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紅

醫(yī)生說，要想讓孩子說話就像讓石頭開花一樣不可能

1994年9月7日，新疆阿勒泰稀有金屬礦一中英語老師周喜花，生下了雙胞胎兒子許健、許康。孩子6個月大的時候，周喜花發(fā)現(xiàn)大兒子許健聽力似乎有問題，不管誰叫他，他都毫無反應。周喜花忙和丈夫許志宏一起帶著孩子到新疆哈薩克自治州友誼醫(yī)院檢查，結果診斷為先天性失聰。周喜花不相信這是真的。之后，她帶著孩子跑遍了全國大大小小幾十家醫(yī)院，醫(yī)生都說，要想讓孩子說話就像讓石頭開花一樣不可能。周喜花聽后幾近崩潰，難道這輩子她都不能聽孩子叫一聲“媽媽”嗎？

周喜花想鸚鵡都能學舌，自己的孩子也一定能說話。于是，她把小兒子許康送到伊犁婆婆家，自己和丈夫全力訓練大兒子說話。那時，周喜花和許志宏在同一所學校教書，兩人工作都很忙。一下課，夫妻倆就往家奔，連飯都顧不上吃，就開始教孩子說話。

1997年4月的一天，周喜花指著一頭奶牛對許健說：“健健，這是牛，你說‘牛。”沒一會兒，孩子就沒了耐心，眼睛東張西望。周喜花氣得重重地在兒子屁股上打了幾下，許健“哇哇”地大哭起來。許志宏見了，忙把孩子護到身后，并勸妻子：“孩子聽不見，教他說話得慢慢來?！敝芟不ㄒ残奶酆⒆?，可作為母親，她心里的著急和焦慮，誰又能體會得到。

知道自己惹媽媽生氣了，許健變得異常聽話。一天晚上，周喜花在給孩子鋪被子時，從里面抖出來幾瓶娃哈哈。娃哈哈是許健的最愛，周喜花每天只讓他喝一瓶，看樣子這些是孩子偷偷攢下的。許健把娃哈哈全都放到媽媽手上，“啊啊”地用手比劃著讓她喝。孩子以為，媽媽喝了娃哈哈也會高興?？粗⒆犹煺娴男∧?，周喜花心里一熱，眼淚滾滾而下。

從那以后，周喜花不再逼著孩子說話。下了班，她就帶著孩子去附近的牧場散步玩耍。許健興奮地跑來跑去，看見牧羊犬，他會用眼神問媽媽那是什么。媽媽雖然說了，可許健依然不明白，他指指媽媽的嘴巴，又指指自己的嘴巴，急得在原地直跳。似乎在這一瞬間，周喜花明白過來，她發(fā)出的每一個音，兒子都聽不到，孩子也許還以為自己嘴巴動是在吃東西。周喜花一把抓過兒子的手，放到自己的舌頭上，輕輕地說了一句“狗”。

感覺到母親舌頭的振動，許健不可思議地看著媽媽，眼睛瞪得很大。周喜花跪坐在地上，握著兒子的手，指著牧羊犬說：“狗，狗，狗?！痹S健的表情越來越豐富，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但就是不知如何發(fā)出聲音。

幾天后，周喜花正帶著兒子在草地上做游戲，一只家犬從遠處走來。許健高興地沖上前去，指著狗生澀地說了句：“偶（狗）?！焙⒆幽呛磺宓纳ひ敉鹑缣旎[，周喜花愣住了，隨后緊緊地抱著兒子，心中溢滿了激動和喜悅。

發(fā)出第一個音后，許健的進步很快，他會指著花草樹木、小鳥、白云，然后摸著媽媽的舌頭，問媽媽怎么說。

半個月后的一天，周喜花做飯時不小心打翻了炒鍋，鍋里滾燙的油一下子濺到了她手臂上。許健見了，急忙拿毛巾給媽媽：“么么（媽媽），擦擦。”恍惚間，周喜花以為自己聽錯了，她眼睛直直地看著兒子，忘記了手臂上的疼痛。許健一邊給媽媽擦手，一邊吹吹：“么么，疼嗎？”“不疼?！敝芟不曇粲行╊澏叮贿呅σ贿吜鳒I，孩子這一句“么么”，成為世界上最動聽的聲音。

把陽光拽進孩子的生命，雙胞胎聾兒走上演講臺

就在許健的狀況一天天好轉(zhuǎn)時，不幸卻再次降臨在這個家庭。

1997年夏季的一天，婆婆給周喜花打來電話。電話剛撥通，老人就哭了起來：“喜花，康康也聽不見了?！痹瓉恚肽昵霸S康連續(xù)幾天高燒，輸了10天新霉素后，他就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老人不敢把這個情況告訴兒子兒媳，就帶著孩子四處看病，可沒有任何效果。醫(yī)生說，是藥物性中毒導致孩子失聰。

周喜花讓丈夫連夜把小兒子從婆婆家接了回來。她想，既然大兒子先天性失聰都能開口說話，那么小兒子也一定能。

每天下班后，周喜花就和丈夫一人領著一個孩子，來到田野、牧場或者戈壁。周喜花讓大兒子把手放到自己的舌頭上，讓小兒子把手放到丈夫的舌頭上，指著花草牛羊，一對一地教他們說話。

1999年3月12日，周喜花帶著兩個孩子來到離家不遠的牧場，主動幫助牧民們干活，不要任何報酬，只希望讓孩子高興起來。

從此，許健和許康一有空就往牧場跑，搶著給牧民幫忙，人們都夸獎他倆能干。在大家的贊揚聲中，兩個孩子越來越自信，會說的字詞也越來越多。

周喜花覺得光讓孩子摸著舌頭學話還不行，得讓他們學會看口型說話，好為以后上學做準備。起初，許健、許康看著媽媽的口型，不知媽媽在說些什么。周喜花只好從頭開始教起，她在墻壁上寫滿了字，有“魚”、“鳥”、“大樹”、“爸爸和兒子”等等，和兩個孩子玩起了認字游戲。周喜花用口型加動作來提醒孩子自己說的是什么。慢慢地，兩個孩子適應了這種教學方式，看著媽媽的口型，他們也能猜出個大概。

在媽媽全力以赴地訓練下，許健、許康5歲的時候，已經(jīng)能跟別人進行語言交流，雖然語速很慢，但他們光看口型也能知道別人說什么。為了讓兩個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周喜花夫婦調(diào)回了老家伊犁工作。可是，在給兒子聯(lián)系幼兒園時，周喜花跑了十幾所幼兒園，都不愿接收他們。周喜花沒辦法，便跟丈夫商量：“要不我去幼兒園任教，這樣他們也許會收咱們的孩子?！痹S志宏沒答應：“你是教英語的，去幼兒園太可惜了，還是我去吧?！弊罱K，許志宏被霍城縣蘆草溝鎮(zhèn)中心幼兒園聘用，兩個孩子也如愿上了幼兒園，并順利升入蘆草溝鎮(zhèn)中心小學。同時，許志宏也陪著孩子調(diào)到小學任教。

三年級的時候，學校舉辦辯論賽。許健和許康想?yún)⒓樱蛩麄兤胀ㄔ捳f得不好，沒有一個同學推薦他們。見孩子很沮喪，周喜花鼓勵他們：“要想別人相信你，你就得先證明自己能行?！庇谑切值軅z暗暗下決心，開始苦練普通話，每天常常練到半夜。

一個星期后，許健和許康主動跑到老師辦公室毛遂自薦，怕老師不相信，他倆即興表演了一段順口溜。見孩子說得很流利，老師高興地答應了他們的請求。

舉辦辯論賽那天，周喜花特意趕去參加。許健是正方代表，許康是反方代表。辯論開始后，兄弟倆在演講臺上你一言我一語，唇槍舌劍辯論起來，臺下同學們不由自主地為他倆拍手叫好。最終，許健獲得了“最佳辯手”稱號，周喜花欣慰地笑了。

母愛無疆，免費教會13位聾童開口說話

辯論賽之后，很多人都知道了周喜花母子的故事。一些聾童家長紛紛帶著孩子慕名找來，向周喜花夫婦求教。

烏魯木齊的小姑娘盧燕子是第一個來的孩子。當時，她只有4歲，也是先天性失聰。周喜花用以前教兒子說話的辦法教她說話，可是小姑娘很不配合。周喜花便把燕子送到幼兒園，讓她接觸更多的小朋友。等孩子有了想學話的沖動，她再從摸舌頭開始，一對一地教孩子。半年后，小姑娘終于能開口發(fā)音了。

其他家長見了，一下送來了五六個孩子。家里實在住不下，周喜花只好租了間房子，利用下班時間免費教這些孩子說話。時間久了，周喜花夫婦把工資全都用到了孩子們身上，而對自己兩個兒子則能省就省，有時家里一個星期都吃不上一頓肉。

周喜花在教孩子說話時，除了對照事物、摸舌頭，她還自創(chuàng)了“戶外教學法”，就是帶著孩子到野外，激發(fā)孩子的嗅覺和視覺，進而加深印象，提高他們的語言表達能力。

周喜花每天下班后都會先問孩子：“今天想去哪？”然后根據(jù)孩子的意愿選一個地方。每次出去，周喜花就像一只老母雞，身后帶著一群小雞。

2008年9月2日，周喜花帶著孩子們來到和靜縣戈壁農(nóng)場郊游。戈壁上被風化的石頭顯得突兀而悲涼，在石縫中，一支紅色的花朵傲然開放。大家站在峭壁下，看著紅花迎著陽光搖曳著。那一刻，孩子們似乎隱約讀懂了什么是生命——即使不被人關注，也要開出最美的花朵。

在周喜花的努力下，利用戈壁草原上的特殊課堂，13位聾童終于學會了說話。這一切，都是周喜花辛苦付出的結果，孩子們都親切地叫她“阿姨媽媽”。

2009年1月，周喜花被評為“新疆十大杰出媽媽”。同年7月，她又獲得“全國道德模范”提名獎。目前，許康正在媽媽所在的中學讀高一，而哥哥許健因為休學一年，在讀初三。兄弟倆樂觀開朗，跟一般孩子沒什么區(qū)別。說起自己的媽媽，兄弟倆異口同聲地說道：“我媽啊，啥時見到她，都是樂呵呵的。正是媽媽的這種堅強豁達教會了我們，不管什么時候，都要笑著面對生活。”

中國青少年聽力研究協(xié)會副會長江成對周喜花這種教學方法給予了高度評價：“對聽力喪失的孩子來說，他們的其他感官會比較靈敏，把孩子帶到野外，讓他們接觸到真實的事物，客觀直接地讓他們?nèi)ジ惺苁挛锏姆N種形態(tài)，刺激腦神經(jīng)，會比關在教室里好得多。再加上在野外呼吸著新鮮空氣，孩子們的心情會不由自主地放松，學說話不再是一種強迫，而變成了一種本能，取得的效果自然會事半功倍?！?/p>

最近，美國聾童心理研究中心的工作人員，已和周喜花取得聯(lián)系，他們希望能在世界范圍內(nèi)推廣周喜花的這種教學方法，讓更多的失聰孩子和許健許康一樣快樂地生活。

題頭照片：周喜花正在教聾啞孩子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