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虹 夏潛
2012年1月,上海戲劇學院與美國布朗大學、紐約大學、普林斯頓大學、耶魯大學聯(lián)合在滬舉辦了為期兩周的“2012冬季學院”,本刊采訪了兩位來滬教學的專家教授,讓讀者分享她們的戲劇理念。
鍛煉寫作的肌肉
訪美國加州藝術(shù)學院戲劇系主任段光忠
在上“跨媒體寫作”課之前,老師會帶領學生做一套呼吸的身體動作,類似某種讓身心安靜下來的儀式。然后大家圍坐一圈,進入各自的世界,最后分享彼此創(chuàng)作。在她的教學中,編劇課不再那么枯燥,而是生動了起來。她不是教你方法,而是教你去如何找到你要寫的,教你如何表達。上課時,我們都叫她Alice,但她有個很男性化的中文名段光忠,一如她的為人,爽直率性。
問:什么促使您開始創(chuàng)作?
答:很偶然,記得那時18歲,某個睡意朦朧的早晨,被一陣叮咚聲吵醒,起身去廚房,看到在微波爐前找不到開始鍵的爺爺。于是,我寫了自己的第一個劇本,關(guān)于一個外國小孫女和中國爺爺?shù)膶υ?。寫爺爺?shù)膽颍且驗槲铱吹搅死先嗽诂F(xiàn)代找不到生活,類似亞洲人在白人文化中找不到自己。對于“黃皮膚”的、受著傳統(tǒng)的中國式家庭教育的我來說,找不到自己文化的感受尤其深刻。從那時起我發(fā)現(xiàn)寫作是一個創(chuàng)造只屬于你自己世界的途徑,而我又是看美劇長大的,對于對話更敏感,于是開始寫劇本。
問:您現(xiàn)在的創(chuàng)作目的是什么?
答:為了警醒、告誡自己,也提醒他人?,F(xiàn)代科技太發(fā)達,你會發(fā)現(xiàn)吃飯、上課時人們一個個都低頭只看自己的手機,回家只對著自己的電腦。戲劇讓人們從電腦后走到一起,走到劇場,不做機器,做人。
問:戲劇中有什么能吸引您堅持創(chuàng)作到現(xiàn)在?
答:到現(xiàn)在為止我寫了快20年了,但我并不是科班出身,還記得大學畢業(yè)后有段時間白天教英語,晚上11點到1點是我寫作的時間。創(chuàng)作是一種自由,你知道在美國,人們都講求自由。每天兩個小時在想自己,既然在美國文化中看不到自己,那么我自己要寫自己。這種每天寫自己的生活持續(xù)了3年,直到布朗大學的教授邀請我去讀戲劇。在念碩士的兩年中依然堅持每天寫作,所以這樣的生活一共持續(xù)了5年,最后兩年創(chuàng)作了5部作品,這是我創(chuàng)作最旺盛的時期。
問:此次來滬,有沒有發(fā)現(xiàn)中美教學的異同?
答:美國的教育讓我不怕犯錯,不斷創(chuàng)作,不斷碰壁,危機就是轉(zhuǎn)機,某天你就會找到那條對的路。我在教學上提倡的是:通過寫找到你要寫、你想寫的東西,而不是一開始就知道寫什么。我在訓練中運用了偶然性,在練習中,讓學生寫紙條,例如:一個道具,一個秘密,一個地點,一個特征,最后一個結(jié)尾的字……偶然性可以推動我們的直覺,人的本能會把這些偶然的情節(jié)組織起來,變出一個意想不到。
問:您認為創(chuàng)作有竅門嗎?
答:寫,持續(xù)不斷的寫,有時甚至不用想很多,只是寫。我堅持了5年每天寫,這樣做的邏輯和每天跑步是一樣的,跑步長身體肌肉,而寫作鍛煉讓你長寫作的肌肉。你可以試著一星期堅持每天寫,每天早上把你腦中看到什么記錄下來,記住要說真話,寫7部劇本。你要相信,意義來源于你真實看到的。意義是其次的,首先是你看到的。你自己就是一個實驗室,要造自己的實驗室。這次來開的課是跨文化創(chuàng)作,而我認為跨文化最戲劇性的是學習,通過戲劇學習怎么去看,并展示給人們你所看到的。
初識戲劇編審
訪耶魯大學戲劇學院系主任凱瑟琳·希伊
雖然,在字典里Dramaturgy的解釋是:戲劇作法、演出法,但是,在中國對這個詞似乎還沒有固定的翻譯。2009年10月,中央戲劇學院與歌德學院舉辦了“戲劇構(gòu)作在北京”的活動,這應該是“戲劇構(gòu)作”從德語Dramaturgie翻譯過來的首次“公開亮相”。今年“冬季學院”邀請到凱瑟琳·希伊(CatherineSheehy)——耶魯大學戲劇學院的戲劇編審與評論系主任,為學員們帶來了一場“戲劇編審和編劇”的講座。此次,Dramaturgy被譯作“戲劇編審”。或許,我們可以暫不計較這個詞的中文翻譯,畢竟,凱瑟琳·希伊女士精彩的談話不僅讓人對Dramaturgy有了一個全面、深入的了解,也讓人期待它在中國戲劇藝術(shù)事業(yè)中的出現(xiàn)。
問:可以介紹一下耶魯大學戲劇學院的戲劇編審和評論系嗎?
答:學生在這個部門將經(jīng)過密集緊張的學習和實踐,來獲得藝術(shù)學碩士或藝術(shù)學博士學位。未來可從事的工作有:戲劇編審、藝術(shù)制作、文學經(jīng)理、評論、編輯、學者等。學習的主要內(nèi)容涉及戲劇的文學、理論和評論、歷史等方面。但是,重點是表達能力的培養(yǎng)。學生每個學期都要參加評論工作,接受思考和寫作的訓練。在美國,耶魯戲劇學院是較早開設戲劇編審和評論課程的學校,并提供學生在常備劇目劇團和刊物實踐的機會,以便他們以后能勝任制作戲劇編審或者機構(gòu)戲劇編審。
問:Dramaturgy在中國是個相對陌生的詞,究竟該怎么理解?
答:任職期間,很多人都問我戲劇編審是干什么的,我通常回答:“這不關(guān)你的事!”當然,這是句玩笑話。打個比方,就像車輪有車輪制造者、輪船有輪船制造者、芯體有芯體制造者,戲劇編審就是如何制造戲劇的人,是個手藝人。這個詞是德國戲劇家萊辛創(chuàng)造的,我們知道他寫了一本《漢堡劇評》,就是里面“劇評”這個詞。事實上這個職業(yè)比導演早了一百多年。戲劇編審的范圍很廣,可以是劇本的創(chuàng)意、發(fā)展、評估、解析、寫作、翻譯、改編;可以是在作品排練的過程中進行研究,對各方面提出建議,在作品展現(xiàn)在觀眾之前評論,幫助作品的呈現(xiàn);可以是對作品的整體運作提供意見,與觀眾進行討論,研究市場和與媒體部門合作;總之,是一項把作品有力地呈現(xiàn)到舞臺上的工作。
問:在美國,什么時候開始有這個職業(yè)?從事戲劇編審的人需要具備什么樣的特質(zhì)?
答:應該是上世紀六十年代,美國開始出現(xiàn)這個職業(yè),因為有很多人跑到大城市從事戲劇工作,就像現(xiàn)在的上海、北京。從事這個職業(yè),最重要的是保持尊嚴。因為有時候這個工作看上去像“四不像”,在具體操作中,看似是編劇、是導演、是舞美設計、是策劃制作,但其實是不同的,在與這些人合作的過程中一定要“不卑不亢”。我記得還是學生的時候,跟同學們排練一個戲,遇到瓶頸,于是提出了自己的意見,但是臺上那個演員朝我怒吼,說我不是演員,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告訴了她作為觀眾的反應,過后第二天早上,我收到了一束鮮花。從事這個職業(yè),還需要有高度的激情,是一個職業(yè)的激情家,有時也需要是個老糊涂。充滿激情才可能使一個充滿創(chuàng)意的想法不“流產(chǎn)”,才可能使一個創(chuàng)作從無到有,在我看來,沒有做不下去的戲,但是,要把握好提供自己看法的時間、尺度和方法,要懂得一起合作的藝術(shù)家的心理,所以有時候,需要巧妙地裝成一個老糊涂。
問:作為耶魯常備劇目劇團戲劇編審,您感受最深的是什么?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
答:從事這項工作二十多年,做了上百部的戲,感覺非常豐厚,我很熱愛這項工作,時常會從中獲得驚喜。記得有一次,一個朋友給我看了一個寫了一小部分的劇本,但是那個劇作家不知道如何往下寫,我看了之后覺得很好,于是打電話給那個人,告訴他我的想法,后來他還回了我的電話,我至今保留著電話錄音,這個劇作家就是山姆·謝潑德。
凱瑟琳·希伊女士說話幽默風趣,充滿激情,同時令人感受到強大的氣場,想必,這也是她能夠從事這項工作二十多年的原因。應該相信,引進這個概念,能對中國戲劇藝術(shù)事業(yè)的發(fā)展有所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