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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何的念想

2012-04-29 00:44:03閔凡利
西部 2012年8期
關鍵詞:表叔白石鄉(xiāng)長

閔凡利

對何老二來說,事情來得有些突然。

天已是黃昏了,太陽像個黃透的蛋,滾到山下的窩里了。何老二走在回村的路上。何老二裝了一肚子的氣。氣是在村里生的。到了鄉(xiāng)里,等了一天鄉(xiāng)長,把肚子等大了,才等來鄉(xiāng)長。對于他的事,鄉(xiāng)長說了一番話。一番話說得他肚子的氣不光沒消,反而更大了!想一想,鄉(xiāng)長說得也在理。他何老二就只有干憋氣的份了。鄉(xiāng)長說,老何啊,你要體諒白主任。你想想,白主任敢給你開這個口子嗎?你要老年宅,他也要老年宅,一個村的上歲數(shù)的都要老年宅,一開口子了,你們村里的耕地得要劃去多少?什么,你們村劃過老年宅?給別人劃?喔,我知道,那也是特殊情況。再說了,你得從你自身上找毛病,別老鴰落在豬身上,光看著兒媳婦不好。我看,是你不好!就你這性格,兒媳婦怎么愿意和你在一塊住呢?你的性格也得改改,現(xiàn)在中央要建設和諧社會,家庭和睦是第一重要!你老何現(xiàn)在的當務之急,不是要什么老年宅,而是要改你這個性格。你的性格不改,就是給你劃了老年宅,你兒媳婦還是照樣追到你門上去鬧,去罵你!

等了半上午和一下午,何老二滿懷豪情來的,就等來了鄉(xiāng)長的這一頓說。他才想給鄉(xiāng)長辯論,沒想到鄉(xiāng)長把手一揮,說,我還有事,你回吧!說完就鉆進小烏龜殼,屁股一冒煙,“哧溜”走了。

看著消失得無影無蹤的小烏龜殼跑去的方向,何老二越想越有氣,好像他在鄉(xiāng)里等這一天,專為等著挨這頓熊似的。

憋屈??!

鄉(xiāng)政府大院的人都三三兩兩地走了。何老二知道,他不能再在這兒蹲了,沒人管飯不說,要蹲還得花伙食費。唉,該回了。

何老二踏上返家的路。從鄉(xiāng)里到他們的村子有十五里,何老二是跑著來鄉(xiāng)里的,回的時候當然也是跑著回了。雖然從他們村到鄉(xiāng)里有這么遠的路,可路都是好路,是剛鋪沒多久的柏油路。去年市里啟動了“村村通柏油路”工程,他們村第一批響應號召,把柏油路鋪好了。從他們村到村西的104國道,有四里的路程,柏油路就從國道一直鋪到他們村子中間。鋪路時,全村人集資,每個人都集,他何老二個人還拿了一百塊呢!這一百塊錢讓他心疼了好多天。要是買鹽吃,能吃兩年多呢!村里人人都拿,他何老二也不是高莊上的,也不是比別人多長兩個蛋子,也只好拿。當然,拿的時候,還是出了一點兒小插曲。他當時給村主任出了個難題。他對村里來收繳的人說,你們來收繳我不給,來的次數(shù)再多也不給,只要白主任來,我就給!白主任叫白石虎,是他們村的村長,又名村主任。他何老二這么說,有他的小九九。他是故意這么說的呢,目的就是為了引白石虎來。

沒想到白石虎那天還真來了。只是,白石虎離老遠就把嘴撇得像褲腰,他看著何老二說,呦,你看何二表叔要多大的死味,就這一百塊錢,還非讓我來收,要是一個村的兄弟爺們都像你,那不得累死我?

何老二看白石虎來了,忙從口袋里掏出那已經(jīng)揉搓得不成型的香煙,從里面抽出一支,遞給白石虎。沒想到白石虎不接何老二的香煙,還一把打掉說,今兒來,我是告訴你,我來也不是專收繳你的錢的。你要想交,就到村委會,那兒專門有人收。修路架橋,是造福子孫后代的事,一個村的人都拿了,你不拿,以后,就別想走柏油路。你只要走,我就找人砸你的腿!

何老二說,我不是不交,我是說,人家都給劃老年宅了,也得給我劃一位!

白石虎說,老年宅是老年宅,那得經(jīng)村委會研究,給劃不給劃那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集資款是集資款,任何人都得交,這是兩碼事,不能混成一鍋粥,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何二表叔,你要是拿著老年宅來要挾我,我告訴你,那是大閨女喂孩子——嘛(媽)門不通!

胳膊擰不過大腿,何老二只好交了鋪柏油路的集資款。交款的那天,白石虎恰巧在。何老二看到白石虎眼望著他交錢的手,嘴角流露著得意的笑容。

沒過幾天,何老二又到村委會找白石虎。白石虎說,你何二表叔不是有種嗎?不是集資修路的款都不交嗎?

何老二就很委屈,說,我不是交了嗎?你不是看到了嗎?

白石虎說,我是說,你連我白石虎都不怕,還怕你那兒媳婦?

何老二把脖子一梗,我什么時候怕過?關鍵是,我那個好兒媳婦,她不給我來硬的,她用軟刀子割我呢!

白石虎一愣說,問,什么軟刀子?怎樣割的你?

何老二“唉”了一聲,說,一看我在家,她解手的時候,故意當著我的面;奶孩子的時候也不避諱我!

白石虎哈哈笑了,說,那好??!你天天不花錢就看三級片,多好??!你何二表叔太有眼福了!太羨慕你了!

何老二說,爺們,別說風涼話。她這是騷我呢!她這是逼著我走呢!這種法子比罵我、扇我耳光還重呢!

白石虎臉色一正,說,你裝作看不見就是了!

何老二說,她在我面前,我能裝著看不見嗎?我看不見那不是瞎子嗎?可我不是瞎子。

白石虎說,那你兒媳婦罵你說你,這就怪不了別人了!

何老二說,你就給我劃一位老年宅吧。我只有搬出去住,眼不見心不煩,這樣兒媳婦也就徹底不鬧了!

白石虎說,你說得怪輕巧,這又不是鍋底下掏芋頭。老年宅是隨便給的嗎?你說要就給你,有這么隨便嗎?難道這個村委會是你家開的?

何老二說,我是說,我的情況特殊。

白石虎說,你的情況特殊,咱村上比你特殊的人多得是,誰像你,天天給大年家里的叮叮當當?不從自身上找原因,反怨沒老年宅,這不是拉不下屎怨茅房!

何老二一臉無辜,說,村長啊,我什么時間怨過茅房???我就是想讓你給我劃位老年宅,我搬出來住,這樣不就了了心事了嗎?

白石虎大聲說,老年宅不是誰要就給誰的!要那么隨便,那還有章法嗎?

何老二說,在咱們村,誰不知道,你就是章法。你說給誰就給誰,你就是咱們村的天!

白石虎的臉色登時難看起來,說,何二表叔這么抬舉我,我怎么不知道我是咱們村的天?是咱們村的章法?說完,白石虎把臉一撩說,何老二,你別給我胡亂放屁!就你這態(tài)度,別說沒有老年宅,就是有,只要我在臺上干一天,你就別想要!

何老二問,你,你為什么不給我?

白石虎說,就是因為你是何老二!

何老二說,你要不給我老年宅,我到鄉(xiāng)里找鄉(xiāng)長去!

白石虎說,你去找吧。你看看鄉(xiāng)長會給你劃老年宅?

何老二不信這個邪,奶奶的,現(xiàn)在是共產(chǎn)黨的天下,共產(chǎn)黨就是讓老百姓過好日子的,我就不信,共產(chǎn)黨的干部不為我做主!……

何老二真去了鄉(xiāng)里,可令何老二想不到的是,共產(chǎn)黨的干部也不為他何老二撐腰,只三言兩句就把他打發(fā)了。想一想,氣?。「C氣??!但那有什么辦法,何老二憋著一肚子的火,只好踏上回家的路。

走在回家的路上,何老二越想越窩囊:要是白石虎給了他老年宅,他就不會來鄉(xiāng)里了。不來鄉(xiāng)里,就不會挨鄉(xiāng)長的熊了。說起來,歸根結(jié)底,都怨白石虎!想到這兒,何老二不由地罵起來,白石虎,你個婊子的兒!

罵完這一句,何老二心里覺得舒坦了。他覺得不過癮,就又來了句,白石虎,我操你娘……罵完后,何老二覺得心里的氣泄了些。之后,他前后左右看了看,見四下里沒有人,膽子就大了起來,就大聲罵了句:白石虎,你個王八蛋。罵完后,心里說不出的涼透,哎呀,真是解恨!

就這樣一路罵著,本來十多里的路,何老二在不知不覺中走過來了。當然,這個時候,天已經(jīng)扯上黑影了,很多去城里打工的人都騎著電動車摩托車什么的匆匆往回趕。

何老二此時已從104國道拐上了去他們村的路。這段路是剛鋪的柏油路,也就是鋪這段路,白石虎給了他難堪。說到底,也是他自找的。可你給我老年宅,我會給你提要求嗎?會自己給自己找這些沒意思嗎?想來想去,何老二還是覺得這事怨白石虎。都怨白石虎!何老二又狠狠地罵了句,白石虎,你個婊子的兒! 走在這像鏡子一樣平的柏油路上,何老二想,奶奶的,怪不得說錢不花空地里,鋪上柏油,下雨下雪不趟泥了,真好!閉著眼,他何老二也用不了兩袋煙的功夫就可以到家,真好啊!

就在何老二想著“真好”的時候,身后傳來摩托車急剎車的聲音。何老二走路常遛路邊,一聽聲音,他一下子躲到路旁的排水溝里,差一點兒摔倒,身后接著就傳來一聲呵斥,老東西,你找死!

他奶奶的,這是誰,這么不講究!我躲了,還罵?真不是人玩意!何老二轉(zhuǎn)身看去,真是冤家路窄,罵人者是白石虎的兒子白小豹,喝得醉醺醺的,正對著他狗一樣地呲牙呢!何老二想,好鞋不踏臭屎,他壓了幾壓從心底竄起的氣憤,用鼻子哼了幾哼,爬上溝,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土屑,走了。

后面的白小豹扶好摩托車,嘴里罵罵咕咕,一抬腿,又騎上摩托車。只聽油門一轟,摩托車如脫弦的箭,向前射去!

看著白小豹的背影,何老二在背后罵一聲,王八羔子,騎這么快,找死呢!

何老二的罵聲還沒落地,前面?zhèn)鱽砑眲x車的聲音:吱—嘎!接著就聽“哎喲”一聲。聽那急剎車的聲音,何老二就知不好了,肯定是出事了。看了看前面和后面,路上此時恰巧沒有人,何老三步并作兩步走,兩步并著一步跑,離老遠就看到前面一輛自行車摔在路一旁,有一個人正弓腰躺在路旁,而肇事的摩托車早消失得無影無蹤。

何老二快步跑過去一看,洋鬼子看戲——傻眼了:此人不是外人,是他老大的孩子何大臣。何老大三個孩子,兩個兒子一個閨女。這三個孩子都早已成家,大臣今年有小四十了,在縣城里一家私營企業(yè)打工。

何老二忙去扶大臣。大臣臉上都是血,看是二叔,就說,叔,快,快把我送醫(yī)院……說完,昏了過去。

何老二抱著侄子,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從公路上“蹦蹦蹦”下來了一輛機動三輪車,是村里以販玉米為業(yè)的孟雙福。何老二忙叫住,說,爺們,幫個忙,快把大臣送醫(yī)院!

孟雙福一看何大臣這樣,就忙停下車,問,怎么回事?邊說邊下車,并安排下了車的老婆快回家,給大臣家的人捎信,就說大臣讓車碰著了,快打車去縣人民醫(yī)院的急診室。孟雙福處理這樣的事很有經(jīng)驗,他問何老二,表叔,報警了嗎?何老二說,沒有,我正愁著不知怎么辦呢!

孟雙福說,好辦,我先報警,然后,咱再去醫(yī)院!此時的何老二連驚帶嚇,早沒了主意,只說“好好好”。孟雙福給縣交警大隊報了警, 接著和何老二一起把大臣抱到車上,并讓何老二在車上抱著侄子,自己開起車子就往縣城里趕!

趕到縣城的人民醫(yī)院時,何大臣的老婆和何老大都在醫(yī)院門口等著呢。幾人忙著把何大臣架到急診室。經(jīng)過緊張搶救,何大臣蘇醒過來了。大臣的老婆就問大臣,你知道是誰碰的你嗎?大臣說,我沒看到是誰。我在前面騎著自行車,就聽后面來了摩托車,聽聲音騎得很快,我就往路旁躲,正躲著的時候,我就被后面的摩托車撞了,我一頭栽倒在地上,接著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何老大問,你看到是誰碰的你嗎?

何大臣搖搖頭。

何老二在一旁氣呼呼地說,白小豹,是白小豹個王八的兒!

何老大問,你怎么知道是白小豹?你看到了?!

何老二說,我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就是白小豹個王八孫子!他把摩托車騎得像投胎!還差點兒撞了我!

何老大就問在一旁的孟雙福,侄子,你看到是誰碰的你大臣哥了嗎?

孟雙福搖了搖頭說,我沒看到。我在何二叔后面呢,等我趕到時,大臣哥已經(jīng)被撞了。

這時,孟雙福的手機響起來了。孟雙福打開電話,原來是縣交警大隊的。縣交警大隊的問,是你打電話報警的嗎?孟雙福說,是??h交警大隊的人說,我們現(xiàn)在你說的肇事現(xiàn)場,現(xiàn)場只有丟下的自行車,其他的什么都沒有啊?!孟雙福說,我們現(xiàn)在醫(yī)院,你把現(xiàn)場拍完照后再來醫(yī)院吧!我們都在醫(yī)院里呢!正在搶救被撞的人呢!縣交警大隊的說,忙完這邊我們就過去,了解一下情況!

孟雙福扣了電話,就對何大臣一家說,縣交警大隊的要來了解情況,你看怎么說呢?

何老大說,這個還怎么說?咱實事求是就是了。老二,你當時看到的是誰,當時只有你在場,你把你看到的說出來就是了!

何老二說,就是的,他王八羔子白小豹,喝得醉醺醺的,從公路上下來,投胎似的,開始差點兒碰著我,后來又碰的大臣!

何老大說,到時你這么說就是了!

孟雙福說,表叔,如果沒什么事,那我回去了?

何老大說,那謝謝你,侄子,要不是遇到你,你大臣表哥還不知怎么樣呢!你是你大臣哥的救命恩人呢!

孟雙福說,表叔,別這么說,這是我應該的。就是遇到別人,我也會這么做!做人嘛,哪能見死不救呢!

何老二說,哎,雙福這樣的孩子真的是少見?。〉饶愦蟪几绾昧?,讓你大臣哥專門去你家……找你喝酒!

孟雙福說,你太客氣了,大臣哥現(xiàn)在醒過來了,那我先回了,有什么事,再招呼我一聲。說完就走了。

看著孟雙福背影,何老二對何老大說,大臣是大命的,多虧遇到雙福?。?/p>

何老大說,嗯,也多虧了你遇上。換了別人,也不好說了。你沒聽醫(yī)生說,要是再晚來一會,就會有生命危險!

說到這兒,何老二像想起什么似的,他的千惱萬恨,都化作從嘴里出來的一句罵,白石虎,你是王八的兒……

縣交警大隊勘查事故的人員來到醫(yī)院的時候,天已經(jīng)很晚了。何大臣已經(jīng)睡著了。當然,是在監(jiān)護室里。何老大和何老二都在監(jiān)護室外的門廳里等著交警大隊的人。來了兩個男的、一個女的。女的是科長。女科長告訴何老大說,今天咱們縣里車禍多,我們這一組今天勘察兩起事故了,你這是第三起。現(xiàn)場我們勘察完了,大致的情況基本清楚了,責任都在那個肇事者。那個肇事者逃逸了,是不是有人看到過是誰?

何老二在一旁說,我看到了,撞大臣的就是我們村村長白石虎的那個龜孫的兒!

女科長問何老二,你看到肇事者了?

何老二說,當然看到了。我當時在大臣的后面,離大臣也不過三四百米。龜孫的兒白小豹是騎著摩托車從我后面超過來的,差點兒把我碰溝去!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他,是他碰的何大臣!

女科長說,你們這個事好處理,既然有目擊證人,并且知道肇事者是誰,我明天就給白小豹打電話了解情況,給你們解決處理這個事情。之后就讓一旁記錄的那個交警給何老二念了一下關于這個事件的筆錄。

念完筆錄,女科長問何老二,還有什么要說的嗎?何老二說,過程就是你記的這么回事。這個王八的兒他撞完人連車都沒下,騎著車子就跑了,要不是我恰巧在后面,大臣就沒命了!

女科長讓何老二在筆錄上簽上自己的名字。

何老二在筆錄的后面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何進才。

何老二走進家門的時候,已是第二天的下午了。那時大臣已從監(jiān)護室里出來了。也就是說,大臣的生命是不會有什么危險了。上午,大臣又在醫(yī)院里做了CT,把身體全部檢查了一遍。關鍵是在醫(yī)院里養(yǎng)好傷,不然出來之后再有傷什么的,就是一輩子的事。

何老二前腳剛進大門,村主任白石虎后腳就進了他的門。白石虎這次沒進門就喊,進才表叔在家嗎?

白石虎從來沒有喊過“進才表叔”,這次是破天荒。何老二在屋里不知道是誰,就問,誰???

白石虎在院里答,表叔,是我,石虎。

何老二忙走出屋子,一看是白石虎,當然那氣就“騰”地起來了。心想,你兒子撞人了,你這喊我進才表叔了,以前你不是叫我何老二嗎?他壓著氣問,你來干什么?

白石虎臉上堆著笑,說,是這樣的,表叔,你不是想要個老年宅嗎?昨天晚上,我和幾個村委的人商量了,像咱們村的這種狀況,大家一致說,就得給老年宅。不然,孩子結(jié)了婚,有年紀的人就沒地方去。

何老二心知肚明,就故意問,老年宅的事,現(xiàn)在商量了?

白石虎臉上賠著笑,說,是啊,這個問題在咱村太突出了!你看你,為這事,都去鄉(xiāng)里找領導了。

何老二在心里暗暗“呸”了一聲,奶奶的,你兒子要是不撞人,你們村委會永遠也不會商量。就又故意說,怎么是現(xiàn)在想起來商量呢?前幾天咋不商量呢?以前咋不商量呢?!

白石虎知道何老二為什么這么說,就在心里恨恨了幾下,他白石虎什么時候受過這個氣,要放以前,他早就給何老二個鼻鉗戴上了,可他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只有賠笑。他就笑了笑說,那幾天,你不是還沒和兒媳婦吵架嗎?那幾天,你不是還沒有去鄉(xiāng)里找鄉(xiāng)長嗎?

何老二點點頭,說,你說的也是。

白石虎說,表叔,你不知道我們這些當村干部的,天天就是一塊補丁,哪里有事往哪里補!一般來說,只要不是什么重大的事,能拖一天是一天,不然,能累死了!

何老二把臉一仰,說,我的老年宅,你們商量怎么安排?

白石虎說,像你這種狀況的,咱們村有十七家。我給大家說了,另外那十六家先放一放,先給你解決。我今天來呢,主要是想問一下,這個老年宅,你是真要,還是假要?

何老二把眼一豎說,我要是假要,怎么會去鄉(xiāng)里找鄉(xiāng)長!?

白石虎說,好,你是真要,那我就真批給你。但我丑話說到前頭,要成要不成,還要看你。

何老二不解,你這話什么意思?

白石虎說,什么意思,還要我說白嗎?

何老二說,我是個大老粗,你有話說到桌面上!

白石虎說,好,表叔是個爽快人,我也就明人不說暗話。我把話說到桌面上。不是大臣被車撞了嗎?你不是出面作證說,是小豹撞的嗎?我問過雙福了,現(xiàn)在大臣也沒有什么生命危險了,在醫(yī)院里休養(yǎng)休養(yǎng)就可以出院了。

何老二說,你想說什么?大臣就是你兒子白小豹撞的!

白石虎說,好,你說是就是,我不跟你爭,好嗎?

何老二說,咋我說是就是,實際上就是,我親眼看到的!

白石虎說,好好好,就算是小豹撞的大臣。我今天來,就是想給你說,你要永遠不想要老年宅,你就指定是小豹撞的;你要是真想要老年宅,那你去縣交警大隊那里,把你說的話,修改一下。

何老二說,怎么改?

白石虎說,這個還要我教你?你就給交警說,大臣不是小豹撞的就是。

何老二說,那是誰?

白石虎說,你就說你沒看清面目,撞完就跑了!

何老二哼哼冷笑兩聲,說,我明白了,你今天來,就是拿著老年宅作為一個交換條件,讓我給辦大臣案子的人去說,大臣不是白小豹撞的。目的就是讓我翻供。要不翻,你就不給我老年宅!

白石虎說,你愿意這樣理解就這樣理解。

何老二說,白石虎,你這樣做,是不是缺八輩子德?

白石虎說,表叔,我大人不計你小人過。你怎么罵我都接著。我今天來,也是你理解的那個目的。不問怎么說,大臣現(xiàn)在沒有生命危險了,你就是指認是小豹,我最多就是多給大臣丟幾個藥費醫(yī)療費的事。對于大臣,我清楚,大臣辦了意外保險,在醫(yī)院花的錢,保險公司能報個百分之五十。再加上咱們新農(nóng)村合作醫(yī)療的報銷,大臣花的錢基本上都能找回來。但對于你,可就不一樣了!

何老二問,我咋不一樣?

白石虎說,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嗎?你不翻供,沒有老年宅;你要翻了供詞,就能得到老年宅。

何老二說,你……

白石虎說,就這么簡單。表叔,我也不給你多說了。你要是同意翻供,你過一會兒去村委會,交警大隊事故科的人馬上就要來咱們村核實,你到時直接給他們說就得了。這樣呢,咱們都皆大歡喜。愿意還是不愿意,你自己考慮著辦吧!

白石虎說完就轉(zhuǎn)身走了,留下何老二站在院子里發(fā)呆。直到白石虎走得無影無蹤了,何老二才對著白石虎離去的地方,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啊,呸!……

何老二走進村委會的時候,縣交警大隊事故科的人還沒有來。村委會里只有白石虎一個人。白石虎看到何老二來了,臉上露出一絲笑。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種。白石虎知道,現(xiàn)在還不是高興的時候,對待何老二這樣的,還得要賠著笑臉,就忙起身,離老遠就招呼,進才表叔,你老來了!

何老二淡淡地說,來了。

白石虎忙給何老二搬了個椅子,等何老二坐下,低聲問,何表叔,想明白了?

何老二說,你這是挖了個坑讓我跳,做了個套讓我鉆呢!

白石虎心里一喜,原先懸著的心落了下來,說,表叔,咋能這么說呢!一樣的話,到你嘴里,咋就那么難聽呢!俗語說,識時務者為俊杰。誰不知道表叔你,是個能掂量哪頭輕哪頭重的人!

何老二長嘆一聲,說,我這么辦,有些傷良心呢!我對不起大臣呢!

白石虎說,咋能這么說呢?什么對不起對得起。你沒房子住,誰給你騰地方住了?大年家里的故意往外攆你,誰去幫你勸勸大年家里的了?你對不起他,那誰對不起你?!白石虎說的大年是何老二的獨子,老實人,現(xiàn)在外面打工。

何老二又“唉”了一聲。

白石虎聽到何老二的第二聲“唉”,心中暗喜。他清楚,他的話已如打蛇一樣,打到何老二的“七寸”上了。他掏出手機看看時間,時間還早。白石虎明白,在交警隊事故科的人來到之前,他還得用話再夯實夯實何老二。

白石虎說,表叔,老俗語,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現(xiàn)在這社會,誰辦事不都是把自己放在前面?再說了,當時是黃昏,你沒看清人,這個都能說得過去。況且,你只要改口說不是小豹的事,你還能得到老年宅。這樣的好事,你只要動動嘴就得到了。

何老二沒吱聲。

白石虎扔給何老二一支煙,煙打了一個滾,落在了何老二的眼前。何老二看著煙,他伸了一下手,想拾,但看到白石虎在他跟前,覺得拾他的煙,很掉價,也很丟面子,就把手縮了回去。白石虎不由得在心里笑了,他清楚,何老二在進行激烈的思想斗爭呢,就說,掉地上了,臟,別拾了。上前又遞給何老二一支。何老二接過,點上火,深深吸一口。白石虎說,表叔,俗語說,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你現(xiàn)在要是把握不住機會,到時候,你后悔可就晚了!

何老二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唉!

這一聲嘆氣嘆得白石虎那個舒服,白石虎明白,他今天所有的低三下四,所有的努力都為何老二的這聲嘆息……

大臣知道他不是白小豹撞的是一個星期以后的事了。自從縣交警大隊事故科的同志來調(diào)查后,他就在一直等著處理的結(jié)果。左等不來,右等不來,大臣坐不住了,打電話去問。事故科的同志說,你的事情還是個麻煩事,一時半會還不好處理。大臣說,這不是板上釘釘嗎?我是白小豹撞的嘛!事故科的同志說,我們前幾天去你們村找目擊者調(diào)查,目擊者說肇事者不是白小豹。大臣說,咋回事?哪個目擊者?事故科的同志說,我給你查查筆錄,你稍微一等,是何進才。大臣一聽是他二叔的名字,以為自己聽錯了,就說,不會吧?你是不是弄錯了?事故科的同志說,白紙黑字,還會有假?是何進才!

大臣的臉一變顏色,他媳婦就問是怎么回事。大臣說,咱二叔改口供了,說不是白小豹撞的我。大臣的媳婦說,咋會呢,別胡說八道了。咱二叔這么大歲數(shù)了,能辦那樣鉆過頭不顧腚的事?不會的!絕對不會的!

大臣說,我也不相信,可人家事故科的同志是這樣說的。

大臣媳婦說,不管誰說,我就是不信。我感覺這是事故科的人在找借口,故意不給咱處理事才這么說的!

大臣說,但愿是這樣。他好像不放心,之后又對媳婦說,不然,你去事故科問一問,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好不好?

媳婦想了想,說,好,我去。咱只有這樣親眼看了,才知道事故科的人騙沒騙咱們……

何老二等了兩天沒有等來白石虎,沒有等來白石虎告訴他他的老年宅在哪兒。何老二沉不住氣了。奶奶的,白石虎個婊子的兒,別把我這事忘了吧?何老二想,不行,我得去找白石虎!

村委會里沒有白石虎。

何老二狠狠心去了白石虎的家。白石虎闊門大院,占地一畝多,在他們村,那是首屈一指的大院。大門洞開著,門口一左一右拴著兩條狗,都如牛犢般大小,是狼狗。

看到他,兩條原來坐著的狗都站起來,嘴里發(fā)出嗚嗚的聲音。村里人都知道白石虎家的狗厲害。以前白石虎家只有一只狼狗,被人藥死了,白石虎在村子里的大廣播上整整罵了一星期。后來,白石虎就找來了兩條狗把門。兩條狗看見人就嗷嗷地發(fā)威。膽子小的人一般不敢從白石虎家門口過,誰要進白石虎的家,離老遠就得喊,讓他們把狗看起來。

何老二離老遠就喊,石虎在家嗎?沒人答理。何老二就又喊,村長在家嗎?也沒人搭理。見何老二這么大聲地喊,一旁正在嘮閑磕的一個老人問,進才啊,怎么 ,你找石虎???

何老二說,是啊,你看見他了嗎?

老人說,石虎剛回家,剛來沒多大會兒,你喊,他怎么不搭理呢?

何老二說,我也不知道。說不知道,何老二隱隱約約也知道白石虎為什么不搭理他了。他就想硬往白石虎家去。拴在門口的兩條狗就像兩只虎似地嗚嗚嗚地撲上來,嚇得何老二連連后退,沒注意后面有塊磚頭,一下子被磚頭絆倒了,重重地摔在地上。

這一跤摔得好實在啊,何老二就感覺他的兩瓣腚已摔成是四瓣的了,不,是六瓣的了!

何老二好一會兒才爬起,他捂著腚,狠狠地罵了一句,白石虎,你個狗日的兒……

回到家,何老二摸著腚,越想心里越氣憤。不見我,你白石虎躲了初一,能躲了初二?不行,得再去!這次何老二多了個心眼兒,他帶了根可手攥的木棍。

何老二還沒來到白石虎門前,兩條狗就“嗚嗚”地從門里沖出來了,要往他身上撲。何老二掄起手中的棍,朝著往自己身上撲的一條狗就是一棍,那狗“嗷嗷”地叫著,躲到了一邊。另一條狗見勢撲上來,何老二一偏身子,狗撲了個空。狗被惹急了,反過身就又向何老二撲,何老二照著那狗的身子就是一棍。這一棍好重啊,狗“嗷”的一聲尖叫,夾起尾巴躲了。這時,屋里跑出白石虎的老婆梨花。梨花說,是誰?是哪個龜孫打我的狗?

何老二說,是我打你的狗!是我何進才打你龜孫的狗!

梨花說,噢,原來是何老二,你憑什么打我的狗?

何老二說,我什么也不憑,就憑它要咬我,我才打他!

梨花說,你在你家我的狗能咬著你?我的狗是到你家去咬的你?

何老二說,我到你家來,你家的狗不讓進。

梨花說,狗是看家的,當然不讓人進家了!你拿著木棍到我家來,這是想干什么?你何老二想干什么?

何老二說,我什么也不想干,就是想見白石虎!

梨花說,白石虎是你什么人,他是你爹,你想見就見?

何老二知道白石虎的老婆是一只母老虎,是個不能惹的角色,就壓著一肚子的火說,他要不是咱們村的村長,我才不尿他呢!

白石虎這時從屋里走了出來,說,呦,誰這么大的口氣?不尿我?。?!

何老二說,表侄,是我!是你表叔何進才!

白石虎就嚷梨花說,去去去,你老娘們咋呼個啥?何二表叔,今天你在家,大年家里的給你做了什么吃的?說話怎么這么沖?

何老二沒有接白石虎的話茬,他問白石虎,我剛才來,你為什么躲屋里不見我?

白石虎說,我什么時候不見你了?我這不是剛從鄉(xiāng)里開會回來。還沒坐下呢,你就來我家打我的狗。我的狗怎么得罪你了?你看,還帶著木棍。何老二,你說你到底想怎么著?

何老二一看白石虎發(fā)怒了,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木棍,口氣先軟了下來說,爺們,你先消消氣,我今天到你家來,是想問你我老年宅的事。

白石虎把臉仰得高高地說,我不是給你說很多遍了嗎?老年宅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事。你想要,他想要,大家都想要,咱們村就這么點兒地,都要了怎么辦?

何老二低著聲音說,你不是說好了嗎?怕白石虎不承認,何老二故意提醒說,就是前天來調(diào)查的時候,你不是說要給我嗎?

白石虎說,你還好意思說呢!大臣撞著了,本來根上梢上沒小豹的事,你不是硬說是小豹撞的嗎?我不那樣做,你會給來調(diào)查的同志說真話嗎?因為這個事,我沒找你的事,沒告你個誹謗誣陷罪,就是給你面子了!

何老二一下子被白石虎說的話打懵了,氣得半天沒有反應過來,好半天他才用手指著白石虎說,你,你,你……

白石虎說,我怎么了?

何老二說,你,你說話不算數(shù)!

白石虎冷笑了兩聲,說,對你這樣的人,能說話算數(shù)嗎?……

何老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他清楚,他被白石虎操了。不光操了,而且是實實在在嚴重地被操了!

何老二越想心里越憋屈,一路上他都不停地罵著,天殺的白石虎!

大年家里的正奶著孩子,看見何老二進門,不光沒躲閃,反而把奶子往上掀了掀,一片白如太陽光一樣刺了何老二一下。何老二的頭立馬就低下了,他重重地用鼻子哼了聲!

兒媳也哼了聲。

何老二知道兒媳婦為什么哼。他清楚,跟白石虎吵,越吵他越光榮,他越是個人物;可和兒媳婦吵,他會越吵越不是人。何老二只好硬硬地把要涌上喉頭的話壓下去了。

這個時候,大臣的媳婦來了。大臣的媳婦先去的交警大隊的事故科,找到了處理大臣被撞事件的人。人家把何老二寫的證明材料給大臣媳婦看了。大臣媳婦雖然在去之前有心理準備,但看了她叔何進才的簽字,也一下子懵了。她不明白她叔何進才怎么會有這三百六十度的大轉(zhuǎn)彎,指證是白小豹。別說是他,就是別人,實事求是地指證肇事者,這是一個人最基本的做人原則。并且,指證了白小豹,大臣花的醫(yī)藥費就有著落了,因為現(xiàn)在新農(nóng)村農(nóng)民合作醫(yī)療那一塊報銷的只是看病,而不是看傷。大臣所花的這些錢根本不是病,是傷,不在報銷的范圍內(nèi)。

何老二看到大臣的媳婦來了,眼神就先有些慌了,說,侄媳婦,你,你怎么來了?

大臣媳婦強壓著怒火問,二叔,我是來問你一件事的。

何老二明知故問,什么事?。?/p>

大臣的媳婦說,事故科來調(diào)查的簽字是不是你簽的?

何老二低下了頭。

大臣的媳婦不依不饒,我要你親口對我說,是不是你簽的?!

何老二小聲說,是我簽的。

大臣媳婦的火“騰”地起來了,你快七十的人,怎么睜著兩眼說瞎話?明明你看到是誰撞的大臣了,怎么在簽字的時候胡說呢?

大年家里的抱著孩子過來了,她問大臣媳婦,嫂子,怎么回事?你看你氣的,消消氣再說!

大臣媳婦就握住大年家里的手說,妹子,我可叫你公公把我氣死了!之后,大臣媳婦就把她去事故科看到的簽字的事一五一十給說了。大年家里的說,不會吧,這可是腦子進水的人辦的事,他腦子沒進水,他不會辦的!

大臣的媳婦越說越氣,好狗還知護三村呢,你白活這么大年紀!

何老二理虧,他想解釋,但不知怎么說好。

大年家里的說,大臣可是你的親侄子,你咋會辦這樣的事?啊,你說,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在這時,何老二的大哥來了。何老大呵斥了兒媳和侄媳婦,你們都給我少說兩句!說多能解決問題嗎?都給我閉嘴!

何老大拉著何老二進屋了。何老大自個找了個板凳坐下了,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支煙,扔給何老二一支,然后自個點著,狠狠吸了一口。

何老二也從口袋里掏出火機,點上煙。

過了一會兒,何老大問,老二,你告訴我,白石虎到底給了你什么好處?

何老二說,我什么好處也沒得?。?/p>

何老大仿佛不認識何老二似的,說,什么,你什么好處也沒得?鬼才信你!

何老二說,是這樣的,之前白石虎說給我老年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大年家里的住不到一塊去!

何老大問,我說呢,這里面肯定有貓膩,不然你不會反水。老年宅給了嗎?在哪兒?

何老二說,別提了,我正一肚子氣呢!我剛從白石虎個婊子那里來,他原來是騙我的,根本沒打算給我!

何老大說,該!活該!白石虎是什么人?你跟他玩,他玩死你!

何老二說,哥,你看,這事還有什么補救嗎?

何老大說,老二啊,你知道你這是辦的什么事嗎?這叫人嫌狗臭!你活到這么大的年紀了,怎么這么點兒事你還不明白?不說是為你侄子,就是別人,你也不能昧著良心說瞎話啊!做人啊,心要放正,脊梁骨才直溜!

何老二說,哥,我錯了,你看這事咋辦?!

何老大抽著煙,長嘆一聲“唉”!這一聲“唉”的里面有什么,何老二全聽出來了。何老大沉思一會兒說,俗語說,解鈴還需系鈴人。我看唯一的辦法就是你去趟交警隊事故科,實事求是地把你那天看到的情景說清楚就可以了。

何老二問,再去說,人家能信嗎?

何老大說,我看,也就只有這一個辦法了!

何老二是第二天和大臣的媳婦去的縣交警大隊事故科。找到處理大臣車禍的那幾個人,何老二對辦案的女交警說,我是來舉報是誰撞的何大臣。

女交警說,好啊,歡迎你提供線索。并說,上次我們?nèi)ツ銈兇逭{(diào)查,你不是都回答了嗎???

何老二說,當時在村里,有些話我沒敢說。

女交警說,這次可不要說一半留一半了,對誰都不好。

何老二就把那天看到的一五一十地給辦案的人說了,最后說,大臣就是被白小豹撞的,我也差點兒被撞著呢!

之后做筆錄的把記下的讓何老二過目,看看還有哪些地方?jīng)]寫清楚,或?qū)懙貌坏轿?。何老二看了一下,說,好,很好!之后,他就在筆錄的下面簽下了自己的大名:何進才。

白石虎走進何老二的院門是何老二從縣交警大隊事故科回來的第二天。是晚上。因為在第二天,縣交警隊事故科的人就去白石虎家找白小豹了解情況了。白小豹一口咬定他那天沒喝酒,一直在家里,沒出門,他根本就不知道大臣怎么會被撞。辦案的人員說,有目擊證人看到你撞人了,并且目擊證人說的,和那天何大臣被撞的情景完全一致。之后,辦案人員去白小豹家看了他的摩托車,輪胎的胎花和現(xiàn)場留下的胎印完全一致。

雖然如此,白小豹還是堅持說自己一直在家,沒有出門。辦案人員把何老二的筆錄翻給白小豹看,并說,證據(jù)確鑿,還怕你不承認嗎?!白小豹說,我沒撞就是沒撞。辦案人員說,你說沒撞就沒撞嗎?到時候證據(jù)會替你說話的。當辦案人員一走,白石虎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白小豹問白石虎,爸,咋辦?

白石虎問,你看清真是何老二簽的字?

白小豹說,簽的是何進才。何進才不就是何老二嗎?

白石虎皺著眉說,咋回事,上次他不是作證說不是你嗎?!

白小豹有點兒不耐煩地說,那我還想問你呢!

白石虎長出一口氣說,對了,你不是有一個表叔在縣交警大隊嗎?是什么副隊長。我打電話問問,是怎么回事。

白石虎之后就打了,沒多久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白石虎沒有想到何老二又去了事故科重新做了筆錄。白石虎就問表弟,現(xiàn)在怎么辦?表弟說,要說不好辦也不好辦,要說好辦也好辦。

白石虎說,你說好辦是怎么個好辦?表弟就給白石虎支招,你讓原來的證人再去一趟事故科,讓他重新做一次筆錄,就說肇事者不是白小豹。要是他們問,那你現(xiàn)在說的是不是真話,就讓他說他對你有意見,故意報復你的,后來良心發(fā)現(xiàn)了,所以又重新來做的證!

白石虎一聽,說,好好好,這個好辦。只要你給我說出辦法,我會千方百計讓做證的人為咱服務,替咱出力!

想來想去,白石虎知道,他只有如此這樣了——

何老二家的大門虛掩著,白石虎推門就進來了,一進門就喊,何表叔在家嗎?何表叔在家嗎?!

何老二出來,問,誰???看到是白石虎,何老二大聲說,我沒看清,原來是村長表侄啊!

白石虎說,怎么,表叔。還生著我的氣呢?你呀,太小心眼兒了!你看,我早就不生氣了!

何老二說,我又不是村長,我哪有你那么大的心胸?

白石虎說,好了,表叔,就算我來給你老賠不是的,好不好?!你老人家消消氣,氣大傷身??!

何老二“哼”了一聲。白石虎說,怎么,表叔,你就這么沒人情味兒?我到你家了,也不讓我到你屋里去坐坐?再說了,我今天來,是為你老年宅的事來的!

這時大年家里的從西邊屋子里出來了,一看是白石虎,就招呼,是白主任啊,快屋里坐??!

白石虎說,你看我家弟妹多懂禮!哎呀,表叔,您家能娶到弟媳這樣的兒媳婦,是你表叔八輩子燒高香燒出來的!

大年家里的被說得不好意思,說,看你白主任說的,你們屋里去喝茶!

白石虎進了何老二的屋子。何老二住的房子是四間平房。他住東邊兩間,兒子住西邊兩間。因為老伴前兩年有病去世了,所以何老二就一人住著兩間。何老二早就和兒子分家了。可現(xiàn)在一個院子里住著,說一家不是一家,說兩家不是兩家,住得很憋屈。大年家里三口人住兩間屋子,也住得很擁擠。何老二很明白兒子的狀況,早就想搬出去了,可苦于沒老年宅,一直和兒子困在一起。

白石虎坐下就說,表叔,我今天來是為你老年宅來的。

聽白石虎說起老年宅,何老二心里一動,嘴上卻說,老年宅這么難要,我不要了。我今年已經(jīng)奔七十了,還能再活幾年?不要了!

白石虎知道何老二為什么這么說,這是心里有氣呢!好,我讓你有氣!白石虎說,嘿嘿嘿,我不知何表叔不要老年宅了,看來我今天這一趟是不該來的!那好,表叔,我走了,你忙吧!

白石虎說完站起身就走,邊走邊說,這一趟真不應該來!真不應該來!

何老二沒想到白石虎說走就走,他一時不知怎么辦才好,愣在了那里。白石虎這時走到了院子里,就聽見大年家里的說,白主任,咋不再坐會兒?這就走?!

白石虎這時也怕何老二不出來追,一出門他就有些后悔了。但沒辦法,話一出口了,就像潑出去的水,不好收了。大年家里的這樣一招呼,給了他一個臺階,他就坡下驢,穩(wěn)下身子說,我來給你公公說老年宅的事,沒想到你公公說不要了。你看,我這不是多來一趟嗎?我真是拿了個熱臉碰了個冷屁股!

大年家里的說,我公公說不要老年宅了?他這不是過糊涂了嗎?大年家里的故意提高聲音說,他才多大,就這么糊涂了?

何老二也從屋子里出來了,看到大年家里的要動氣,就忙拉白石虎,說,表侄,你看看,我還沒一說呢,你就走了。我咋能不要呢!走,咱們屋里去說!

白石虎心里暗暗得意,故意拿把說,表叔,你看,你都說不要了,你不要我還在你這里呆干啥?我還是走了!說著就轉(zhuǎn)身要走。

大年家里的就一把把白石虎拉住了,說,白主任,咋能走呢?!我爸要老年宅。他要不要,除非他腦子進水了!

何老二心里那個氣啊,但又不好意思說,只是說,你看,我說句話你就當回事,我不是說氣話嘛!我哪能不要呢!

白石虎說,誰不知你何表叔是說一不二的人,你說不要就不要。我還是不坐了。我扛著熱臉來對你這個冷屁股,我犯賤啊,我!不坐了,說啥不坐了!你何老表叔下一步想要,你也別找我了!

大年家里的說,你看我爸這事辦的,什么事你說你辦不瞎?人家白主任上咱家來說老年宅的事,你不光不感激,還往外攆,你說你到底是什么人?!

白石虎說,就是。還是表弟媳婦懂事理!我剛才不是說嘛,何老表叔家能娶你,是他八輩子燒高香了!

這句話說得大年家里的差一點兒找不著北,她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你看白主任說的。不管怎么樣,得給我爸個老年宅。不然,我們的小孩要是娶了媳婦,我們到那里住去?我和大年反正不像我爸這樣,惹人煩了還不知道!

白石虎說,是啊,是啊。還是表弟媳婦有遠見,不做那些現(xiàn)上轎現(xiàn)扎耳眼的事!

何老二越聽越不是滋味,兒媳和白石虎都是話里有話,都是針對他的。他忙著讓白石虎到自己屋里去,白石虎只好趔趔趄趄地跟著何老二進了東屋。

白石虎說,你不是不要嗎?怎么拉我干什么?

何老二說,爺們,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說你今天來干什么的?!

白石虎說,我是來給你商量老年宅的事呢!

何老二說,爺們,你來干什么,我心里很清楚!

白石虎故意問,你說你清楚,你告訴我,我今天來是干什么的?

何老二說,你今天來,是為了我作證的事!

白石虎說,你作證的事?你做的什么證?

何老二說,我證明大臣是白小豹撞的!

白石虎說,你不是作過證,證明不是嗎?

何老二說,我后來覺得我不能說瞎話,不能昧著良心胡說,就又去了縣交警隊事故科,把真話說出來了!

白石虎說,你何表叔怎么是這樣的人呢?出爾反爾,你這樣的人怎么能交呢?

何老二說,我出爾反爾了?我什么時間出爾反爾了?我去你家找你問老年宅的事,你就在家里卻不理我。你那是逼我呢!

白石虎說,我什么時間逼你了?何老表叔,你說我什么地方對不住你?我千方百計給你弄老年宅,你不感謝,我也不生氣,你是表叔。再說我是村長,這些事是應該干的,可你卻到我家打我的狗。你說你這是人干的事嗎?

何老二說,我到你家找你說事,你躲著不理我,你家的狗又把著門不讓進,我當然要打你家的狗呢!

白石虎說,打狗你也得看主人,你到我家打我的狗,你這是在打我呢!俗語說,是鱉還得扒扒沙呢!

何老二說,這么說,什么事都怨我了?

白石虎說,不怨你還怨我?當然是怨你了!

何老二說,所以你說不給我老年宅?

白石虎說,不是氣話嗎!你打了我的狗,我要再說給你老年宅,我白石虎成什么了?不是成了誰想欺負誰就欺負的人了嗎?我以后還怎么在咱村子里混?我這個村主任還干不干?!

何老二說,那這么說是我做錯了?

白石虎說,你說你什么事做得新鮮過?你不都是活鮮的鯉魚不吃,專等到臭了糟了才吃?

何老二說,我怎么覺得,這些事都不怨我呢!

傻子還不說自己傻呢!白石虎說,這個事咱不說了。我跟你不計前嫌,何老表叔,今天來,以前的事咱不說了,就是來說老年宅的事。做人咱得講良心,我就這樣為你辦事,我想,你以后也得這樣為我辦事。我心換你心,四兩換半斤嘛!

何老二說,我什么時候辦事不講良心了?

白石虎說,你剛辦了一個爛良心的事!你明明說不是小豹撞的大臣,沒想到你又偷偷去縣交警大隊事故科,胡說是小豹的事!

何老二說,你哪壺不開提哪壺!

白石虎說,我今天這么晚來,就是來問一下你要不要老年宅的事。你要是打算要,到時候村兩委再商量給誰的時候我提出來,請大家討論。你要是不要,那就拉倒,算我嘴上抹石灰——白說!

何老二說,我要。哪能不要呢。我一定要!

白石虎說,你要是真要,咱好說,你明天去縣交警大隊事故科,把你胡說的話改過來。不然,我這一關你就過不去!

何老二說,我剛改完,怎么能再去改?這不是小孩玩尿窩窩嗎?

白石虎說,你不改過來,我怎么給你說老年宅的事???你這不是明顯地在操我嗎?在給我玩里格楞嗎?

何老二說,我沒操你?。?!

還說沒操我?你頭天說的,第二天就改了。這叫磕一個頭放十八個屁!白石虎看自己的話打著何老二的痛處了,何老二要慢慢地軟下去,底氣就上來了,他用手指著何老二的鼻尖說,何表叔,你想要老年宅咱好說,你去事故科把你說的話再改過來。你回來我就給你老年宅。不然,你想要老年宅,下輩子吧!

何老二說,你這不是在嚇唬人嗎?

白石虎說,我就是嚇唬你了!你不去改過來,就別想要老年宅!

何老二說,交警隊又不是我家開的,我說去改就能改!

白石虎想對何老二說他已經(jīng)給事故科的人說好了,去了就能改。想了想,這話不能說,說了,他就等于把他找的人供出來了,給何老二留下把柄了。就說,你去就是,你只要給他們說你是去作證的,你這次絕對說的是真話,他們就會給你改?

何老二說,我再去?那我成什么了?我,我能對得起我大臣侄子!

白石虎說,對得起對不起你自己掂量著辦!大臣是皮肉傷,說好是很快的。可你的老年宅是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以后再也不會劃了!

大年家里的這時進屋了,看樣她在門外邊聽多時了。她進屋就對何老二說,爸,白主任說得有道理,你明天去交警隊就是,看看能不能改過來!

何老二用眼白了一下兒媳婦。大年家里的知道何老二為什么這么看她,就說,這有什么難的,明天去一趟縣里不就得了!

白石虎說,還是表弟媳婦是明白人。何老表叔,你以后得要多向大年家里的學學!說完就指著腦袋對大年家里的說,多給何老表叔上上課,他這兒,缺油了!

之后就走了。

看著白石虎的背影,何老二“呸”了一聲。

大年家里的說,賊走了伐扁擔,有什么用?

何老二說,他這是給我做交易呢!

大年家里的說,做怕什么,咱又不吃虧!

何老二說,怎么不吃虧?吃虧大了!

大年家里的說,大什么大?大臣哥沒有生命危險,說好是很快的。大臣哥最大的損失也就是個醫(yī)療費的問題。現(xiàn)在有農(nóng)民合作醫(yī)療了,看病能報銷一部分,即使損失也只是兩三千塊錢的事,可你呢,你卻損失一位老年宅?,F(xiàn)在這老年宅不是你拿錢就能買來的!五千八千你能買來嗎?你要能買來,我們兩口子給你出錢!

何老二說,你大臣哥那邊我怎么交代?

大年家里的說,怎么交代?不好交代你不交代就是了!真是的!

何老二說,那我怎么辦?

大年家里的說,怎么辦?明天去縣交警大隊一趟,改過來就是!

何老二說,那……

大年家里的說,那什么那,去就是!真■嗦!

何老二第二天就又去了縣交警大隊事故科。

事故科一個帶眼鏡的同志說,你不是前幾天來過的嗎?

何老二說,是的,我前幾天來過。

那帶眼鏡的同志問,你是牽扯誰的案子來的?

何老二說,是何大臣被撞的事。

那帶眼鏡的同志一聽,說,我想起來了。你是來當證人的,是不?何老二忙點頭說,是是是。

坐在一旁的一個男的一聽,忙過來伏在帶眼鏡的同志耳上說了幾句。帶眼鏡的同志聽著點頭說,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好,我重新取證就是。

之后那帶眼鏡的同志就從檔案櫥上抽出一個文件盒,從里面取出一沓筆錄,看了兩眼,問,你不是做完筆錄了嗎?

何老二不知如何再說,只是點頭說,以前做的不算。不算!

帶眼鏡的同志說,你這次說的算不?

何老二說,這次算,這次算!

之后帶眼鏡的同志就給何老二重新做了筆錄。做完了,讓何老二看。當何老二看到上面寫著“自己沒有看到白小豹撞大臣”的字樣時,臉上就一陣兒發(fā)燒。唉,傷天良呢!

帶眼鏡的同志說,你簽字按手印吧!

何老二簽了字按了手印。

帶眼鏡的同志說,你看你,反反復復,你這是最后一次,以后可不允許你再來改了!

何老二說,不會了,不會了,我咋會再改呢!

何老二從縣里回來就直接去了白石虎家。

白石虎在家。白石虎的老婆梨花一看到何老二就“哼”了一聲。何老二裝作沒看見,他對白石虎說,我去縣里了!

白石虎問,去了?

何老二說,我又做了筆錄。

白石虎說,你怎么說的?

何老二說,我說我沒看到是誰撞的大臣。

白石虎說,就這些?

何老二說,我說大臣不是白小豹撞的。

白石虎說,本來就是嘛。老何啊,有句話你知道嗎?

何老二說,哪句話?

白石虎說,好人都死在證人嘴里!

何老二咽了兩咽唾沫,把來到嘴頭上的兩句話硬壓下去了。他長出一口氣,說,表侄,你看,那個……

白石虎沒等何老二說完就接話說,是不是老年宅的事?你放心。我心里有數(shù)就是!還有,你說你去縣里了,別是騙我的吧?

何老二說,我怎么會騙你呢?我那是什么人了!

白石虎說,你前兩天不是剛騙完我嗎?誰知你這次騙不騙我?

何老二說,你要是不放心,你到縣里去查一查,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嗎!

白石虎說,問我是一定要去問的,因為,我對你不放心。

何老二把又到嘴上的話壓下去了,低著聲音問,表侄,你讓表叔辦的事,表叔都辦了,你答應表叔老年宅的事,你也得給表叔辦。

白石虎說,我讓你辦什么事了?我怎么聽你是在要挾我呢?!我讓你辦什么事了?你重新去做筆錄,這說明你良心發(fā)現(xiàn)。不是小豹撞的大臣,你硬說是,天地都不容呢!你去重做了筆錄,這說明你能及時改正你的錯誤,沒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你知道嗎?你那是做偽證。做偽證,是要追究法律責任的!這個說起來,我們家是能告你誣陷罪的!

何老二說,你怎么這么說呢!

白石虎說,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真的就是真的,雪窩里臥死孩子,那是早晚的事!

何老二聽了,氣得像老牛一樣,不停地大口喘氣。白石虎用眼角瞅瞅何老二,他清楚,他要再多說幾句,何老二一定會扭頭就走。話說出去還得要收回來,不然,就要像上次一樣,他要犯大難為了。

白石虎說,表叔,你回家等著吧。什么時候安排給你老年宅,我心里有數(shù),不就行了!

何老二說,你不是說一定給我嗎?

白石虎說,你回家吧,有些事,不能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何老二說,那要什么時候能給老年宅?

白石虎說,說快也快,說慢也慢。你在家耐心等著就是。

何老二說,那,我,就先回了?!

白石虎說,先回吧,該給你的到時候自會給你!……

何老二回到家,大年家里的問,你去縣里了嗎?

何老二說,去了。

大年家里的問,改過來了嗎?

何老二說,改過來了,說完長出一口氣。

大年家里的說,改過來好,改過來好。

何老二在心里罵,好個屁!他沒敢說出來,只有在肚子里罵。罵過了,心里就舒服多了。之后,何老二就感覺到了害怕。這個怕來得無緣無由,說來就來了,有一種偷人東西被抓住似地怕。這是怎么回事呢?

何老二明白,他的這個怕,是來自自己的良心…

何老二就窩在家里不出門。這幾天,族里一個近門的孫子結(jié)婚,請他去執(zhí)喜,他沒去,悶了人家的帖。結(jié)婚那天,近門的孫子把他爺爺搬出來專門來請,何老二只好去了。去了也凈往人少的地方去。族里人都說何老二變了。以前的何老二可是哪兒人多往哪兒去的,并且還喜歡亂支派人,今天這是怎么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何老二心里有他的小九九。他清楚,他怕的是誰。那一天何老二一直呆在發(fā)放煙酒的屋里,幫著內(nèi)柜上的人發(fā)放煙酒。到喜事罷了,所有來執(zhí)喜的都在一個棚底下喝酒。當然,他哥何老大也在。何老二趁人沒注意,偷偷溜回家了,惹得近門的孫子又來家里叫。何老二好說歹說,說自己頭疼不舒服,才沒去。

忙了一天沒吃啥,何老二送走了近門孫子,就覺肚子餓了。他到廚房里找飯吃,看有剩下的半碗菜,又往里面倒半碗開水,就著煎餅,吃開了。

大年家里的看到了,就用鼻子哼了一聲說,真沒見過你這樣的,放著現(xiàn)成的大席(席桌、喜宴)不吃,到家里來吃剩菜泡煎餅。最后又加了句,爹,你哪輩子吃夠的大席?

何老二看了看兒媳,張嘴想給兒媳婦說他為什么不吃大席的原因,后來想了想,說了兒媳婦會更看不起他,就只好又趴下頭吃起來……

之后沒幾天,趁一個晚上,何老二又去了白石虎家??汕桑资倧耐饷婊貋?,他問何老二,還是老年宅的事吧?

是,爺們。你看看,盡快給了吧!

這個事一直沒有定呢。等商量定的時候再說吧。

什么時候商量定呢?

不好說?。?/p>

怎么不好說呢?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

表叔,你怎么這么說話呢?什么是我一句話的事?

你不是咱村的村長嗎?村里不是你說了算嗎?

村里不是還有支部書記嗎?他是一把手,他說了算。

你是說石頭嗎?石頭他是騾子的■,不管事的。誰不知道,咱村上的事,你說了算!

你怎么能這樣說何書記呢?你這樣說,不光是對他不尊重,而且是對我們村支部不尊重呢!

我是說,誰不知道,咱村的事,他說了不算,只有你說了算!

是這么回事,也不能這么說,知道嗎?

為啥?

要尊重人。尊重人,知道嗎?!雖然他是你本家侄子,你也不能叫他小名石頭,要叫玉福書記,或者是何書記。

嗯,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關于老年宅的事,我比你還急。上頭這事那事的。這不,計劃生育的明天又來檢查,聽通知說是市里來抽查,抽查出哪個鄉(xiāng)鎮(zhèn)不合格,書記鎮(zhèn)長當場捋,現(xiàn)在咱們?nèi)l(xiāng)都在忙這事呢!

那我的事?

你說是你的事重要還是這個全鄉(xiāng)的計劃生育抽查重要?

當然是全鄉(xiāng)的工作重要了。

就是啊,何表叔的思想有進步了。是不是我的表弟媳婦給你上政治課了?說起來,你的事是芝麻,而計劃生育是西瓜,我們不能為了你的這個小芝麻而丟了大西瓜,對不?

那……

再多等幾天吧,你放心,我會把這事放心上的!

那,那你一定當回事,別忘了?

我咋能忘了,你放心。回吧,啊……

那,那我就回了。何老二趿拉著步子回了……

這天,大臣出院了。是大年家里的告訴何老二的。

何老二當時坐在院子里用柳條子編著一個條筐,就問,出院了?

大年家里的說,那還有假。我剛從他家門口路過看到的,是出租車送回來的。

何老二一邊編著條筐一邊尋思,怎么說也應該去看看大臣。

之后何老二收拾了一下手中的活兒,然后出門了。他去了代銷點,狠了狠心,買了一箱蒙牛牛奶,去了大臣家。

來到大臣家大門口,何老二不知該邁左腳還是右腳,正尋思間,大門開了,大臣媳婦站在了門口。大臣媳婦看樣子想出門,看到何老二,聲音大了,問,呦,這不是二叔嗎?二叔你這是干啥去?

何老二說,聽說大臣回了,我來看看。

大臣媳婦說,你有這么好的心嗎?你的心不是被狗吃了嗎?

何老二說,侄媳婦,你怎么能這樣說話呢?我是你叔。

大臣媳婦說,你還知道你是我叔,天底下有你這樣的叔嗎?你說有嗎?

何老二說,我,我咋了?不是我看到大臣被撞了,送到醫(yī)院去的嗎?

大臣媳婦說,咦,你還好意思說呢!我都替你臉紅呢!

何老二說,我臉紅什么?不是我救的大臣嗎?

大臣媳婦說,你還提你救大臣的事,你沒把我們家坑死??!說著大臣媳婦的眼淚“嘩”地就流下來了。

何老二說,你看看,你這說的什么話!大臣回來了,我來看看大臣,你就說這么多,真是的!說著把蒙牛奶放下說,我給大臣買的。我走了!

大臣媳婦看見那箱子牛奶,氣更大了,她彎腰提起那箱子牛奶,狠狠朝何老二身后扔去,說,我們家不稀罕你的牛奶!

何老二聽到身后箱子落地。再看大臣媳婦,已返身進家關上大門,心里那個氣啊。一旁有人就勸,說,老二,大臣家里的既然不要,你也就別找這個沒意思了,說著把摔在地上的牛奶拾起交給何老二,并用手推著何老二回去。

何老二接過那箱子牛奶,拍拍上面的土,對著大臣家哼了兩聲,回了。

何老二沒先回家,而是先去的代銷點。他想把這箱子牛奶退了。代銷點的老板接過奶箱一看,說,老二叔,不是我不給你退,你看,你把箱子都摔壞了。包裝壞了,是不好賣的。

何老二說,不然你就多扣兩個錢,行不?

老板說,不是多扣不多扣錢的事,關鍵是我不好再賣了。要是箱子不壞,退你錢就是。以前,你拿的一些東西,用不了,不是我都給你退了嗎?老二叔,這箱子牛奶又不是值錢的物,你留著喝就是。

何老二說,我這么大歲數(shù),還喝牛奶,說出去人家不笑掉大牙!

老板說,老二叔,你看你老土了不是?現(xiàn)在都時興有年紀的喝牛奶呢,你就留著喝吧。

何老二不好再說什么,只好提著回家了……

何老二一進家門,大年家里的看他一臉不高興,手里還提著箱牛奶,就問,咋了?

何老二把牛奶放下說,別提了,我拿熱臉碰了個冷屁股!之后就給兒媳一五一十說了。

大年家里的說,你那是自找的!

何老二說,我咋是自找的呢?我去看大臣,不光不讓進門,還把我的東西扔了。哼,當官還不打送禮的呢!

大年家里的說,你去看大臣,是你自己覺得理虧。你想了,大臣嫂子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抱著僥幸的心去找沒意思,我就說活該!

何老二說,怎么,你也這樣說。那我怎么辦?

大年家里的說,心里沒病死不了人。你心里裝著事,還以為自己做的事高明,雪窩里能臥死孩子?

何老二知道兒媳婦一句話說到根上去了。是啊,他心里要不是覺得理虧,他怎么會去看大臣呢?這不是心里有愧是什么?何老二“唉”了一聲,不再吱聲了。

剛吃過午飯 ,大臣家里的來拍何老二的門。大年家里的開的門,見是大臣家里的,一愣,接著笑著說,嫂子,家里坐。

大臣家里的說,二叔在家嗎?

大年家里的用嘴一噥,說,在他屋呢。

何老二聽到是大臣家里的,知道躲在屋里顯得自己見不了人,就走出東屋的門,他迎住大臣家里的問,你來找我干什么???

大臣家里的問,我來問你,大臣是不是姓何的骨血?還是大臣是南邊大路上張三李四的親孫子?

何老二一愣,問,你這是說的什么話?

大臣家里的見何老二不正面回答她的話,就說,不然你為什么胳膊肘子往外拐?好狗還知護三村呢!你呢,連你侄子都不護。我不知你是怎么想的,你怎么變化這么快!

何老二嘴上還強硬說,我怎么了?

大臣家里的說,怎么了,你自己不知道嗎?明明到事故科把你看到的改過來了,你什么時候又轉(zhuǎn)軸子了?你給我說,你到底是因為什么?

這時,何老大從門外走了進來,來到何老二跟前,“啪”地抽了何老二一巴掌。何老二看著大哥說,你,你,你怎么扇我!

何老大說,我扇你這是輕的了!老二,我問你,你哥我對得起你嗎?

何老二說,哥,你怎么這么說,你對得起我。

何老大說,好,我問你,你為什么又去縣交警大隊把證詞改了?

何老二低下了頭,喊了聲,哥……

何老大不依不饒,當著大臣家,當著你大年家,你給說清楚!

何老二抬頭看了一眼兒媳婦。大年家里的抱著孩子去一邊了。何老二清楚,兒媳婦是不會給他解釋了,只好說,這樣好不好,咱別在院子里,咱屋里去,我把前因后果給你說清楚。

何老大看了看一院子的人,知道何老二肯定有不想讓別人知道的隱情,就用鼻子重重“哼”了一聲,先進屋了。

何老二看大哥進屋了,就也進屋了,大臣媳婦雙手抱膀也進屋了。

何老二看大家都進屋了,就把他想要老年宅的事和為什么兩次改口的事說了。之后何老二說,你們也不是不知道我和大年家里的關系緊張。我這么做,就是想給自己討位老年宅。

話還沒說完,何老大就先“呸”了何老二一口,然后氣得站起來用手指著何老二說,我再問你,老年宅,白石虎他給你了嗎?

何老二搖了搖頭,說,沒呢。

何老大說,你讓我說你什么好呢!上一次我還是在這兒給你說了,白石虎不會給你的。白石虎在耍你呢!你用笨腦子想一想,要給你老年宅,他不早給你了?還等著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

何老二說,我也覺得他有些玩我!

何老大說,你信他的話!他讓你去東山,你去西湖保證能遇到他。他賣了你,你還得幫他數(shù)錢!

何老二說,他給我保證過的??!他說一定給!

大臣媳婦說,保證過的?那當個屁啊!你不想想,他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再說了,誰近誰遠你心里沒數(shù)嗎?

何老二說,我咋沒數(shù)呢?我不就是想要個老年宅嘛!

大臣媳婦說,不能因為想要個老年宅,你這么大歲數(shù)就把良心賣了呀!

何老二“我我我”了一通,不知說什么好。何老大說,老二,我給你說,咱人活到這么大歲數(shù)了,心里應該有個數(shù)了,不能像墻頭上的草,刮哪風往哪里倒。雖然大臣現(xiàn)在傷基本上都看好了,錢也沒花多少,但大臣被白小豹撞了,不能白撞。咱不吃饅頭,咱要(蒸)爭這口氣。他找人,咱不會找人?我告訴你,大臣媳婦的表哥在市政府里,他過問了這事。這不,市交警大隊事故科明天就要來咱們村重新調(diào)查,重新做筆錄。你是唯一的目擊證人,到時候,你看著辦吧!

何老二說,我、我怎么辦?

大臣家里的說,只要你不彎著舌頭,你就把你看到的,實事求是地說出來就是了!

何老二說,我,我知道了……

到了晚上,何老二的大門被敲響了。敲門的聲音不是很大,而是很有節(jié)奏,啪,啪,啪。剛開始,何老二以為是風吹的門環(huán)呢,后來聽出是有人在敲門。就問,誰???

外面有人答話了,是我,雙福。

何老二聽清楚了,是孟雙福。忙起身去開了門。孟雙福進來了。何老二問,雙福,這么晚來,你,你有事?

孟雙福顯然料到何老二會這么問,就笑了一笑說,也沒有什么事,主要是來看看你!

看看我?何老二想,他和孟雙福以前的交往并不是很多。孟雙福開著個三輪車,走鄉(xiāng)串戶地買玉米,然后再倒騰到淀粉廠面粉廠等地方去賣,掙的就是一個辛苦錢。再說了,自己的玉米也不是很多,就是賣,也沒賣給過孟雙福。以前他見了孟雙福也就是“吃了、喝了”地打聲招呼,沒有什么交往的。要不是前段時間大臣被人撞了,他和孟雙福見面的機會都很少。

何老二不知說什么,就嘆了一聲,唉!

孟雙福問,我聽說大臣家里的今天又來找你的事呢?

何老二附和著說,嗯。

孟雙福說,大臣家里的也是的,就這么大點兒事,值得嗎?

何老二說,想想也怨我,唉!

孟雙福說,怨你什么呀,不論如何,你是叔啊。再說了,那天要不是碰上你,他大臣不早就回去了嘛!你對他有救命之恩呢!

何老二說,就是。

孟雙福說,再說了,大臣的傷也好了,也沒落下什么后遺癥,犯的著給你這樣?

聽話聽音,何老二心里一驚,他隱約地知道孟雙福今天為什么來他這兒了。他想,你不說破,我就裝著什么都不知道。

孟雙福說,老俗語,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表叔沒有什么錯。

何老二又“唉”了一聲。

孟雙福說,在咱們村,你說,有誰敢給白主任叫板?誰叫板,誰最后都沒好果子吃。

何老二說,就是的,那白石虎比惡霸還惡霸呢!

孟雙福說,關鍵是他的口大。他說的話,上面的領導還都信他的!你說得再好,再對,沒人理咱,是不?

何老二說,是啊,你說得太對了!

孟雙福說,其實,表叔,有些事不要這么認真。就拿大臣被撞這個事吧,假如大臣哥沒救過來,那咱該怎么樣就怎么樣!可現(xiàn)在大臣哥出院了,也沒有落什么后遺癥,你犯的著去得罪人,去落這么一個仇人?

何老二見孟雙福已經(jīng)這么說了,就說,爺們,你告訴我,是不是白石虎讓你來的?

孟雙福說,是叫我來的怎么樣,不是叫我來的又怎么樣?這個事,瞎子都能看出個子丑寅卯來!你指證是白小豹又該怎么樣?頂多就是抓起來關兩天、罰幾個錢的事。又不能殺了他剮了他。他出來之后不照樣還是他!

何老二說,爺們,我知道你來的目的,你是白石虎差來勸我的!爺們,你不知道我和白石虎之間的事,你要是知道了,你也會贊同我的做法的!

孟雙福說,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你做個證嗎?我告訴你,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得饒人處且饒人,可不能一條道走到黑,那樣,雞飛蛋打,對誰都不好!

何老二說,雙福,你要是真心實意地來勸你表叔我的呢,我是衷心地感謝!你就是白石虎個王八的兒差來的,我也不說你什么。你畢竟救過大臣的命。我只是告訴你,這一次,做白小豹撞人的證我是做定了!除非……何老二猛然意識到自己說多了,就戛然止住了。

除非什么,表叔?孟雙福問。

何老二說,除非他讓……說到這兒,何老二猛然想到了他在鄉(xiāng)里挨的那頓訓。自從挨了鄉(xiāng)長的那頓訓,這段時間,他哪天都沒舒心過。說起來,他這不舒心的根源都在那頓訓上!

讓什么,表叔?孟雙福窮問不舍。

何老二說,除非……除非讓鄉(xiāng)長來告訴我,把老年宅給我劃了!

讓鄉(xiāng)長來給你說老年宅的事,表叔,你可真敢想啊!孟雙福說,好,我把你的話捎給村長。之后又說,表叔,你別生氣,氣大傷身??!

看著孟雙福遠去的背影,何老二冷笑了兩聲,狠狠地罵了句,白石虎,你個王八的兒!

第二天剛吃過早飯沒多久,村里的大廣播就喊開了,何進才,到村委會來一趟,有重要事!

大廣播聲音還沒落地,何老大就到了何老二家,說,市里來人了,來人了!這次可是一錘定音的啊,不許胡說了啊!

何老二說,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接著,何老二對何老大說,昨天夜晚,雙福到我這里來了呢!

何老大聽了眉頭一皺,說,他來做什么?

何老二說,做什么?讓白石虎收買了,來當說客唄!

何老大一驚說,你怎么說的?

何老二想實事求是地給何老大說,轉(zhuǎn)念一想,不行,不能給老大那么說,就說,我說了,就是天王老子來,我也不再改口了:大臣就是白小豹撞的,我親眼看到的!

何老大聽了點了點頭。

看大哥點頭,何老二狠狠地罵了句,狗日的白石虎!

聽兄弟罵白石虎,何老大就放心了,說,好,罵得好!之后交代何老二,我來時,大臣家里的讓我告訴你,別慌,也別怕!咱是正義的。邪不壓正!

何老二說,我知道了……

何老二來到村委會大門口的時候,看到村委會院子里停著兩輛車,車的一旁站著白石虎和訓他的那個鄉(xiāng)長。何老二一愣。白石虎此時正伏在鄉(xiāng)長耳朵上說著什么,看到何老二進大門,鄉(xiāng)長就給白石虎用手一指大門口。白石虎忙迎了上來,說,何表叔,你看,又得麻煩你。

何老二“哼”了一聲。

白石虎低聲說,你的老年宅的事昨天晚上開會研究了,剛剛我又給鄉(xiāng)長匯報了,鄉(xiāng)長同意給你了。我讓鄉(xiāng)長給你說!

何老二說,怎么現(xiàn)在才想起來給?。?/p>

白石虎說,這個就是比較快的了。對了,今天還是來調(diào)查那天大臣被撞的事,你可不要亂說啊。

何老二白了白石虎一眼。這時鄉(xiāng)長已走到他的跟前。鄉(xiāng)長說,老何啊,你的老年宅問題,我已經(jīng)安排白主任給你處理了。剛才,白主任把給你劃老年宅的事給我說了。給你劃一位,哈哈哈,我同意!到時候,你給你們村白主任對接就是了!

何老二知道鄉(xiāng)長為什么這么說。要按平時,他肯定要說謝謝的話,可今天,他卻看著鄉(xiāng)長那張冒著油光的四喜丸子臉,什么話也沒說。

鄉(xiāng)長在批評白石虎,可聽那話,是顯然說給何老二聽的。鄉(xiāng)長的聲音很大:簡單的事不要弄復雜,都在一個村子里過,弄僵了對誰都不好。

何老二知道鄉(xiāng)長說這話是什么意思。他沒有說啥,低著頭向村委會的屋子里走去。

村委會是一排六間平房。何老二還沒走到屋門口,里面的眼睛就都轉(zhuǎn)向了他。何老二看到了吊著繃帶的侄子大臣、白小豹還有穿著警服的三個人。穿警服的三個人中有一個是女的,兩個男的中一個是戴眼鏡的。戴眼鏡的何老二認識,就是給他做過筆錄的那個,另一個男的歲數(shù)大些。

何老二到的時候,那個歲數(shù)大的正在問大臣。女的看到何老二進來,就問,你是干什么的?

何老二說,不是你們叫我來的嗎?

那個帶眼鏡的轉(zhuǎn)臉對那個女警說,他就是何進才。

女警察沒有吱聲,用手指了指一旁的連椅對何老二說,你先在那兒坐著,讓你說的時候你再說。

何老二就到連椅上坐著了。這時那個年長的交警正在問何大臣,你看清是白小豹撞的你嗎?

大臣說,我騎著自行車,白小豹是從后面撞過來的,把我撞倒后就加大油門跑了。

年長的交警翻看著在現(xiàn)場拍攝的照片,然后問,也就是說,你沒看到是白小豹撞的你,只知道是一個騎摩托車的人從后面撞的你?

白小豹在一旁說,你血口噴人!你誣陷!我那天就在家里,哪兒也沒去,我怎去撞的你?!

大臣說,有人看見你撞完我就跑了!

白小豹說,誰,誰看到了?誰說看到那是胡說!白小豹說完看了一眼何老二,目光里流露出一股狠勁兒,那意思是說,誰敢說我撞了你,我和他沒完!

看到白小豹的目光,何老二心里一寒。那目光像刀,刀的寒光已經(jīng)殺著何老二了。村里人誰不知道白小豹是個兇狠角色,他爹能當村主任,有一半是出自村里人對白小豹的恐懼。何老二看著白小豹的目光,把頭低下了。

那個年長的警察說,你撒什么潑?現(xiàn)在說你撞了嗎?現(xiàn)在是調(diào)查。知道嗎?

這時鄉(xiāng)長進屋了,說,小豹,你干什么你!陳警官怎么問,你就怎么回答!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實事求是,不會冤枉你的!

白小豹不吱聲了。

陳警官看了看何老二叫了聲,何進才。

何老二哆嗦地答應著。

陳警官說,你是唯一的目擊者?

何老二點了點頭。

陳警官說,老何,聽他們說,你可是三番五次地去改口供。怎么回事?。?/p>

何老二看了看大臣,又看了看一旁的白小豹,突然覺得自己的舌頭短了,拙了,支吾了半天,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陳警官說,我聽事故的受害方何大臣說,你當時在肇事現(xiàn)場大約一百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并且目擊了肇事者肇事的全過程。請你把你看到的情景說出來。

何老二抬頭看了看大臣,大臣眼里滿含急切和欣喜,那意思是說,二叔,你把你看到的說出來,說吧。

何老二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鄉(xiāng)長,鄉(xiāng)長正含笑看著他。這含笑的內(nèi)容何老二知道是什么,從剛進村委會大門時鄉(xiāng)長說的話,何老二就清楚:鄉(xiāng)長和白石虎穿一條褲子。鄉(xiāng)長的話又在何老二的耳畔回響:簡單的事不要弄復雜,都在一個村子里過,弄僵了對誰都不好。

何老二用雙手捂住了臉,他從指縫里看到了白小豹的兇相,但還有最讓他耿耿于懷的一件事,那就是他對孟雙福說的,除非鄉(xiāng)長來給他說劃老年宅的事。剛才,白石虎和鄉(xiāng)長都給了他答復:老年宅給他何老二解決了。

何老二把臉捂著,好像沒臉見人似的。

怎么說?是照實說,還是說沒看到?說起來,大臣的傷好了,也沒落什么后遺癥,大臣他們說到底是在爭一個理,那個不當吃不當喝的一個理!那就是讓白小豹繩之以法。孟雙福說得對,關不了兩天白小豹就出來了,又不能殺了他剮了他,最多是罰他幾個錢就完事了。如果他何老二幫了大臣,雖把理爭了,可對他卻一點兒好處也沒有。還有最主要的,他只要幫了大臣,老年宅就泡湯了;他如果要是不指證是白小豹,那結(jié)局卻是另一個樣子:你看,鄉(xiāng)長今天都給我說了,說給我解決了。白石虎也給我說解決了。白石虎說話不算數(shù),鄉(xiāng)長,總得算數(shù)吧!我該怎么說?是為理說?還是為老年宅說?

時間在一分一分地過去,何老二一直在那里捂著臉不說話。

陳警官抬腕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在座的各位,他提高聲音說,何進才,你究竟看到了什么,說???!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何進才身上。

何老二“撲騰”給大臣跪下了。大臣驚呆了,說,叔,你這是怎么了?

何老二說,大臣,你的醫(yī)藥費叔給你掏了,行不?

大臣說,叔,你這是說的什么話?。?/p>

何老二說,不就是三四千塊錢的事嗎?叔給你墊、墊了!

大臣說,你這是哪兒和哪兒?。课以趺磿愕腻X???又不是你撞的我?!

何老二說,你就當是叔撞的你,行不?

大臣忙拉著何老二說,你胡說什么???你到底怎么了?

何老二“邦邦”地磕頭說,你,你們別逼我了,行不?

陳警官說,何進才,你這是做什么?你坐好,不要激動。

何老二被鄉(xiāng)長拉起來了,鄉(xiāng)長邊拉邊說,老何,別激動嘛!

重新坐下的何老二又把臉捂起來,好像沒臉見人似的。只見他頭越來越低。又過了好大一會兒,何老二還是不開口,幾個人都急了。

陳警官說,何進才,你說呀!

白小豹說,你快說,到底看到的是不是我!

大臣說,你說呀!說真話還這么犯難?求你了,叔,說吧!

鄉(xiāng)長說,說吧……

這些聲音在何老二的耳邊沸騰著,聲響越來越大。何老二就覺得他的腦袋要爆炸了,“咕咚”一聲,他從連椅上滾落到了地上。

怎么回事?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何老二的身上,只見他咕嚕從地上爬起來,捂著耳朵慌忙向門外跑去??此寂艿臉幼樱砗蠛孟窀艘蝗簭堉I嘴的狼。

奔跑著的何老二邊跑邊喊,我什么也沒看見!我什么也沒看見……

何老二的身影越來越小,漸漸消失在正午的陽光下……

欄目責編:柴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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