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國強
(湖南科技大學人文學院,湖南湘潭411201)
“外來詞”,也叫“外來語”或“借詞”。史有為(2000:4)認為:“在漢語中,一般說來,外來詞是指語義源自外族中某詞的前提下,語音形式上全部或部分借自相對應的該外族語詞、并在不同程度上漢語化了的漢語詞?!比舾鶕废壬亩x來看,意譯詞不屬于外來詞。呂叔湘在《中國文法要略》里也說:“譯意的詞,因為利用原語言里固有的詞或詞根去湊合,應歸入合義復詞,而且不能算是嚴格的外來語。”劉叔新(2005:271)更是明確指出:“那些完全用漢語本有的語素材料來翻譯外來詞語的意義而造成的意譯詞,如‘火車’‘飛機’‘工程師’之類,無任何音譯成分,是不能看做外來詞的?!?/p>
意譯詞是否屬于外來詞,目前學術界仍沒有定論。筆者認為,從構詞材料方面考慮,把意譯詞排除在外來詞之外,的確是有理由的。但是若考慮到意譯詞的產生受了外來事物或概念的影響,強調其“譯”的因素,把它們看作廣義的外來詞也說得過去。基于這種考慮,本文討論外來詞時也論及意譯詞。
明初為了宣揚國威,招徠朝貢貿易,洪武皇帝向朝鮮、日本、琉球、安南、占城、滿剌加、爪哇、撒馬兒罕等國派出使節(jié),到了明成祖永樂年間,陳誠的駝隊三赴中亞,鄭和的艦隊七下西洋,通使的國家達30多個。明代對外交通盛況可見一斑。明代中晚期,西方傳教士來到中國傳教以及外國商人到中國經商,更是加速了中外文化的交流,許多新的事物和概念由國外輸入。毫無疑問,明代吸收了大量的外來詞。
阿片:Opium的音譯,即鴉片。例如:
(1)阿片,每十斤稅銀二錢。(張燮《東西洋考》卷7)
(2)“阿片,俗作鴉片?!?李時珍《本草綱目·谷二》)
在明、清時,“阿片”與“阿芙蓉”,同物異名。阿芙蓉:阿拉伯語afyum對音。即鴉片,又作“阿夫容”。例如:
(3)時珍曰:阿芙蓉,前代罕聞,近方有用者,云是罌粟花之津液也。(李時珍《本草綱目·谷部》)
(4)鴉片煙,一名阿片,一名阿夫容,出英吉利屬國。(魏源《海國圖志》卷78)
據《清稗類鈔》記載,鴉片,曾有過許多不同的名稱。例如:
(5)鴉片,藥名,即罌粟,其名稱至多,而曰阿片,曰阿扁,曰阿芙蓉,曰芙蓉,曰蒼玉粟,曰藕賓,曰烏香,曰烏煙,曰藥煙,曰亞榮,曰合甫融,曰洋藥膏,曰洋藥土,曰膏土,曰公班煙,曰公煙,曰公膏,曰菰煙,曰大土,曰白皮,曰紅皮,曰小土,曰洋藥,曰洋煙者皆是也。(徐珂《清稗類鈔·飲食類》)
例(5)中,“阿片”、“阿扁”、“阿芙蓉”、“芙蓉”、“藕賓”、“亞榮”、“合甫融”等都是音譯詞。在現代漢語方言里,鴉片還稱作“南土”。例如:
(6)“當他靠上煙燈,把那些飴糖般的南土烤了又捏,捏了又烤,一錠一錠抽著的時候,他的不快卻又開始侵蝕他了?!?沙汀《困獸記》)
阿剌吉:薔薇露,婦人化妝用品,也可入藥。
(1)薔薇露出回回國,番名阿剌吉。此藥可療人心疾,不獨調粉、婦人容飾而已。(朱國禎《涌幢小品》卷27)
(2)薔薇露,夷言為阿剌吉,今中國人能偽為之,然其芬馥減真者遠矣。(沈德符《萬歷野獲編補遺》卷4)
阿剌吉,還用于“燒酒”義。也作“阿剌乞”。例如:
(3)燒酒,元時始創(chuàng)其法,名阿剌吉。(明·方以智《物理小識》)
(4)按燒酒之法自元始,有暹羅人,以燒酒復燒入異香,至三二年,人飲數盞即醉,謂之阿剌吉酒,元蓋得法于番夷云。(屈大均《廣東新語》14)
《登壇必究》卷22:“阿剌乞,燒酒?!薄段鋫渲尽?“黃酒,哈力氣。”(參見賈敬顏(1990))
板升:蒙語“房舍”之意。源于漢語。明朝后期中原的漢族兵民遷徙到俺答汗統(tǒng)治的土默特地區(qū),在那里修筑房舍,開墾荒地,建立村落,從事農、副、手工業(yè)生產,向俺答汗等領主交納租稅。當地蒙古族將這些房舍、村落和漢族百姓稱為“板升”。后亦泛指土木建筑的房舍、城堡及周圍的園田。明末,后金與明交接地帶漢人建立的村舍也被稱作“板升”。
(1)俺答又納叛人趙全等,據古豐州地,招亡命數萬,屋居佃作,號曰板升。(《明史·王崇古列傳》)
(2)時富等在敵,招集亡命,居豐州,筑城自衛(wèi),構宮殿,墾水田,號曰板升。板升,華言屋也。(《明史·外國列傳八·韃靼列傳》)
(3)蒙古語謂民居曰板升,與柏興音近。(魏源《海國圖志》卷56)
清·方浚師《蕉軒續(xù)錄》載,蒙古語音以土瓦屋為“拜牲”。據此可以推知,板升,與“拜牲”實同一詞。
波而都瓦爾:今葡萄牙Portugal音譯。也譯作“博爾都噶里雅”,“蒲陀牙”,“布路亞”。例如:
(1)龐迪我,依西把尼亞國人,陽瑪諾,波而都瓦爾國人。(《明史·外國列傳七》)
(2)本國與意大里亞、波而都瓦爾、依西把尼亞,各率附屬小國,降附大人文國主,受其節(jié)制。(《野叟曝言》卷147)
(3)己丑,西洋博爾都噶里雅遣使貢方物,優(yōu)詔答之。(《清史稿·高宗本紀二》)
(4)泰西自明以來,如荷蘭,如日斯巴尼亞,如蒲陀牙,如丹麥,皆能浮海得新地。(嚴復《天演論》)
(5)地氣天時變,則史例亦隨世而變,志南洋實所以志西洋也。故今以呂宋、荷蘭、佛郎機、英吉利、布路亞五國,綱紀南洋,其越南、暹羅、緬甸、日本四國,雖未并于洋寇,亦以事涉洋防者著于篇,而朝鮮、琉球洋防無涉者不及焉。(魏源《海國圖志》卷4)
(6)夏四月,西洋博爾都噶里雅遣使入貢。博爾都即葡萄牙,一作布路亞,遣使巴哲格伯里多瑪諾入貢奉表。(王之春《清朝柔遠記》卷5)
不花:蒙語譯音。牛的別名。也作“補化”,“布哈犍”。
(1)“胡語以牛為不花也。”(明·沈德符《萬歷野獲編·詞曲·蔡郎中》)
(2)“元人以本國語命名:或取顏色,如察罕者白也,哈剌者黑也,……或取物類,如不花者,牯牛也,亦作補化。不忽者鹿也,亦作白忽?!?清·錢大昕《十駕齋養(yǎng)新錄·蒙古語》)
(3)布哈犍,牛也。(《清稗類鈔·方言·蒙古語》)
《華夷譯語》:“不花,牯牛?!?/p>
不剌頭:印尼語beladau對音。短刀,匕首。也作“吧六頭”,“卜剌頭”。
(1)以長一尺二三寸兩刃短刀,名不剌頭,連鞘插腰間。(馬歡《瀛涯勝覽》)
(2)民俗好兇強,但生子一歲則置刀于被,名曰“不剌頭”。以金銀象牙雕刻為鞞,凡男子自幼至老,貧富皆有,插于腰間。(明·費信《星槎勝覽·爪哇國》)
(3)生子甫一歲,以匕首佩之,名曰不剌頭。(俗云吧六頭)(張燮《東西洋考》卷3)
(4)其刀名卜剌頭,俱以兔兒雪花鑌鐵為之,兩刃尖利之甚。(鞏珍《西洋番國志·爪哇國》)
古有“伏突”一詞,其音與“不剌頭”接近,也指短刀。例如:
(5)兵器有弓矢鳴鏑甲矟刀劍,其佩飾則兼有伏突。(《周書·異域傳下·突厥》)
淡巴菰:tobaco音譯。指“煙草”。也稱作“醺”,“金絲煙”,“金絲熏”。
(1)呂宋國出一草曰淡巴菰,一名曰醺。(明·姚旅《露書》卷10)
(2)“淡巴菰煙草,萬歷末有攜至漳泉者,馬氏造之,曰淡肉果?!?方以智《物理小識》卷9)
(3)金絲煙出海外番國,曰“淡巴菰”。流入閩粵,名“金絲煙”。性燥有毒,能殺人。天啟二年,貴州道梗,借徑廣西,始移其種。(談遷《談氏筆乘·榮植》)
(4)清·王士禛《香祖筆記》卷七:“呂宋國所產煙草,本名淡巴菰,又名金絲熏?!?/p>
底那兒:錢幣。也作“底那”。例如:
(1)其國使用金錢錫錢,金錢番名底那兒,以七成淡金鑄造,每個圓徑五分,面底有文,重五分五厘。(馬歡《瀛涯勝覽·蘇門答臘國》)
(2)王以銀鑄錢,名底那兒,通行使用。(馬歡《瀛涯勝覽·忽魯謨斯國》)
(3)王以七成淡金鑄錢名底那兒,圓徑官寸五分,底面有紋,官秤重三分五厘。國中使用。買賣則用錫錢。(鞏珍《西洋番國志》)
(4)其交易以金錢、錫錢。金曰底那兒。(黃省曾《西洋朝貢典錄》)
(5)札剌勒丁以為怯,罰舍里弗五萬底那,贖其妄言之罪。(《新元史》卷255)
賭爾焉:馬來語 durian對音。留連?;蛄裆彙R沧鳌岸紶枮酢?,“賭兒焉”。
(1)有一等臭果,番名賭爾焉,如中國水雞頭樣,長八九寸,皮生尖刺,熟則五六瓣裂開,若臭牛肉之臭,內有粟子大酥白肉十四五塊,甚甜美好吃,中有子可炒吃,其味如栗。(明·馬歡《瀛涯勝覽》)
(2)又有一種臭菓,番名都爾烏①烏,繁體作“烏”,與“焉”形近,或許“都爾烏”當作“都爾焉”。,狀如雞頭,長八九寸,皮生尖刺。及熟有瓣裂開,氣如臭牛肉。內有肉十四五塊,大如栗,其白如酥,甜美可食。肉中有子,炒食如栗。(鞏珍《西洋番國志·蘇門答剌國》)
(3)其狀如芡實,臭葉而刺皮,熟則瓣開,其肉白而味如栗,其名曰賭兒焉。(黃省曾《西洋朝貢典錄》)
《大詞典》有“榴蓮”條,釋義為:“常綠喬木。葉子長橢圓形,表面光滑,背面生鱗片。果實球形,表面有很多硬刺,果肉味美,為熱帶著名果品之一。原產馬來西亞,我國廣東、海南也有?!?/p>
郁達夫《南洋游記》:“榴蓮有如臭乳與洋蔥頭混合的臭氣,又有類似松節(jié)油的香味,真是又臭又香又好吃?!?/p>
法南:fanam對音。(參見謝方注)金幣名。
(1)其交易以金銀錢。金曰法南,銀曰答兒。(《西洋朝貢典錄·柯枝國》)
“吧喃”,也是金幣,音與“法南”近。很可能是同一詞。例如:
(2)王以六成金鑄錢行使,名吧喃,每個徑寸三分八厘,面底有紋,重一分。(馬歡《瀛涯勝覽·古里國》)
(3)小金錢名吧喃,四十個準大金錢一個,以便民也。(費信《星槎勝覽》)
法剌失:frasila對音。指“秤”。
(1)權謂之法剌失,量謂之黨戛梨,以銅為之。(《西洋朝貢典錄·古里國》)
(2)其番秤名法剌失,權釘衡末,準則活動,衡正中為定盤星。(鞏珍《西洋番國志》)
姑剌:爪哇語kulak對音。量器。
(1)凡為量,截竹為之,升之名為姑剌,其容一升八合。(《西洋朝貢典錄·爪哇國》)
(2)截竹為升,名曰姑刺,該中國一升八合。(鞏珍《西洋番國志》)
哈里:回去。蒙語音hali。也作“合理”、“哈力”。
(1)他回去也道一聲哈里。(明·朱有燉《桃源景》)
《華夷譯語》:“回,合理?!薄段鋫渲尽?“回,哈力?!?/p>
米奇:指酒。
(1)以水漬米,越宿令婦人口爵手搓取汁,為之名曰米奇。(《殊域周咨錄》卷4)
(2)“琉球造酒,則以水漬米,越宿,令婦女口嚼手搓,取汁為之,名曰米奇?!?明·陳繼儒《偃曝談馀》)
那顏:大人,官人。蒙語音noyan。
(1)溜金王患病了,請那顏進。(湯顯祖《還魂記》第47出)
(2)我的愛馬的拿將一個人來,見我,問那顏名字,問我的名字,問大同王的名字,怕不是大明皇帝?我來報得那顏知道。(明·楊銘《正統(tǒng)臨戎錄》)
(3)那顏,華言大人也。(明·楊銘《正統(tǒng)北狩事跡》)
(4)謂酋首曰那顏。(明·岷峨山人《譯語》)
《華夷譯語》:“那顏,官人?!?/p>
千里鏡:望遠鏡。
(1)番僧利瑪竇有千里鏡,能燭見千里之外,如在目前。(明·鄭仲夔《耳新》8)
“千里鏡”也稱“望遠鏡”、“窺遠鏡”。例如:
(2)第谷沒后,望遠鏡出。天象微渺盡著于是。(徐光啟《新法算書》卷98)
(3)又言昴宿有三十六星,皆得之于窺遠鏡者。(《明史·天文志一》)
(4)歲星四周有四小星,繞行甚疾。太白光有盈缺,如月之弦望。用窺遠鏡視之,皆可悉睹也。(《明史·天文志一》)
今南京、武漢、貴陽、柳州、績溪、崇明、上海、蘇州、杭州、廈門、福州、??诘鹊?,仍有“千里鏡”的稱法。普通話里沿用“望遠鏡”。
撒白植:琥珀,一種樹脂的石化物。波斯語為sabhoi。也作“撒白”。
(1)諸珀謂之撒白植,其類有五:一日金珀,二曰并珀,三曰珠神珀,四曰蠟珀,五曰黑珀。(黃省曾《西洋朝貢典錄·忽魯謨斯國》)
(2)大塊金珀、神珀、蠟珀、黑珀、番名撒白。(馬歡《瀛涯勝覽》)
(3)大塊金珀并珀珠、神珀、蠟珀、黑珀,番名撒白。(鞏珍《西洋番國志》)
撒哈剌:一種波斯毛料,可做披肩。波斯語為saqalat。
(1)銀鼠皮一百二十張;鎖袱一段;撒哈剌一段;鎖子葡萄大小共四斗;西羊布一疋。(《殊域周咨錄》14)
(2)二十五年兼貢絨六匹,青梭幅九匹,紅綠撒哈剌各二匹及鑌鐵刀劍、甲胄諸物。(《明史·西域列傳四》)
撒扇:折扇。又叫聚骨扇、聚頭扇、折迭扇。
(1)折迭扇、一名撒扇,蓋收則折迭,用則撒開。(明·陸容《菽園雜記》卷5)
(2)聚骨扇,一名折迭扇,一名聚頭扇,京師人謂之撒扇。聞自永樂間,外國入貢始有之。(《萬歷野獲編》卷26)
今武漢方言里仍稱“撒扇”。
倘伽:阿拉伯、波斯語tanka對音。金幣或銀幣名。
(1)舉畢,則予之酒物、倘伽。(《西洋朝貢典錄·榜葛剌國》》
(2)王以金鑄錢,名倘伽,每個重三錢,零用此錢。(馬歡《瀛涯勝覽·祖法兒國》)
(3)本國流通使用金錢名倘伽,每個重八分。(費信《星槎勝覽》)
據劉正埮(1984)考證,“倘伽”又作“唐加”,或作“騰格”、“滕格”,指古代突厥,回紇地區(qū)使用的銀幣。
騰吉里:天。蒙語音tegri。
(1)只此一天,韃靼曰騰吉里,回回曰阿思嫣恩,女直曰阿卜哈以,西番曰難,百夷曰法,緬甸曰某,高昌曰騰克力。(明·陳宏緒《寒夜錄》)
(2)韃靼國及兀良哈國稱天曰騰吉里。(徐文靖《管城碩記》25)
《華夷譯語》:“天,騰吉里。”
《武備志》:“天,騰格利?!?參見賈敬顏1990)
提陀:百姓。
(1)土目稱其酋曰布伯,謂其百姓曰提陀。(明·鄺露《赤雅》)
(2)獠人尊有力者謂之火郎。獠人之百姓謂之提陀。(《姑妄言》4)
天方:原指伊斯蘭教發(fā)源地麥加,后泛指阿拉伯。
(1)“天方國,即默加國也?!?《西洋番國志·天方國》)
(2)“天方,古筠沖地,一名天堂,又曰默伽?!?《明史·西域列傳四·天方列傳》)
錫蘭:高山。“錫蘭國”因“錫蘭山”得名。
(1)錫蘭國,古狼牙須也。在西洋,與柯枝國對峙,以別羅里為界。自蘇門答剌順風十二晝夜可至其國。占城極西可望見焉。番語謂高山為錫蘭,因名。(《殊域周咨錄》卷9)
(2)錫蘭國有一大山,侵云高聳,山頂有巨人腳跡,入石深二尺,長八尺余,云是盤古氏足跡。(明·包汝楫《南中紀聞》)
濁肌:苦行僧,出家人。也作“濁饑”。義同“火居”。
(1)其出家者名曰濁肌而蓄妻。(《西洋朝貢典錄·柯枝國》)
(2)另有一等人名濁饑,即道人也,亦有妻小。(馬歡《瀛涯勝覽·柯枝國》)
另有“苧姑”一詞,也指僧。苧姑,可能即“濁肌”之音轉。例如:
(3)其國謂儒為班詰,僧為苧姑,道為八思。(張燮《東西洋考》卷3)
答兒:tar對音。銀幣名。也作“搭兒”。
(1)其交易以金銀錢。金曰法南,銀曰答兒。(黃省曾《西洋朝貢典錄·柯枝國》)
(2)又以銀為錢名答兒,大如海螺靨,官秤重四厘。(鞏珍《西洋番國志》)
(3)又以銀為小錢,名搭兒,每個重三厘,此錢零用。(馬歡《瀛涯勝覽·古里國》)
黨戛梨:量器。
(1)權謂之法刺失,量謂之黨戛梨,以銅為之。(黃省曾《西洋朝貢典錄》)
(2)量法官鑄錢為升,名黨戛黎,較中國官斗斛每升該一升六合二勺。(鞏珍《西洋番國志》)
揭帝:佛教中的一種神。梵語gati譯音。
(1)直饒揭帝也難當,便是金剛須拱手。(《水滸傳》4)
(2)一沖一撞,說甚么李天王降妖魔于曠洞之野;一架一迎,那數他揭帝神收魍魎于陰山之前。(《西洋記》27)
“揭帝”也作“揭諦”。例如:
(3)面前五百阿羅漢,腦后三千揭諦神。(《西游記》77)
(4)一個說道:“東方揭諦神參見。”(《西洋記》6)
滿剌加:馬來語malacca對音,又譯作“麻六甲”。今馬來半島馬六甲。
(1)東接爪哇界,西抵滿剌加國界,南連大山,北臨巨海,諸處船來先至淡港,入彭家門里泊船。(馬歡《瀛涯勝覽》)
(2)麻六甲,即滿剌加也。古稱哥羅富沙,漢時已通中國。(張燮《東西洋考》卷4)
掃兀:蒙語。坐地。也作“撒兀”、“掃”。
(1)明·朱有燉《桃源景》:“他道哈撒呵,原來是問你。他道掃兀呵,原來是坐地。他道鎖陀八,原來是酒醉矣?!?/p>
明·火源潔《華夷譯語》:“撒兀,坐。”
《武備志》:“坐,掃。”(參見賈敬顏1990)
那剌:爪哇語larak對音(參見謝方注)。后退。
(1)凡三交,妻執(zhí)各以木梃格之,曰“那剌那剌”則退。(《西洋朝貢典錄·爪哇國》)
(2)對手男子各攜其妻拿在彼,妻執(zhí)三尺短木棍立于其中,聽鼓聲緊慢為號,二男子執(zhí)搶進步抵搶,交鋒三合,二人之妻各以手中木棍隔之曰:“那剌那剌?!眲t退散。(明·馬歡《瀛涯勝覽》)
姑邦:爪哇語kubana對音。重量單位。例如:
(1)凡為權衡,二分二厘為姑邦,姑邦四之為錢,錢十六之為兩。(《西洋朝貢典錄·爪哇國》)
(2)每姑邦該中國秤二分一厘八毫七絲五忽,每錢該官秤八分七厘五毫,每兩該官秤一兩四錢,每斤該官秤二十八兩。(鞏珍《西洋番國志》)
從來源方面看,明代漢語外來詞有來自爪哇語的、印尼語的、阿拉伯語的、英語的、波斯語的、蒙語的、梵語的等等,可以說明代漢語外來詞的語種相當的豐富。
從吸收方式看,明代吸收的外來詞,一般使用意譯和音譯。
在明末的一些翻譯書籍中,記載了許多的意譯詞。意譯詞一般有著較強的生命力,一些意譯詞沿用至今。例如:幾何、經線、緯線、熱帶、溫帶、直線、底線、直角、鈍角、內角、測量、關系、特殊、性能、靈魂、齒輪、滑車、風扇、螺絲、機車、起重、輪盤、地球、地平線、水庫、比例、望遠鏡、眼鏡、載重、重心、自鳴鐘等。
有少量的意譯詞先后使用過不同的譯名。如“文法”后又改譯為“語法”。“自鳴鐘”又譯作“自然漏”、“候鐘”、“鬧鐘”。
明代的音譯詞大多短命,一般來說,純粹的音譯外來詞,使用范圍相當有限,不容易為廣大民眾接受和傳播。在《華夷譯語》、《登壇必究》等書中,我們可以看到明代的許多音譯詞,只是其中許多詞語可能沒有被大眾接受。即便一些音譯詞可能曾經在外族人較多的地域有著一定的市場,今天我們也很難在普通的文獻中覓其蹤影。例如:
阿堵兀赤(aduuci牧馬人)、哈罕(qaqan皇帝)、撒亦哈鄰(sayigalin朋友)、亦兒堅(irgen百姓)、哈敦(qatun娘子)、把阿禿兒(baqatur勇士)、阿木(amu歇息)、穩(wěn)榻(unta睡)、巴牙思八(bayasba喜)、亦捏額(inehe笑)等。
外國國名、人名等一般使用音譯法。例如“依西把尼亞”(今西班牙)即Hispaniar的音譯;“滿剌加”,馬來語malacca對音,又譯作“麻六甲”,(今馬來半島馬六甲)?!榜R哈麻”是穆罕默德的古代音譯。
在最初的時候,音譯所使用的漢字符號往往存在多個形式。所謂音譯無定字。如:“祖法兒國”,又作“佐法兒國”?!胺鹄蓹C”,又作“佛朗機”、“佛狼機”、“伏狼機”。“胡博詞”,又作“火不思”、“渾不似”、“渾不是”、“吳撥四”、“虎撥思”、“虎拍思”、“琥珀槌”、“琥珀思”、“和必斯”等。
人們在使用音譯外來詞的過程中,也可能不斷的改變諧音符號。如:“絡日伽”,logic的音譯,也作“洛日加”,后來音譯為“邏輯”?!安ǘ纪郀枴?Portugal)也譯作“博爾都噶里雅”,“蒲陀牙”,“布路亞”,后來譯作“葡萄牙”。
外來詞中也有最初采用音譯,后又改為意譯的。如:“斐西加”,physica的音譯,后又意譯為“醫(yī)學”。“額各諾靡加”,economics的音譯,后來改譯為“經濟學”。斐錄瑣費亞,philosophia音譯,后來意譯為“哲學”?!耙了苟嗬麃啞?,historia的音譯,后來意譯為“歷史”、“史學”。
從明代吸收的那些“純音譯詞”詞形不固定,后來被新的“音譯詞”或“意譯詞”所代替的事實來看,“純音譯詞”往往帶有一種過渡性質,它們被漢語“同化”通常是無法避免的。筆者推測,語言接觸的開始,人們較多地采用“拿來”的方式,免不了使用音譯,在一段特定的時期內,漢語新吸收的外來詞中,音譯詞也可能暫時占據多數。久而久之,“拿來”的東西不斷被“內化”,才呈現出以意譯詞為主的趨向。
除了意譯和音譯外,明代也有少量特殊的外來詞,有的學者稱之為描寫詞。如:西洋布,高麗布,倭緞,倭寇,番文,番薯,番布,番貨等①羅常培《語言與文化》P36:有些外來的東西找不出相等的本地名詞,于是就造一個新詞來描寫它,或者在多少可以比較的本地物體上加上“胡”“洋”“番”“西”一類的字樣,這就是描寫詞。。
透過對明代漢語外來詞的分析,我們可以進一步了解明代對外交通的歷史,深刻感受到明代在外交方面的輝煌成果;同時我們也認識到文化接觸、語言接觸對于豐富祖國語言文化的重要性。
[1]岑麒祥.漢語外來語詞典[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0.
[2]劉正埮,高名凱,麥永乾,等.漢語外來詞詞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4.
[3]馬西尼.現代漢語詞匯的形成——十九世紀漢語外來詞的形成[M].上海: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97.
[4]史有為.漢語外來詞[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0.
[5]史有為.外來詞——異文化的使者[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4.
[6]張 燮,謝 方點校.東西洋考[M].北京:中華書局,2000.
[7]明·火原潔《華夷譯語》(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