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瑞濤,浙江衢州人,91后,現(xiàn)就讀于溫州大學(xué)。
1978年的冬天
在城郊,七十年代的棉花廠
哈爾濱苦澀的冬天格外寒冷
廠內(nèi)繁忙的景象,伴著
舊蘇聯(lián)機器的聲響
誰又能想到,一場大爆炸
將黃昏的屋頂掀開
火焰開始翻滾,無處可逃的年輕女工,
如花似玉的臉龐
被灼燒,好像那些未加工的白棉花
在機械里拉不回自己的身體
失散的棉絮在夜空中游蕩
據(jù)說后來,廠里將她們集中收養(yǎng)
就在離城市不遠的一棟大樓
每扇房門緊鎖,里面經(jīng)常傳來凄怨的歌聲
那里面什么都有,就是沒有鏡子
甚至玻璃,也用黑幕布換掉
從不敢熄滅的燈,照著她們變形的臉入眠
有時候她們也出去曬曬太陽
但從不相看,因為害怕
眼前的模樣是自己的模樣
有事情,更習(xí)慣隔著墻壁說話
這么多年過去,原本的她們
也應(yīng)該結(jié)婚生子,甚至兒孫繞膝
一場大火,將她們的青春永遠地留在那兒
如花似玉的容貌,轉(zhuǎn)移給了別人
在另一個地方安度一生,老得緩慢
隱遁
在黑暗的東方,學(xué)習(xí)遁術(shù)
讓晚風(fēng)吹不進你生銹的身體
人群或者時代中,看不見你
作為空氣的象征,你把自己的
內(nèi)心遮蔽,奔跑在無邊的夢境
像一個旁觀者,不帶色彩地看著
這個世界的哭泣和喜悅
你甚至可以想像,那些被時光吞噬的靈魂,
重新揭穿五月的預(yù)言
照亮那個水稻瘋長的遠方
你愛這個夜晚,以一種隱秘的方式
抵達下一個春天,背對著時代
想起浙西的那片田野
命運以寂靜的名義,摘滿了
熟透的果實,低處的土地花開兩朵
往來的木車輕歌而過
更遠處,天空到處都是夕陽
一輛火化車經(jīng)過,你看見一個人
躺在里面,像你,又不像你
裸死在畫廊深處的女人
裸死在畫廊深處的女人
靜靜地躺在大理石上
身旁是梵高的向日葵
在暗燈下顯得格外金黃
但依然保持原來的姿態(tài)
那個女人沿著時間的路標(biāo)
在最里面的花瓣中找到自己
就好像梵高在一個春天里等她
想像著在通向教堂的小路上
相互證明各自的存在
一陣風(fēng)吹來頭發(fā)向遠處晃動
她說的話沒有人聽見
就像一只站在草原盡頭的羔羊
面對著周圍的一萬只狼
她需要一次自我的救贖
給世界造成一種假象
遺落的肉體正是痛苦的根源
靈魂尋找通向光明的出口
再生的微笑等待時間的檢驗
警察來了所有的燈光被打開
熙熙攘攘的人群散去
看畫的人說她是藝術(shù)家
外面的人堅信她是一個瘋子
姐姐
正如這個春天,風(fēng)送來我的名字
在花園深處,你把那株紫薇
澆了一遍又一遍,像你濕潤的往事
早上起床,你洗衣做飯,彎腰生活
淡藍的頭巾爬滿了時間的皺紋
姐姐,外面的世界更加美麗
大門已經(jīng)生銹,你拿著昨天的鑰匙
姐姐的春天,春天的姐姐
又冷又臟的晚風(fēng)吹進你的身體
又重又澀的時光打濕你的眼眶
被遺忘的守護者
面對秋天,奔跑總顯得徒勞
比如你穿過一片樹林
漫山遍野的果實熟透
但是沒有一個屬于你
還有什么比這更讓人悲傷
你的跳躍攀爬甚至是砍樹
都不能阻擋自然的歸宿
把自己暴露在虛無中
好像光著身子在跳舞
就這樣呼喊著自己的名字
孤獨得沒有藏身的地方
陽光照進你的靈魂
來自黑暗處的抵御
這些你都無法左右
望著身后,人們匆匆忙忙
帶著金子的光芒,滿載而歸
而你,是一個永遠的守護者
在空曠的下午,無力地哭著
庸人
如同一只考拉
無所事事,看著
世界重復(fù)地轉(zhuǎn)變
內(nèi)心里的焦躁和恐懼
慢慢爬到臉上
孤獨總是那么熱鬧
伸手也抓不住
易碎的往事
那些花開的春天
隔著一扇陳舊的窗戶
在時間面前,只需
一陣風(fēng),一個詞語
身體就會迅速干癟
醒來的人
像夜雨一樣靜下來
二月,雨從暗處落下來,田野寂靜
松鼠逃回屋里,叫醒那個昏睡的人
因為醉酒,或是更遙遠的事情
在昨夜的夢中睡過了頭,像一個嬰兒
從半開的窗戶中望著外面
默默抽煙,仿佛在回憶被遺忘的夢
終究一無所獲,他起身,四處走動
緩緩地,雨還是不停地落下
那些長菱角的思想
幾乎都懸在空中
私奔記
12月6日晴微風(fēng)在圖書館
我正在和卡夫卡談?wù)撁琅?/p>
四點鐘又要和梵高聊割耳朵的快感
我成了某個人
并且鮮紅地活著
我愛這個下午
男青年開始變得成熟
要以一種隱秘的速度
抵達下一個沒有柴火的冬天
背對著時代脫下腐臭的身體
帶著靈魂私奔甚至
來不及給你點一顆煙
爸爸
我比春天早來一步
——致F
三月,轉(zhuǎn)晴的上午
沿著口吻中的風(fēng)景
來到這里,一路尋找
那些晚來的時光
被杭州拒之門外
我們對坐,像看一張照片
畫面里升起的炊煙
更深處,白鷺掠過龍井
窗外那些低處的綠葉
和剛認(rèn)識的蝴蝶捉迷藏
你微笑,春天從手心中開放
每一刻都是嶄新的
在天空下,我要在西湖邊
為你種下一大片陽光
看你奔跑,留下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