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專
一個周末的晚上,在華燈齊放的濱河公園散步,遇一景,總難忘。
一位拾荒者,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匆匆而行,顯然是往家里趕。我已經(jīng)吃過晚飯出門散步了,他還沒有回家,當(dāng)然更沒有吃飯,他是否饑餓?他是否疲憊?此時在公園里散步的人,步態(tài)是悠閑的,神態(tài)是悠然的,只有拾荒者是行色匆匆,是負(fù)重而行。當(dāng)然,這個“重”不是蛇皮袋的重,蛇皮袋里更多的大概是沒有什么重量的礦泉水瓶,他背負(fù)的是生活的重。組成難忘一景的是因為還有另外一部分,和他并排匆匆而行的還有一個小女孩,看神態(tài)一定是他的女兒。
拾荒者,30多歲的年紀(jì),身材瘦弱矮小,戴著一頂舊舊的太陽帽,穿著很舊還有一處補丁的衣服。小女孩,像個小學(xué)二、三年級的學(xué)生,長得很好看,衣服不新但很整潔,更沒有補丁,白凈的面容神態(tài)怡然。由于她的父親走得較快,她要保持與他的并排,必然要更快地邁開步伐,所以她走路的樣子就像是歡蹦亂跳,她那黑緞子似的發(fā)辮生動地飄飛著。他們都不說話,都像在奔一個溫暖的目標(biāo)而專心致志,又同時沉浸在親人在一起時而特有的溫馨中。
他們遠(yuǎn)遠(yuǎn)地迎面走來時就深深地吸引了我的目光,他們從我的身旁走過后,我還久久地注視著他們的背影,那在公園華燈輝映下的背影,那么溫暖,那么美好,讓我有說不出的感動。
這一對父女的反差是明顯的,他們的相處又是和諧的。我常常感動于這樣的孩子,他們的年齡較小,他們純真得像赤子,他們純潔得像天使,他們只依賴著摯愛著自己的父母,對其他都無暇一顧。記得是一個六一兒童節(jié),一個系著紅領(lǐng)巾的小男孩,陪著清潔工的媽媽掃街。母親在初夏的陽光里揮汗如雨,小男孩或是幫點小忙,比如,撿撿綠化帶里的白色垃圾,或者純粹就是玩著,總之是和媽媽不離左右。別的孩子這天多在父母的陪同下逛商店逛公園,這個孩子卻是陪母親掃大街,母親的勞動很投入,孩子的陪同很投入,母親揮灑的動作輕快自如,孩子的紅領(lǐng)巾耀眼奪目。在離我家最近的一個菜市場里,我不只一次地看到一個小男孩,就在他母親賣菜的菜攤子上寫作業(yè)。菜場的環(huán)境當(dāng)然很嘈雜,母親的生意也很繁忙,小男孩穿著整潔的校服,那么心無旁鶩,那么聚精會神地寫著作業(yè)……
那個拾荒者,晚上還在忙碌,他一定是要讓他漂亮的女兒能夠把書讀下去,并且不至于要穿打補丁的衣服,所以他晚上還要忙碌。他的女兒只感到他就是給自己生命給自己衣食的父親,她就想更多的陪伴一下父親,陪伴在公園里拾荒的父親,陪著就是充實,陪著就是滿足,陪著就是快樂,陪著就是幸福。
親情是照亮卑微的燦爛陽光,有親情相守相伴,拾荒的父親勞累而不愁苦,掃街的母親揮灑自如,賣菜的媽媽笑意盈面。
佛像我家人
“五一”小長假,到洛陽去看牡丹。我們看的那個牡丹園叫洛陽國家牡丹園,花事已近尾聲,只有一小片黃牡丹和白牡丹在凄風(fēng)冷雨中孤寂綻放,期待中的姹紫嫣紅無影可覓。原本把看牡丹作為重頭戲,現(xiàn)在只有去看搭頭戲觀龍門石窟了。
龍門大橋的氣勢就震撼了我,它是全國最大的石拱橋,又飛跨了兩岸青山。伊河春水湯湯,岸柳滴翠,風(fēng)光迷人心魄。龍門石窟遍布于伊河兩岸青山之麓的峭壁上。
其實我早就看過名聲更大的敦煌石窟,正因為有這樣的經(jīng)歷,我才把看龍門石窟作為來洛陽的搭頭戲。看過龍門石窟,我感到我是犯了主觀主義的錯誤。
龍門石窟共有2100多個窟龕,共造有10萬多尊石像,數(shù)量之多居全國四大石窟之首。那座奉先寺是個最大的石窟,石窟里的盧舍那大佛是整個龍門石窟最大的石佛。這個盧舍那大佛真是太讓人喜歡了,我對它目不轉(zhuǎn)睛,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夠。它是我所見到的最俊美最慈祥的大佛,也是最親和最賞心的大佛。我和妻子互相為對方在大佛前留影,還請兒子為我們照合影。
想不到的是兒子也要在大佛前留影。他是最不喜歡留影的人,他只喜歡拍攝與建筑有關(guān)的一切。去年,他和他媽媽一起環(huán)渤海游,照了800張照片,把一部相機裝滿了,在他媽媽的多次要求下才為她總共只照了十幾張像,同行的其他人為她媽媽照得比他多,整個行程他自己則沒有留一張影。他是個癡迷的建筑學(xué)大學(xué)生,他的旅游基本可算作建筑學(xué)的學(xué)術(shù)考察。所以這次旅游他有他專門的“學(xué)術(shù)相機”,我們有我們的“旅游相機”。現(xiàn)在,他居然也要在盧舍那大佛前留影,并且是要求那種精益求精的唯美像片。我自然不夠格為他照像,他的像由攝影技術(shù)比我高的他的媽媽為他照。照一張看一張,照了五六張,沒有一張是他滿意的。于是,對他媽媽進(jìn)行抱怨,90后對父母都是隨便抱怨的。他媽媽由深感榮幸,變?yōu)樯罡胁话擦?。他要照那特別好的相片,當(dāng)然是因為他特別喜歡盧那舍大佛像。
過后洗出像片,見兒子的每一張像片都很平和很恬靜,即使是在抱怨中照的像片也是如此,畢竟他是和佛在一起照像。我不知道,妻子為什么特別喜歡盧舍那大佛,我也不知道兒子為什么特別喜歡盧舍那大佛,說不知道其實也知道,那當(dāng)然是盧舍那大佛像很美。這尊盧舍那大佛,被認(rèn)為是代表了中國石刻藝術(shù)最高水平的一尊佛像。我的特別喜歡是因為有特別的原因,因為我感到盧舍那大佛像有點像我父親年輕時的一張照片。父親在那張像片里,稍微低順著眉眼,目光明亮且柔和,飽含著深廣的愛意,真是和這尊盧舍那大佛一樣的慈祥且英氣勃發(fā)。
自從看了盧舍那大佛像,我滿腦子都是大佛的影子。我也游遍神州,我也看過佛像千千萬萬,大概是我的佛緣不夠,不曾記得有那尊佛像在我的心靈引起過激蕩,我卻對龍門石窟的盧舍那大佛情有獨鐘了。小長假的次日,中午下班回家,妻子正在廚房里專心致志地準(zhǔn)備午餐。我從廚房門往里一瞄,第一眼看到的是妻子的面部側(cè)影,我不覺一聲驚呼:“你真像盧舍那大佛?。 逼拮拥南嗝策€算端莊,脾氣也是有的,和我吵架時也是面目可憎,不管是她對她錯當(dāng)然一律的面目可憎。但當(dāng)我滿腦子都是大佛的影子時,再看到她專心致志地為我準(zhǔn)備午餐,這時我看她真的是像大佛了。我的驚呼讓她驚恐:“不要瞎說啊,我怎能與佛比!我的身體本來就不健旺,我怕受不住折損?!?/p>
佛是高不可攀的,但是這一尊盧舍那大佛,我確實覺得它像我的家人。我只感到這一尊佛是慈祥的,是親和的,是美麗的,不知有沒有褻瀆佛。
責(zé)任編輯胡 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