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為兵

一直以來，人們對陶淵明淡泊名利的品性佩服有加，卻對典故“五斗米”的含義爭執(zhí)不下?！拔宥访住钡降字甘裁?？

一為俸祿說，認為“五斗米”是指陶淵明的俸祿。他不愿為這區(qū)區(qū)“五斗米”的待遇而阿諛逢迎“鄉(xiāng)里小兒”。此觀點聽起來有理，卻經不起推敲。按照當時的度量衡，“五斗米”之說是完全站不住腳的。

二為食量說，認為“五斗米”乃是當時常見的士大夫一個月的食量。有學者從古今度量衡的比較與人體所需能量來測算，五斗米就是普通人維持一個月生命狀態(tài)的基本量。但如果陶淵明“不折腰”是因為“五斗米”只能做到“求一飽”，這不等于告訴世人，其“或可為五金山折腰，折也要有價值”？此說也不可信。

三為“五斗米教”說。先來認識一下五斗米教。五斗米教要求“從受道者，出五斗米”，意思是要加入此教，須出五斗米。到東晉時，五斗米教和官方利益結合在一起，成為東晉權貴的代名詞。因而，許多大官也加入其中。說來也巧，陶淵明還的確有一次和“五斗米教人士”有過零距離接觸，此人就是王羲之的兒子，時任江州刺史的王凝之。

原來，王凝之看了陶淵明的《閑情賦》后，非常欣賞，決定聘任陶淵明為江州別駕。彼時，王凝之只當官，不管事，一心修煉“五斗米教”，還在官衙里設了道室。

公元380年，29歲的陶淵明被人引見來到王凝之的道室。王凝之對陶淵明說：“看了你寫的那篇《閑情賦》，老朽很是欽佩，你就換上官服，明天就可以理政了。做官其實并不難，只要懂得‘無為而治就行了?！碧諟Y明作為一個想在仕途上“治國、平天下”時讀書人，對王凝之的“五斗米教”修煉行為很不屑，不辭而別。

最后再回到原文中去。在“吾不能為五斗米折腰，拳拳事鄉(xiāng)里小人邪”這句話中，“小人”者，其人其事非常確定，沒有異議，我們不妨還原陶淵明當時感嘆的場景：

陶淵明在朋友的勸說下再次出任彭澤縣令，到任八十一天，碰到潯陽郡派遣督郵來檢查公務。潯陽郡的督郵劉云，也是五斗米教人士，且以兇狠貪婪聞名遠近，每年兩次以巡視為名向轄縣索要賄賂，每次巡視必是滿載而歸，否則就對不行賄者栽贓陷害?？h吏說：“當束帶迎之?！本褪菓敶┐髡R、備好禮品、恭恭敬敬地去迎接督郵。陶淵明嘆道：“吾不能為五斗米折腰，拳拳事鄉(xiāng)里小人邪！”

“五斗米”既與“小人”并提，表述一個完整的語義，它們一定存在某種關聯(lián)，“五斗米”更合理的解釋應該是影射“大人”“權貴”，陶淵明很可能是想說，我在“大人”“權貴”面前尚不曾折腰，難道還會為這么個小“督郵”來“束帶”嗎？

由此可見，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的“五斗米”更像是一個借代，它以五斗米教暗喻晉代朝廷信奉“五斗米教”的權貴和無所作為、假公濟私的官場惡習，表明自己不與之同流合污的高貴氣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