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音

公元前215年，在今天內蒙古的河套地區(qū)，秦朝大將蒙恬率領以步兵為主的秦軍，與兇狠的匈奴騎兵展開了一場殊死之戰(zhàn)。剛剛統(tǒng)一天下的秦軍士氣正旺，一舉拿下了河套地區(qū)。匈奴殘部望風而逃，遠遁大漠。

然而，凱旋的秦軍得到的命令，卻不是再接再厲，攻占漠北，而是轉攻為守。30萬大軍以戰(zhàn)國時期燕、趙、秦三國的北方長城為基礎，就地修筑長城，從西北的臨洮一帶一直延伸到遼東，橫貫東西的萬里長城第一次出現(xiàn)在人們的眼前。

究竟是什么導致了秦始皇停止北伐，反而耗盡全國的財力、人力去修筑長城呢?因為秦始皇不僅是我國一位杰出的政治家，他還是一位卓越的經濟學家，他肯定算過一筆經濟賬。

讓我們站在秦始皇的角度，來思考對付匈奴的難題。首先，秦始皇統(tǒng)治的民眾基本上都是農民，而如果要深入大漠與匈奴作戰(zhàn)，就需要相當數(shù)量的騎兵。把平時基本不騎馬的農夫，轉變?yōu)閺姶蟮尿T兵，不僅要花費大量的時間、金錢進行訓練，同時由于這些農民當了兵，不能再從事農耕了，還要蒙受勞動力損失。

況且，即使有了強大的騎兵，要送他們到北方草原深處作戰(zhàn)，糧草的運輸和損耗也是一筆很可怕的開銷。古代沒有高速公路和鐵路，也沒有大貨車，糧食運輸只能靠人力和畜力，十分艱難。《史記》中曾經記載，從中原地區(qū)運送一石糧食抵達北方的前線，路上運輸隊消耗的糧食竟達到192石。

而匈奴騎兵的作戰(zhàn)成本卻很低。游牧民族從小在馬背上長大，既是放牧者，也是戰(zhàn)士，角色轉換很容易，甚至可以一邊放牧，一邊作戰(zhàn)，后勤保障比農耕民族好多了。

農耕民族作戰(zhàn)的成本比游牧民族要高，而作戰(zhàn)的收益卻很可憐。即使占領廣袤的草原，也無法耕種。中原王朝的稅收是從農民的頭上獲取的，沒有了農民，要那么大片的草原有什么用處?即使打贏了對游牧民族的戰(zhàn)爭，也要被高昂的戰(zhàn)爭成本壓垮。

漢武帝雄才大略，曾經在對匈奴的戰(zhàn)爭中取得了輝煌的勝利，可是勞民傷財，大大削弱了國家的經濟實力，直接導致了漢朝的衰落。明成祖朱棣的大軍五出漠北，苦戰(zhàn)多年，把蒙古各部趕得四處奔逃，但仗打到最后，先吃不消的卻是明朝。

反觀騎馬的游牧民族，他們來去如風，掠奪農耕民族積累的財富輕而易舉，收益驚人。成本低，收益高，游牧民族怎么會不熱衷于劫掠戰(zhàn)呢?

反觀當年，秦始皇倒是借鑒戰(zhàn)國時期的策略，想到了修筑長城。有了長城這種堅固工事，流動的戰(zhàn)場將會變?yōu)楣潭ǖ膽?zhàn)線。游牧民族無法重演來了就搶、搶了就跑的鬧劇，必須先在長城一線與守軍打一仗。

如此一來，成本和收益就改變了。以逸待勞的農耕民族可以從附近的農田中獲得糧食，進攻的游牧民族卻遠離了放牧的草場。而且長城一線多群山，重要的道路上又修建了牢固的關隘，農耕民族的步兵只要固守防線，游牧民族的騎兵就毫無用武之地，往往還沒有搶到東西，就先挨了一頓打。

依托長城進退自如，農耕民族不用訓練騎兵部隊。熟悉農活的士兵們在閑時完全可以就地屯墾，后勤的負擔也小多了。

農耕民族的杰出代表秦始皇雖然沒有讀過現(xiàn)代的《經濟學原理》之類的著作，但他大規(guī)模修筑長城的舉動，的確與經濟學最基本的成本、收益規(guī)律是相符合的。修筑長城固然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在短期內經濟壓力很大，但從長遠來看，秦始皇的這筆賬算得很精明。

此后的各朝各代，只要有條件、有需要，也都盡量采取修筑長城的方式防御北方的游牧民族。比如明朝成化年間，蒙古韃靼部常常進犯陜北、甘肅一帶，于是皇帝召集大臣討論防御事宜。大臣們算了一筆賬：如果征集五萬勞工，用兩個月的時間修葺長城，耗銀不過100萬兩；而派出八萬大軍征討韃靼入侵者，每年糧草、運費折合銀兩，總計耗銀近1000萬兩，成本高低一目了然。而且，軍人可以在長城之內屯田耕種，獲得一定的糧食，又節(jié)省了從內地調糧食到前線的巨額成本。于是，明朝的皇帝們選擇了修建長城。我們今天看到的雄偉長城就是那個時期完工的，在元朝初年就來到中國的馬可·波羅自然是看不到明朝長城的。

（摘自《透過錢眼看中國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