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義華
母親因肺心病住院治療,遵醫(yī)囑開始的兩天晚上要陪床,說是聽聽老人家晚上睡覺時呼吸是否流暢。幾個弟妹都在外地打拼,這個任務(wù)只好由我承擔(dān)起來。
陪床的第一天晚上,我去得有點晚。醫(yī)院嘈雜得要命,不到半夜都無法消停,但在母親的病房門口,我卻很清晰地聽見對門的病房里,有個男的在哼搖籃曲。我一愣,心想,這兒也不是兒科,怎么還有小孩子住院?。?/p>
第二天我給母親送晚飯,去得要早些。母親對門的病房傳來哭聲,在一陣又一陣歇斯底里的女性哭聲中,還夾雜著一個男人的嚎啕大哭。我心里暗自猜測莫不是得了絕癥才這般傷心。
在圍觀病人的議論聲中,我大致了解了情況:這是夫妻倆。以前在上海擺地攤,一年能掙幾萬塊。兩個孩子在讀書,一家人生活也算勉強。但這一切隨著妻子的中風(fēng)而改變。輾轉(zhuǎn)了幾個醫(yī)院,妻子的病情始終不見好轉(zhuǎn),脾氣卻日漸暴戾。丈夫的哭聲中似乎訴說著一籌莫展、回天無力。
轉(zhuǎn)眼到了星期日,中午我去醫(yī)院,忽然聽見對門病房傳來笑聲,原來那女人會說話了,病友們都為他們感到高興。一位老奶奶對那女人說,閨女,你修得好八字,你家男人對你多好啊。那女人瞅了瞅男人說,你說說,我是痛得哭,為啥你也哭???男人看看大家,好像做錯了事,紅著臉說,你痛我也沒辦法,也沒多想,只是想我和你一道哭吧。房間一時安靜下來,只看見那女人流出的淚水……
我猛然想起小時候,母親帶我去看病,我一路走一路哭鬧,就是不肯打針,母親好言哄我。每次我打完針,母親的下嘴唇總有一道深紅的、見著血絲的牙印,那是母親在為我減少一半痛苦啊!而我為母親做過什么呢?陪陪床,跑跑腿,送送飯,僅此而已??晌疫€時常流露出莫名的焦躁……
我懷著一縷愧意和不安,悄悄推開母親的病房門,走到床邊,雙手輕輕握住了母親略顯冰涼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