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勛 胡 玲 [武漢大學 武漢 430072]
功能主義目的論視閾下的翻譯主體間性分析
——兼評《絕句》的兩個英譯本
□陳 勛 胡 玲 [武漢大學 武漢 430072]
翻譯不是“一種孤立的語言轉換活動,而是一種主體間的對話”。翻譯的主體間性即譯者同委托人、原文作者和讀者等翻譯主體之間的相互作用和聯(lián)系。文章將功能主義目的論同翻譯主體間性結合起來,探討譯者同作者、委托人、讀者等翻譯主體之間的關系,結合《絕句》的兩個英譯本,對翻譯主體間性進行適當?shù)胤治觯岢觯赫贾鲗У匚坏囊粚χ黧w間性決定了翻譯策略的選擇。
目的論; 翻譯; 主體間性
西方翻譯界在20世紀70年代經歷了一次轉型,主要表現(xiàn)為,研究重點從傳統(tǒng)的靜態(tài)語言學研究轉向語言層面外的影響翻譯的各因素研究。這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翻譯的“文化轉向”。隨著翻譯領域中“文化轉向”的出現(xiàn),譯者在翻譯過程中的主體性地位逐漸彰顯出來。國內關于譯者主體性的研究主要出現(xiàn)于20世紀90年代末,并且馬上成了廣大學者的重要研究領域。但是,“譯者的主體作用不是孤立的,而是與作者和讀者的作用緊密相聯(lián)”,且“現(xiàn)代闡釋學,尤其是伽達默爾的闡釋理論與哈貝馬斯的交往理論,認為翻譯活動不應被看做一種孤立的語言轉換活動,而是一種主體間的對話”。[1]因此,文章將功能主義目的論和翻譯主體間性研究結合起來,探討譯者同作者、委托人、讀者等翻譯主體之間的關系,并結合《絕句》的兩個英譯本,對翻譯主體間性進行適當?shù)胤治觥?/p>
在談“翻譯的主體間性”之前,我們有必要先從哲學視角弄清楚“主體性”和“主體間性”兩個概念。主體性和主體間性兩個概念最早出現(xiàn)在西方哲學中,西方哲學在發(fā)展演化中經歷了從前主體性到主體性,再到主體間性的歷史過程[2]。
主體性研究主要出現(xiàn)于早期的西方哲學研究中,但是該研究被引入中國的時間相對較晚,主要集中于20世紀90年代。王玉樑在《論主體性的基本內涵與特點》一文中指出,主體性即主體的本質特征,“是主體在對象活動中的特性”,這種特性可以理解為“能動地改造客體、影響客體、控制客體,使客體為主體服務的特性”[3]。這種主觀能動性在發(fā)生作用的時候并不是不受到任何限制和制約的。主體作用于客體,必然在某種程度上受到客體的影響。這種客體的制約,或者說客觀環(huán)境和條件的制約,也就是主體的受動性。魏小萍曾指出,主體性中的能動性、受動性和為我性是有機統(tǒng)一的,受動性表現(xiàn)為“主體對客體的依賴性和客體對主體的制約性”[4]。
當哲學走進哲學現(xiàn)代的范疇時,傳統(tǒng)的主體性研究逐漸轉變?yōu)橹黧w間性的研究?!艾F(xiàn)代哲學是主體間性哲學,存在被認為是主體間的存在,孤立的個體主體貶為交互主體”這是楊春時對現(xiàn)代哲學的總結[5]。的確,后來伽達默爾的哲學闡釋消解了傳統(tǒng)的主客體的二元對立體系,促成了主體與主體間的對話關系及單一中心多元化的出現(xiàn)[5]。哈貝馬斯的交往理論也把孤立的個體轉換成了交換主體[2]。
簡單說來,主體性主要強調主體的各種特性、屬性,而主體間性則主要強調各主體間或者是主體與客體間的關系、聯(lián)系。在翻譯的“文化轉向”出現(xiàn)之前,翻譯領域的學者的研究重點是以原文文本為中心的文本研究,主要強調譯者在翻譯的時候應該忠實于原文文本,不得在翻譯的時候做一些自我發(fā)揮;這樣譯者就一直處于被動且低下的地位,梅納日(Gilles Menage)稱翻譯為“不忠的美人(Les belles infidelles)”[6]464,意大利人稱“翻譯者,反叛者也”,更有將其稱為“仆人”的。當然,在浩蕩的歷史長河中也不乏零星的強調譯者地位的聲音,如尼采便稱“翻譯即征服”[7],但是這種涓涓細流的微弱的聲音最終沒能改變譯者的命運。20世紀70年代以后,伴隨著翻譯“文化轉向”的出現(xiàn),譯者主體性的研究也逐漸吸引著越來越多學者的目光。功能主義目的論正是在此背景下興起,其主要觀點是:翻譯是一種社會性的、跨文化的交際活動,翻譯的過程可簡述為譯者在從委托人那里得到翻譯指令(translation briefs)之后[8]30,在“功能+忠誠(loyalty)”原則的指導下,充分理解源語文本,“在目的語背景下,為目的語的目的,和目的語環(huán)境讀者,生產一個文本”(Produce a text at target setting for a target purpose and target addressee in target circumstances)[6]377。從這里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在功能主義目的論中,涉及到的翻譯主體至少包括四個:委托人、原文作者、讀者和譯者,這也就囊括了翻譯行為中最重要的幾個主體。既然翻譯是一種社會性的交際活動,那么翻譯進行的過程,從某種程度上,就可以理解為四個翻譯主體的互動過程。本文將這些主體(譯者、作者、委托人、讀者等)的相互作用,或者說是它們之間的聯(lián)系、關系,定義為“翻譯的主體間性”。這四個主體中,譯者無疑占據著最重要的位置,因為翻譯的最終施為者是譯者,因而在翻譯的主體間性研究中,本文將主要討論譯者同委托人,譯者同原文作者以及譯者同讀者這三對關系。
按照正常程序,翻譯行為進行的過程中,譯者最先接觸到的翻譯主體就是委托人,因而譯者同委托人的關系也就成了最主要的關系。委托人“可以是自己,也可以是他人(如出版社,編輯等)”[6]380。弗米爾認為,譯者的翻譯行為是根據第三方的委托人進行的,委托人會為譯者提供相應的翻譯指令或翻譯要求,譯者將根據委托人的要求確定采用適當?shù)姆g類型[6]381。在這種情況下,譯者就需要做到對委托人的“忠誠”,根據委托人的要求采取合適的翻譯策略。換言之,此處的翻譯策略是由委托人決定的,當然譯者也可以同委托人進行溝通,對某些情況下的翻譯策略做出適當?shù)恼{整。劉軍平教授在《西方翻譯理論通史》一書中舉到這么一個例子:
希拉里回憶錄英文名為
這就是譯者同委托人關系占主要地位時的一個典型例子。又如,筆者上次接到一項翻譯任務時,對方(委托人)就要求筆者在翻譯文章里的人名、地名等專有名詞時必須嚴格按照所配發(fā)的譯名手冊來進行翻譯。這就是譯者同委托人的關系主導下的翻譯策略的選擇。但是有些情況下,出于種種原因,委托人未能給譯者以一定的翻譯要求,此時翻譯策略的選擇就主要由譯者自身來決定。譯者可以更看重自身同原文作者的主體間性,也可以更看重自身與讀者的主體間性,這兩種情形下產生的目的語文本沒有對錯,只是有著不同的效果而已。
譯者同原文作者的主體間性,實際上就表現(xiàn)在譯者同隱身了的原文作者進行交流、溝通的過程。由于原文作者的不在場,這種交流也就演變成譯者同原文文本的交流。由于我們每個人的經歷、生活成長環(huán)境、生活習慣等因素的不同,我們對于同一文本也就會有不同的理解和解釋,正如一句俗語所說“有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那么在這種情況下,譯者怎樣才能做到真正理解原文作者的意圖呢,或者說怎樣才能做到對原文作者的“忠誠”呢?首先,譯者應當反復閱讀原文文本,對文本本身有一個充分徹底的了解,這也是做好翻譯的第一步。其次,就是譯者應當站在原文作者的角度、立場上來理解該文本[9]。這一步通常被譯者忽略,也容易被翻譯批評家忽略,但是這一步驟對于一個好的翻譯來說確是不可或缺的。站在原文作者的立場上思考問題,理解文本,也就是說,譯者應該對原文作者當時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創(chuàng)作環(huán)境等背景因素有一個比較深入的了解,應該知道作者在當時創(chuàng)造出這樣的文本的原因。這樣的翻譯也就是譯者要替作者說話,而且這所說的話應當符合作者的意圖。
顧名思義,譯者同讀者的主體間性,也就是譯者同讀者之間的交流。實際上,譯者在某種程度上也是讀者,而且對于目的語讀者來說,可以看成是第一位接觸原文文本和目的語文本的讀者。譯者同讀者的交流,主要表現(xiàn)在譯者在翻譯時應考慮到讀者的預期,考慮到讀者的理解程度和范圍,也就是說譯者要做到對讀者的“忠誠”,考慮讀者的感受。換個角度看,也就是說目的語文本應當能夠符合目的語讀者所處的語言環(huán)境,對目的語讀者來說這些文本應當通俗易懂,或者是能滿足目的語讀者的某些期望。也可以說,在這種情況下,譯者在一定程度上成了“原文作者”,只是這個“原文作者”生活在與譯者和目的語讀者相同的生活環(huán)境中,他們的生活習慣、語言表達習慣都趨于一致。正如郭沫若所說“譯雪萊的詩,是要使我成為雪萊,是要使雪萊成為我自己”[10]。
《絕句》
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
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
A Quatrain
A pair of orioles chirp and sing on a green willow,
A line of herons flit in the blue sky high and low.
At West Hill a window frames the years snow,
A big boat from Wu Kingdom anchors at gate slow. (劉軍平譯)
Jueju
Two golden orioles sing amid the willows green,
A flock of white egrets flies into the blue sky.
My window frames the snow-crowned western mountain scene,
My door oft says to eastward going ships“Goodbye!” (許淵沖譯)[6]389-390
這兩個譯本都盡量在功能和形式上接近原詩,且都在音韻上下了不少功夫,做到了工整的對仗和押韻。兩個譯本的區(qū)別主要體現(xiàn)在題目和詩中后兩句的翻譯上。劉將《絕句》譯作“A Quatrain”?!癚uatrain”是起源于古希臘古羅馬的一種四行詩[11],同杜甫的“絕句”有一定差異,不能等同,劉對此的解釋是“但是為了目的語讀者,不用漢語的‘Jueju’,正是讓目的語英文讀者對此不感到陌生”[6]390;而許則將其直接譯為“Jueju”,這也有一定的道理,因為當時杜甫作此詩之后,沒有取題目,后取名為“絕句”。從題目的翻譯中就可以看出,劉譯本更看重譯者同讀者的主體間性,譯者考慮得更多的是讀者的感受;而許譯本則以譯者與原文作者的主體間性為主,譯者充分地了解了原作作者的創(chuàng)作環(huán)境、寫作背景等。再來看看對后兩句詩詞的翻譯。“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意為詩人透過(草堂的)窗戶看到了“西嶺(岷山)”上的雪景,向東便看到了停泊著的從東吳過來的船隊。此句中的“西嶺”的深一層含義就是西方的佛教圣地,心靈的凈化之地;句中的“東吳”則有凡間世俗的意味。杜甫作此詩時已年過半百,仕途不得志,有著遠離塵世、向往清凈環(huán)境的期盼。劉軍平將其譯為“At West Hill a window frames the years snow, a big boat from Wu Kingdom anchors at gate slow”,這給目的語讀者描述了一副十分具體的畫卷,讓目的語讀者能十分順利地理解詩詞的意思,可以說譯者充分考慮了目的語讀者的感受。而許淵沖則將其譯為“My window frames the snow-crowned western mountain scene, my door oft says to eastward going ships ‘Goodbye!’”。乍一看許譯本,顯得有點“突?!盵6]390,因為原詩中所有的都是無人稱詩句,且譯文中無緣無故多出了“Goodbye”這一詞眼,杜甫的原詩中卻找不出一絲“再見”的字眼。許譯本給我們傳達的意思是,“我”站在窗戶前,看到西山上覆蓋了一層層的雪,“我”站在門邊跟往東行駛的船只說再見。這樣我們就能理解許淵沖翻譯的目的了,許是在替杜甫說話,他在翻譯的時候就是創(chuàng)作時的杜甫,他看到了杜甫當時內心的活動、想法,即對東邊世俗生活的告別和對西邊清凈的晚年生活的向往。所以,從詩句的翻譯中也能看出,劉對讀者的“忠誠”,和許對原文作者的“忠誠”。需要指出的是,這兩個譯本都沒有對錯,只是二者所得到的效果不同罷了。
從以上的分析可以得出以下結論,譯者同委托人、原文作者以及讀者之間的主體間性影響著翻譯行為的施行,且其中占主導地位的一對主體間性決定了翻譯策略的選擇。因而譯者在進行翻譯的時候,不能忽視委托人、原文作者及目的語讀者對翻譯行為的影響,應充分考慮各種主體間性,選擇最佳的翻譯策略,達到最佳的翻譯效果。但是占主導地位的主體間性的確定是一個難點,這也是主體間性研究需要繼續(xù)關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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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Brief Analysis of Inter-subjectivity in Translation from a Skopos Perspective——with Specific Reference to two English Versions of Jueju
CHEN Xun HU Ling
(Wuhan University Wuhan 430072 China)
Translation is not just a transmission of linguistic facts, rather, it is a communication between translation subjects. Inter-subjectivity in translation refers to the relation between translator and consignor, author and reader. This paper tries to discuss the inter-subjectivity in translation with two English versions ofJuejufrom the skopos perspective.
skopostheorie; translation; inter-subjectivity
H059
A
1008-8105(2012)02-0064-04
2011 - 07 - 01
武漢大學自主科研項目(人文社會科學)研究成果,“中央高?;究蒲袠I(yè)務費專項資金”資助(102275945)
陳勛(1988 - )男,武漢大學外國語言文學學院10級英語碩士研究生;胡玲(1976 - )女,武漢大學外國語言文學學院副教授.
編輯 劉 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