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炳強，姚潔，劉梅杰

（1.鶴壁市委宣傳部，河南 鶴壁 458030；2.南陽幼兒師范學校，河南 鄧州 474150；3.西南大學新聞傳媒學院，重慶400715）

【河洛文化】

碧霞元君信仰與?？h正月廟會

劉炳強1，姚潔2，劉梅杰3

（1.鶴壁市委宣傳部，河南 鶴壁 458030；2.南陽幼兒師范學校，河南 鄧州 474150；3.西南大學新聞傳媒學院，重慶400715）

?？h自明清以來，以碧霞元君信仰為基礎創(chuàng)建了規(guī)模宏大的行宮，并逐步發(fā)展為輻射晉、冀、魯、豫等地區(qū)的碧霞元君區(qū)域性信仰中心，最終形成了享有盛譽的華北第一古廟會——?？h正月廟會。中原腹地獨特因素和民間信仰基礎的深度融合，形成了?？h正月廟會靈異累累、規(guī)模宏大、香社眾多、世代傳承等基本文化特征。

碧霞元君；正月廟會；?？h

地處中原的河南，自古以來與山東泰山有著十分便利的地緣條件和深厚的歷史文化淵源。在社會發(fā)展的歷史長河中，齊魯泰山文化與中原文明在河南融合交流，成果豐碩，影響巨大，形成地域廣闊、內(nèi)涵豐富、風貌獨特的“中原泰山文化現(xiàn)象”。

碧霞元君信仰是泰山信仰重要組成部分，宋明以來波及全國，成為中國民間信仰文化的一大奇跡。其中國家級歷史文化名城浚縣自明清以來，以碧霞元君信仰為基礎，創(chuàng)建了規(guī)模宏大的浮丘山泰山碧霞元君行宮，逐步發(fā)展為輻射晉、冀、魯、豫等毗鄰地區(qū)的碧霞元君區(qū)域性信仰中心。以碧霞元君信仰為主體，以碧霞元君行宮為中心，產(chǎn)生并最終形成了享有盛譽的華北第一古廟會——浚縣正月廟會。這在中國泰山碧霞元君信仰體系和中國廟會群體中占據(jù)十分重要的地位。

一、泰山：碧霞元君信仰的山岳載體和文化基石

沒有碧霞元君信仰就沒有碧霞元君行宮，更沒有浚縣以“朝山進香”為主要內(nèi)容的正月古廟會。但是碧霞元君信仰有其文化淵源。［1］就?？h碧霞行宮現(xiàn)存碑刻看，自明清以來，中原人對碧霞元君信仰之根在泰山，泰山才是碧霞元君信仰的山岳載體和文化基石。

中國歷史文化名山泰山東臨黃海，西襟黃河，以拔地通天之勢雄峙于東方，乃華夏神山、天下大宗，被譽為“東天一柱”、“五岳獨尊”。千百年來，人們始終將它作為中華民族的精神象征和寄托，進而成為先民祈求答謝天地神靈的場所，因而產(chǎn)生了起自遠古的封禪活動。從原始的自然崇拜到帝王封禪告祭，構(gòu)成了泰山信仰的特有文化形態(tài)。人們將這種信仰具體化時，就產(chǎn)生了兩位泰山之神——東岳大帝和碧霞元君，進而構(gòu)成了兩大信仰主體。

碧霞元君信仰產(chǎn)生于泰山獨特的歷史文化氛圍、悠久的文化傳統(tǒng)、優(yōu)越的地理環(huán)境以及歷代帝王封禪祭天等宗教政治活動。這些都賦予碧霞元君信仰以顯著特色，特別是泰山主生思想與神仙信仰結(jié)合，再加上婦女問題，最終形成道教碧霞元君信仰。在?？h碧霞宮，明清以來，先民們始終把碧霞元君信仰與泰山信仰合二為一。這種觀念根深蒂固，影響頗大。

其一，碧霞元君與東岳大帝共主太山。清順治元年（公元1644年）黃之俊《浮丘山元君殿碑記》：

太山者，岳帝實主之。弇州云：“岳帝祠陋不能勝香火，元君祠頗瑰瑋，歲所入香緡以萬計，天下之祝釐祈福者歲不減億萬?！泵骷疽虻蓝喙?，隨于浮丘山建元君祠，數(shù)年告成。向之東游者，今皆趨浮丘，元君之神足以系人心如此。

其二，泰山為五岳之宗，碧霞為萬神之尊。清順治十六年《碧霞元君行宮碑記》：

五岳列峙，岱圓為宗；萬方神祗，碧霞首宮。清順治十三年《泰山圣母碧霞行宮供會四年圓滿記言》：

天仙圣母之神，其來遠矣，而靈顯于東省之泰山，遂稱為泰山圣母云。泰山，五岳之宗。而神之居，抑以名山之著稱，□為至靈精爽，變化幽深玄杳，欲求其仿佛而不可得，乃指一處焉，諸神所棲止，如人之居處者然……浚邑浮丘山，拳石耳，神何居焉？而一時人心奔走恐后，頂禮潔誠無數(shù)，豈果神不彼而在此耶？無在而在，無不在而無在，其今日人心之神乎？

其三，泰山主生氣，元君掌乾元生生之道。明天啟二年（公元1622年）《重修子孫祠碑記》：

至哉乾元，萬物資生。乃碧霞元君東廊首一祠，正子孫祠也。我浚士夫眾庶，自此建造之始迨至于今，謁此神者，有感有應，絲毫不爽。

清順治元年黃之俊《浮丘山元君殿碑記》：

東方主生氣?！兜乩碇尽芬詾椤疤綄嵢f物之始?！薄恫┪镏尽芬嘣疲骸疤揭辉惶鞂O，東方萬物始成?！惫手松L短，元君所司，得非生人之謂乎？

清順治十三年《善信進香題名碑記》：

元君者，主掌乾元生生之道，故在東方泰

岱，居山之祖，為山之宗，經(jīng)歷百代，自天子及

庶人，靡不欽仰崇奉，神之格之亦無不照臨。

清光緒二十二年（公元1896年）懷慶府知府嚴作霖撰《重修大伾山送子娘娘廟碑記》：

帝出乎震。震，東方也，泰岳主之。泰岳有神曰娘娘，然不知其所出也?；蛑^送子娘娘是也，司人間嬰育，含靈吐異，恩澤遍于天下，古今之祀典最為鉅然。……浚治城東有山曰大伾，即《禹貢》所載，山之中迤南有廟一楹，即泰岳之尊神娘娘者也。

其四，泰冠群岳，天下崇祀，覆佑億萬百姓?？滴跛氖吣辏ü?708年）《仁育萬物碑文》：

兗州之鎮(zhèn)曰岱宗?！栋谆⑼ā吩疲骸叭f物所交代之處也。”其方處萬物之始，故稱“岱”；其位居群岳之伯，故稱“宗”?！兑住吩唬骸暗鄢龊跽??！闭?，東方也。于天地為長子，故又稱天孫……旅天下名山，泰冠群岳，尤崇祀焉。天雄黎陽浮丘，舊有泰山娘娘廟，象圣母而三仙，非東岳神無疑。

清同治十二年（公元1873年）《重修碧霞宮碑記》：

泰岳表精靈，覆庇及于億萬姓；浮邱含肅穆，瞻仰歷數(shù)千百歲。此固地靈有以招致，亦神佑有以感通也。

清咸豐二年（公元1852年）《重修碧霞元君行宮碑記》：

《虞書》云：“歲二月，東巡至于岱宗。”宗之言崇也，則其名與六宗并重，知五岳中如泰山之功能為尤。尊崇而為人所宜酹祭而酬報者，微特東岳獨有專祠。歷代皆有祀典。自宋元以來，隨在有碧霞行宮焉。迨明封“天仙玉女靈慈惠恭順普濟護國庇民碧霞元君”，無論通都大邑，即鄉(xiāng)堂閭里，悉有廟宇，以奉香火……而浚邑城外浮丘山碧霞元君行宮，更遠近聞名，香煙尤盛。

其五，泰山行宮是泰山（碧霞元君）信仰體系的法統(tǒng)延伸。承認遍布全國的泰山（東齊、東岳廟）及碧霞行宮（分香）的存在合法性，加速泰山信仰體系（宗廟）向中原地區(qū)的法統(tǒng)延伸，是泰山碧霞元君信仰的最顯著特點。自明清以來，泰山碧霞元君信仰一脈相承，持續(xù)綿延，保持著旺盛生機與活力。既承認位尊泰山的獨一性（宗廟），又承認碧霞行宮（分香）的普遍存在，是碧霞元君信仰得以迅速傳播的關鍵。

在明代，這種觀念已得到官府認可并影響民眾。隆慶元年（公元1567年）陜西道監(jiān)察御史、邑進士王璜撰《重修泰山碧霞元君行宮記》：

泰山碧霞元君之神，歷宋元以來，威靈火亙赫，遍于寰宇，遠近之民除歲謁登。告外仍所在設建行宮以伺神游駐蹕。矧浚去泰山甚達密邇，民亦崇信尤至。舊在城隍廟側(cè)有廟一楹，凡民間祈請、控訴，有禱輒應?！瓡尉父悠瞻策M士蔣侯（虹泉）來尹此土，首詢理神治民之謨，而有得于此，遂下基于浮丘之顛建行宮焉，蓋為民求庇也。

清順治元年黃之俊《浮丘山元君殿碑記》：

太山為東岳，元君棲其上久矣。今又來浮丘，信否？蓋浮丘，大伾之支，大伾即神禹導河自龍門，歷華陰及孟津、洛汭，至于大伾，而下□為二渠。此山雖小，然名齊峻峰，文人墨士過即登之，輒題其上。神之所止，不在太山，或當在是。元君之來浮丘，其即祖師來東土意也。

清道光六年（公元1826年）四月《金裝神像碑記》：

天下名山三百，而泰山獨稱岱宗者，蓋其爵視乎三公，而其脈來自東?！耪咛熳友矕|方，則隆望秩之典；諸侯在封內(nèi)，則修旅祭之文；大夫以下，勿與焉。降至后世，天地不懷其德，亦無人不仰其靈。雖在絕域異方，遠于泰安者，亦立廟于本境以奉之。如浚邑

浮邱山之圣母行宮，則其尤著者也。

清同治九年《重修浮丘山碧霞宮碑記》：

柴望岱宗一事，有虞氏所以謁誠盡慎者，良以云起崇朝，霖雨之功德遍天下也。尊以隆名，崇以明祀，歷代寶之。宜乎群黎百姓，報賽迓庥者，日不絕跡。故凡宇內(nèi)行宮所，香火亦因之俱盛焉。如我浚邑城外浮丘山椒，樓閣連云，林木蔽日者，即泰山碧霞元君行宮也，香火之盛甲于河朔。

由上可見，在中原地區(qū)，民眾已習慣于把對泰山的信仰轉(zhuǎn)化于對碧霞元君的信仰，碧霞元君成為泰山信仰的“形象代言人”。遍布各地的碧霞元君行宮（分香）法統(tǒng)承認，又使碧霞元君信仰在更長時間、更廣區(qū)域及更多民眾中得到更為有效的傳播，進而促使?？h碧霞元君行宮發(fā)展成為中原地區(qū)的區(qū)域性信仰傳播中心，直接吸引著無數(shù)香客云集?？h正月廟會“朝山進香”。會社香客的宗教信仰及物質(zhì)生活需求，最終又催生了?？h正月古廟會，并使之走向鼎盛。

二、碧霞元君信仰：?？h正月古廟會的信仰主體

?？h正月古廟會是中原地區(qū)的龍頭節(jié)會，在全國獨樹一幟。作為國家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和河南省民俗經(jīng)典，它以悠久的歷史、豐富的內(nèi)涵、深遠的影響和持久旺盛的生命力，被譽為“中國文化史上的一個奇跡”，其包羅萬象的民間民俗事象，更被譽為當代民族民間文化的“活化石”。

著名民俗學者倪寶誠先生說：“?？h正月廟會之所以發(fā)展，是受碧霞元君產(chǎn)生的宗教信仰、文化信仰影響?！保?］歷史地考察，?？h正月廟會的誕生和發(fā)展，除了根植中原腹地廣闊、文化燦爛、物產(chǎn)豐饒、人口眾多等自然條件、文化基因和經(jīng)濟基礎外，還有更深層次的民眾信仰基礎，其主體就是泰山碧霞元君信仰。借助這個強大的信仰力量，浚縣正月廟會才得以產(chǎn)生并一步步發(fā)展壯大。

其一，浚縣正月廟會的形成和發(fā)展。廟會又稱“廟市”或“節(jié)場”，其形成和發(fā)展與地廟的宗教活動有關。廟會的源泉是遠古時期的宗廟社祭制度——祭祀。隨著經(jīng)濟社會的發(fā)展和人們交流的需要，廟會在保持祭祀的同時逐漸融入市集交易活動，故廟會又可名為“廟市”，成為中國市集的一種重要形式。隨后，廟會又增加了娛樂性活動，成為中國民間廣泛流傳的傳統(tǒng)民俗活動。廟會是宗教信仰、游戲娛樂和文化思想的載體，更是一個經(jīng)濟載體?？？h正月廟會的宗教信仰和祭祀活動，逐步從官方走到民間，從而構(gòu)成正月廟會的信仰主體。

碧霞元君是傳說中東岳大帝的女兒，俗稱泰山圣母、泰山奶奶，著名學者顧頡剛稱其為“北方地區(qū)的女皇”。［3］她是明清以來華北地區(qū)最流行的一位女神，與天后媽祖一起被譽為一北一南兩大女神。供奉她的廟宇稱之為“頂”。

據(jù)碑刻記載，?？h碧霞元君廟始建于元代，重建于明朝。自明嘉靖十九年（公元1540年）始得到官民士庶的崇拜和信仰，之后靈異累累，萬眾敬仰，史不絕書。立于碧霞宮院內(nèi)的嘉靖四十一年進士孟思《重修碧霞元君行宮碑記》，詳細記載了嘉靖十九年知縣蔣虹泉接受碧霞元君信仰并主動捐俸資遷建碧霞元廟的全過程：

來尹于浚，時且三年，其子思孝病且三年，醫(yī)盡術窮……或曰碧霞方顯靈于茲土，請禱之……未旬日，思孝者病不復有……因祠之卑隘，大捐俸資，遷浮丘山椒。

明嘉靖戊午歲（嘉靖三十七年）十二月，?？h司訓謝載撰《浮丘山岳神靈記》：

浮丘之上有太山行宮，宮中肖像岳后之神，端供尊嚴，而傍列諸司。歲時致祭，每禱輒應，誠所謂山靈神靈，神道設教，無逾于此。

清朝同治十二年《重修碧霞宮碑記》：

浚邑浮丘山巔向有碧霞元君殿，舊在城隍廟左，自明嘉靖庚子靈異累累，賢侯知縣虹泉蔣公始建于山巔。

民國四年（公元1915年）滑縣南二區(qū)鄧家莊會首崔挺升《太山圣會四年圓滿碑記》：

“近今太山圣會僉曰甚靈”

自明清以來，碧霞元君崇拜及顯靈信仰一直沿續(xù)至今，成為民眾信仰的重要精神支柱?；诖?，四方民眾約起香會，不遠千里前來朝山進香，并積聚成一種巨大的宗教力量和社會力量。

清乾隆十六年（公元1751年）二月直隸大名府魏縣方里集會社《朝山進香碑記》：

直隸大名府魏縣各村不同人氏，現(xiàn)在方里集四散居住。上奉泰山娘娘尊神，由來久矣。天下廟而祀之者不知凡幾。其奔波恐后，詰誠告處，香火絡繹不絕，泰安而外，大伾為最。茍非威靈感應，維岳降祥，何以使人崇奉若斯之盛耶？歡欣鼓舞，朝山進頂者，直省概不乏人。而垂久志誠，類多刻石以記。是以吾魏方里一鎮(zhèn)及鄰近村莊，聞風入會，后先繼香，男婦百十余人，相沿百有余歲（注：百年上推至公元1652年，清順治九年間）。

可見宗教力量之巨大。常來浚縣者都知道“南山朝頂，東山觀景”。古代由于交通不便，來自山東、河北等地的香客為了到?？h朝拜碧霞元君每年都提前來，因此帶動了當?shù)氐牟惋嫎I(yè)、旅館服務業(yè)和農(nóng)副產(chǎn)品等商品貿(mào)易，這也加速了廟會的形成和發(fā)展。

眾多香客來?？h山拜“老奶”碧霞元君而興起的正月古廟會，規(guī)模越來越大且歷久不衰，主要得益于香客群體的支撐。往往一個村子有一二家朝山進香趕廟會，就會帶動全村人前來，這樣一加十、十加百的擴散疊加效應終于成就了?？h正月廟會獨特的文化風貌。

其二，碧霞元君行宮是?？h正月廟會信仰活動的重要載體和朝拜圣地。無神廟則無廟會。浮丘山碧霞元君行宮是碧霞元君信仰的朝拜圣地，也是?？h正月廟會的重要載體。明嘉靖二十一年，浚縣知縣蔣虹泉遷建碧霞元君祠于浮邱山巔，這是以碧霞元君信仰為主體、以碧霞宮為載體的?？h正月廟會的重要里程碑。嘉靖四十一年進士孟思《重修碧霞元君行宮記》碑，詳細記載了建設緣起及建設過程：

先是，?？h城之南為城隍祠，祠之左有二郎廟焉，時久頹毀，鄉(xiāng)民更為碧霞廟，推誠樸篤信者一人曰李實者主之。嘉靖庚子，普安進士蔣侯虹泉來尹茲土，時且三年，其子蔣思孝病亦三年，淹且棘矣，醫(yī)盡術窮，罔克有瘳，或曰碧霞方顯靈茲土，請禱之。蔣乃具衣冠禱焉。夜見夢于實曰：“不浹旬，勿藥有喜?！必拭?，實走白夢，人咸以為妄且諛。未旬日，思孝者病不復有。蔣始神之，復具衣冠往謝。因其祠卑隘，大捐俸資，遷之浮丘山椒?？Ｈ舜竞裾邭g然助之。嚴以正殿，翼以修廊，辟以崇門，護以重垣。有房以居守廟，有廚以需至客。宏壯敞麗，既備既密。勢據(jù)山巔，川岳精爽，英靈應報，愈益赫奕。工訖，蔣方為河南

布政使，已而升云南都御史。

清順治八年《碧霞宮完社記》：

清甲申秋，仙靈依黎水，丘巒山勢，帶衛(wèi)映伾，岞嵬欽前，崇行宮于峰隈。元建，至明嘉靖，蔣將令感應重葺，今復改大觀焉。

清康熙年間碧霞行宮已規(guī)模大備，成為“畿南首區(qū)，河朔勝概”，嘉慶、咸豐、同治、光緒年間又多次重建、擴建。碧霞宮于浮丘山最高峰，座北朝南，以南北軸線為中心，兩廊對稱，前后三個院落，殿宇80余間，占地11 160平方米，成為國內(nèi)屈指可數(shù)的碧霞元君宮觀。三百年來，這里吸引著山東、山西、河北、安徽、河南和天津等地的眾多香客和游人朝山進香，成為人們祈福、祭拜的重要活動場所和正月廟會的宗教活動中心。

清康熙十五年，?？h知縣劉德新在《創(chuàng)建純陽呂帝君洞閣碑記》中曾痛心且無奈地比較浮丘山、大伾山“冰火兩重天”現(xiàn)狀：

今浮之巔有岱之玉女離宮在焉，雕甍畫棟，金碧燦然，而香火傾大河南北。乃伾，則青壇故跡，已翳荊榛，雖有佛閣龍洞，名在實亡，幾于寂寂空山矣。

由此可見，民眾以崇信的巨大力量鼎建碧霞元君行宮，使之成為“此浚邑之巨觀，實天仙之樂地”，（咸豐十年十二月《燈油香火碑記》）進而帶動了?？h正月廟會的興起和發(fā)展。

其三，區(qū)域性信仰中心使?？h正月廟會保持了經(jīng)久不衰的旺盛生命力。以嘉靖二十一年蔣虹泉遷建碧霞元君祠于浮丘山巔為標志，碧霞元君信仰在?？h迅速傳播，廣建廟宇宮觀，紛紛約起圣會，以吸納更多信眾，進而發(fā)展為規(guī)模巨大、影響廣泛的中原地區(qū)碧霞元君信仰中心。一百年后，大約在明萬歷年間，已具備相當規(guī)模。

嘉靖八年王璜編纂《?？h志》“祠祀第六”，列出城隍廟、東岳廟等11所，但無碧霞宮。萬歷八年（公元1580年）知縣任養(yǎng)心編纂《?？h志》“建置第二·祠祀”列16處廟祠，有東岳廟，也無碧霞宮。自萬歷六年開始，以奉祀碧霞元君為主神的泰山新宮在?？h迅速擴展。據(jù)清朝嘉慶六年（公元1801年）熊象階編纂《?？h志》卷六“壇廟”，?？h境內(nèi)新建泰山新宮（俗名奶奶廟）達到9處。新鎮(zhèn)東門外萬歷十六年建，王二莊北門外萬歷十七年建，白祀所萬歷四十三年建，新鎮(zhèn)西門外天啟六年（公元1626年）建，其他還有桑村所、衛(wèi)縣所、同山、鐘寺所等。在清嘉慶六年《?？h志》及光緒十二年《續(xù)?？h志》“祠廟”條目下，也較明代縣志更為明確地記載了碧霞宮建設。如黃王景《續(xù)浚縣志》卷四·建置·祠廟記載：

泰山新宮，俗名奶奶廟，又名碧霞宮，舊志：在浮丘山。同治十三年，闔邑紳民重修。

宮觀系統(tǒng)的大規(guī)模建設，使碧霞元君影響越來越大，突出表現(xiàn)為天仙圣母會等會社的興起。據(jù)現(xiàn)存碧霞宮內(nèi)的明清碑記統(tǒng)計，自隆慶初年（公元1567年）鄉(xiāng)民楊金（嘉靖年間已開始起會）招集會眾修建碧霞宮。萬歷四十七年，?？h溫炳約起天仙圣母會，會眾達96人，并募金購買廟前劉住地四畝二分，修作神道，砌其臺基，種植樹木。順治三年，長垣縣鄭連起會三年朝拜碧霞宮。順治七年，?？h西十里鋪進駕駕主王國玉、王國太弟兄共約包括知縣、縣丞等地方官及京官在內(nèi)的會眾420多人，連續(xù)六年朝拜碧霞元君。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有碑刻記載的各類香會有清一代達20余個。

起會——朝山進香——連年朝拜（不低于四年“功德圓滿”，多者百年不限），成為以?？h碧霞元君行宮為中心的碧霞元君信仰體系的基本組織形式和基本運行機制，帶動了?？h正月廟會的興起和發(fā)展壯大，使之始終保持著經(jīng)久不衰的旺盛生命力。

三、?？h正月廟會的基本文化特征

以碧霞元君信仰為主體、碧霞宮為中心的?？h正月廟會，受中原特殊的自然條件、地理環(huán)境、人文歷史、文化形態(tài)及社會發(fā)展條件等諸多因素的制約，在長期發(fā)展中，逐漸形成了十分獨特的文化風貌。

其一，崇信碧霞元君，靈異累累。這是其賴以生存發(fā)展的原生宗教信仰動力。在明代，民眾已廣泛認為碧霞元君“修于山之名，靈于浚之地”，（孟思《重修碧霞元君行宮記》）并經(jīng)時間和事實檢驗，認定“凡民間祈請控訴，有請輒應……浚民始神其事”。（王璜《重修泰山碧霞元君行宮記》）特別是嘉靖二十年，知縣蔣虹泉之子蔣思孝久病三年祈請后痊愈的奇跡廣為流傳，使蔣虹泉作出捐資遷建碧霞元君廟于浮丘山巔的重大舉措。自此，靈異日顯，逐漸得到社會認可。

嘉靖三十七年?？h司訓謝載在《浮丘山岳神靈應記》中記載了他親歷的一個異跡：

（嘉靖）丙辰歲春二月，司訓謝載偕僚友曙林登眺于上，載以平生乏嗣一事默禱于神，且抱一泥像童兒于宅，以圖后應。不意月余孕即胚胎誕，彌十月果生一子。感應之速，信不可誣。戊午歲十一月，痘疹時行，載復禱于祠下，果獲安全。是岳神之靈足以造命而福生，而浮丘秀氣亦或鐘于人也……蓋誠斯靈，靈斯應?！皬亩?，信神之不可誣。”

此事言之鑿鑿，具有很強的說服力，影響有明一代。到明萬歷四十七年孟知言撰《新置碧霞元君神道碑記》已形成這樣的結(jié)論：

夫浚之南，有浮丘山，域中形勝也。上建岳后行宮，殿宇巍峨，廟貌森嚴，遠近欽仰，邑之士大夫人等，有求輒應，歷歷不爽。

到清代，這種信仰和靈異觀念更得到鞏固和加強。康熙五十年二月十日大名府滑縣梁村集《天仙圣母神廟碑記》：

我天仙圣母殿實居其巔，廟貌巍峨，宮墻俊麗……東西朔南朝山進香者，微特縉紳士大夫心焉敬之，即□婦人女子亦無不知敬者。年如月，月如日，洋洋乎，真天下之大觀也！倘非神之靈感應不爽發(fā)，烏能使四方之眾環(huán)而敬之，無日不然，無時不然哉？

道光四年《重修寢宮樓記》：

在清代，這類靈應個案，碑有明載：嘉慶二十年春日有（湯陰縣）宜溝鎮(zhèn)東玉，因身患病，來山跪禱，叩乞神佑，病痊情愿募化四方，助修廟宇。回家不日而愈。

光緒二十二年懷慶府知府嚴作霖在《重修大伾山送子娘娘廟碑記》中也記了親歷的兩件異跡：

浚治城東有山曰大伾，即《禹貢》所載。山之中迤南有廟一楹，即泰岳之尊神娘娘廟也?？Ｖ颗畤L來廟乞嗣，剪紙焚帛，以冀神之靈佑，而神即應，日久歲逝，則神之靈昭焉。庚寅余守衛(wèi)郡，聞神之靈，家人道余以孫嗣乞祝于神，余從焉，越三載而得兩孫，由是益信神之有靈矣。乙未秋，余來黎陽為蘆鹽局司長，嘗致祭于斯廟。丙申春夜，夢一老人入夢，言余將為覃懷太守。越數(shù)日，覃懷太守以事去，果以余署其職，而始知疇昔之夜夢中人者，即泰岳神也。

隨著社會發(fā)展，這種信仰特別是靈異觀念也發(fā)生了一定變化，但沒有根本改變。民國四年滑縣南二區(qū)鄧家莊太山圣會會首崔挺升在《朝山進香碑記》中感慨自己認識到人神合一，是一大進步：

近今太山圣會僉日甚靈，予弗敢謂其甚靈，亦弗敢謂其不靈。試思神其人歟，人道邇而神道遠。人者，神之主也。圣人先成人而后致力于神……不知神與人一而二，二而一，敬人即敬神矣。非然，不惟不知神，亦并不知人。

不管朝代如何變遷、歷史如何發(fā)展，崇信碧霞元君、相信靈異頻現(xiàn)，仍是?？h正月廟會一大文化特征。

其二，規(guī)模宏大，河朔第一。自明朝嘉靖年間開始，?？h浮丘山碧霞元君行宮已宮殿林立，廟宇巍峨，成為除泰山之外碧霞元君的中原圣地，在清代更得到長足發(fā)展，影響地域更加廣闊。一是碧霞宮成為“河朔勝概”。咸豐十一年，宋魁元碑刻中記：“碧霞宮創(chuàng)自明季，勝于本朝，費巨萬之財，成不世之功，二百余年猶煥然也?！奔螒c十六年，?？h知縣《嚴禁作踐廟宇碑》述：“浮丘山碧霞宮創(chuàng)建有年，香火最盛。近更加修整壯麗輝煌，瞻仰彌昭誠敬?！倍怯绊懙赜蚋訌V闊，受眾規(guī)模空前。順治十三年，《善信進香題名碑》載：“元君名于山之巔，不惟靈于浚之區(qū)。且燕、韓、趙、魏、鄭、宋、鄒、陳諸大夫，黔黎、黃童、白叟與夫冠纓望族，蟻聚蜂屯，絡繹不絕。每不啻億萬，皆禱祝于斯，有求必應，無感不通?！比堑匚豢芭c泰山比肩，除泰安岱宗之外國內(nèi)無與倫比?？滴跛氖辍短┥绞ツ副滔荚陥A滿碑記》：“大伾之西有浮丘山，鼎建泰山行宮，走海內(nèi)人如驁，幾與岱宗爭長，蓋山靈之奇也……紳士乘興游覽，庶民朝山進香，男女裹糧，貧富輸資，相沿成風?！表樦伟四辍侗滔紝m完社記》：“風雨無纖塵，雨其無微津，靈之呵護六宇，萬方響應，一時莫殊泰岱，如云之集也?！彼氖侵俦忍┌玻子诤铀?。乾隆十六年三月直隸大名府魏縣《朝山進香碑記》：“上奉泰山娘娘尊神，由來久矣。天下廟而祀之者，不知凡幾。其奔波恐后，潔誠告處，香火絡繹不絕者，泰安而外，大伾為最?！蓖问贶姽σ黄枫暽蚩≡凇对S公施燈油資碑記》：“浮丘山有碧霞元君廟，貌巍峨，香煙甚盛?！焙蜻x知縣朱繡于同治十一年《重修碧霞宮碑記》中也自豪地宣告浮丘山碧霞宮“香煙之盛，甲于河朔一帶也。”

經(jīng)過明清兩朝的發(fā)展，?？h浮丘山碧霞元君行宮及由此衍生的正月廟會，已真正成為僅次于泰安的中原地區(qū)最大的碧霞元君信仰傳播中心。

其三，香社眾多，信眾云集，廣行善事。隨著?？h碧霞元君行宮影響的擴大，前來朝山進香者越來越多。這些香客信仰相同，目的一致。在這樣的前提下，群眾性的民間組織——香社便應運而生?！跋闵纭庇址Q“香會”，主事人被稱為“會首”。香社的出現(xiàn)是浚縣正月廟會向規(guī)?；l(fā)展的重要標志，同時也是廟會的重要組成部分。據(jù)現(xiàn)有碑刻資料記載，明、清、民國時期比較活躍并產(chǎn)生影響的香社有20余家。其中持續(xù)時間最長的大名府魏縣方里集香會自順治八年到乾隆十六年，合眾百余人，連續(xù)朝山進香一百余年。規(guī)模最大的當屬清順治十七年，?？h城西十里鋪進駕駕主王國玉兄弟發(fā)起一會，包括有四川道監(jiān)察御史馬大士、欽差河南清軍驛傳鹽法兵備道按察司僉事程淓及浚縣知縣、儒學教渝在內(nèi)的官民人等420多人。很多信眾也廣行善事。《善信進香題名碑》載，清順治年間，“申養(yǎng)德母郭氏協(xié)眾進香，捐資、助工、攢糧、繼餉、勞力、供廚，十有余載，不替初心”。咸豐元年住持道人李祥鈺請諸位會首捐資募集，重修碧霞宮觀樓閣道路并金妝神像。內(nèi)黃縣湯王廟會首李九朝等48人募銀13兩，重修三仙圣母殿月臺，補墁地石380塊。

其四，世代傳承，相沿成風。無論起會還是朝山進香的信眾均為世代傳承，相沿成風。直隸大名府魏縣方里集一會，“男婦百十余人，相沿百有余歲”。（《朝山進香碑記》）大名府東明縣大新莊王廷祿一會40余人，連續(xù)進香37年，“自康熙四十八年至乾隆元年歲歲進香。粵明年，王君卒，其子廷祿曰：此吾父志事所在也，不容廢墜。而同人中亦多以子繼父者，迄今又十年矣……朝歷三君，家歷兩世，而精絕之意一脈相傳，雖久不懈，是真所謂善矣”?？？h邑東張耀祖一會30余人，“父子相承，祖孫相繼，已歷七十余載。其間芯芬歆香以饗以祠，其誠敬可謂至矣”。（乾隆二年《十五圣會完滿碑記》）浚縣張士杰一會共80余人，“共隨天仙圣會，以四年為期。今歷四年之久，而合會之人始終如一，并無半途中止者”。

其五，定制正月，百代薪火相傳?？？h正月廟會之起源至今尚無定論。河南大學高友鵬教授及?？h馬金章先生均主張起源于十六國后趙石勒開鑿大伾石佛時期（公元330年，距今1680年）。［4］但據(jù)相關文獻或文物資料，?？h正月廟會當形成于明末清初。康熙五十二年滑縣梁村集會首仝善統(tǒng)所留碑記中記述：“余滑人也，以浚為鄰，髫年時即耳而敬之（碧霞元君）。幸而神明默感，余為倡之，大眾莫不心竊愿之，糾合一會（共127人）于每年正月內(nèi)進香一次，實數(shù)年于茲矣?！边@是目前所能查到的最早文物資料記載。以此推算則距今當在300年左右，或在清初順治、康熙年間，香社信眾每年于正月赴浚縣南山碧霞宮“朝山進香”始形成制度。到“乾隆年間，浮丘山碧霞元君正月廟會日盛，除影響本省外，遠及山東、山西、直隸諸省。八月廟會也逐漸形成”。（《鶴壁市志·大事記》）道光六年四月《金裝神像碑記》：“浚邑浮邱山之有圣母行宮，則其尤著者也。每至冬春之間，士女進香，紛然云集?！?/p>

這種固定在農(nóng)歷正月的朝山進香時間以及由此形成的正月廟會，到清末光緒年間才最后定型，并成為制度。光緒六年，大名府長垣縣青土罡集香會所立《青土罡集朝山進香會序》碑載：“故感太山尊神之靈，邀約鄉(xiāng)里敬齊朝山進香圣會，恒于每年正月間，率領同會諸善士，親覲大伾潔粢豐盛，展祀于碧霞宮殿之下，以達其恪恭，迄今七載，善功圓滿?！薄昂阌诿磕暾麻g”朝山進香，已充分說明在清朝光緒年間，?？h正月廟會已成為定制，至今薪火相傳300多年。

其六，植根中原，本土流變。碧霞元君信仰發(fā)源于山東泰山，傳播影響于中原河南。在中原地區(qū)傳播過程中，碧霞元君信仰在齊魯文化與中原文化融合交流的大文化背景下也在發(fā)生變化，逐漸與中原文化融合，適應中原人的精神生活需要。突出表現(xiàn)是泰山碧霞元君一神到?？h變?yōu)槿?，“象圣母而三仙”（碧霞、紫霞、佩霞）這與道家鼻祖《道德經(jīng)》“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文化理念高度一致。同時，它與濃厚的中原民間文化——社火結(jié)合起來，形成了帶有極強教育和娛樂功能的社火展演，如正月十五、十六各路同樂會到碧霞宮的娛神展演。這些都與浚縣特定的風俗相諧調(diào)，并形成十分獨特的正月文化風貌。清嘉慶六年熊象階《?？h志》中的描述反映了這種文化風情：

（正月）立春前一日，知縣率僚屬迎春于東郊，土人陳傀儡百戲，鼓樂前導……是日，多竹爆聲。上元為燈節(jié)，先期試燈，至期放燈。剪采錯金為鳥獸蟲魚之形，羅列巷陌，謂之“燈市”……十六日，男子結(jié)侶游戲，謂之“走百病”。祀火神，游人更眾，雜沓衢路間。

這種情形與現(xiàn)在的正月廟會文化風貌并無二致，說明碧霞元君信仰傳播到河南，已與中原文化進行了深度融合，也說明中原地域文化具有極強的兼容并蓄能力、深遠的影響力和持久旺盛的生命力。

［1］葉濤.論碧霞元君信仰的起源［J］.民俗研究，2007，（3）：194-201.

［2］倪寶誠.?？h“泥咕咕”與鳥信仰［M］//亞細亞民俗研究：第8輯.北京：學苑出版社，2011.

［3］班朝忠.天書地字［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

［4］馬金章.?？h正月廟會［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8.

Belief in Bixia Yuanjun and Temp le Fair in Xunxian County

LIU Bing-qiang1，YAO Jie2，LIU Meijie3
（1 CPCHebi Publicity Department，Hebi458030，China；2 Nanyang School for kindergarten Teachers，Dengzhou，474150，China；3 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s，Southwest University，Chongqing 400715，China）

Sinc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an extensive palace，which is based on the belief in Bixia Yuanjun，has been established and gradually evolved into a regional center radiating provinces of Shanxi，Hebei，Shandong，Henan，etc.And ultimately temple fair in the firstmonth of the Lunar Year，the largest temple fair in the north of China，was created in Xunxian County.The deep integration of unique elements of China’s Central Plains and folk belief brought about the following basic cultural characters of temple fair in Xunxian County：a variety of deities and spirits，enormous size，scores of worshippers and pilgrims，transmission through generations.

Bixia Yuanjun；temple fair in the first lunar year；Xunxian County

G07

A

1672-3910（2012）06-0005-07

2012-04-16

劉炳強（1966-），男，河南淅川人，高級經(jīng)濟師，中共鶴壁市委宣傳部副部長、市社科聯(lián)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