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永
試論二戰(zhàn)前舊金山華人教育的歷史特點
李 永
二戰(zhàn)前舊金山唐人街作為美國第一大華埠,其華人教育發(fā)展的歷史最具代表性,其特點主要表現(xiàn)為:公立學校中隔離教育政策與“熔爐”同化政策的并行不悖;教會學校中傳教與教育的雙重目標;家庭教育中家庭結構完整化與教育正?;尸F(xiàn)同步趨勢;中文學校中從華僑教育到華人教育的歷史轉變。
舊金山;美國華人;公立學校;教會學校;中文學校
二戰(zhàn)前的舊金山唐人街是美國第一大華埠。受本身旅居思想和外界排華阻礙,排華期間這里華人聚居,他們保持著中國傳統(tǒng)文化,崇教尚學的傳統(tǒng)更使得他們特別重視子女的教育。華人父母既重視子女的英文教育,又重視中文教育,這就使得華人子女處于二元教育文化之下,其教育發(fā)展的歷史既有自己的特性,又體現(xiàn)了在美華埠子女教育的許多共性。本文擬從教育史角度總結舊金山華人教育的歷史特點,并從中反映二戰(zhàn)前在美華人教育發(fā)展的整體趨勢。
隔離教育政策是美國針對少數(shù)族裔所實施的教育政策,是一種典型的種族歧視。華人也是該項政策的實施對象之一。加州是對華人執(zhí)行隔離教育政策最為嚴厲的地區(qū)。1859年,加州第一所華人公立學校在舊金山建立,它座落于斯托克頓街與薩克拉門托街街角教堂的地下室。這所種族隔離學校在其存在的12年里(1859~1871),曾因資金短缺、學生出勤率低等原因被數(shù)次關閉,但是每次都因為華人的堅持迫使當局重新開放。
1870年,加州所有關于公立學校的立法經(jīng)修訂編成了法案,稱之為加州學校法,凡不包括在內(nèi)者一律取消。由于新教育法規(guī)中沒有提及華人,所以舊金山教育局趁機關閉了華人公立學校。從1871年開始,舊金山的華人孩子被剝奪了任何接受公立教育的機會,這種局面一直持續(xù)到1885年。公立學校的關閉,使得華人子女的英文教育幾乎都由教會學校來承擔,個別子女則靠華人父母私人的努力。按照當時舊金山華人子女進入非公立學校的統(tǒng)計報告,1874~1884年間,舊金山17歲以下華人子女每年的平均人數(shù)是1725人,而每年進入私立學校的平均人數(shù)是305人。假設所有1725名華人孩子都處于學齡,那么也只有不到20%的孩子接受了不同形式的教育。[1](53-54)華人父母為此多次抗爭、請愿,均無效果。
1884年,華商趙洽為8歲的女兒美媚到舊金山春谷小學報名入學,但是遭到校長珍妮·赫爾利的拒絕,于是,趙洽聘請律師向法庭提出訴訟。1885年3月5日,法院判定華人父母勝訴,并認為華童有權利接受公立教育。舊金山教育委員會為了阻止美媚進入春谷小學,在唐人街復建了隔離的公立小學:華人初等學校。1906年,舊金山地震和大火摧毀了華人初等學校,但是卻沒有摧毀當局維持隔離教育的觀念。同年10月10日,學校復開,易名為遠東公立學校。華人認為“遠東公立學?!钡男C岛娕c歧視,在他們的強烈要求下,1924年更名為斯托克頓學校。盡管帶有種族歧視色彩的校名改變了,但這所學校仍然是地地道道的隔離學校。雖然后來華人子女可以進入公立中學學習,但是這所小學卻一直保留著。在二戰(zhàn)以前,雖然該校課程與普通公立小學相同,但是卻存在著教育質量不高、入學率低、教育經(jīng)費投入不足、課程安排不合理等問題。
加州禁止華童進入公立學校的法律直到1947年才被廢止,但其引發(fā)的惡劣影響一直延續(xù)到了20世紀60年代。如果說隔離教育政策體現(xiàn)了舊金山華人教育發(fā)展的特殊性,那么公立學校所扮演的“熔爐”角色就體現(xiàn)了美國學校教育的普遍性?!叭蹱t”政策是美國政府針對19世紀末東南歐新移民實施的強制同化舉措,而公立學校則是實施同化教育的主要機構,華人子女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響。表面上看,排華政策與熔爐同化教育是相互矛盾的,但事實上卻并行不悖,兩項政策一貶一揚,更能達到對少數(shù)族裔的同化效果。
美國公立教育通過灌輸給少數(shù)族裔孩子美國的文化價值來達到同化他們的目的。對此,文學評論家林玉玲在文章中指出:“美國社會通過教育、就業(yè)、媒體、軍事、政府和社會組織等來建立它的文化霸權,這樣少數(shù)族裔人們在意識到自己的邊緣性后不得不到一個以標準英語和歐洲文明為基礎的文化中心來?!盵2](95)
公立學校促進移民子女實現(xiàn)美國化的努力體現(xiàn)在很多方面,但是這種努力的首要舉措是促進語言的轉變。英語是在美國生活的最基本技能,也是美國化中最重要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只有移民子女聽得懂、理解透,才能談上同化措施的效果。根據(jù)上述教育理念,教育當局在公立學校中確立了英語的“獨霸”地位。
當時的教育家還認為,公立學校不僅要教會學生基本的讀、寫、算等技能,更重要的是承擔他們美國化的責任,并間接地促進其父母的美國化。事實上,我們看到在華人家庭中,這種同化確實起到了作用。早期舊金山的華人大部分從未受過英文教育,子女上學以后,特別是在熟練掌握了英語以后,他們經(jīng)常代替父母閱讀文件、簽訂合同,他們成了向父母傳遞外界信息的渠道。在中國傳統(tǒng)社會,子女要聽從父母的教導,而在舊金山的唐人街,華人子女接受教育之后卻成了父母生活的指導。公立學校同樣注重植根于美國歷史上的節(jié)日,并借以強調(diào)愛國觀念。1920年,舊金山學校放假的節(jié)日有感恩節(jié)、勞動節(jié)、加州加入聯(lián)邦日、陣亡將士紀念日、華盛頓誕辰日等。當時遠東公立學校組織的活動包括演唱愛國歌曲、詩歌朗誦和升旗儀式。[3](132)
主流社會一方面對華人施行隔離政策,同時又通過英語教育、美國歷史和公民修養(yǎng)等課程,向華人子女灌輸美國的價值觀念。盡管在隔離教育政策中受挫,但是對于有公民權的華人子女來說,他們想要融入主流社會的意愿日趨強烈。在公立學校美國化的攻勢下,華人子女很快地接受了主流社會文化。由于華人子女在學校里優(yōu)異的成績和突出表現(xiàn),他們還被冠以“模范學生”的稱號,這也成為了后來“模范族裔”的先聲。
1848年淘金熱以后,大批華人移民聚集在西海岸的舊金山,這立即引起了美國基督教各教派的注意。白人傳教士認為,把中國人送到美國是上帝的意志,于是各個教派紛紛行動起來,投入到福音化中國人的戰(zhàn)役中來。
對美國傳教士來說,想要完成福音化中國移民的任務,語言是最難以跨越的障礙。受種族主義文化優(yōu)越論的影響,白人傳教士認為只有英語才是世界上最好的語言,而早期華人移民中文盲數(shù)量眾多,用漢語向華人傳教也不現(xiàn)實。其實對于華人移民來說,學習英語有很強的實用性,有助于他們在美國找到更好、更體面的工作,或者回國以后謀一份與洋人相關的待遇豐厚的工作。因此傳教士對華人進行宣教的早期,英語教育也被視為接觸華人的“唯一方法”。
教會為華人提供英語教育可謂順應了時勢。當加州一些地方政府還未曾為華人設立公立學校時,教會卻主動設立夜學和主日學校,教授華人英文,當然也順便向他們灌輸基督教義和美國的價值觀念及倫理道德。1871年華人公立學校關閉后,教會學校更是成為華人子女和成年華人接受英語教育的唯一途徑。華人眾多的舊金山成了教會學校云集的地方。在19世紀80年代,有一系列的基督教組織包括長老會、浸禮會、衛(wèi)理公會、圣公會、公理會等,在唐人街設立了學校,提供了英語學習的有關課程。至1892年,共有11個美國教派投身于華人的傳教工作,在北美(包括加拿大)建立了10個華人教會,10個華人基督教機構和組織,291個主日學校和傳教會。[4](32)根據(jù)吳景超先生統(tǒng)計,在舊金山,1915年,新教教派主持了28所各種程度的主日學校,成員多達1400人。這項事業(yè)的費用,每年約達42000美元。[5](166)
就學校性質而言,教會學校類似于現(xiàn)在的英語補習學校,其原因是傳教士在華人社會設立教會學校僅僅是為了接近華人,進而使華人接受并皈依基督教。女公會進行宣傳的小冊子明確指出,她們的目的是向華人婦女和子女傳播福音,促使她們皈依基督教,并堅持認為“要想順利完成這一神圣的使命,最有效的方法是抓住孩子的心靈,而且越早越好,訓練他們促其形成高尚的生活方式”[3](123)。龐德牧師指出,“在這些學校中,福音教育一刻也不能被取代,他們只是吸引華人前來接受福音傳播的網(wǎng)而已”[6](415)。這句話道出了教會學校的本質。盡管教會學校以傳教為目的,但在嚴酷的種族歧視環(huán)境下,有著基督教博愛思想的教會學校還是得到了許多華人家長和孩子的青睞,許多華商還主動為教會學校的開辦提供資金。
教會學校、教會教育的基本前提和最終目標都是宣教,即實現(xiàn)所謂華人的基督化,所以宗教教育在這些學校中都占有很大的份量。二戰(zhàn)前,一名華人學生在一封信中這樣記載:“每周一和周二晚上,學校下課以后(9:30),中文的圣經(jīng)課程;周三晚上下課以后,祈禱會議;周四晚上下課之前十或十五分鐘,宣講福音;周五晚上,中文的圣經(jīng)課程;周六晚上,祈禱會議;周日晚上,一切照舊”[7](93)。根據(jù)相關研究,宗教教育及教會相關活動的時間大體與英語學習的時間相等或者更多一些。
雖然教會學校有傳教與教育的雙重目的,但是就實際效果而言教育勝于傳教。在教會學校中,除了學習英語外,華人學生對傳教士的圣經(jīng)教育沒有多少興趣。因為無論是對于華人子女還是華人父母來說,日常生活中的現(xiàn)實目標才是最重要的,熟練掌握英語技能,獲得足夠的社會知識,不僅能為將來進入公立學校做好準備,更長遠的是能在白人主流社會找到一份體面的工作。因此,雖然教會學校也通過宗教教育的形式來加強對華人子女的基督教化,但無論從華人改信者的數(shù)量還是其實際行為來看,基督教化的效果并不明顯。
受旅居思想影響,早期美國華人移民以單身男子為主,再加上排華法的嚴厲打擊,華人男性無法形成正常的核心家庭形式,與中國傳統(tǒng)的擴大式家庭更是相去甚遠。數(shù)以萬計的華人男性與他們的家庭分離于太平洋兩岸,其子女教育主要由中國的妻子來完成。當時也有部分華人兒童通過各種途徑來到美國,無論是獨自一人來到美國或者是跟隨親戚移民,其主要目的都是工作。由于女性的缺乏,這些華人孩子不能享有正常的家庭生活,而且來自家庭的經(jīng)濟壓力和長時間的勞作,嚴重地影響了他們正常地接受教育。華人家庭和華人子女是家庭教育的基礎,華人家庭的殘缺造成了華人子女家庭教育的缺失。
大量女性的出現(xiàn)與華人兒童的增多,可以說是20世紀10、20年代舊金山華人社會的一大變化。從家庭結構來看,雙親家庭不斷增多,同時家庭的經(jīng)濟條件也有了明顯的改善。這也反映了排華法的效力,因為它限制了華工進入美國,這樣,以工作為目的的華人兒童就大大減少了。同時,排華法規(guī)定華商階層可以不受限制,而得以留下的華商家庭本身經(jīng)濟狀況也比較好。此外,由于華商的特殊地位,許多華人移民愿意通過資本的積累來獲取商人身份,從而爭取到更多的移民資格,實現(xiàn)家庭的團聚。這其中還有很多華人移民是利用1906年地震造成的移民空額,以華人妻子、兒女的身份進入美國的。此后,舊金山華人的家庭結構開始由分裂走向完整,家庭的經(jīng)濟功能和教育功能也終于融為了一體。
唐人街的雙親家庭與中國傳統(tǒng)家庭相仿,往往由婦女來承擔對子女的教育,這些華人婦女在國內(nèi)沒有受過什么正規(guī)教育,也不懂多少英語,她們盡量教導子女使用中國的傳統(tǒng)語言,并在家庭的飲食起居等方面保持著中國傳統(tǒng)。對于唐人街普通的工薪家庭來說,家庭經(jīng)濟的需要迫使婦女們外出求職,其子女在課余時間也要外出打工賺取家用。
隨著經(jīng)濟條件的改善,許多中產(chǎn)階級的華人家庭開始搬到白人社區(qū)居住。受美國中產(chǎn)階級家庭教育觀念的影響,華商家庭更注重孩子的教育,庇護孩子享受自己的童年生活,他們的孩子,比唐人街的孩子有更多的私人空間和休閑時間。盡管中產(chǎn)階級的華人家庭沒有過重的經(jīng)濟負擔,但是許多華人父母還是堅持讓孩子做部分散工,因為他們想讓孩子認識到工作的艱辛。
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家國同構”的思維定向中,家庭教育被賦予了最直接、最重要的社會意義。在唐人街的華人家庭中,這種傳統(tǒng)文化對家庭教育功能的強化也為華人所傳襲。同時,在美國社會殘酷的排華氛圍中,這也是對來自主流文化排斥的抵制與回應。從家庭教育的內(nèi)容來看,中文的學習、中華傳統(tǒng)的倫理道德被舊金山的華人家庭所重視,例如許多家庭的家訓、家教就是一種重要的表現(xiàn)形式,它圍繞著為人處世這一核心環(huán)節(jié)對子女提出了具體的要求。
華人移民家庭畢竟與傳統(tǒng)的中國家庭不同,在主流社會的影響下,移民社會文化吸收的特質使華人社會發(fā)生了漸進式的改變。以女性教育為例,中國人向來就不重視女性的才學,華人父母也沿襲了國內(nèi)重男輕女的思想,認為正規(guī)教育只適合于男孩,只有兒子才有必要接受教育。受當時美國社會開明風氣的影響,很多父母開始逐步認識到讓女兒接受教育的社會價值與經(jīng)濟價值。20世紀20年代,唐人街的華人女孩基本上都享有了受教育的權利。1920年,舊金山唐人街大約有 65%的華人女孩在遠東公立學校讀書。[8](126-127)二戰(zhàn)前,隨著舊金山華人子女的增多,他們被融入美國主流社會的強烈愿望所征服,華人家庭教育也從重視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教育與傳承,陷入到中西教育的文化沖突之中。
華人中文學校從本質上來講是華僑教育,屬于中國教育的一部分。近代以降,華僑教育興起、發(fā)展的過程大致經(jīng)歷了三個階段。20世紀以前為華僑自發(fā)辦學時期,主要是設立蒙館、學塾等舊式教育機構,教授華僑上層子弟;20世紀初至1940年,是自覺地創(chuàng)設新式華僑學校的時期,華僑教育漸趨普及;1941年至新中國成立前,則為華僑教育開始向華人教育轉化的時期。[9](33)二戰(zhàn)前作為美國大陸中文教育的中心,舊金山的華人教育發(fā)生著從華僑教育到華人教育的歷史轉變,即從教育的政治性到文化性的轉變。
從中文學校的發(fā)展來看,早期的中文學校無論是教學內(nèi)容還是教學方式,都與中國大陸的私塾教育十分相像,其主要目的是為了延續(xù)傳統(tǒng)文化,維系民族感情。19世紀70年代以后,舊金山華人學齡兒童數(shù)量不斷增多,華人子女的教育問題逐漸提上日程,但美國種族歧視的限制依舊存在,其前途不禁令人擔憂,因此父母就將華人子弟的前途寄托于祖國,因此也更加重視祖國文化的傳遞。
舊金山華人子弟的中文教育首先是從私塾或專館開始的。光緒年間,華埠設有私家專館十余間,每間有學生二三十名,學費很貴,每月四五元。1888年,在舊金山中華會館支持下建成的大清書院是舊式中文學校的代表,其教學水平與中國鄉(xiāng)間比較好的私塾專館類似。學費每月五角,上課時間由星期一至星期五,每日下午三時,學生從遠東學堂(應為華人公立學校)下課后進行。通常晚八時至九時,正教習教授四書一次,全體學生共聽,并出對聯(lián)題目習作。[10](356)即使是大清書院,也不過是專館式的教學,并非現(xiàn)代意義的正式學校,仍延續(xù)著中國傳統(tǒng)教育的種種缺陷。
隨著清末新政的社會改革以及海外華人移民力量的逐漸壯大,海外華人的中文教育也開始受到清政府的重視。1908年,清政府派遣內(nèi)閣侍郎梁慶桂赴北美興學。在梁氏的推動下,中文學校開始得到官方的支持。在民國時期的二次興學中,隨著國內(nèi)社會進步觀念的進一步發(fā)展,政府對美國華人教育的指導更加具體和完善。三次興學使舊金山以及美國的新式中文學校得到了長足發(fā)展。20世紀20、30年代,美國中文教育進入全盛時期。舊金山作為美國第一大華埠,也是中文教育的中心。1934年舊金山有10所華文學校,1848名學生和47位教師。[11](57)
民國時期,舊金山中文學校中小學的編制與國內(nèi)保持一致。舊金山中文學校的教學目標首先是幫助華人學生掌握中文的使用方法,建立符合中國要求的道德標準,幫助他們從中國人的視角來看世界,希望他們以中國悠久的歷史和古老的文化傳統(tǒng)為驕傲,同時也教育華人學生不能忘記外國對中國的侵略。
從教學內(nèi)容上講,中文語言、文化知識是教學的重點。具體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方面漢語既是教學媒介用語,同時也是一種母語的學習與知識的掌握;另一方面無論是傳統(tǒng)私塾中的《三字經(jīng)》、《百家姓》等科目,還是新式學校中的國文、經(jīng)濟、歷史、地理等科目,都是圍繞傳授中華文化知識而設置的。此外,愛國主義也是中文學校教育的重要主題?!缎聡摹返?7課有一篇關于“愛國”的文章,文章開頭直接切入主題:“國以民立。民以國存。無民則國何由存?無國則民何以庇?故國民必愛國”[12](267)。總之,這一時期的教學內(nèi)容與教育目的緊密相聯(lián),其教育活動帶有明顯的民族感情,體現(xiàn)著語言文化的傳承。
然而,即使是在中文學校的較盛時期,仍有大部分華人子弟沒有進入華校。如20世紀30年代末,美國大陸約有12000多名5~14歲的華童,但中文學校的學生只有3000多人。[13](32)除了舊金山之外,美國的許多華埠通常只有一所由本地中華會館主辦的學校,其規(guī)模也比舊金山的學校小得多;而且與美國公立學校教育相比,中文學校也始終沒有占據(jù)主導地位,它只是帶有補習性質的學校。
從美國華人社會發(fā)展史的角度來看,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是舊金山中文學校變遷的分水嶺。首先,這在于華人父母對中文教育的心理期望發(fā)生了變化?!扒罢呦M拥苁炝曋形囊詰阑蚧貒龑W;后者不過求其能記姓名備書寫而已?!盵14](358)其次,進入了中文學校的華人學生,一心向學的畢竟是少數(shù),更多的是受到來自于父母的強迫。第三,二戰(zhàn)以前,華人子女一直受到美國公立學校和教會學校的持續(xù)影響,對于他們而言,美國畢竟是他們的出生地,他們也在通過自身的努力,獲取主流社會的認同以及爭取平等的政治待遇。
總之,二戰(zhàn)之前中文學校的教育定位多與中國大陸保持一致,維系對中國的政治認同與文化認同,但是由于華人社會的變化、中文學校的局限性以及華人子女自身的定位,二戰(zhàn)以后,華人的“中國取向”開始從主導地位轉化為從屬地位,中文學校也更多地專注于文化傳承功能,維系華人子女的文化認同。
通過上述對二戰(zhàn)前舊金山華人子女教育發(fā)展的特點分析,從教育史的角度,我們大致可以發(fā)現(xiàn)美國華人教育發(fā)展的整體趨勢。
其一,排拒奠定了華人社會和教育發(fā)展的基調(diào)。美國主流社會對華人的排斥,具體表現(xiàn)為1882年以來頒布的一系列排華法案,而在教育領域則是隔離教育政策的長期執(zhí)行。在美國,白人是強勢的主流文化群體,華人則是弱勢的亞文化群體,社會地位的不平等導致華人備受歧視,必須在各個方面爭取自身的權益,而兩者之間的彼此接納則顯得非常有限。
其二,爭取平等教育權是華人教育發(fā)展史的主線。雖然美國社會對移民文化的吸收和包容力很強,但在揮之不去的種族主義的陰影下,美國社會對外來移民,尤其是對非白種人的歧視從來沒有停止過。即使是在大力推行“熔爐”政策時期,仍有一些白人堅持種族主義觀念,認為華人是不可同化的異族。教育平等是社會公平價值在教育領域的延伸和體現(xiàn),是對教育機會的追求與把握,也是華人能夠擺脫苦難、取得成功的主要因素之一。如果從1859年算起,至今150余年的美國華人教育史,可以說是華人頑強抗爭、不斷追求教育平等的歷史,這種斗爭至今還未結束。
其三,華人子女的二元教育凸顯著中美文化沖突。對于華人子女來說,一方面他們通過公立學校和教會學校教育,開始接觸主流社會的價值觀念,并開始質疑和漸漸反叛來自于父母的保守思想和行為控制;另一方面,他們也不得不在父母的要求下接受中文學校的教育和家庭教育的約束。作為應對美國化和基督教化的措施,家庭教育和中文學校成為華人父母抵制社會同化的必然選擇,但是從教育社會學的角度而言,無論是華人家庭還是中文學校都扭轉不了舊金山華人子女為美國文化同化的發(fā)展趨勢,這種二元教育下的文化沖突在家庭中表現(xiàn)得尤為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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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樸蓮順]
G512.3
A
1002-2007(2012)03-0075-06
李永,男,華中師范大學博士研究生,中南民族大學講師,研究方向為美國華人教育史。(武漢 430079)
2012-04-11
湖北省教育科學“十二五”規(guī)劃重點課題“文化沖突背景下的美國華人教育問題研究(1848-1943)”,項目編號:2011A 0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