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
這或許就是婚姻的氧氣:她讓他輕松自得地保全了內心的驕傲和從容。
喝酒時,朋友講他情感史上的一個小細節(jié),當時他正和一女談著一場不咸不淡的戀愛。一次散步,幾個美女從身邊經過,纖腰長腿步態(tài)婀娜,朋友忘神,目光追隨美女而去。這時,女友打出了一個脆響的口哨,那口哨里有一點點輕佻,也有一點點頑皮、任性和放肆。朋友扭頭看女友的表情,頓時表白了口哨的意思:“美女,回過頭,給咱家大爺好生瞧瞧?!?/p>
朋友說他就是在那一刻愛上這個女人的,因為在那一刻,他找到了一段男女關系中最放松、最舒服的狀態(tài):我想是個什么樣的人,就可以是個什么樣的人。她那聲性感的口哨,恰恰表明了這層意思:“你不就是熱心打望美女嗎?我陪你一起打望吧!”
男女之間的關系,在這一刻有了一種迷人的質感,所謂的最好的愛情和婚姻,就是能成全我們在其中做自己,讓我們能像植物一樣,選擇以最自由、舒適的姿態(tài)生長。
在一個周末看完了楊繹的《我們仨》,相信這兩個人的婚姻,是婚姻完美的極致。這是這世間極少有的能稱之為神仙眷侶的夫妻,學問、人品、情趣,都實現了高度的匹配。
在錢鐘書和女兒錢瑗離自己而去之后,92歲的楊繹用心記述了這個家庭63年的風風雨雨、點點滴滴。筆調溫婉、淡然,卻讓整個敘述充滿了溫暖和力量,讓人感動又心存敬意。
錢鐘書說過,“我見到她之前,從未想到要結婚;我娶了她幾十年,從未后悔娶她;也未想過要娶別的女人?!边@對女人而言,是終極的贊美;對男人而言,則是低調的炫耀。而兩個人婚姻的所有美好之處,呈現出來的狀態(tài)無非是兩個字:舒服。
1932年,楊絳初見錢鐘書時,只匆匆一見,甚至沒說一句話,彼此竟相互難忘。很快,錢鐘書寫信給楊絳,約她相會。見面后,錢鐘書開口第一句話就是:“我沒有訂婚?!睏罱{說:“我也沒有男朋友。”
這一幕,想象一下,便令人蕩氣回腸。如此單純、熱烈又無所畏懼,沒有那些男女間常有的試探,扭捏、攻心計、欲擒故縱,他們只是用一種舒服的姿勢,來確認和領取這份“緣來是你”的幸運和幸福。
兩人開始了頻繁交往,除了約會,就是通信,錢鐘書的信往往一天一封。楊絳的好友并不看好錢鐘書,在楊絳耳邊不斷說他狂、傻,長相也不好。但楊絳不為旁人的觀察和觀點所動。1935年7月13日,兩人的結婚儀式在蘇州廟堂巷楊府舉行,婚禮新舊參半:楊家新式,錢家舊式。
楊絳在生活方式上,和錢鐘書保持著一致,他們崇尚簡樸。他們的寓所,沒有進行過任何裝修,舊式的柜子、桌子,室內也沒有昂貴的擺設,只有濃厚的書卷氣。
楊絳和錢鐘書的低調,一度被人誤讀作清高、孤芳自賞。黃永玉先生曾在文章中講過一個細節(jié):有權威人士年初二去拜年,錢家都在做事,放下事情去開門,來人說聲“春節(jié)好”跨步正要進門,錢鍾書只露出一隙門縫說:“謝謝!謝謝!我們很忙,謝謝!謝謝!”而更多的時候,這種拒人門外的事情,是楊絳來做的。
這或許就是婚姻的氧氣:楊繹讓錢鐘書輕松自得地保全了他內心的驕傲和從容。
錢鐘書對楊絳也戀慕至極,他在《人?獸?鬼》出版后,在兩人“仝存”的樣書上,寫下浪漫癡語:“贈予楊季康,絕無僅有地結合了各不相容的三者:妻子、情人、朋友?!?/p>
《我們仨》,紀錄的是一份綿長、厚實、韌性的婚姻中的細枝末節(jié),它缺乏戲劇性的張力,也缺乏音樂般的詩意。在被各種情感指南和教誨充斥的書市,它沒有那么多炫目的技巧和繁復的攻略,但仔細閱讀,感動之余,我們或許會徹悟婚姻的智慧,那就是,怎么舒服怎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