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懂麗
論《金瓶梅詞話》中的笑話
程懂麗
《金瓶梅詞話》是明代中后期橫空出世的一部“奇書”,是中國世情小說發(fā)展史上的一座高峰。作品中市井人物所講的笑話,一方面折射出了明代中后期的社會現(xiàn)實,另一方面也從一個側(cè)面體現(xiàn)了《金瓶梅詞話》作為世情小說的本色。同時,它在揭示人物性格、塑造人物形象、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等方面都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金瓶梅詞話;世情;笑話;作用
《金瓶梅詞話》是明代中后期橫空出世的一部“奇書”,是中國世情小說發(fā)展史上的一座高峰,它反映世俗生活的廣度和深度,不僅此前的小說無法與之相比,并且同時期的其他小說也難與之頡頏。這樣一部曠世奇書的作者在表現(xiàn)人物形象,反映社會生活,組織故事情節(jié)時,曾嵌入不少笑話。下面我們就以《金瓶梅詞話》中所援用的笑話為切入點,對此略作分析。
關(guān)于笑話,《辭海》釋曰:“文體名。形式短小,有簡單故事情節(jié)。大多通過揭示生活中乖謬的現(xiàn)象,達到諷刺和娛樂的目的?!保?]其實,笑話是千百年來在民間口耳相傳的一種文學形式,它以豐富的想象、幽默的風格、短小的形式、質(zhì)樸的語言,通過辛辣的諷刺,達到教育和娛樂世人的目的。笑話來源于生活,它是人們在長期的生產(chǎn)和生活實踐中創(chuàng)造的。在日常生活中經(jīng)常會發(fā)生一些令人感到可笑的事情,這些事情先是在人民大眾中以口頭的形式流傳,后來經(jīng)過文人、士大夫的加工、整理,最終以書面的形式保存下來。
我國笑話的歷史淵遠流長。先秦諸子的著作中記錄了很多故事,像人們耳熟能詳?shù)摹把诙I鈴”、“拔苗助長”、“守株待兔”等等都具有笑話的特點。這些故事對違反客觀規(guī)律等不良現(xiàn)象加以嘲諷,同時讓人對其中人物的愚蠢行為深感可笑。它們已具備笑話的某些性質(zhì),可以視為中國古代笑話文學的濫觴。到了東漢末年,魏人邯鄲淳著《笑林》,這是一部關(guān)于笑話的專門性著作,是文人有意編纂或創(chuàng)作笑話作品的開始。此后,專門性的笑話作品,幾乎每代都有。如隋人侯白的《啟顏錄》,唐人朱揆的《諧噱錄》,宋代蘇軾的《艾子雜說》,元代仇遠的《稗史》等等,笑話藝術(shù)一步一步走向繁榮。到了明代,笑話創(chuàng)作達到了一個高峰,產(chǎn)生了大量優(yōu)秀的作品,如李贄的《山中一夕話》、馮夢龍的《笑府》《廣笑林》,等。進入清代,笑話作品依然繁多,如石成金的《笑得好》,游戲主人的《笑林廣記》。中國古代的笑話就是這樣經(jīng)歷了一個無意識到自覺創(chuàng)作的歷史過程。而笑話作品的大量出現(xiàn),也顯示出笑話在人們生活中所占的重要地位。就小說的發(fā)展歷史來看,明清時期,文人的創(chuàng)作已開始注重從生活中取材,那么對于生活中出現(xiàn)的大量笑話,他們自然不會熟視無睹,于是便根據(jù)需要,在有意無意間將它們引用到自己的作品中,從而豐富作品內(nèi)容。同時,笑話嵌入文學作品,也增加了作品的趣味性和生命力。明代的世情小說《金瓶梅》就是如此。
據(jù)筆者統(tǒng)計,《金瓶梅詞話》中人物所講的笑話約有十二則,這十二則是由人物詳細敘述的,此外,還有不少笑話是通過人物之口側(cè)面點出,如第二十一回金蓮對吳月娘說:“大姐姐,你不知大師父好會說笑話,前者那一遭來,俺每在后邊奈何著他,說了好些笑話?!钡谖迨换匚鏖T慶對潘金蓮說:“五兒,我有個笑話說與你聽,是應二哥說的?!笨梢钥闯?,講笑話在當時日常生活中是很普遍的,人們通過說笑話、聽笑話來娛樂開心,打發(fā)時光。那么《金瓶梅詞話》中的這些笑話是在什么場合講的,講述者和聽眾是什么人,講的都是什么性質(zhì)的笑話呢?
從場合來看,大部分笑話是在酒席上講的。《金瓶梅詞話》中第十二回、十五回、二十一回、三十五回、五十二回、五十四回中人物所講的笑話都是在酒席上。這些酒席規(guī)模一般比較小,不是正規(guī)的大型酒宴,而是供西門慶與幫閑朋友等人一起吃酒、玩耍、談笑、戲謔的酒席,這種酒席以消遣娛樂為目的,氣氛比較輕松,在這種場合適時地說出一些笑話來,一方面,增加了酒席上的趣味性,烘托熱鬧的氣氛;另一方面,也有助于凸顯作品的世井品味。如第三十五回,因西門慶救了韓道國老婆,韓道國送禮相謝。西門慶只受了鵝酒,又添了些菜蔬,令應伯爵、謝希大來相陪。后來西門慶的伙計賁四來到,大家便一起坐了。因為席間沒有請粉頭兒,他們便覺沒趣,于是用骰盆行令吃酒。伯爵說:“我擲著點兒,各人要骨牌名一句,見合著點數(shù)。如說不過來,罰一大杯酒,下家唱曲兒;不會唱曲兒,說笑話兒。兩樁兒不會,定罰一大杯酒。”從他們的規(guī)則中我們不難看出,輸?shù)娜诉x擇唱曲或講笑話均可,可是四人中只有謝希大唱了曲[折桂令],其余三人都講笑話,足見時人肚子里大都有若干笑話,平常人們也往往以此逗悶取樂,成為酒席上逗樂子的一種方式。
從講述者和聽眾來看,他們往往不是同一階層的人物。講述者通常是下層的窮苦百姓,聽眾往往是有錢有勢的商人或官員。明代從事商業(yè)經(jīng)營的商人空前活躍起來,富商大賈大量涌現(xiàn),財力雄厚,如蘇州織工潘璧成“大富至百萬”。[2]富商中又有很多人利用手中的金錢去謀取官位,聚商人和官位于一身,社會身份地位也大大提高。在《金瓶梅詞話》中,西門慶是清河縣一位遠近皆知的大財主,他利用金錢,攀附朝貴,謀得副千戶之職,同時又利用官職,獲得了巨額的財富。在西門慶周圍應運了一批社會蛀蟲,那么應伯爵之流。他們阿諛逢迎,搖尾乞憐,想盡一切辦法討西門慶開心。小說第十一回介紹西門慶的十個結(jié)拜兄弟時道:“那西門慶立了一伙,結(jié)識了十個人做朋友,每月會茶飲酒。頭一個名喚應伯爵,是個破落戶出身,一分兒家財都嫖沒了,專一跟著富家子弟幫嫖貼食,在院中玩耍,諢名叫做應花子?!边@句話道出應伯爵真正本質(zhì)是“幫嫖貼食”。其在幫嫖時,為討西門慶開心,見景生情,適時的說出一些笑話,這些笑話盡管猥褻,卻能博人一粲。如第十五回,正值正月十五日,西門慶同應伯爵、謝希大以及孫寡嘴、祝日念一起去桂姐家。西門慶給老虔婆銀子,去置辦酒菜,老虔婆一邊推辭,一邊接銀子,應伯爵便叫住虔婆,說了個笑話,道:
一個子弟在院里嫖小娘。那一日作耍,裝做貧子進去。老媽見他衣服藍縷,不理他。坐了半日,茶也不拿出來。子弟說:“媽,我肚饑,有飯尋些來我吃。”老媽道:“米囤也曬,那討飯來!”子弟又道:“既沒飯,有水拿些來我洗洗臉罷?!崩蠇尩?“少挑水錢,連日沒送水來?!边@子弟向袖中取出十兩一錠銀子放在桌子上,教買米顧水去?;诺睦蠇寷]口子道:“姐夫吃了臉洗飯?洗了飯吃臉?”
這則笑話逗得西門慶開懷大笑。這里足見幫閑之所以講出一些令人捧腹的笑話來,目的是討好主子,從而謀得一定好處,達到自己的目的。對于有錢有勢的西門慶來說,酒足飯飽之余,精神上最需要的是別人的奉承,是享受生活中的所謂“樂趣”。雙方地位不同,意圖有別,在他們看似珠聯(lián)璧合的“合作”中各有所求,各有所得。
從性質(zhì)來看,這些笑話大部分都是葷笑話?!八^葷笑話,就專以男女間的性、性器官、性行為及其心理感受等為基本故事情節(jié)內(nèi)容來挑逗人們的笑話?!保?]《金瓶梅詞話》中笑話的講述者在講葷笑話時滔滔不絕、津津樂道,而聽眾更是把聽葷笑話當成一種樂趣。在第二十一回,孟玉樓生日,吳大妗子、楊姑娘、王姑子、薛姑子都來給玉樓上壽。孟玉樓等人一起圍著兩個姑子,讓她們講笑話。那王姑子不慌不忙,坐在炕上說了一則,可是,金蓮不滿意,說“俺每耳朵內(nèi)不好聽素,只好聽葷的。”于是,王姑子又說了一則道:
一家三個媳婦兒,與公公上壽。先該大媳婦遞酒,說:“公公好相一員官?!惫?“我如何相官?”媳婦云:“坐在上面,家中大小都怕你,如何不相官?”次該二媳婦上來遞酒,說:“公公相虎威皂隸?!惫?“我如何相虎威皂隸?”媳婦云:“你喝一聲,家中大小都吃一驚,怎不相皂隸?”公公道:“你說的我好?!痹摰谌眿D遞酒,上來說:“公公也不相官,也不相皂隸?!惫?“卻相個甚么?”媳婦道:“公公相個外郎。”公公道:“我如何相外郎?”媳婦云:“不相外郎,如何六房里都串到?”
眾人聽了哄堂大笑??梢?,葷笑話的魅力不同凡響。對于這樣的葷笑話,有的論者認為“可以使人們從意念上突破性禁忌的藩籬和桎梏,將壓抑已久的性愛欲望輕松愜意地宣泄和釋放出來;因此笑(笑話)是一條既能滿足精神上的性愛欲望,又能適應人類的‘犯規(guī)’‘犯法’的攻擊本能,還能間離和超越社會禁忌的安全通道?!保?]還有學者認為:“這類笑話大多是摒棄了兩性關(guān)系中美好情感因素,不講道德是非,專以迎合小市民卑俗心理?!保?]盡管觀點見仁見智,但葷笑話被廣泛應用于世俗社會日常生活的多種場合則是不容置疑的事實?!督鹌棵吩~話》中葷笑話的大量出現(xiàn),與當時的社會風氣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當時社會淫靡之風盛行,晚明時期“流風愈趨愈下,慣習驕吝,互尚荒佚,以歡宴放飲為豁達,以珍味艷色為盛禮。其流至于市井販鬻廝皂走卒,亦多纓帽緗鞋,紗裙細袴,酒廬茶肆,異調(diào)新聲,泊泊浸淫,靡焉不振”。[6]《金瓶梅詞話》是時代的產(chǎn)物,其中的葷笑話以及穢褻的語言,正是當時社會風氣的折射。
小說和笑話是兩種不同的文學樣式,而作者將笑話鑲嵌于小說作品中,不僅使小說真實地反映了當時的社會現(xiàn)實,而且增強了作品的娛樂性和感染力,同時在藝術(shù)上也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首先,笑話具有嘲諷的作用,這在《金瓶梅詞話》中得到充分的體現(xiàn)?!霸谥S刺文學作品中,笑話是能發(fā)揮匕首作用的”。[7]《金瓶梅詞話》即是如此,其在表明作者態(tài)度,嘲諷某些人物時,笑話往往起到關(guān)鍵的作用。如第十二回,謝希大提議說笑話與桂姐下酒,他先講了則:
有一個泥水匠在院中墁地。老媽兒怠慢著他些兒,他暗暗把陰溝內(nèi)堵上個磚。落后天下雨,積的滿院子都是水。老媽慌了,尋的他來,多與他酒飯,還秤了一錢銀子,央他打水平 。那泥水匠吃了酒飯,悄悄去陰溝內(nèi)把那個磚拿出,把水登時出的磬盡。老媽便問作頭:“此是那里的病?”泥水匠回道:“這病與你老人家病一樣,有錢便流,無錢不流。”
作者借謝希大之口,運用這則笑話巧妙的諷刺了李桂姐這一妓女形象。張竹坡在夾評中說:“寫桂姐之假?!保?]這個“假”字應作“假情、假意”之解。在“西門慶梳籠李桂姐”一節(jié),西門慶要李桂姐唱南曲聽,而“那桂姐坐著只是笑,半日不動身”,當西門慶讓玳安取出五兩一錠銀子時,桂姐方才下席來唱。張竹坡在此回夾評中評說,李桂姐不動身唱南曲是一種圈套,西門慶縱身而跳,上了李桂姐的套。我們從李桂姐對西門慶的一舉一動中,看到的是她對西門慶的引誘。對于桂姐不見銀子,不唱南曲的行為,可謂“假情、假意”。再者,李桂姐聽了祝日念誦讀的潘金蓮寫給西門慶的情詩,立即“撇了酒席,走入房中,倒在床上,面朝里邊睡了?!崩罟鸾阍谶@里真是醋意大發(fā)嗎?我們從西門慶給桂姐的梳籠錢可以見出一些端倪。西門慶出手就是“五十兩銀子,四套衣裳”,可謂是大方之極,這樣一位大財主,桂姐怎能讓其歸家呢?桂姐所挽留的是人是錢,可想而知,對于李桂姐的這種“假情、假意”謝希大更是親眼目睹,因此,作者讓其以笑話的形式給以揭露。這則笑話中一個“流”字,語意雙關(guān),含意深刻。“流”是“留”的諧音,因西門慶有錢,桂姐便想盡一切辦法留住他。這里一針見血,借笑話諷刺了已被金錢利欲扭曲的妓女的性格。俗話說“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謝希大如此揭人短處,桂姐甚是惱火,于是,回奉了一則:
有一孫真人,擺著筵席請人,卻教座下老虎去請。那老虎把客人都路上一個個吃了。真人等至天晚,不見一客到。不一時老虎來,真人便問:你請的客人都那里去了?”老虎口吐人言:“告師父得知,我從來不曉得請人,只會白嚼人?!?/p>
在此處張竹坡評“寫伯爵等之惡”。[9]應伯爵與謝希大兩人極力攛掇西門慶梳籠李桂姐,事成之后,每人只出五分份子去慶賀,而他們卻每日大酒大肉,在院中玩耍約半月時日。其行為與“白嚼人”何異?桂姐拿老虎來比喻這些幫閑們,諷刺他們整日混吃混喝,貪婪下作,厚顏無恥的行為,可謂是窮形盡相,入木三分。
第十五回“吃了臉洗飯,洗了飯吃臉”笑話與前者“有錢便流,無錢不流”有異曲同工之妙,張竹坡評“此笑話特與上十二回內(nèi)笑話,有先后之分。故妙?!保?0]雖然笑話內(nèi)容各異,但效果相同。在作品中,作者就是這樣運用大量的笑話,對丑惡的世態(tài)及諸色人物進行了無情的嘲諷。笑話的嵌入,大大增強了作品的諷刺效果。
其次,《金瓶梅詞話》中的笑話,在塑造人物形象方面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人物塑造是小說創(chuàng)作的首要任務,從明清小說美學家開始,就已經(jīng)開始重視典型人物的塑造,方法多種多樣,像外貌、神態(tài)、心理描摹等等,而在《金瓶梅詞話》中,作者運用笑話側(cè)面烘托出其所要表現(xiàn)的人物形象。如前面提到的“有錢便流,無錢不流”,“白嚼人”,“吃了臉洗飯,洗了飯吃臉”,這些笑話本身的主人公雖不是《金瓶梅》中的人物,但是,正如《紅樓夢》中薛姨媽所說,“笑話兒不在好歹,只要對景就發(fā)笑?!保?1]“對景”的含義就是對得上號,情況相符。其實也就是笑話本身的主人公,符合講笑話的場合中某一人物的主要特征,從而刻畫出此人物鮮明生動的藝術(shù)形象。所以作者正是通過這些笑話,側(cè)面烘托出李桂姐、應伯爵、李媽三個人物的不同特征,這里不作贅述。
除此之外,通過笑話還反映出講笑話者的形象特點。如第二十一回,已被西門慶梳籠的李桂姐,又接了個丁二官,西門慶知道后,大鬧了麗春院。李桂姐怕西門慶擺布她家,只得以燒鵝瓶酒買通應伯爵、謝希大二人,讓應、謝二人邀西門慶至其家,以便與西門慶賠禮。在酒席上應伯爵打趣桂姐,又逢桂姐護西門慶,應伯爵便用笑話來罵桂姐,說了則“螃蟹與田雞”的笑話。這則笑話既戲謔了桂姐,又調(diào)解了西門慶與桂姐的矛盾,也娛樂了西門慶。西門慶去桂姐家之前,曾說:“我也不動意,我再也不去了?!边€說:“我已是對房下賭誓,再也不去,又惱甚么?”可見西門慶對李桂姐的行為是惱恨在心,決心不再與桂姐來往。可是,禁不起應伯爵的巧言巧語,“說是西門慶肯了”。西門慶雖然去了,但是并沒有原諒李桂姐的意思。而應伯爵一席幽默的笑話,既“把西門慶笑的要不的”,又讓西門慶注意到李桂姐對自己的關(guān)心,從而使他們重歸于好。通過這則笑話,傳神地表現(xiàn)出應伯爵精通揣摩人物心態(tài)的獨特本領(lǐng),能夠利用西門慶與妓女間的微妙關(guān)系,對西門慶巴結(jié)討好。這種方法比單純的肖像、心理等描寫,更易揭示出人物性格的本質(zhì)。
最后,《金瓶梅詞話》中的笑話,在情節(jié)的發(fā)展上也起到一定的作用。張竹坡在《批評第一奇書金瓶梅讀法》中說:“《金瓶》內(nèi),即一笑談,一小曲,皆因時致宜,或直出本回之意,或足前回,或透下回……”[12]第三十五回中一則笑話即是如此。一日,應伯爵、謝希大、韓道國、賁四在西門慶家吃酒,以唱曲或講笑話助興,賁四講了則:
一官問奸情事。問:“你當初如何奸他來?”那男子說:“頭朝東,腳也朝東奸來。”官云:“胡說!那里有個缺著行房的道理!”旁邊一個人走來跪下,說道:“告稟,若缺刑房,待小的補了罷!”
應伯爵利用這則笑話中的諧音,故意把“刑房”理解成“行房”,說道:“好賁四哥,你便益不失當家!你大官府又不老,別的還可說,你怎么一個行房你也補他的?”賁四聽到應伯爵的話,把臉唬的通紅,說道:“二叔,什么話!小人出于無心?!辈舻?“什么話?檀木靶!沒了刀兒,只有刀鞘兒了。”賁四聽到這咄咄逼人的言語,在席上如坐針氈?!缎驴汤C像批評金瓶梅》在此評應伯爵“毒極”、“惡極”。[13]那么,伯爵為何“毒極”、“惡極”,賁四為何又如坐針氈呢?繼續(xù)讀之才知,伯爵之前給西門慶舉保賁四做管工,而賁四從中賺了不少銀子,卻沒有向他表示感謝,于是趁機“錯他這一錯”,賁四知道應伯爵是西門慶面前的紅人,所以心中害怕,于是到次日封了三兩銀子,親到伯爵家磕頭??梢姡@則笑話乃是賁四給伯爵送銀子的伏筆,推動了后面情節(jié)的發(fā)展,同時,又為前文伯爵舉保賁四做管工做了一次回顧。
講笑話可謂是作品中的細微事件,事件雖小,卻可透視出作者的匠心獨運之處。黃霖說:“《金瓶梅》是一部專寫凡夫俗子的世情小說,細微末節(jié)的捕捉和刻畫,無疑與表現(xiàn)主題、塑造人物、演進情節(jié)密切相關(guān),是作品真實、生動、豐滿的基本保證。因此,作者是相當重視對于一些小動作、小情景、小物件等細節(jié)的描摹,注意于細微處寓神理?!保?4]作為世情小說最高代表的《金瓶梅詞話》,其內(nèi)容的廣泛性、深刻性與藝術(shù)上所取得的成就、達到的高度正得到越來越深刻、全面的認識與挖掘,而嵌入的笑話在內(nèi)容、藝術(shù)上所發(fā)揮的重要作用卻未受到應有的關(guān)注。本文的粗略探討只是拋磚引玉,以期能夠?qū)诺湫≌f藝術(shù)研究的細化有些微啟迪。
[1]夏征農(nóng).辭海[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縮印本),1989.
[2]沈德符.萬歷野獲編[M].北京:中華書局,1959.
[3]張鴻勛.姑妄言與明清笑話[J].天水師范學院學報,2007(3).
[4]陳如江,徐侗.明清通俗笑話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
[5]張鴻勛.姑妄言與明清笑話[J].天水師范學院學報,2007(3).
[6]轉(zhuǎn)引自張進德.金瓶梅創(chuàng)作主旨新探[J].河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94(4).
[7]王利器.歷代笑話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8][9][10]王汝梅,等,校點.張竹坡批評第一奇書金瓶梅[M].濟南:齊魯書社,1987.
[11]曹雪芹,高鶚.紅樓夢[M].俞平伯,校.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0.
[12][13]侯忠義,王汝梅.金瓶梅資料匯編[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5.
[14]黃霖.黃霖說金瓶梅[M].北京:中華書局,2005.
The Discuss on the Jokes in Jin Ping Mei Ci Hua
Cheng Dongli
Jin Ping MeiCi Hua is a remarkable novel written in the middle and late Ming dynasty and during the peak of development of Chinese novel about human relationship.There are manyjokes told by the common people in this book which reflected the social reality of the middle and late Ming Dynasty.On the one hand,the book has established its the position of a novel about the human relation ship,on the other hand,it play an irreplaceable role in creating and revealing characters,propelling the development of plot and so on.
Jin Ping Mei Ci Hua;jokes;effect;human relationship
I207.419
A
1672-6758(2012)03-0119-3
程懂麗,碩士,河南大學,河南·開封。郵政編碼:475001
Class No.:I207.419Document Mark:A
(責任編輯:鄭英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