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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來自中國的瓶子

2012-04-29 00:44:03鮑貝
西部 2012年9期
關(guān)鍵詞:梅朵阿諾歐陽

鮑貝,1972年出生,現(xiàn)居杭州。中國作協(xié)會員,浙江省作協(xié)簽約作家。著有長篇小說《傷口》、《愛是獨自纏綿》、《你是我的人質(zhì)》;中短篇小說集《撕夜》;散文隨筆集《悅讀江南女》、《輕輕一想就碰到了天堂》、《穿著拖鞋去旅行》等。在《人民文學(xué)》、《山花》、《青年文學(xué)》、《文學(xué)界》、《作家》、《西湖》、《芳草》等雜志上發(fā)表中短篇小說幾十萬字。小說《空瓶子》被選入《2010年中國短篇小說精選》。長篇《你是我的人質(zhì)》獲2011年度“浙江省文學(xué)作品優(yōu)秀獎”,并獲2011年度“浙江省青年文學(xué)之星獎”。中篇《黑玫瑰工地》獲2011年度“青海湖文學(xué)獎”。

1

飛機終于抵達舊金山。走下飛機,梅朵的心又提了起來,她一邊打開手機一邊在想,來接她的人到底是歐陽續(xù)自己,還是別人?她在香港轉(zhuǎn)機的時候,給歐陽續(xù)打過一個電話,歐陽續(xù)說他這幾天很忙,忙得都快焦頭爛額了,他沒時間去機場接她,不過,他會派人去接。梅朵當(dāng)時就對著電話發(fā)脾氣:要是你不來接,我立馬調(diào)頭回去!歐陽續(xù)還在電話那頭和風(fēng)細雨地哄她,她已把電話掛了。

電話掛斷之后,梅朵又覺得自己有點過分。她有什么資格發(fā)脾氣?她這樣問自己。

歐陽續(xù)是梅朵的大學(xué)同學(xué),畢業(yè)之后,歐陽續(xù)跟他父親到了美國。他父親在美國舊金山擁有一家很大的石礦公司,想讓歐陽續(xù)子承父業(yè),然而歐陽續(xù)不是這塊料,他對父親的事業(yè)一點也不感興趣。他的理想是畫油畫。他在舊金山郊外租了一間大屋子,天天和顏料、畫布混在一起,卻沒有任何成就。他父親對他已徹底失望,只能聽之任之。歐陽續(xù)的妻子對他的沒出息卻沒能聽之任之,失望之極,便選擇了放棄。他們很快便離婚了。那天,歐陽續(xù)在電話里對梅朵說:我從來沒愛過這個女人,她也沒有愛過我,她跟我結(jié)婚,只是看中我家的錢。

那么你呢,你是為了什么和她結(jié)婚的呢?梅朵問。

因為寂寞。歐陽的聲音低下去,這四個字,仿佛很不情愿地從他喉嚨里吐出來。梅朵沒再吭聲,她的兩只眼睛已經(jīng)起了霧,她怕一張口就會哭出聲來。

2

因為寂寞。一切皆因寂寞。她想起許許多多個白天和黑夜,一個人度過的孤單和無助,大把大把的寂寞又能向誰去說?她越來越怕參加同學(xué)和朋友的婚禮,眼看著一對又一對的新人手挽著手步入兩人世界,而她始終只是一個人。

她不是沒有機會。她漂亮、聰明、能干,又獨立,她的毛病就是太挑剔。不管是在大學(xué)時代還是剛參加工作那會兒,她的追求者一大把,可她總是覺得理想中的男人還沒有出現(xiàn)?,F(xiàn)在回想起來,也是因為那時追求她的男人太多,她覺得無所謂,可以無休止地挑選下去。歲月不饒人,轉(zhuǎn)眼間,她已是三十六歲的高齡剩女了。雖然還是有男人偶爾會約她喝個咖啡、吃頓飯,但很少會再有人向她發(fā)起進攻,也沒有要追她到手、娶她為妻的激情了。在越來越寂寞的日子里,她變得更加挑剔,變得更加孤傲,變得不再信任男人。

她覺得自己已一分為二,變成了兩個人,一個是男人,一個是女人。她是公安局的偵察隊長,在單位上班或者出去處理案件的時候,人人都稱她“梅警官”,在這些時刻,她就是男人。在工作之外,她才變回女人。她喜歡寫詩,雖然她的詩從未被發(fā)表過,朋友們也很少讀過她的詩,但她一直堅持寫。在無數(shù)個寫詩的夜晚,她是一個充滿哀怨、滿腹柔情的水樣女子。很多次洗浴完畢,她會站在落地鏡子前,從頭至尾一遍又一遍地打量自己,她看著自己美好的身體,覺得自己的身體就像一塊肥沃的土地,卻被農(nóng)民無情地遺忘了。

是的,一切皆因寂寞。夜深了,她還沒有睡。第二天是星期天,反正不用上班,她索性就讓自己醒在夜里。她剛申請了一個微信,她百無聊賴地擺弄她的iphone手機。她覺得微信這東西確實好,發(fā)短信還要打字,文字沒有聲音也沒有表情;而打電話吧,除非有要緊事,沒要緊事找人閑聊,也得看人家有沒有閑工夫和閑心情。發(fā)一段微信,說上幾句話,那邊要是有空,自然會回過來,要是沒空,可以裝著沒收到,雙方都不礙事。她翻找著加入微信中的好友名單,一個一個地發(fā)出語音微信,然后靜候著對方的回復(fù)。那一刻她的心情就像播完種子等待發(fā)芽的農(nóng)民。十分鐘過去了,一個小時過去了,手機毫無動靜,沒有一個人回復(fù)??赡芏妓?。她想,在這漫漫長夜里,不可能就她一個人醒著,肯定會有一些人和她一樣醒在這個夜里。

微信功能里有個玩漂流瓶的游戲,發(fā)一條微信裝進瓶子然后扔進海里,讓有緣的人撿到。她對手機說了一句“我很無聊”,就將瓶子扔進汪洋大海。真是無聊!她輕輕罵了自己一句。這種游戲適合青春年少的人玩。而她卻快奔四的人了,還這么無聊。可是,命運往往喜歡捉弄人,當(dāng)她全然放棄,將手機扔在一邊準(zhǔn)備睡覺的時候,卻聽到叮的一聲,她收到了一條微信。

發(fā)這條微信的人,就是歐陽續(xù)。那一夜歐陽續(xù)剛從老家成都辦完事,飛回舊金山,在香港轉(zhuǎn)機的時候,飛機出現(xiàn)故障,他只好在機場耐心等候。在候機室的時間是最無聊的,何況又是深夜。為了打發(fā)無聊,歐陽續(xù)也在玩微信,撿漂流瓶玩,他萬萬沒想到會撿到梅朵。一開始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把頭像放大了看,才鐵定了這位女子就是他的大學(xué)同學(xué)梅朵。大學(xué)期間,他暗戀過她,卻從未對她表白。那么多年過去了,梅朵卻以漂流瓶的方式漂到他的手上,他迅速作出了回應(yīng):梅朵,梅朵,我是歐陽續(xù),我是歐陽續(xù)。

就這兩句重疊的單句,梅朵貼著耳朵聽了好幾遍。她的耳朵有點熱,臉也有點熱,在這冰涼的夜晚,她的心也無端地?zé)崞饋怼_^去的時光,大學(xué)時代的美好,都一一浮現(xiàn)在眼前。當(dāng)年的梅朵在學(xué)校,?;ㄒ苍S排不上,但班花卻是絕對夠格的。好多男同學(xué)都曾以各種方式追求過她,可是,歐陽續(xù)沒有。在梅朵的記憶里,歐陽續(xù)在班上并不算出色,亦不惹人討厭。那時的歐陽續(xù),好像總是很安靜,獨來獨往,不太愛湊熱鬧,不愛跟人扎堆,也不對任何女生表白,這令他看上去很些傲慢和自我。十多年過去了,老同學(xué)歐陽續(xù)的聲音突然出現(xiàn)在梅朵深夜寂寞的耳朵邊上,這令她深為欣喜又有些莫名的委屈。他們嫌微信一句來一句去的交流太麻煩,直接通上了電話。

這一通電話,猶如讓兩個失散已久的人重新續(xù)上了舊緣。他們各自述說著自己的現(xiàn)狀,歐陽續(xù)結(jié)了婚又離了,梅朵一直單身,知道彼此都是單身之后,兩個人的閑聊又輕松了幾分。

歐陽續(xù)說:這么多年沒聯(lián)系,我以為你早就做了某公安局長的夫人了呢,那么多人追你,你還是沒挑到一個你喜歡的?

梅朵說:哪有啊,哪有那么多人追我?

有啊,在大學(xué)時就有一個排。

那時,你為什么不追我呀?

我哪敢?那么多人追你,你會瞧得上我?

誰知道呢,那個時候只知道玩,都分不清哪是戀愛哪是玩。

說真的,那時我一直暗戀你,只是你不知道。

都這把年紀(jì)了,你還開我玩笑。

不騙你,我說的都是真的。

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我不敢說嘛。

有什么不敢的?

我現(xiàn)在說了。

可是已經(jīng)過去那么多年了,十五年?還是十六年了?

十七年了。

時間過得真快。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

兩個人忽然陷入沉默,有好長一段時間他們誰也沒再說話。后來,歐陽續(xù)長嘆一聲,說:你到過美國嗎?

梅朵說:沒有。

歐陽續(xù)說:你來美國吧,我在舊金山住了十多年,對美國已很熟悉了,你過來我可做你的向?qū)В隳闳マD(zhuǎn)轉(zhuǎn)。

梅朵說:好啊,我也很想去呢,只是沒有時間。

歐陽續(xù)說:請個長假嘛,要是請不出來,就逃掉好了。

逃掉之后還是要回來的啊,被炒了魷魚,我的飯碗就沒了。

那就別回去了,留在舊金山,我養(yǎng)你。

——明知是玩笑,哪怕是玩笑,這話聽上去也已經(jīng)到了含情脈脈的份上了,更何況是在如此寂寞的深夜里。

梅朵說:那我真飛過來了?

真的,你過來吧,我有的是時間陪你。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歐陽續(xù)天天發(fā)微信給梅朵,邀請梅朵去舊金山。梅朵果然去跟領(lǐng)導(dǎo)請假,起先領(lǐng)導(dǎo)還不肯準(zhǔn)假,但她死纏爛打鍥而不舍地哀求,領(lǐng)導(dǎo)也就準(zhǔn)了假。她把年休假全調(diào)在一起,一共請出了十天假。

等到簽證下來機票到手的那一瞬間,梅朵感覺自己有點像在做夢。她都不太敢相信自己,居然就這么冒冒失失地真的要飛向舊金山,去見一個分開十多年的老同學(xué),她的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但這個時候,反悔已是不可能了。

然而,就在梅朵一切就緒準(zhǔn)備出發(fā)的前幾天,歐陽續(xù)卻忽然忙碌起來,說他等待了大半年的一個畫展終于有進展了,這是他第一次在舊金山辦畫展,要配合畫廊辦理布展的事宜。不過,歐陽續(xù)對梅朵說,這一點兒都不會影響他陪她的心情,只要布展結(jié)束,他就可以天天陪梅朵,而且,他也希望梅朵能夠參加他的畫展。

3

梅朵拖著行李往機場出口走去,手機已經(jīng)開機了,她本想打一個電話告訴歐陽續(xù)她到了??墒?,她還是沒有把號碼撥出去。她跟自己暗自打賭,來接她的人是歐陽續(xù)自己還是別人?

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告訴她,一定是歐陽續(xù)。她在香港對他發(fā)過一通脾氣,要是歐陽續(xù)心里還有一點在乎她,就一定會安排好身邊的事情,親自過來接她,就當(dāng)哄慰她,他也應(yīng)該自己過來。她相信歐陽續(xù)那么誠懇地邀請她過來,應(yīng)該不會讓她在一落地的時刻就對他感到失望。

提取了行李,梅朵故意繞到洗手間,照了照鏡子,理了理衣服和頭發(fā),并往嘴唇上抹了些口紅。十多個小時的空中飛行,她已經(jīng)很累了,怕自己的臉色不太好看,她又往臉上撲了些粉底。直到基本滿意,她才拖著行李去出口處。

出口處有很多人,個個往里面翹首顧盼。梅朵掃眼過去,沒看到歐陽續(xù)。她再次一個個看回來,忽然看到一張紙牌,上面寫著:接梅朵。舉牌子的人還抱著一大束紅玫瑰。梅朵朝他走過去,那人很年輕,臉龐黑黑的,一看就是被太陽毒曬過后的膚色。但他絕對不是黑人,他還不夠黑。他是中國人。

梅朵走到他面前說:嗨,我是梅朵,歐陽的同學(xué)。

年輕人笑了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你好,我哥哥讓我來接你。

梅朵覺得很奇怪,他怎么會是歐陽的弟弟?一定不是親的。但他毫無疑問是中國人,一口流利的中國話,雖然普通話咬字不是很標(biāo)準(zhǔn)。他幫梅朵拉過行李箱,把玫瑰遞給梅朵。梅朵隨口說了句:謝謝。

年輕人又笑了:不用謝我,又不是我買的,要謝,謝我哥哥去,是他買的。雖然他的幽默并不怎么好笑,梅朵還是笑了笑。她感覺得出來,他在討好她。

梅朵說:你哥哥很忙嗎?

嗯,他很忙。

那他倒還有時間去買玫瑰?

是電話打過去訂的,花店里的人會送花上門。

梅朵哦了一聲,突然覺得很沒有意思。她有些沒精打采地問:我怎么稱呼你?

仁波阿諾,你叫我阿諾好了。

你的名字好古怪,像藏族的名字。

你說對了,我就是藏族人。

可歐陽是漢族人,你們怎么會是兄弟倆?

他媽媽和我媽媽是親姐妹,都是藏族人,只是他媽媽嫁給了漢族人,我媽媽嫁給了藏族人。

難怪。

阿諾嘿嘿一笑:難怪什么?難怪我那么黑,我哥哥卻變白了?要是我媽也嫁給漢族人,我也會和我哥哥一樣白的。

梅朵大笑:要是你媽嫁給漢族人,就不會有你了。

誰知道呢?嫁給漢族人,嫁給我姨父一樣有本事的漢族人,至少有書讀。

你沒讀過書?

我去哪讀書?從小跟阿爸阿媽在草原上放牛放羊。

你不認識字,你怎么來的美國?

我哥哥帶我來的呀,平時我就跟著他。

可是你現(xiàn)在一個人開車來接我,你就不怕迷路?

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在這里已混了快十年了,舊金山的幾條路我閉著眼睛摸都能摸得到。

聊著天,車子進入克尼街,阿諾用手指了指前方,說:就要到了,哥哥已經(jīng)在那里訂了房間。車子在高樓前停下。梅朵抬頭一看,是希爾頓酒店,還真夠氣派的,她正想說句感謝的話,阿諾的手機響了,是歐陽續(xù)打來的。

阿諾說完電話,對梅朵說:我哥已經(jīng)在房間等你了,他剛剛回來,在2715房間,我就不陪你上去了。

4

梅朵按響了2715房間的門鈴,歐陽續(xù)出來開門,他一只腳拖著酒店的拖鞋,另一腳還穿著皮鞋,一看就知道他也是剛剛前腳進的門,還沒來得及換拖鞋,梅朵就到了。見到歐陽續(xù),梅朵釋懷了,一路上的郁悶和不快隨風(fēng)而去??磥須W陽確實有事走不開,看他那樣子還是剛剛從某個正式場合退下來的,西服領(lǐng)帶,一身正裝。什么都不用解釋了。歐陽續(xù)給了梅朵一個大大的擁抱,像終于盼來了老朋友的感覺,令梅朵頓覺輕松和溫暖。來的路上,她還擔(dān)心見面時是否會尷尬或者冷場,畢竟隔開了十七年。歐陽續(xù)還是和十七年前那樣,叫她朵朵,她也保持了原來的叫法:歐陽。

房間很大,臥室和客廳分開。梅朵覺得有點奢侈,開個普通標(biāo)間或單間就可以了。歐陽續(xù)說:你大老遠跑過來,我哪敢委屈你?你就舒服舒服住在這里,我那邊畫展的事一弄完,我就過來看你。

你就要走了嗎?梅朵條件反射地問。她覺得歐陽的話像是在告別,似乎他過來碰一下她,馬上又要走了??墒窃谒睦飬s很難接受歐陽就這么離開她,她希望歐陽不要走。

歐陽續(xù)點了點頭。他說那邊一大堆人還在等著他,他是趁著空隙跑回來見她一面的。

梅朵的脾氣又上來了,她想忍回去,卻沒能忍住,一股火氣洶涌而來,整個人像被燒著了似的。她轉(zhuǎn)身就去拿行李,說她立即就要飛回去。這有點像熱戀中的小女人在使性子。他走過去,一把抱住梅朵。不解釋也不說話,只是拿嘴唇拼命尋找著梅朵的嘴唇。梅朵一開始拼命掙扎,到后來,身體酥軟下去,半推半就、充滿哀怨地接受了這個跨洋接吻。都那么老遠跑過來了,接下去該做什么,彼此都是心照不宣的,都是在心里默許了的。歐陽續(xù)把梅朵抱到床上,兩個身體碰在一起,像是兩個餓了太久的人,所有的前戲都免了,直接進入主題。但終究還是倉促了一點,很快歐陽續(xù)就不動了,倒在梅朵懷里,孩子一般柔弱,他輕聲對梅朵說:朵朵對不起,這些日子我太累了。

怎么會這么說呢?梅朵憐愛地撫摸著歐陽的臉,母性的一面被激發(fā)起來了,她真的已經(jīng)很滿足了。

這次她下了決心飛過來,早把自己放下了,一直以來板著的那根神經(jīng)也抽掉了,她只想找個安全的人在全然陌生的安全世界里好好愛一場,毫無顧忌地愛一場。哪怕沒有結(jié)果,她也愿意。這么多年的經(jīng)歷告訴她,沒有一個男人能真正給她歸屬感。她已決定放任自己的情感,流亡也好,自我流放也好,男人和女人之間無非就那點事兒。

兩個赤裸的人,身體里全是柔情蜜意。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讓他們的身體迅速冷卻下來,歐陽續(xù)飛快地撲過去接電話,嗯嗯啊啊地說了幾句,就對對方說:我馬上過去。歐陽開始穿衣服。

梅朵滿肚子的委屈:現(xiàn)在就要走嗎?

歐陽續(xù)說:我那邊有飯局,不能陪你了。我讓阿諾過來陪你出去吃飯,好嗎?

梅朵說:那你晚上過來么?

歐陽續(xù)說:我應(yīng)酬完就過來。

5

歐陽續(xù)走了。梅朵的身心處于一種渙散狀態(tài),十多個小時的飛行,加上剛剛的一陣折騰,她忽然覺得很疲憊。她懶得穿衣服,光著身體縮回床上。

剛躺下沒一會兒,便聽見敲門聲,她一個激靈,可能是歐陽的手機或包忘記拿了。她迅速掃視了一下房間,沒發(fā)現(xiàn)歐陽留下的任何東西。一個美好的念頭一閃而過:歐陽一定推掉了那邊的應(yīng)酬,折回來陪她了!這是多么激動人心的事。滿身的疲憊消失了。她從床上一躍而起,飛快地從箱子里翻出一件真絲吊帶睡裙,是神秘的深紅色,胸前的蕾絲花邊設(shè)計,讓整條睡裙顯得更為性感。這是她所有睡衣里最昂貴的一條:維多利亞的秘密。這是風(fēng)靡全球世界頂級的內(nèi)衣品牌,它也是女人的秘密,是魅力、浪漫和性感的代名詞。她無數(shù)遍地幻想自己穿上這條性感的睡裙,讓男人的手輕輕地滑過它柔軟細膩的面料……然而,一切都是猝不及防的,還沒等到天黑,還沒來得及換上睡衣,他們就……這只能怪歐陽!不過,一切都還來得及,歐陽回來了,今晚他一定會留下來,還有好多個夜晚等著她。

梅朵萬萬沒有想到,站在門口的那個人,不是歐陽,而是他表弟阿諾。關(guān)門已經(jīng)來不及了,阿諾走進來,驚呼一聲:天哪,你真性感!

梅朵很難說清楚自己,她并沒有躲進臥室去換衣服,她其實可以一轉(zhuǎn)身,避開阿諾的目光,直接回臥室換好衣服再出來的。但是她沒有,她直挺挺地站在客房里,用有點嗔怪又有點埋怨的語氣說:我正準(zhǔn)備休息呢!仿佛是在為自己穿了這件睡衣而找的一個借口,又或者是為大白天和歐陽做那種事的一種遮掩和解釋。然而,她又想,有什么好遮掩和解釋的,她這么老遠跑來,不就是為了歐陽么。

阿諾微微笑著,他對梅朵說:這個時候還休息?不休息了,我?guī)闳コ燥?,吃了飯回來再休息?/p>

阿諾的眼睛一直盯著梅朵的胸部。梅朵從未被一個男人如此直勾勾地盯視過,心里很不適應(yīng),卻有一種無法解釋的異樣的快感和類似于刺激的享受。她很生氣地說:請不要一直盯著我的胸部看,我最討厭猥瑣的男人!梅朵自己也知道,雖然她用了很生氣的語氣,但她的表情和態(tài)度卻并不堅決。

當(dāng)然,阿諾也感覺到了。要是她真的生氣,大可以轉(zhuǎn)身回臥室,將房門一關(guān),誰也看不見誰。

阿諾還是伸冤似地作了解釋:誰叫你這么美,你大半個胸部都露在外面,又這么誘人,叫我不看你這里看哪里?

你再說,我打死你!

阿諾不理梅朵,繼續(xù)盯著她的胸部看:你讓我想起我阿媽,我小時候吃阿媽的奶長大,吃了十六個月,一直到阿媽的奶水?dāng)嗔耍瑢嵲谖怀鰜砹?,我還是纏著我阿媽哭著喊著要吃奶。阿媽沒辦法,只好又順著我。我想那個時候的我,并不是為了饑餓,而是靠進阿媽的懷里會獲得一種安全感。真的,你讓我想起無憂無慮的童年,想起我的家鄉(xiāng)大草原。對了,下次我要帶你去大草原,等到七八月份的時候,草原上的花全都開了,那是最美最美的時候,我一定要帶你去看看一望無際的野花。

梅朵有一種被催眠了的感覺,她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草原花開,看到了草原上悠閑自在的羊群。一切回到原始?;氐阶匀??;氐郊儍??;氐矫馈?/p>

阿諾走過來,想把梅朵攬入懷中,梅朵一閃身,躲開了:你走開,你動我就喊!

你喊吧,阿諾沒臉沒皮地再次伸出雙臂,索性一個熊抱,將梅朵整個兒抱在懷里。梅朵掙扎著,拼命扯開他的手:你敢這樣!你就不怕我告你哥哥去?

阿諾依然嬉皮笑臉:你去說啊,你會去說么?

我喜歡你哥哥,我不喜歡你。梅朵喘著氣,心跳得轟轟響,腦子里亂糟糟的,感覺有一種難以抵擋的危險在向她逼近。她聽見阿諾在輕聲低喃: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是我喜歡你。阿諾的嘴抵在梅朵耳朵根上,每吐出一個字,猶如吹拂起一陣迷亂的風(fēng)。真是無藥可救了!梅朵還想掙扎,可是她已沒有力氣,渾身無力,不知道力氣去了哪兒,她任阿諾強有力的雙臂箍著她,越箍越緊,越箍越緊。擁抱變得深不可測,她被湮沒其中。

哪怕一切都是假的,但這個擁抱卻是真的。她的身體已被阿諾橫空抱起,進了臥室,她被擱在床上。睡衣薄如蟬衣,一觸即破。時間停滯了。阿諾卻沒敢動手,只是半跪在地上,把頭抵在梅朵胸前,大口喘粗氣,手腳卻突然安穩(wěn)了,一動不動。也許,最后的一點良知和理性讓他停止了下手。

梅朵忽地坐起身,用力推開阿諾,氣沖沖地去換衣服。換衣服要先脫掉睡衣,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牢了,居然就當(dāng)著阿諾的面直接換衣服??墒?,阿諾卻從床邊站起來,頭也沒回,徑直離開臥室,他說:我去外面等你。

梅朵在臥室里磨蹭來磨蹭去,換衣服、洗臉、化妝,直磨蹭到天完全黑了,還是沒有走出去。一切都那么猝不及防,一切都那么莫名其妙,這到底怎么了呢?她有點沮喪,有點懊惱,又有點令人興奮的刺激的感覺。

阿諾一直坐在客房,抽煙抽得像火燒,好像他的世界只剩下抽煙這一件事,除了抽煙,他再沒別的事可做了。梅朵甚至覺得,只要她不出來,阿諾會一直這樣抽下去。這個該死的無恥的男人,她應(yīng)該把他驅(qū)趕出去,再不去理他??墒?,她不去理他,去理誰?歐陽又不知什么時候能夠回來,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異國他鄉(xiāng),她可不想讓自己一個人度過。在走出房間之前,她已置換了心情,有點類似于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帶著一點點對歐陽的報復(fù)心理,她忽然想讓自己變得沒心沒肺,她不想再去顧忌別的,她只要當(dāng)下。她難得擁有一次長假,難得漂洋過海來一次美國,她想放縱自己,有點自甘沉淪的意思。她的頭發(fā)被弄亂了,懶得再盤回去,索性披散下來。套上一條湖藍色連衣長裙,裙子很寬松,整個人顯得很慵懶、很飄逸,她施施然地走到客房,對阿諾說:我餓了。

阿諾從煙霧繚繞中猛然抬頭,看見煥然一新的湖藍色的梅朵,又是一聲驚呼:真美!你說他痞也好,奉承也好,不正經(jīng)也好,一個女人聽到男人對自己的贊美,總是令人愉悅的。只可惜贊美的人是阿諾,而不是歐陽。要是歐陽當(dāng)面贊美她,她會更開心。

6

希爾頓酒店坐落在舊金山的金融區(qū)和唐人街的交匯處,不需要開車,散散步就能走到聯(lián)合廣場、英巴卡迪諾購物廣場、市場街、漁人碼頭以及北灘,各式各樣的中國餐館和亞洲美食館在希爾頓酒店邊上隨處可見,無論逛街還是吃飯,都是極方便的。阿諾一邊走,一邊介紹,儼然是一位合格的導(dǎo)游,而且貼心。

有些感覺真的很古怪,對于走在身邊的這個男人,梅朵心里知道,她永遠都不會喜歡上他,然而,有他走在身邊,卻有一種貼心貼肺的安全感。此時此刻,他是她茫茫人海中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阿諾問梅朵想吃什么?梅朵說,隨便。阿諾便不再說什么,直接帶梅朵去了一家中國餐館。他對梅朵說,你餓了,又是來舊金山吃的第一頓飯,還是吃中國菜比較好,把胃養(yǎng)好,明天我再帶你去吃別的。阿諾說得很家常,似乎把梅朵當(dāng)成了自己的客人。梅朵心里在想,難道接下去的日子,他都要跟她一起度過么?難道她千里迢迢飛來只是為了見他?讓一個黑黑的藏族人陪著?

服務(wù)員都是中國人,一看來的是中國客人,都非常熱情。服務(wù)員把菜單遞給阿諾,阿諾指指梅朵說:給她,我不認識字,讓她點。然后他轉(zhuǎn)向梅朵:你想吃什么隨便點,我都可以。服務(wù)員以為阿諾在玩幽默,低下頭吃吃吃地笑著。阿諾說:笑什么?我真的不識字,沒讀過書怎么認字?我是個文盲。

梅朵也被他逗笑了,幾乎沒人會有當(dāng)眾承認自己是文盲的勇氣。有些人,一生下來就認了命,命定自己不成大器,是受治于人的材料。然而,他們有的是一身力氣和一腔誠懇,他們堅信,不學(xué)無術(shù)的人占著這個世界的大多數(shù),憑自己的力氣,總能混口飯吃,不至于在人間挨餓。阿諾就是這種人。

那天的梅朵很想喝點酒,想到坐她對面陪她喝酒的人不是歐陽,而是阿諾,心里不免有些傷感。梅朵死也不會想到,來舊金山吃的第一頓飯,原本應(yīng)該是歐陽為她接風(fēng)洗塵的飯局,現(xiàn)在卻是這樣一個局面。賓館房間里的一幕讓她覺得像是上演了一場荒誕劇,要多荒誕就有多荒誕!急急忙忙見面,急急忙忙做愛,然后,急急忙忙走人。他把她當(dāng)什么人?她越想越不對勁,漸漸感到受傷,出發(fā)之前心里那點兒不尋常的情愫,也開始讓她覺得無地自容。

7

梅朵自己把自己喝醉了?;氐劫e館,她給歐陽打了好幾個電話,電話每個都是通的,但都沒有人接。她很生氣。心一橫,她就想立馬打電話去把機票改簽了,明天就飛回去。但她還是沒打。其實,她明白自己仍然是有期待的,她不想這么早回去。好不容易請出個長假,好不容易鼓足勇氣飛過來,要是第二天就這么飛回去,她會跟自己一輩子過不去的。

梅朵叫阿諾先回去。阿諾說:我不回去,我要陪你,你喝醉了。

我沒事,晚上你哥哥會來。

我哥哥在陪客人。

我知道你哥哥在陪客人,他陪完客人就會來。

等他來了,我就走。

你還是先走吧,我想一個人休息一會兒。

我不走,你去房間睡會兒,我就在客廳等哥哥來,他來了我就走。

梅朵突然發(fā)狠似地說:我要你走,都給我走啊,你們都不要來管我!

——然而,都過零點了。她已經(jīng)知道他不會走。她也知道歐陽不會再來。食品柜里有酒,有威士忌和紅酒。她從里面拿出一瓶威士忌,還想喝,被阿諾奪了下來。

梅朵說:你哥哥不喜歡我?他為什么不接我電話?

我不知道,最近他真的很忙。

你說他晚上會不會來?

我不知道。

你哥哥是不是有女朋友?

沒有。

你怎么知道他沒有?

他沒有,他離了婚一直沒再找過女人。

那他為什么不喜歡我?

你醉了。

阿諾過去抱住梅朵,梅朵掙扎著,眼里漲滿淚水:我不喜歡你,我不喜歡你!我不喜歡你!她聽見阿諾在她耳邊輕聲說: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你喜歡我哥哥??墒俏腋绺缢麤]有空,讓我來陪你,好嗎?你不要趕我走,讓我留下來,陪你過夜,好不好?

多么無恥的人!多么無恥的請求!世界變得混沌不清,一切的一切都變得混亂不堪。然而,有一股墮落到底的快感在梅朵的心里升騰,野火花在猛烈地躥。為什么會這樣?梅朵苦著心問自己,也許男女之間的事是最講不清楚的。吃飯前阿諾來房間,把她擱到床上那會兒,她除了反感,事實上還是有那么一點兒期待的,不然為什么當(dāng)他什么也沒對她做時,她感覺到了那點失望,她記得她換衣服的瞬間甚至是生氣的。然而,要是他真對她做了,她會喜歡他嗎?她不會。她知道她絕不會喜歡他。而此刻,阿諾再次懷抱著她,這是她給他的機會,還是阿諾制造了這個機會?要是她不情愿,她完全可以不讓阿諾進這個門。那么,制造這個機會的,絕不是阿諾一個人。她在心里掙扎著,她得說服自己去泯滅天性中不正直的那點邪念。然而此刻的梅朵,卻已然做不到這份泯滅。她開始恨自己。她越恨自己,就越是帶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情。

阿諾更深地抱著她,再次把她擱在了床上,這一次他沒有避開,他的唇尋著了她的,她也沒有避開。

你就不避諱你哥哥?當(dāng)她問出這句話的意思,也就是說,她已然同意了。阿諾沒作聲,只是更深地吻住她,開始去脫她的衣服。那動作坦然熟練,像是在告訴她:有什么可避諱的?反正是沒藥可救了,我喜歡你,我控制不住自己。他那毫無鬼祟的放蕩使人措手不及。他在脫下梅朵最后一點衣服的時候,又忍不住贊嘆:你真美!我哥他碰過你嗎?他問得那么自然,仿佛在問一個熟悉的路人你吃了嗎一樣的家常和隨意。梅朵不知道說什么好,整個身心在云霧里翻騰,有點找不著方向。

阿諾并不需要她回答,仿佛他哥哥碰沒碰過這個女人,他都無所謂。在他眼里,男女之間也就這么回事,人人都想碰,人人也都想被碰,只是人人都在抵賴這個“想”,不敢承認這個“想”。而他敢。他不需要抵賴,不需要用任何東西來遮擋,比如愛啦,比如理解啦。阿諾把什么愛呀理解呀,統(tǒng)統(tǒng)輕描淡寫地忽略掉,全然不去計較和理論。只要他足夠喜歡她,他就想“碰一碰”她。阿諾是個簡單的人。而梅朵呢?她從心里將自己全身打量著,她以前對于男女關(guān)系的一切禁忌和束縛在阿諾面前分崩離析。她知道阿諾喜歡她,可是她不喜歡阿諾,在他們之間,愛與理解是不可能出現(xiàn)的動詞。他們的動詞,是“碰”與“被碰”。她全身的嬌羞與秘密的快樂告訴她,她在欣然接受著這份“被碰”。她有點恨自己,對自己的接受深為鄙視。然而,她抗拒不了這份誘惑,她感到來自身體內(nèi)部的刺激和難以言說的歡樂。要是這也算是一份禍,那么,也是寂寞惹下的禍。

8

直至天亮,歐陽續(xù)都沒有消息,連個電話都沒有。梅朵再打電話過去的時候,他已經(jīng)關(guān)機了。后半夜,她又試著打了幾次,還是關(guān)機。阿諾看不下去了,對梅朵說:別打了,我陪你。

梅朵忽然瘋了一樣:要是他來了怎么辦?我們怎么解釋?梅朵指指阿諾赤裸的身體。她下床去穿衣服,被阿諾拖回床上。他對她的不友善并無任何計較,只是像對待一個瞎鬧脾氣的小毛孩,他又露出一個上帝般寬宏的笑,那神態(tài)似乎在說,你看重的、當(dāng)真的那點兒東西算得上什么呢?他那上帝般的神情令梅朵心里的那點兒凄楚變得愈加濃烈。她像一個受傷的孩子正在接受著無償?shù)膿嵛?。阿諾再次進入她的身體。她聽見來自身體內(nèi)部的尖叫。做愛是打發(fā)寂寞最好的良藥??墒?,她萬萬沒有想到,她越洋過海飛來這里,竟會與一個叫阿諾的小伙子做愛。多么尷尬又荒誕!而她卻難以從這個局面里脫身而出。她有些受傷,還有些莫名的恥辱和無地自容,但卻身陷其中,抽身不得。在異國他鄉(xiāng)的這個夜晚,要是阿諾不陪她,她將如何度過她的空虛?

她一定是累極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著的。她竟然睡著了。醒來的時候滿屋子都是光。她從床上跳起來,有點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

阿諾早醒了,坐在床邊抽煙。阿諾說:你睡得像嬰兒,我喜歡你的身體,我喜歡跟你做愛。梅朵背轉(zhuǎn)身,不理他。阿諾笑笑,自顧自又點上一根煙。他那樣子,你可理解成寬容、淡然、不計較、無動于衷,都行。

梅朵說:萬一你哥哥呆會兒過來了,你在我這里,我怎么交待?你快起來走吧。

好,我走。阿諾很聽話地下床,他說得極清淡:要是哥哥還不來,你就打電話給我,我過來陪你。

梅朵的心里生入一些復(fù)雜的心緒,有些感動,也有些怪異,阿諾的行為和反應(yīng)完全超出她的想像。她故意地,語氣里稍帶些惡毒:要是你哥哥過來,今晚就睡在這張床上,你會難過嗎?

怎么會呢?阿諾說,要是哥哥有空過來,那是最好不過了,有他陪著你,我就放心了。我是擔(dān)心你遠天遠地過來,又沒有人陪,一個人會很寂寞。

嗬,你的意思是怕我寂寞你才陪我的?梅朵追問。

對啊,我擔(dān)心你嘛,一個人會很寂寞的。

你倒是高尚呵,我還以為你是真的喜歡我才陪我!

我不喜歡你,怎么會跟你過夜?

可是我喜歡你哥哥,你明明知道的。

我知道。

你哥哥不喜歡我,對嗎?

怎么會?他不喜歡你,怎么會請你過來?

可是他把我丟給你,自己卻不知去向。

他最近確實忙。

他讓你來機場接我的時候,他是怎么跟你說的?

他沒說什么,只是讓我去機場接一個女人。說到這里,阿諾忽然笑出聲來:我哥說你是一只來自中國的瓶子。

梅朵的臉直紅到脖子上,原來歐陽把微信的事全說給阿諾聽了!事實上,這也算不得什么新奇和秘密,歐陽和自己的表弟共享,這也沒什么。但此時此刻這話從阿諾嘴里說出來,對梅朵仍然有一種受辱的感覺。雖然她在微信扔了一只漂流瓶,被歐陽無意中撿到,但那只是一個游戲,她和歐陽并非通過微信才認識,他們早就是同學(xué)。梅朵死也不會想到,歐陽并沒有將她當(dāng)成同學(xué),她在他心里已經(jīng)不是同學(xué),而是一只“瓶子”。

梅朵有點咬牙切齒地說:他混蛋,我們是大學(xué)四年的同學(xué),我是他的同學(xué),我不是他的什么瓶子!

你們是同學(xué)?!阿諾很奇怪,重新打量著梅朵。

阿諾的表情讓梅朵更為失望,他向她證明了歐陽的態(tài)度。歐陽真的只是把她當(dāng)做一只漂流而來的“瓶子”,并沒有把她當(dāng)老同學(xué),至少在阿諾面前是這樣。失望漸漸成了沮喪和莫名的憤怒,梅朵沖著阿諾發(fā)火:你給我走!我不想再見到你們!

阿諾一臉的無辜,他不知道梅朵突如其來的火氣來自哪里,他的鈍感令梅朵更加來氣。她明白,這一切并非預(yù)謀,而她卻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場預(yù)謀之中。她眼看著自己一步步失去控制,一步步滑入深淵,這個結(jié)局不是她想要的,但是,她卻很難為自己找出一個明確的“敵人”。她不是主動加入這個游戲的嗎?她與歐陽之間的游戲,說到底歐陽并沒有破壞游戲規(guī)則,他只是太忙而抽不開身陪她,破壞規(guī)則的是她,她上演了一場與他表弟的戲外戲。在這場戲里,她變成了一個懷著卑瑣快感的欺騙者,她對自己生出一種窩囊的憤怒,一切都在郁悶地腐爛。十七年過去了,哪怕歐陽把她當(dāng)成瓶子,當(dāng)成一個陌生的女人,這也不是什么過錯。他沒有對不起她。那么,她的敵人不是別人,是她自己。她已說不清楚自己。

她只想離開,在阿諾離開之前離開,在歐陽到來之前離開。她的雙眼溢滿淚水,轉(zhuǎn)過身去收拾行李。阿諾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大跳,圍著她急得團團轉(zhuǎn),他以為她在生他哥哥的氣,急著求情:我哥哥喜歡你的,不然他不會請你過來,他只是太忙了,我這就給他打電話,要他馬上過來陪你!你先別走。

梅朵哀怨地說:別打了,我不想再見到他。

阿諾宣誓一樣對她說:我以后再也不碰你,我保證不再碰你,這件事只要你不說,我不說,我哥哥他就不會知道,沒事的,都會過去的。

梅朵的眼淚掉下來,她沖著阿諾吼:你混蛋!

你這是怎么了?阿諾追著問。

我這是怎么了?梅朵霧著眼望向窗外,她自己也說不清楚。舊金山的街頭人來人往,浮光掠影的盡頭,是一道紅塵滾滾的七彩的弧度。

小說與酒杯里的水(創(chuàng)作談)

最早說出“小說”這個詞的人,是莊子。他應(yīng)該是中國第一個小說家。他在《莊子·外物》里說:“飾小說以干縣令,其于大達亦遠矣?!币馑际?,去粉飾一些淺薄的知識,用來取得高名,那么距離通達的境遇還是會差得很遠。莊子所言的小說,與我們現(xiàn)在的小說,顯然有很大不同。他指的是淺薄的知識,沒有虛構(gòu)和講故事的意思。然而后世的人們還是沿用了這個詞,并使得這個名詞最終成為了一個專用的敘述文體。

小說應(yīng)該怎么寫,寫什么,我們?yōu)槭裁匆獙懶≌f?在每一個寫作者心里似乎都是清楚的,但要用一兩句話來說清楚卻很難。一個作家朋友告訴我,小說小說,就是往小里說。還有一個朋友說,他寫小說,是因為語言性感。也有某位女作家說,她是為了報復(fù)才寫小說。每一個人的想法都不盡相同。當(dāng)然,能夠說出來,并能夠說清楚的,永遠都只是一小部分。小說與寫作者以及與這個社會之間的關(guān)系,從來都不可能一言道盡。

不管小說怎么寫,寫什么,它的構(gòu)成是語言。莊子還創(chuàng)造了另外一個詞,叫“卮言”。在《莊子·寓言》里,莊子說:“卮言日出,和以天倪?!薄柏础笔枪糯脕硎⒕频囊环N器皿,圓形,不倒酒的時候,它就空仰著,倒?jié)M酒即會傾斜,沒有固定不變的常態(tài)。就如同一個人,沒有一成不變的定見?!柏囱浴?,也作自然隨意、支離破碎之解。也即是“酒杯里的水”。我的理解是:隨你怎么說都可以。隨物賦形。決定權(quán)在于每一個寫作者自己,只要你能夠用自己的方式去文學(xué)地命名與文學(xué)地表達即可。

小說的好與壞,也是不能一概而論的。好的小說應(yīng)該能夠與現(xiàn)實聯(lián)系起來。一個好小說的內(nèi)部,應(yīng)該充滿各種各樣的對話關(guān)系,對人性的質(zhì)疑,對個體經(jīng)驗的質(zhì)疑,以及對社會體系的質(zhì)疑等等。

質(zhì)疑是一種聲音,也是一種力量。只要有質(zhì)疑,就會有冒犯。張大春先生在他的《小說稗類》里說:“小說是一股冒犯的力量。”小說在冒犯了正確知識、正統(tǒng)知識、真實知識之后,小說還可能冒犯道德、人倫、禮教、政治、法律等等。正因為存在種種冒犯,小說一直走在探索的道路上,走向未知世界,并付諸語言。

我寫的小說不多。每次當(dāng)我走進一個小說世界的時候,我就會被一種反抗精神牽走。我曾為這種精神感到吃驚。我這是在干什么?實際上我什么也干不了。每寫完一個小說,就如同經(jīng)歷了一場游戲。我的小說都是虛構(gòu)的。我不會把虛構(gòu)的小說和現(xiàn)實生活混淆起來。小說世界和現(xiàn)實生活之間隔著一扇門,當(dāng)我打開這扇門,我看見了另一種生活。無窮無盡的景物在那里,無窮無盡的意義在那里。門里門外,有著緊密的聯(lián)系,充滿對話。一切的思考和語言變成了小說,如酒杯里的水。水在流動,在杯中對話、思考,并尋找種種關(guān)系。而生活從來都不曾有常態(tài),一切無法定局,亦無法被解釋。

張大春先生還有一句話是這樣的:“語言和語言的意義之間所有的,只是似是而非的關(guān)系,寓言和寓言、小說和小說之間的指涉之間,也存在著流動不拘的、似是而非的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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