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川,1993年3月出生于陜南漢中,第三極詩群成員,有文字散見于《詩選刊》、《中國詩歌》、《西北軍事文學(xué)》、《中外文藝》、《紅豆》、《草原·綠色文學(xué)》、《第三極》、《散文詩》、《當代小說》等。
早春謠(組詩)
1
芳草于蘭亭雅士的酒杯里滲出了水的眼神
含微露波,載著一簞食,提攜著水草婀娜的身段
鉆進了春天的圈套。一大群人,就那么光著膀子
胱杯交錯,言及陶器、糧食與飛鳥合自承擔的事實
爬在浸濕蘆葦?shù)纳迟|(zhì)土壤上等待著桃花
而三月未來,《論語》十一說仍裹著厚厚的絲繭
道不出曾點的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
笑談歌詠德馨
竹葉間的一盞銀杯在嘴旁莞爾發(fā)出火焰的熾熱與鐘情
但我無法忽視后視鏡里的那些萎糜狀
它們一輩子都在古代里沉淪。我也是一個春天
渡過金沙江,越過秦嶺的沉淪
我想告訴那些低矮的灌木叢,春天我來了
趕著若干只毛皮潔白的野山羊,從依賴中取暖
“咩咩”聲深遠而曠久。在秦川大地上
八百里的平原沃土而我也想說一說我那地處陜甘
川交界的陜南
她的春天已經(jīng)破繭生長藤蔓,綠綠的
一簇一簇毛茸茸的呼吸脹得發(fā)亮,正如美人娥黛一般
軟在鬧心的春雨之中。此時采茶曲年少未老
新綠尚有些涼意。少年折枝沿山梁奔跑
像云一樣的女孩停息于那梢,花色正濃
立于椿樹的叫天子嘩嘩而去,似乎一切與此無關(guān)
生活得以被象征的泥土操縱,老牛哞哞
農(nóng)人綿長的山歌號子伴著一揮而就的皮鞭翻開了
新的一頁
2
來自那未曾被遺忘的年代,春天,與黎明有著某種巧合
蜇伏在肢體的寒冷如同黑暗,碰上溫暖的毛玻璃
會生出縷縷薄霧
使我們變得朦朧而又新奇
一陣風便是云游四海也會誤闖巢穴,散入雨水的
軌跡之中
和今夜的文字潤物細無聲(權(quán)且當作曇花一現(xiàn)吧)
秘密被放失在虛構(gòu)的世界里無人知曉
一朵花是如何愛上一座城池,和這兒的人和諧相處
仿佛也沾染上一絲逝者的余音
新春我們剛為他們添上一年的收成成果
幾十元的慰祭構(gòu)成了我們的念想
香蠟紙酒,鳴炮,千響的電光閃,陣陣濃煙
我們已經(jīng)脫離苦海。春天有人醒來有人睡去,枕著
一年的命運,孩子的學(xué)費、生活費、奢侈費,一輛駛
向城市的火車
和告別開始遠離潮濕的鄉(xiāng)村,默然高難度的思索
必須得隔絕一切,包括春天。父親這樣想像自己的日子
在礦底渡過一年又一年的冬季,除了黑暗他啥也
看不見
帽頂冷色調(diào)的礦燈時時刻刻提醒著他昏花的老眼
蜷駝的脊背,不善言談的口吃和患有手疾的身體
告訴他,身體的哪個部位掌握在自己手中
哪個部位可能會被黑暗所吞噬
而必須得年年月月繃起神經(jīng)去面對風吹草動
其實,父親是感受不到春天的,重負鋒芒必露
彎下的脊背只能使他注目大地而無法仰視天空
云在他心底與煤和鐵塊沒什么兩樣,只不過他不
能向老板承諾
這一年天上所有的煤塊也屬于他的工作范疇
在春天,四處游動的云朵常讓他感到疼痛
離地四萬八千丈,他一輩子也無法挖到,一輩子也
無法運走
這,咫尺的幸福
3
養(yǎng)蜂人把世界分成了兩半,一半在蜂箱里
一半在蜂箱外,而春天這個特有的季節(jié)也被一分為二
一半在花叢上,一半在花叢下
泥土一冒出馨香兒花兒就熟透了
嗡嗡作響的小精靈們圍繞著春天的高峰期如履平地
樂于將糧食時常掛在嘴邊,保持著對這個季節(jié)的誠懇
絲質(zhì)的面沙有著光滑的觸感,養(yǎng)蜂人習(xí)慣頭戴面巾
手拿小鏟去培花育土,結(jié)梗的根莖埋下了衰老的隱患
他們必須得除去那些腥澀和不易察覺的疑惑感
細心而又小心翼翼
春天是脆生生的,有著好聞的樺木屑氣息
白且凈,因此養(yǎng)蜂人做到著同采茶人相差無幾的工作
盤旋在他鄉(xiāng)之間,用新打的木箱運走春天的光輝
而這也是被期待的
小時候我喜歡蹲在馬路旁觀看他們一氣呵成的步驟
蜂板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蜜蜂,簇擁在一起就組
成了春天
因此在多數(shù)的時候看到蜜蜂我就會想起春天來
魚腥草、嫩筍、椿芽、地匏兒、毛尖草構(gòu)成了我對春
天的認識
每當這時我都竭力保持著鎮(zhèn)靜,它們是隨四季而來的
終也會去。喜悅只是借樂景抒悲情罷了
我寧愿淡淡地看著它們,不動聲色,不放縱自己的吶喊
進而也不故作焦慮。坐在地上,支持著這清晰的念想
慢慢放大,模糊,直至變得模棱兩可
化成一把燃燒的火焰或是一株仰天的向日葵
才能清楚地知道——
我愛的她究竟是什么樣
暮春曲(組詩)
1
轉(zhuǎn)身朝著江河,日落夕山,崦嵫徒抹一點絳紅
傾梅術(shù)即將失靈,老嫗帶著孫女從山澗走下
躲在灌木叢中的星星發(fā)出若明若暗的光芒
她們視若無睹,轉(zhuǎn)乘青風,一夜間行間止
醉綠了河姆渡的半壁江山,和荊棘作伴
停留在一根針尖上,“波”,剔除胭脂
滑入滄海成為一粟不大不小的片刻消散了的林花
而我是把她當作糧食看待的
一粟,花已經(jīng)撲展翅膀
從我目不能及的角落枯萎來陣陣漣漪
香此刻壓抑不住,上午的陽光曾勸告過她們
但人言疏微,直到一部分青蒼爛入骨髓
懷著花的孩子為避免生靈涂炭才刻意將身形疏散
潛入一滴水之中,仍燦爛地叫我,毛燥地喚著我的小名
前面的綠細若游絲,可能孱雜著江湖術(shù)士的雕蟲小技
欺騙的馬腳露出漩渦,發(fā)出嗔嗔感嘆
綠不從心,“我不知是如何在縫隙中扎下根來的
白發(fā)聳立,切休笑我故作老成”
去往暮春,我如是道
2
我知道你潛心修煉的秘密,從天而降
雙手捧滿了甘露,即使化作一尾狐
我也會將你當作貓來看待。春意闌珊,水田碧澈
如霧一般,清晨著素入園去
攜那鮮活的寓意唱支歌兒。
而你并非泛泛之輩,笑容能夠點燃男人的煙火疆域
此時月朦寒紗,留下十分鐘的空白讓心跳上鉤
待在桃花里按兵不動
(亦不被深色調(diào)的凝結(jié)核所困擾)
——這像一個未成熟的你,春天骨骼尚未變質(zhì)
可以在林間穿過風與風的尖銳和樹與樹的婆娑
放開金銀花的含微露齒,朝太陽笑一笑前生今世
或扯下云的繽草的嫩花的香露的潤站在原地
爬到梅花的高度用春風揚起這被萬千滴雨打濕的裙裾
也許詩人會說好雨知時節(jié)。暮春,我無法奢求太多
整個春天都在,鴛鴦也好,金雞獨立也罷
幻像重疊也不深究愛過的小細節(jié)是否布滿皺紋呵
便縱錦瑟,商隱追憶的巴山
你我依舊同在思年華的茫然里折折疊疊
下了一夜夜雨
我未拉著你的手爭看明天,花落和露氣
誰在思念著誰的窗吟物語,用二十四小時的日照
繼續(xù)這場持之恒久的溫暖
3
我不該提及泡桐,許是映像之中的鬼魅
居住山崗,愛著人間的多情
而我真真切切地想到了,找不出一個詞來代替你
的羸弱
如同愛,我的喜歡就多了些累贅
顯得不分青紅皂白,無法收拾散裝的情緒
四月的腳印有著葵花的命門,蹋上河流逝者如斯
過分拘泥于籬笆上的老時光和爬山虎的蒼促
沒來得及告訴自己和某某結(jié)下愛恨情仇高歌迷離
循著好天氣割補瑩瑩肉身,看著她滿滿地笑
三筆四筆地反復(fù)涂改心中的祖國和一望無垠的濕地
一定能夠逆轉(zhuǎn)洪澇成為寸草不生的荒漠
坐在一面有著鏡子的山坡上,幻稱“梁”的黃土層上
守著夜色苦等黎明冷凝在我半生不熟的血液里
一邊放牧一邊筑城,斑駁也不輕易說出口
——林間是安靜的
從18攝氏度到25攝氏度只需席地而坐,低過灌木叢
低過悲哀和苦楚的老房子,試試對此津津樂道
并不妨礙兩個人成為一棵迎風的樹,是如此的愜
意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