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蕭蕭,吹得那原本綠意濃重的樹葉開始打卷兒、凋謝,將那曾經明燦亮眼的金色一點點抹去。冬日的冷風凜冽刮起,仿佛一夜之間卷走了所有樹葉。鮮艷的色彩沒了,秋收的金邊淡然,讓大自然褪去了先前的華美和艷麗,洗盡鉛華而呈現出一片清純和寧靜。而漸漸的,銀光乍現,冬雪將先前所有色彩與斑駁通通掩蓋,用無盡的白色與純潔重塑大地與山峰。每當想起白雪皚皚的景致與畫面,都忍不住思緒變得悠遠、虛無,像是被雪撫過般讓思緒也變得清冷起來。
眼看冬天再次來臨,卻還未身處雪地之中,心里那個慌呀,每天翻看舊時雪景圖時那個亂呀,真是希望趕緊休假沖向雪境之中?;蛟S真是越見不著才會越惦記,很多像我這樣的南方人,對于一場白雪的渴望,遠勝于在冬日里天天聽雪而眠、踏雪而行的北方人。記憶中的家鄉(xiāng),從記事起下雪的次數都能數得出來,且大多時候只是雪粒飄過,或者寥寥一會兒,難有積雪。有時候終于一場大雪絨絨而至,將那枝頭、路沿灑上白霜,已然算是痛快一番了。但真正看白雪積上、樹頭掛上,堆得起雪人、玩兒得起雪仗,還真是太難有了。這太難實現的渴盼,竟讓心里把白雪覆蓋的世界都視若童話世界了,雖然天天生活在“童話世界”里見慣不怪的北方人并未時時感覺身處童話之中。
王國維先生曾在《人間詞話》中說:“以我觀物,故物皆著多之色”。讀到這句時還埋頭在學業(yè)中,從未脫離父母單獨旅行過,更勿論將中國地圖換作世界地圖來研究,很難明白為何是吾觀物,而物著色,不是物有色,而我觀多之。直到開始經歷越來越多的地方,在不同的時候、不同的心情出發(fā),才明白原來賞景之意,真的由自心而至,同樣的景致,在不同的心情下會有著截然不同的模樣與感受。我心里已然將雪國之景當作童話世界,因此但凡能踩著雪嘎吱響、能在花臺上、屋頂上看到積雪,就能興奮得大叫,顯得十分沒見過世面。記得第一次到哈爾濱旅行,見到冰、見到雪,就敢大大咧咧往上一躺,舒服得跟在夢里一樣,全然忘了寒冷,忘了形象。本以為難得見,所以忘形,沒想到后來常常見,一到冬日便扎進雪堆里,依然一如繼往地把持不住那見了雪就發(fā)狂的心,因為心里早已在進入冬日之時便心雪紛飛。
要欣賞美麗的雪景,先得醞釀與之吻合的一份“冬日的心情”,這是詩人史蒂文斯說的。那首《雪人》更是將那份抽象而虛無的冬日心情描述得絲絲入扣?!叭藨卸盏男那椋拍苄蕾p嚴霜與大雪壓彎的松枝;長時間飽受寒冷,才能體察冰棱滿樹的杜松。在一月的陽光下,遙看閃爍的莽莽云杉,才不會在呼嘯的風中,在飄零的落葉里聯想到那份蕭瑟與凄苦。那是大地之聲,是同樣的風吹拂在同樣的荒野上。為能在雪中聆聽風聲的人而吹,而他卻自身虛無,體察到的唯有雪中的虛無和雪外的虛無?!?/p>
在我冬日的心情里,九寨溝的冬天是絕美而艷麗的,雖然都是一片素白,那深深淺淺的雪痕將山峰原本的棱角全部抹去,變得圓潤可愛;那一個個獨具風情的海子,此時要么被冰封住了秋日最后的那抹驚艷,要么在深藍、碧綠之上輕輕地戴上一圈雪冠,將那深藍與碧綠襯托得更加多情;高大的樹木將那挺拔形象都交由雪花,那純白的新裝讓枯無樹葉的大樹重煥新生;還有那五色經幡,常年與色彩豐富的山花比艷,如今在冰天雪國里獨自奪芳,更加純凈與純粹……西嶺雪山的那一抹殘雪不再是虛無,而是推窗即見的“窗含西嶺千秋雪”;雪鄉(xiāng)林場里流淌的不是流雪,而是浪漫多姿的夢境。面對冬日的景色,現實與想象交相互匯,那蕭瑟也變成了新意,空寂倒成了空靈,皆因心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