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菲菲,女,本科在讀(文學(xué)院),曾參加首屆中國詩歌夏令營。著有詩集《凌霄花》、《白黑》。
光,或者天亮
靜止是最飽滿的誘惑柳條下的秋天
一只麻雀盤結(jié)的枯枝窗口流浪的小蟲
但只是一角廢園的安詳就讓纖繩蕩漾
今天會有死亡我洗衣服掉進臭水溝的那刻
神一樣的清水淋洗過碧草和雪花膏
時光呵清掃豆稈的喜悅聲
金魚吐泡泡的私語縈繞于耳
我用一個下午看陽光穿過棉絮
篩選潮濕然后拜訪一位老朋友
把秘密拿出來晾曬那么有霉味的故事
生生疼了無數(shù)的歡笑
一個男人在我懷里
變成了女人
一個男人在我懷里變成了女人,這是我
為之驕傲的戀愛,不是兩棵樹相望于荒原,
而是,以水的姿態(tài)相溶于潮汐和海浪,開始
沿著同一脈河流,加溫、炙曬,用葵花瓣
織成溫柔的羊兒,在我的心壤,覓食和哺乳。
葬禮
那一天,我觸到了死亡的肌膚,冰冷、喧囂,
淚水簇成的儀式平靜得像是解脫,一路的紙錢、
米湯,滲進土地,在主人到達之前
尋到通向天堂的捷徑,雨滴應(yīng)時落下的人
是幸運的,至少天人合一多少有些更深的悼念,
最親近的人距離棺木最遠,對另一個人的擔(dān)心致使
送別成了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我至今無法安睡,在暗夜
心夠不夠誠實,成了我最多的拷問,然而,天明之后,
恐懼丁點也不會出現(xiàn),最深的掛念是墓冢上的荒草
春去秋來,是否也會順其自然,枯、榮。
柔軟
幽谷的小河,連流淌都是輕松,
這讓我嫉妒,
作為一個女人的識別,
核桃皮融化,我的香唇卻蘸著蓮蓬的皮囊,
膠著一層霜降的皚皚,
有時,你會自責(zé),
詞語賦予的自身不甚相近,
貓慵懶的歡愛都會讓你閉上眼睛,
是雄性的劣根駐扎在了水的海面,
力挽狂瀾,
憤怒是讖語在喚醒后喝掉的小米湯,
灌進胃里,癤成磐石,
成為多少年后秦淮河畔的搓衣板,
盲拉二胡,盥洗風(fēng)塵。
嚴寒,多好的詞
冥想,其實和月光一樣,通透、深不可測,
雨中,端坐著的圣徒,沿著冥想之路的站牌,
抵達嚴寒,是厲風(fēng)、是雜音、是霉味,
載著喧鬧平衡安靜的憂傷,或是蒼老,
真想嫁給潔白,來冷卻那噴薄、奢侈的欲望
——讓熱淚在雪下起舞,用滿滿的一生。
約翰·阿什貝利的日記里夾著一片喜悅:
“起床,嚴寒中去學(xué)?!奔尤诵牡馁澝涝?/p>
它像是處女,無時無刻不帶給人黏稠的誘惑,
鏡前霜花,來來回回地驚艷。
說說吧,你的愛情
她最怕的就是淚水,雨季到來,
身上滿是苔蘚,濕漉漉的,毛發(fā)一樣堅韌,
你用溝渠里的水為她盛一碗魚湯,看著它連同她
的魂靈
十五的晚上,在月下蒸發(fā)、漂游,
就當(dāng)做是風(fēng)箏吧,這樣的旅行神秘而誘惑,女人都
會喜歡
你是不錯的,無論愚公移山還是大禹治水,你很棒,
清晨的鳥鳴在屋檐上表演的詩篇,
沿著物質(zhì)的曲線抑揚,你,躺在她的床上,
像儀式一樣平靜、圣潔,你永遠聒噪不起來,
這是事實,權(quán)當(dāng)做催眠實驗吧,不要吻她的臉頰,
那漲紅的面包或是牛肉
我們只是,愿意說說,
你、我的愛情。
燥熱
真該來場暴雨把這個詞語沖刷一遍
呼吸和花蕊一起緩慢綻放用力過大
再次沖破陽光的阻力抵達云層的肥厚和荒蠻
誰說墨綠是最重的顏色在脾氣都是輕飄飄的時候
也許文字比冰箱更能降溫降面紅耳赤的溫度
降謊言、猜疑的溫度降霜降的溫度
降世界上最無力的溫度活著真好有能操作的氣候
這是個該拒絕柿子的季節(jié)否則軟塌塌的性格
會伴著黃瓜調(diào)理出最誘惑的假象和憂傷
爬在海邊的星光貪婪地喝著冷水咸得像被蒸
發(fā)的汗?jié)n
它比人幸福省掉了唾沫橫飛
散步
這是世上最疼痛的事情
放任一匹孱弱但狂野的馬在你巴掌大的血肉
之網(wǎng)上奔馳
不完成方寸間細微的踩踏就不會停歇
你微笑著與路人打招呼以確定的性格
突然你會厭惡自己的牙齒、聲音油膩如蚯蚓
它并不美麗在秋水豐沛的河岸晾曬馬蹄踐踏
的傷痕
愈合伴著嬰兒的啼哭重新來到世上不起眼
百毒不侵
等待一場黃昏的暴雨
從來沒有像這樣心急如焚縱然脈搏黏稠得無法流動
也悄然渴望洶涌的刺激從早上五點我在一棵
棗樹下靜坐開始
把干燥的衣服拿出來誘惑比情人約會還來得小
心翼翼
中午奶奶包了水餃肉餡的上供
這花去了爺爺挖一天草皮的工錢
不為子孫滿堂不為步步高升只為來場雨來
場暴雨
消解窒息的圍欄交換一個不能出門的日期
現(xiàn)在是晚上七點黃昏最飽滿的時間
鄉(xiāng)親們拿著蒲扇來到廣場各自望著滿是陰云的天空
想著共同的心事一個小孩拉著媽媽的手說
今晚我們在屋頂上睡吧
幕·燈
來自霜的巢穴冰清玉潔
如同中了魔的哈達裁剪成不同的分野
晚風(fēng)滲入稀釋了遙思的惆悵
孤零零地列隊站成豐碑的是一個意象
沒有吟唱就在時間之鐘里清冷如銀發(fā)
抒發(fā)著愛的贊歌
即使戰(zhàn)栗抵不過月光順下的陰謀
還是要結(jié)實地完成從蒼茫到混沌的過渡
撫摸一粒麥子的憂傷
手掌的光芒跑過黏稠的土壤
沾著雨水月光來到我的屋檐下
骨骼的江河流成俳句
沿著憂傷的脈絡(luò)敲敲打打
我有遇見戀人的喜悅盤結(jié)的青黃兩色
飽滿有太陽的信仰
想把整個人葬進一個古垛
擁抱稀薄像個落落寡歡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