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敏紅
灣是南管最大傳播地,也是南管文化圈的主要陣地之一。早在鄭成功時代南管就隨閩南人的腳步移居到臺灣。三百多年來,臺灣南管的傳承經歷了成長期、轉型期、由盛而衰微時期,直至六七十年代,臺灣在經濟上逐步以開放姿態(tài)對外?熏而在政治上則加緊控制?熏西化風潮席卷全島?熏直接導致了中華傳統(tǒng)文化藝術急速式微,此時的知識分子們產生憂慮并開始反省。70年代是臺灣文化尋根、回歸鄉(xiāng)土的年代,也是民間藝術重振的年代。近年來,臺灣政府一系列的文化政策,使南音傳承活動相當旺盛。進入新世紀,隨著現(xiàn)代化以及全球化進程的出現(xiàn),臺灣的社會結構從農業(yè)社會模式逐漸被工業(yè)化社會模式所替代。至此,在娛樂信息的多樣化、行政權力的深入、人際關系的淡化以及社會的都市化等因素的共同作用下,臺灣南管的發(fā)展與傳承被寄予在一個開放的、文化交融的、動態(tài)的、充滿動力的社會環(huán)境中。但與發(fā)源地泉州一樣,出現(xiàn)南管樂人的斷層、傳統(tǒng)曲目流失、程式趨向簡化的傳承危機。雖然南管受到社會結構改變等種種沖擊,使其傳統(tǒng)形態(tài)與生存環(huán)境遭到一定程度的破壞,但由于閩南區(qū)域文化特征以及南管樂種的特殊性,使其在早期就得到了臺灣同胞珍護,并在地域、社會、行為、個體、儀式等因素相互關聯(lián)下,形成特殊的傳承結構。
臺灣現(xiàn)代性社會中促使南管傳承與發(fā)展的原因不僅僅是南管人自發(fā)性的傳習,也體現(xiàn)在臺灣文化政策的推動,以及學術界的關注上。目前,臺灣有62個南音館閣,分布在臺北、基隆、新竹、臺中、彰化、嘉義、臺南、高雄、屏東、臺東、澎湖、金門等地②。其中包括傳統(tǒng)館閣形式、個人開辦形式、職業(yè)化形式以及政策引導下的新生南管團體或南管研習班、才藝班。2012年2月21日筆者赴臺進行為期1個月的訪學,曾先后拜訪了臺灣14位知名南管樂人和15個南管社團,并試著從這些參訪中去尋找南管在臺灣的傳承蹤跡。
一、臺灣南管傳統(tǒng)館閣藝術形態(tài)的保存
南管館閣,作為臺灣南管活動和存在的主要載體,是南管的直接操縱群,主要活動于臺灣人最基層的社會環(huán)境中,它的存在是臺灣南管的勃興、南管人才的培養(yǎng)、南管的傳播傳承的關鍵。作為南管文化圈的重要傳習部分,傳統(tǒng)館閣在運行中都具有一套可行的文化行為,一旦這種文化行為被肢解,將會導致館閣中的人、音樂和傳習改變。臺灣傳統(tǒng)南管保留了日常的南管活動,包括拍館、儀式性活動、婚喪、生命禮儀以及民俗性活動。從鹿港聚英社、雅正齋、南聲社以及閩南樂府等臺灣南管傳統(tǒng)館閣的實地考察中,以臺南南聲社最具代表性,至今仍堅持傳統(tǒng)口傳心授的傳承,保留南管的禮樂之道,維系著傳統(tǒng)南管生態(tài),不接受饋贈性的餐飲表演。同時,臺南南聲社保存了南管許多的“指”、“譜”、“曲”等南管音樂藝術,其經過百年不間斷的傳承,南管藝術成就已受到臺灣音樂界及歐美研究傳統(tǒng)音樂者高度肯定,因此,南聲社每年春秋二祭的整弦活動,都足以召集全臺灣弦友的參與。臺南南聲社在工業(yè)社會的藝術變革中精確地保存?zhèn)鹘y(tǒng)弦管音樂的藝術之內涵的同時,培養(yǎng)出幾位重要的南管表演人才,如蔡小月、黃添福、陳允、蘇榮發(fā)等。
臺南南聲社每逢周三晚上和周六下午弦友們都會到館閣“拍館”,還經常參與其他社團的春秋兩祭以及宮廟的祭祀活動,如:2012年3月4日南聲社參加普陀寺南樂清和社春祭活動中的排場;2012年3月7南聲社日常南管活動,閑聚之后,以南管合奏為主,保留排場時的程序,即“起指、過曲、煞譜”以及南管“不斷聲”的演奏形式;2012年3月11日(農歷二月十九)在水門宮祭祀觀世音菩薩,奏譜〔陽關曲〕自【三疊尾聲】前三節(jié)、曲【南海觀音贊】、譜〔陽關曲〕自【三疊尾聲】第四節(jié),都為女性演奏。不僅如此,臺南南聲社的大記事上也進一步得出南管人內力的執(zhí)著,外力(包括政策、社會、學者)的推動與服務,使臺灣南管在早期就進入國際舞臺。自1979年由臺灣學者許?;萁淌谕扑],參與亞洲曲盟的演出之后,南聲社一夕之間聲名遠揚,是兩岸南管第一次從隱身于民間活動中站在了國際舞臺上,之后,南聲社又先后受邀到法國、英國、日本、韓國、荷蘭、比利時、德國等國演出,受到當地民眾的歡迎。他們帶去的南管藝術得到了國際的認同,成為南管發(fā)展歷史上重要的一頁。
一個強盛的團體對南管樂種的傳習起到不容小覷的作用。南聲社在清雅古樂的合奏中,逐漸蘊育成臺南南聲社文化圈典雅的南管氣質和對南管藝術執(zhí)著的精神。自1915年創(chuàng)辦至今一直沒有斷過,它需要幾代南管人不斷的努力,也以此體現(xiàn)出傳承個體與傳承團體不可忽視的親和關系,它是維系館閣常勝不衰、歷久彌新的關鍵。無論是日常的拍館,還是春秋郎君祭祀,或參加民俗活動,臺南南聲社在傳統(tǒng)館閣文化圈融洽溫馨的氣氛中,保留著南管人最樸實的“禮、樂”品質,它是南聲社自開辦至今一直保持著活力的保障之一。
二、臺灣南管藝術形態(tài)的推廣與發(fā)展
在臺灣文化政策的推動下,南管社會化現(xiàn)象層出不窮,相繼出現(xiàn)了漢唐樂府、江之翠南管樂府、心心南管樂坊等職業(yè)性南管團體,其以南管音樂為主體,結合舞蹈、劇場、戲劇、昆曲等形態(tài)的跨界合作方式,重新展現(xiàn)南管“精致化”的一面。例如,由南管名家陳美娥創(chuàng)辦于1987年的漢唐樂府,自1995年首次推出古典樂舞《艷歌行》以來,便奠定了南管樂舞的基礎,它以典雅的南音樂音與典雅細膩的梨園科步相結合產生。大型南音古樂舞《韓熙載夜宴圖》更是在陳美娥的帶領下進故宮、登寧壽門、入皇極殿隆重獻演,成為弘揚和推廣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一種新的嘗試。近30年來,臺灣漢唐樂府足跡遍及世界各國高級學府、大劇院,并屢登歐、美、亞地區(qū)國際性重要藝術節(jié)。成立于1993年的江之翠劇場將南管與梨園戲結合的藝術形態(tài)置于真實的環(huán)境中,如《后花園絮語》,呈現(xiàn)南管與現(xiàn)代劇場的結合產生的環(huán)境藝術形態(tài);2003年,作為泉州南管人到臺灣發(fā)展的代表性人物王心心,創(chuàng)立了“心心南管樂坊”,除了致力恢復清音雅樂的傳統(tǒng),也嘗試讓南管有新的面貌。不僅創(chuàng)作出南管與古典詩詞結合的作品,同時陸續(xù)與其他領域藝術家包括編舞家林懷民、羅曼菲、吳素君及古琴演奏家游麗玉跨界合作,其精湛的唱功以及精致的劇場表演,呈現(xiàn)了南管的精粹與完美,作品有《昭君出塞》、《琵琶行》、《葬花吟》、《聲聲慢》、《羽》等。
這些職業(yè)性南管團體呈現(xiàn)出的新的南管表現(xiàn)方式,正吸引著不同層面的觀眾群體,并進一步拓寬其職業(yè)方式進行營務活動。職業(yè)化南管團體在兩岸及世界各地巡演,在南管的推廣方面有著不可磨滅的功勞,不僅符合時下大眾的藝術口味,同時也讓不同群體的社會成員對南管形成一個認知了解的過程,賦予了南管這一傳統(tǒng)樂種新的生命力。
三、臺灣南管保存者的保護
目前,南管造詣較為資深的是作為臺灣重要傳統(tǒng)藝術文化資產南管的保存者張鴻明先生③。張鴻明于1920年出生在福建省泉州府同安縣馬巷(現(xiàn)同安翔安區(qū))。幼時在父親張在珠的啟蒙下習南管,后隨堂叔學習散曲,十二歲拜泉州南管名師高明綱為師,歷經十二年,盡得其師的南管精髓。張鴻明1948年到臺灣,50年代初期開始活躍于臺南地區(qū)南管界,1961年起擔任南聲社助教,自1971年南聲社館吳道宏先生過世后接任南聲社館先生一職。據2006年臺灣黃鈞偉碩士論文的統(tǒng)計,張鴻明熟記南管指套32套、譜12套、曲210首。其中除了到臺灣之后習得指套9套、譜2套及曲4首外,剩余都是張鴻明在23歲以前,在同安東園村與高銘綱以及張在珠先生習得。在南聲社期間,張鴻明同時任教于臺南、高雄地區(qū)眾多館閣,一生沉浸于南管,淡薄名利,因此,對整個南部館閣乃至臺灣南管發(fā)展影響很大,許多南管先生或造詣較高的弦友都來自臺南南聲社。目前,臺灣在南管保存者項目實施中,透過臺灣文建會實施的南管保存者項目及補助計劃,張老師招收的三個藝生都是從南聲社選出,周三、周六在南聲社上課。保存計劃實施一年半來張先生教過藝生們【一紙相思】、【只來生長】、【為君去時】、【紗窗外】,今年開始教【孤棲悶】、【嬌養(yǎng)深閨】、【起手板】、【顛言倒語】,透過補助計劃,不僅給予傳統(tǒng)藝術保存者榮譽,更讓保存者的南管技藝傳承下來,成為南管保存者項目中一個重要的環(huán)節(jié),真正實現(xiàn)南管實質性的保護。
四、臺灣南管在民俗活動中的地位
南管館閣每年春秋兩季會固定舉行“郎君祭”,2012年3月4日有幸參加臺南縣安定鄉(xiāng)海寮村普陀寺南樂清和社的春祭活動,該館閣主要的任務是參與西港慶安宮三年一科的刈香活動,是“西港仔刈香”歷史悠久的南管陣頭,也是唯一接受禮炮,并可進入王府參拜的陣頭之一,是王醮祀王時的專屬司樂。其南管樂神“郎君”就祭祀在普陀寺主殿內,在寺廟的大門有一對聯(lián):孟府煥新祠香火千秋榮封北闕,郎君傳舊調管弦一闋競譜南音。殆祭祀結束后,是南管“整弦大會”,此次排場除了普陀寺南樂清和社外,還包括臺南南聲社、臺南市灣里和聲社、臺南振聲社,散曲拍法以“一二撩”為主,女性“曲腳”居多。排場后增加了寺廟理事長及理事的祭拜和祝文。體現(xiàn)了這一區(qū)域及民眾對南管的認可,賦予它神明的色彩,進一步提升南管民俗性地位。
結 語
臺灣文化政策對于南管的搶救和保護,使南管在傳承形態(tài)上不僅處于地域民間文化藝術形態(tài),而且賦予她社會化和時代性的生存形態(tài)。如運用現(xiàn)代傳媒的技術對臺灣南管音樂以音像文字等記錄方式進行搶救;一些知名臺灣南管人以不同的傳承行為帶動新一代南管人;吸收南管及其他優(yōu)秀藝術元素為我所用,實現(xiàn)南管形式的創(chuàng)新。
二十多年來,兩岸南管界的互動和交流已從個別到頻繁,從民間到學界,從陌生到熟悉,通過南管交流這一載體,促進了兩岸同胞的認同感和凝聚力。臺灣和大陸在文化政策的制定與執(zhí)行、學術觀察角度和研究、文化教育方面存在較大差異,各有所長,兩者應相互學習、相互吸收,并逐步形成共通性的南管發(fā)展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