘卻這個夢

讓它不要干擾我的現(xiàn)實

在現(xiàn)實中,我的計劃是

有必要做一只蚯蚓

赤身鉆進(jìn)蘄春的泥土里

或者像一條沒有穿衣服的魚

游蕩在她的小溪

僅僅如此

觀隨州曾侯乙墓

我尊重復(fù)雜的東西，喜歡簡單的東西

所以這次到曾侯乙墓

我為那些二千五百多年前的青銅器拍照

而想觸摸那些二千五百年后還未完全腐爛的木頭

我聽到了仿制的二千五百年前的鐘聲

卻感到了自己是一個猿人

走在幾萬年前的樹陰里

那些參天巨樹倒在二千五百年前的地底下

還繼續(xù)活著，而猿人死了

一個莫名其妙的人誕生了

他看著那些木頭圍住的空洞

一個人發(fā)著呆．想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