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智
摘要:從現(xiàn)代化的視角考察,辛亥革命與此前的戊戌變法、立憲運動有著重要的內(nèi)在聯(lián)系,是自戊戌變法開始的近代中國政治變革進程演進的結果。甲午戰(zhàn)爭之后,國人認識到進行制度變革的迫切,維新變法之呼聲高漲,遂有1898年的維新變法之舉。戊戌變法雖遭守舊勢力的鎮(zhèn)壓而失敗,但經(jīng)過庚子之變,清王朝已無法照舊統(tǒng)治下去,于是“清末新政”及“預備立憲”相繼上演。但清王朝對將會危及其統(tǒng)治特權的“預備立憲”敷衍、拖延。辛亥革命推翻清王朝,建立中華民國,自戊戌變法開始的近代中國的政治變革進程向前推進了一大步。
關鍵詞:近代中國;辛亥革命;政治變革進程
中圖分類號:D6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1502(2012)04-0005-06
對于辛亥革命,人們以往多注重其與清末維新改良活動的對立性:戊戌變法、預備立憲旨在維護清王朝的統(tǒng)治;辛亥革命則是推翻腐朽的清王朝,建立了中華民國。這種認識的合理性是顯而易見的。但筆者以為,從中國現(xiàn)代化進程的角度來看,將辛亥革命與此前的戊戌變法、立憲運動割裂并對立起來,不盡妥當。國人在經(jīng)過三十余年的洋務運動而在甲午戰(zhàn)爭慘遭失敗之后,認識到“變法”——進行體制變革的必要,于是有維新運動及戊戌變法,從而開啟了近代中國政治變革的進程。此后雖有曲折,但歷史潮流不可阻擋。而辛亥革命本質(zhì)上正是自戊戌變法開始的中國社會政治體制變革過程的一部分,是這一變革過程演進的結果。①
一
自19世紀中期,中國遭到西方列強的侵略,長期閉鎖的國門被西方國家的炮艦打開。隨著與西方國家的接觸和交往,國人對西方世界的認識也經(jīng)歷了一個不斷變化的過程。第一次鴉片戰(zhàn)爭之后,西方的“船堅炮利”給予國人以深刻的刺激,故有“師夷之長技以制夷”之說。再經(jīng)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及在鎮(zhèn)壓太平天國中的借師助剿,曾國藩、李鴻章等人對西方武器的先進有了切身的認識。同治初年,李鴻章有“中國但有開花大炮輪船兩樣,西人即可斂手”之說。[1]興起于19世紀60年代的洋務運動以引進西方設備和技術,興辦軍事工業(yè)開始,即出于這種認識,以為待中國也有了堅船利炮,即可達到“制夷”之目的。
在洋務運動進行之中,國人對于西方世界的認識就已經(jīng)由堅船利炮的器物層面,開始深入至制度層面,認識到西方世界在體制方面優(yōu)于中國之處,中國需“師夷”者不僅在“長技”,意識到對既有制度進行變革的必要,維新變法思想開始萌生。[2]有識之士指出:“工商之世,而政治不與之相宜,則工商不可興,故不得不變政”。[3] 1884年,兩廣總督張樹聲在其《遺折》中陳述了如下認識:“夫西人立國,自有本末,雖禮樂教化遠遜中華,然馴至富強,具有體用,育才于學堂,論政于議院,君民一體,上下一心,務實而戒虛,謀定而后動,此其體也;輪船、大炮、洋槍、水雷、鐵路、電線,此其用也。中國遺其體而求其用,無論竭蹶步趨,常不相及,就令鐵艦成行,鐵路四達,果足恃歟?”[4]此外,郭嵩燾等人也有類似的言論。
甲午之戰(zhàn)慘敗于日本,創(chuàng)巨痛深,國人驚醒,梁啟超稱之為“喚起吾國四千年之大夢”,[5]空前嚴重的民族危機促使國人將思想付之行動,維新運動由是而起。戊戌維新變法,標志著中國在學習、引進西方工業(yè)及科學技術等主要涉及物質(zhì)生產(chǎn)活動層面的東西之后,開始進入對社會體制進行變革的階段。
1898年6月11日,光緒皇帝“詔定國是”的內(nèi)容主要是練兵和興學,特別指明“京師大學堂為各行省之倡,尤應首先開辦”,[6]沒有提到政治改革。6月16日光緒召見康有為,康有為向光緒帝申明,所謂變法,是要把制度法律改定,否則只是變事,請求光緒“先開制度局而變法律”。[7]這次召見后,光緒準備重用康有為,因受到守舊派的反對,只給予其總理衙門章京上行走的職位,但準其專折奏事??涤袨槔眠@個特殊待遇連續(xù)不斷遞上奏折、條陳(有的是為別人代擬),提出很多新政建議,其中包括:立憲法,設議院,罷廢八股,獎勵工商,廣開學校,仿德日練兵,定報律,斷發(fā)易服改元,定國號為“中華”,裁撤厘金,等等。[7]
湯志鈞先生將康有為的新政建議與光緒皇帝的新政“上諭”擇要比勘后認為,“新政‘上諭雖似來源多端,但大抵不出康有為建議之外”?!皬摹现I的內(nèi)容來說,對康有為軍事和文教方面的建議,幾乎全部采納;經(jīng)濟方面則厘金未除;……至于關鍵性的政治上的改革,……卻遲遲未頒”。[7]即使這樣,慈禧太后為首的頑固守舊勢力也不能容忍,維新派被鎮(zhèn)壓,戊戌變法失敗。
戊戌變法雖歸于失敗,但是,其作為近代中國變革傳統(tǒng)體制的肇端,標志著近代中國社會變革開始由器物層面進入制度層面。通過戊戌維新運動,傳播了西方資本主義學說,對傳統(tǒng)專制政治形成一次有力的沖擊。同時,戊戌維新運動中提出的“興民權”、“立憲法”、“開議院”等主張,對于中國人的思想觀念具有重要的啟蒙作用。
另一方面,慈禧太后為首的頑固勢力囿于狹隘的統(tǒng)治集團的私利,顢頇愚妄,鎮(zhèn)壓了戊戌維新之后,繼續(xù)倒行逆施。為了鞏固個人權勢,圖謀廢立,不能抵御西方列強的侵略維護國家主權,而只是對西方事物采取一概敵視的態(tài)度,并進而利用義和團作為其工具,終于釀成庚子之變的慘禍。至此,清王朝已無法照舊統(tǒng)治下去,1901年慈禧太后不得不宣布實行新政。
關于清末新政,有論者認為,慈禧太后只做了廢除科舉考試、建立現(xiàn)代學校、派送學生出國等“三項具體的改進”,其“改革計劃本質(zhì)上是一場沒有什么內(nèi)容、也不準備實行的喧鬧表演?!盵8]實際上,這“三項”可視為一項——教育變革,此外,編練新軍、修訂法律、獎勵實業(yè)、調(diào)整行政機構等也應視為清末新政中有實際內(nèi)容的變革。故有論者指出,“清末新政不僅繼承了洋務運動的事業(yè),而且繼承了百日維新的事業(yè)。不僅如此,在某些部分它比后者走得更遠?!盵2](251)清末新政中在教育、軍事、經(jīng)濟及法律等方面進行的變革對于近代中國發(fā)展所具有的進步意義是應該充分肯定的。但是,當涉及政治體制的變革時,情況就又變得復雜起來。
1906年9月,清廷在經(jīng)過一番考察和權衡之后宣布預備仿行憲政,進行變君主專制為君主立憲的政治體制改革,并于1908年8月宣布預備立憲期為9年?!邦A備立憲”過程中,除了“厘定官制”——行政機構的改組、變革外,亦有屬于政治體制變革的積極舉措,即咨議局和資政院的設立。
1907年9月20日(光緒三十三年八月十三日),清廷詔令稱:“中國上下議院一時未能成立,亟宜設資政院,以為立議院基礎?!盵9]1910年5月,產(chǎn)生了民選議員和欽定議員各98人,加上清廷委任的正副總裁2人,共198人。10月3日資政院正式開會。1907年10月19日(光緒三十三年九月十三日),清廷又詔令各省督撫設立咨議局稱:“凡地方應興應革事宜,議員公同集議,候本省大吏裁奪施行;……將來資政院選舉議員,可由該局公推遞升”,[10]轉年頒布了《各省咨議局并議員選舉章程》。至1909年10月14日(宣統(tǒng)元年九月一日),除新疆之外21個省的咨議局同時開幕,并在隨后互選資政院議員。由于資格的限制,咨議局議員的選民人數(shù)約占各省居民總數(shù)的0.4%,當選議員大部分具有科舉功名;而資政院中,除去王公貴族之外的150名議員中,具有貢生及貢生以上科舉功名者122人,90人曾擔任知縣及以上官職者。[11]盡管如此,但這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部分民眾得到選舉權和被選舉權,而且,清末的資政院和咨議局為立憲派提供了重要的活動場所,特別是分布于各省的立憲派人士借助于咨議局這個平臺開展議政活動,使之成為近代中國現(xiàn)代化進程中地方民主政治的初步嘗試。[12]
此外,資政院和咨議局雖然都還只是咨詢性質(zhì)的機關,其議政也有很多限制,但它們畢竟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傳統(tǒng)的專制政治的權力結構,而且其既作為未來議院的“基礎”,在制度設置和具體的議政行為方式上,就有與一般議會制度的相同之處,這為日后以議會為基礎的民國共和政制提供了借鑒。實際上,資政院和咨議局議員的選舉制度和方法為民國國會和省議會議員的選舉所采用,一些議事程序、規(guī)則,亦為民國議會所沿用,資政院和咨議局成為民國議會制度的一場演練。[13]
但是另一方面,1908年11月光緒和慈禧先后去世,載灃成為攝政王后,極力加強皇室親貴的集權,特別是對于軍權的控制。先是發(fā)布上諭宣布皇帝為海陸軍大元帥,宣統(tǒng)皇帝親政之前由攝政王載灃代理。隨后以載濤、毓朗為軍諮大臣。陸軍部尚書先為鐵良,后由蔭昌接任。排漢最力的良弼為禁衛(wèi)軍第一協(xié)統(tǒng)領官,蔭昌兼任近畿陸軍六鎮(zhèn)訓練大臣,又由載洵任海軍大臣。如此,所有軍隊的訓練、指揮調(diào)動之權均完全集中于以載灃兄弟為核心的皇室親貴之手,漢人官員無緣染指。對此,曾有論者做了這樣的概括:“三個兄弟,一個以監(jiān)國攝政王代行大元帥親統(tǒng)禁衛(wèi)軍,一個辦海軍,一個作參謀總長總攬一切軍務。皇族的基本大權,可算鞏固了?!盵14]1909~1910年間,清廷壓制了立憲派的國會請愿運動,1911年5月更建立了導致反清情緒高漲的“皇族內(nèi)閣”。
清末新政,其變革的力度遠在戊戌維新之上。但是,清廷對國會請愿運動的壓制和“皇族內(nèi)閣”的建立,以及皇室親貴集團對軍權的獨攬,明顯暴露出清廷對“仿行憲政”這場政治改革敷衍、拖延的態(tài)度和防范漢人的用心。于是,原先曾力圖維護清王朝統(tǒng)治的立憲派人士也絕望地離去。當武昌起義的槍聲響起,已人心喪盡的清王朝極端孤立,頃刻瓦解。辛亥革命推翻清王朝,建立中華民國,將近代中國政治變革進程向前大大推進了一步。
羅榮渠在論述中國現(xiàn)代化進程時認為,“從表面上看,清室的退位似乎使以改革政治體制為主體的第三次現(xiàn)代化努力失敗了,事實上民國初年的共和政治正是仿效西方方式以爭取民主建制的斗爭的繼續(xù)”,②當是意識到了辛亥革命與清末政治變革之間的內(nèi)在聯(lián)系。從現(xiàn)代化進程的視角考察,在近代中國政治變革進程中,辛亥革命與自戊戌維新開始的體制變革有著內(nèi)在的延續(xù)性,是這一變革過程一步步演進的結果。
二
武昌起義爆發(fā)之后,南北各省紛紛起而響應,宣布脫離清廷獨立。而其中一個突出現(xiàn)象,是眾多原立憲派人士紛紛加入各地的起義,對于革命形勢的迅速發(fā)展起了重要作用。這清楚地表明立憲運動與辛亥革命方向的一致性,反映了自戊戌變法開始的近代中國政治變革進程的內(nèi)在聯(lián)系。
張朋園曾指出:戊戌變法失敗后,知識分子得到教訓,“認為要得改革成功,必須從根本上著手。一部分人要求改革政體,建立議會制度;另一部分人則認為統(tǒng)治者腐敗無能,必須徹底推翻現(xiàn)狀,建立民主政治。這兩個不同的觀念,分別掀起了立憲和革命運動。參加立憲的知識分子態(tài)度較為溫和,參加革命者則十分激烈;前者稱為立憲派,后者稱為革命黨。”[15]這段論述表明了這樣一個事實,即辛亥革命與戊戌變法和立憲運動存在密切的聯(lián)系。
關于改良派——立憲派與革命派之間的分歧,《劍橋中國晚清史》是這樣敘述的:改良派和革命派之間的論戰(zhàn),“主要是1905~1907年在梁啟超的《新民報》和在《民報》上展開的”,而“梁啟超在民主和人民主權、國力、工業(yè)化和社會主義等等問題上的觀點,很接近許多革命派人士的觀點;在這些問題上他們通常只爭論細節(jié)或方法,而不是爭論根本目標和價值。1905~1907年辯論的關鍵問題是,不首先推翻滿人能不能達到這些目標;這些目標能不能很快地達到;反滿革命會不會招致——或防止——外國人的干預和接管?!绷簡⒊J為反滿革命是危險的,“因為它可能引起混亂,勢必招致外國的干涉?!盵16]革命黨人的《民報》則發(fā)表《駁革命可以招瓜分說》,針鋒相對地予以反擊:“瓜分之原因,由于中國之不能自立也”,“然中國不能自立之原因,由于滿人秉政,故非撲滿不能弭瓜分之禍?!盵17]
由此看來,立憲派之所以主張君主立憲而反對以革命推翻清王朝,實行民主共和制,并非由于其對君主立憲政體有何偏愛,很重要的原因是他們認為激烈的革命必然帶來動亂、流血,會危及他們的現(xiàn)實利益。用立憲派的說法就是,革命必招致列強瓜分,中國就將滅亡。而革命的目的——推翻清王朝,實際上多數(shù)立憲派分子并不反對。在經(jīng)過國會請愿運動及“皇族內(nèi)閣”出現(xiàn),清廷假立憲的面目暴露無遺之后,立憲派人士對于清廷已沒有什么留戀,對于推翻清王朝已沒有什么顧忌。
正因為立憲派與革命派在目標上的一致,曾主張君主立憲的立憲派在轉而加入辛亥革命的過程中并無多少障礙。武昌起義的第二天,革命黨人即與湖北咨議局議長湯化龍等立憲派人士共商大局,湯化龍表示:“革命事業(yè),鄙人素表贊成?!盵18]湯化龍在被推舉為民政部(后改為政事部)部長后表示,“既經(jīng)諸君推舉,事已成局,自當盡死報命?!钢T君嚴守秩序,不可自相殘害,方為義師。”[19]有論者將湯化龍對武昌起義的“直接貢獻”歸納為如下三方面:“第一,為軍政府草擬組織規(guī)程,進而規(guī)劃人事,使紊亂的局面有了秩序;第二,與漢口各國領事館交涉,獲得列強承認武昌軍政府為交戰(zhàn)團體;第三,通電呼吁各省響應獨立,將革命形勢推展至全國?!盵20]除去第三條有過譽之嫌外,其余大致不差。
此外,在浙江、江蘇、福建、貴州、安徽等省的起義和獨立中,立憲派與革命黨人均曾進行了程度不一的合作。③《辛亥革命史稿》在述及江浙立憲派在辛亥革命中的表現(xiàn)時,雖然認為“他們加入革命陣營以后,就大大增強了使革命中途走向妥協(xié)的社會力量”,但仍明確肯定,立憲派“政治態(tài)度的這種變化,不僅減少了各省獨立的阻力,而且擴大了革命的聲勢,使清朝政府陷于更加孤立的境地,這對革命是有利的,是有積極意義的?!盵21]
這里面不應排除革命黨人利用立憲派人士的社會聲望,穩(wěn)定新建立的政權的企圖,也不排除一些立憲派人士利用革命爆發(fā)的時機謀取政治權力的投機,但革命派與立憲派的合作畢竟說明二者之間在目標、立場等方面存在很多共同的東西。而且實際情況是,在許多省份的起義、獨立中,立憲派人士均發(fā)揮了重要作用,特別是活動于各省咨議局中的立憲派人士。也有某些立憲派官僚投入革命陣營,如江蘇巡撫程德全,之前革命黨人已與其有所聯(lián)系,11月5日晨經(jīng)起義新軍的勸說,即宣布獨立并就任中華民國江蘇軍政府的都督。④
而聚集在上海的江浙立憲派人士及時做出了籌組臨時中央政權的重要規(guī)劃并積極付諸實施,更是對辛亥革命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武昌起義爆發(fā)后,一月之內(nèi),已有十幾省相繼起義,宣布脫離清廷而獨立。為統(tǒng)一獨立各省的行動,徹底推翻清廷的統(tǒng)治,建立統(tǒng)一的政權機關已是當務之急。11月上旬,聚集在上海的立憲派人士張謇、趙鳳昌、雷奮、張元濟、孟森等策劃了一個組建統(tǒng)一的中央政府的方案。這個方案的主要內(nèi)容是:請各省舉派代表在上海建立一個“全國會議團”或“臨時國會”,以為籌建臨時中央政府的第一步,同時,“電達駐京各公使,照會駐滬各領事,……請其電達各國政府,要求承認”,“登中西各報”,并準備國旗,改正朔,籌劃財政等。[22]其擬寫的《組織全國會議團通告書稿》稱:“自武漢事起,各省響應,共和政治,已為全國輿論所公認,然事必有所取,則功乃易于觀成。美利堅合眾之制度,當為吾國他日之模范。美之建國,……賴十三州會議總機關有統(tǒng)一進行維持秩序之力也?!币艘勒盏谝淮螘h方法,于上海設立臨時會議機關,磋商對內(nèi)對外妥善之方法,以期保疆土之統(tǒng)一,復人道之和平,務請各省舉派代表,迅即蒞滬集議”,并提出集議方法:各省咨議局、都督府各派代表一人來上海,其討論的主要問題為公認外交代表、進行軍事聯(lián)絡的方法、對于清皇室的處置辦法等。[22](1051-1052)
主持其事及列入“全國會議團”發(fā)起者名單的18人中大多屬于立憲派,革命黨人居少數(shù)。⑤經(jīng)過一番聯(lián)絡策劃,將上述《組織全國會議團通告書稿》以江蘇都督程德全和浙江都督湯壽潛致滬軍都督陳其美通電的形式于11月11日發(fā)出。[23]隨后數(shù)省代表陸續(xù)抵達上海集會,并定名為“各省都督府代表聯(lián)合會”。⑥
這個方案的提出,表現(xiàn)了立憲派人士參預這場革命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其方案中的走議會民主道路、實行共和政治的主張,表明立憲派人士當時欲模仿美國模式,將中國建成民主共和制國家的政治愿望。在這一點上,立憲派人士思想認識與革命黨人并無二致。正是根據(jù)這個方案建立起來的各省都督府代表聯(lián)合會,制定了《中華民國臨時政府組織大綱》,選舉孫中山為臨時大總統(tǒng)并完成組建南京臨時政府一系列工作,對于中華民國的創(chuàng)建發(fā)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而南京臨時政府中有多位原立憲派人士擔任各部總長及其他重要職務,則表明了革命黨人對立憲派在辛亥革命中做出重要貢獻的肯定。
在辛亥革命爆發(fā)后,立憲派人士加入到革命陣營中來,革命派與立憲派形成了合作關系,立憲派人士在壯大革命力量、推進革命形勢中起了重要作用。雖由于種種原因,湖北革命黨人與立憲派的關系僅維持月余即告破裂,而其他一些地區(qū)革命黨人與立憲派人士在起義成功后關系交惡的情況或有甚于湖北者,但如果沒有立憲派的積極參與,以清王朝迅速覆亡和中華民國建立為標志的辛亥革命的勝利是難以想象的。
自戊戌變法至辛亥革命,是近代中國由專制政體向民主政體變革過程的最初階段。以中國現(xiàn)代化進程的角度觀之,在這個變革過程中,革命和改良其實在總的方向上是一致的,其差異主要在于變革的力度和方式,故都可以成為這個過程的推進力量。清王朝在其統(tǒng)治面臨深刻危機的情況下,被迫維新變法,開啟了這一政治變革進程。在清廷親貴集團壓制立憲派的訴求,不肯將這一變革繼續(xù)向前推進,社會政治矛盾趨于激化的情況下,革命起義爆發(fā),推翻清王朝建立民國,在形式上實現(xiàn)了由君主專制政體向民主共和政體的轉變,近代中國的政治變革進程向前推進了一大步。
注釋:
①關于“預備立憲”與“立憲運動”這兩個名詞的內(nèi)涵及其之間的關系,筆者以為,前者是指由清王朝自導自演的政治改革,而“立憲運動”在前者的基礎上包括了在朝在野、尤其是在野的立憲派人士的各種立憲活動。
②羅榮渠:《現(xiàn)代化新論——世界與中國的現(xiàn)代化進程》,商務印書館2004年版,第312頁。羅氏將清末自強運動、維新運動與立憲運動稱為清末50年現(xiàn)代化進程中的“三大運動”(《現(xiàn)代化新論——世界與中國的現(xiàn)代化進程》,第287-288頁)。
③參見張朋園《立憲派與辛亥革命》之“川鄂湘與武昌革命”、“兩廣閩浙晉魯諸省之獨立”、“云貴皖贛之獨立”等各章。
④陳春生:《辛亥江蘇光復記》,載于祁龍威等:《辛亥革命江蘇地區(qū)史料合集》,江蘇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452—453頁;錢偉卿:《談程德全二三事》,載于祁龍威等:《辛亥革命江蘇地區(qū)史料合集》江蘇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94頁。此文編者按稱:錢偉卿“在程德全家教讀頗久,目擊光復前后程德全的活動?!?/p>
⑤他們是樊云門、宋漁父、于右任、夏劍丞、唐蔚之、張季直、趙竹君、莊思緘、湯壽潛、張鞠生、姚梧岡、江易園、高夢旦、伍秩庸、溫欽甫、湯壽彤、程雪樓、王搏沙(《趙鳳昌藏札》第107冊,轉見于《辛亥革命在上海史料選輯》,第1051—1052頁)。
⑥在湖北方面的要求下,各省都督府代表聯(lián)合會后一度遷至武昌(漢口)開會,各省留滬一人組成通訊機關,“聯(lián)絡聲氣,以為鄂會后援”。12月初南京被江浙聯(lián)軍攻克后,滬鄂兩地代表即均轉至南京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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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spec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odernization
Li Xuezhi
Abstrac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odernization, the Revolution of 1911, being intrinsically involved with the Hundred Days Reform and Constitutionalism Movement, is the result of the process of political transformation in Modern China since the Hundred Days Reform. After the Sino-Japanese War of 1894, the Constitutional Reform in 1898 took place as the result of peoples growing recognition of the urgency of institutional change and upsurge cry of Constitutional Reform. Although the Hundred Days Reform failed under the crackdown of conservative forces, the Qing dynasty was unable to rule the country as usual after the Boxer Uprising. Therefore, Late Qing Reform and “Preparatory Constitutionalism” took place in succession. However, the Qing Dynasty took the perfunctory attitude and delayed the process of “Preparatory Constitutionalism”. The Revolution of 1911 overthrew the Qing Dynasty and established the Republic of China,which was a big step in the political change in modern China since Hundred Days Reform.
Keywords: Modern China; Revolution of 1911; Process of political transform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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