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禁忌是人類普遍具有的文化現(xiàn)象之一。由于中國幾千年的封建歷史，相對封閉的人文社會環(huán)境，人們?nèi)菀桩a(chǎn)生崇拜與禁忌，其中人們在對待死亡的態(tài)度及表現(xiàn)上“禁忌”特征更被彰顯得淋漓盡致。備受人鄙視的仵作，因其接觸死尸的事實，在其生活、工作中更能體現(xiàn)“禁忌”這一文化特征。
　　關(guān)鍵詞： 中國禁忌 仵作 胥役
　　
　　1.引言
　　禁忌，作為人類普遍具有的文化現(xiàn)象，在人類學、民族學、民俗學中都有廣泛的研究，在國際學術(shù)界統(tǒng)稱為“塔布”（tatoo），“塔布”原是南太平洋波利尼西亞湯加島人的土語，其基本含義是表示“神圣的”和“不可接觸”的意義，另外也表明人們不愿提及或不愿做的某些事情。在中國，與“塔布”相對應(yīng)的詞便是“禁忌”?！敖伞币辉~，早在漢代就見著于史籍了?！稘h書藝術(shù)志》載：“及拘者為之，則牽于禁忌，泥于小數(shù)，舍人事而任鬼神?！敝袊傻暮x包括兩個方面：一是對受尊敬的神物不許隨便使用，因為這種神物具有“神圣”和“圣潔”的性質(zhì)，隨便使用是一種褻瀆行為，違犯這種禁忌會招致不幸，遵循這禁忌會帶來幸福；二是對受鄙視的賤物，不潔、危險之物，不許隨便接觸，違反這種禁忌同樣會招致不幸。
　　在中國自古至今，禁忌的人有兩類：神圣者和不潔者，而尸體就是人們普遍禁忌的對象之一，多被視為不潔之物，傣族人就十分忌諱將非正常死亡的人、燒死的人、溺死的人抬回村寨①，以免沾染晦氣。中國人有著強烈的“慎終”意識，每個人都明白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但生活中人們都極力繞而行之。那么幫助喪家處理尸體就落到了一些人的肩上，這些人在民間稱之為仵作或仵工。
　　民間中的仵工幫助處理市井肆里的喪葬事宜，是民間不可或缺的一個行當。有些仵工則在官府供職，成了府衙內(nèi)的差役，稱之為“仵作行人”，或“仵作”，或“行人”，這些對“官制仵作”的稱謂在宋代的《洗冤集錄》及其前其后眾多的法醫(yī)、偵查、審判的著作中都有記錄。
　　中國幅員遼闊，由于地區(qū)的差異性，人們對民間的仵工在叫法上有較大差異。較多的是稱之為“仵工”，或“仵作子”，或“仵作佬”，或“捉鬼人”，等等。由于“官制仵作”的驗尸、查傷，“民間仵作”的處理喪葬事宜，都與尸體密切相關(guān)，人們對尸體敬畏、恐懼、惡心的認知順其自然地轉(zhuǎn)移到了仵作的身上。在仵作身上，我們能感受到更多的禁忌。
　　2.仵作與禁忌
　　民間中的仵工幫助處理市井肆里的喪葬事宜，由于禁忌的緣故，人們對仵工的態(tài)度可以說是“鄙而遠之”?？图胰肆曀字凶鳛椤拔遄印敝坏呢踝髯雍痛餍⒎娜怂艿拇鍪窍嗤模悍昴赀^節(jié)忌進他人屋內(nèi)，以避免給主人帶去暴戾和不祥。
　　在粵、潮汕等地人們對從事“仵工”這一行當?shù)娜诵拇姹苤M、嫌棄之心，見面都躲著走。在北方如北京、天津、河北等地同樣存在這種幫忙抬運和埋葬逝者稱作“仵工”的人，人們多有對“仵工”躲之不及的看法。很多農(nóng)村人對干“仵工”這一行的，有的心存避諱，見了他們就繞道走。
　　少數(shù)人認為他們身上煞氣重，可以驅(qū)鬼辟邪。于是，潮粵之地有些家長為了管制一些頑皮難以調(diào)教的孩子，或是希望一些經(jīng)常得病身體虛弱的孩子身體健康，讓孩子拜仵工為干爹，目的是利用仵工身上的暴戾之氣、煞氣以抗衡和鎮(zhèn)住鬼神給孩子帶來的“邪氣”，或利用煞氣驅(qū)趕病孩身上的病魔?！罢J干兒子的事，在仵工中間習以為常，一老仵工曾有40多個干兒子。在南方、北方的很多地區(qū)，更能說明問題的事實是，大人們?yōu)榱斯芙陶{(diào)皮的孩子，或讓孩子能入睡，便說：“……再不聽話，仵作子就來了。”可見，仵工由于其所從事的職業(yè)的特殊性，總是讓人聯(lián)想到恐怖、災(zāi)難、病魔、惡心等不祥之詞。
　　民間對于仵工的認識成分中，暴戾、邪氣占據(jù)主要地位，對待仵作如同敬畏惡鬼，敬而遠之、畏而遠至，表面敬畏，實則鄙視、輕慢。再加上一些地區(qū)部分從事“白事”的仵工，利用人們在處理喪事時愛面子、耍排場、辦死人的事給活人看、喪禮日趨奢靡的特殊心理，在幫喪家辦理喪事之時要挾、勒索，抬高價錢。一旦得不到滿足，他們就會找茬滋事，人們對“仵工”更是厭之、躲之。
　　在現(xiàn)代，因社會分工詳細，法醫(yī)已完全取代了府衙內(nèi)的仵作，當然取代并不是說官衙仵作就是現(xiàn)代法醫(yī)的前身，無論是法律職能、檢驗方法，還是社會地位，封建社會官衙中的仵作都不能與西學東漸而產(chǎn)生的近現(xiàn)代法醫(yī)相提并論。但民間仵工這一職業(yè)在某些地區(qū)依然存在，依然在從事他們的老本行。中國大部分地區(qū)在推行火化前都盛行“土葬”，民間有“入土為安”之說。而在繁瑣的喪葬禮節(jié)中，仵工不可或缺。在大殮中有專習此業(yè)的仵工善理尸體事宜。死者眼不閉，仵工手按閉合；給死者穿衣，仵工有術(shù)；死者抬進棺材，件工要將尸體擺正，扯一條紅繩在棺中，線頭掛一竹枝，對著死者的鼻端，謂之“釣金魚”。死者若是女人，丈夫在世，丈夫要給死者簪一朵花，謂之“死在夫前一枝花”，同時用一把木梳在尸體前扭斷，短的投入棺，長的留給在生者，謂之“分梳”。死者若是男人，妻室在世，還要把死者的褲子放在棺里，隨后叫兒子親手拿回，謂之“扯富”，其子還要將斧送出門外，謂之“送苦”。麻繩一系，棉襖一披，背上尸體就上路，這些程式仵工們早已爛熟于心，駕輕就熟。隨著社會的進步，一些新的喪葬理念也為仵工所吸收，他們加以利用，使得喪家更加滿意他們的服務(wù)而收取更多錢財。
　　由于禁忌的原因，人們對于死亡、尸體這一類事情總是敬而遠之，喪家需要有人幫替處理殯葬等事，在內(nèi)心鄙視的同時，喪家心存“臨時”的感謝，促成了仵工的繁盛。
　　廣州很多地區(qū)，存在著專門替人土葬、從中牟取暴利的“仵工佬”，估計有上百人。地下仵工是歷史遺留問題，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就存在。仵工屬自發(fā)的，平時種田，有喪事時賺點外快。提倡火葬后，地下仵工的生意就逐漸減少。全部實行火化，仵工自然就成為非法。地下仵工之所以屢禁不止，這與一些農(nóng)村地區(qū)經(jīng)濟發(fā)達了，但思想觀念未轉(zhuǎn)變有直接關(guān)系，這給地下仵工提供了肥沃的生存土壤。
　　地下仵作佬自發(fā)形成了一個地下殯葬服務(wù)隊伍，并配有專門面包車或農(nóng)用車來運送尸體。他們采取跨區(qū)域偷運尸體的方式來更多地牟利，與政府的正規(guī)殯葬服務(wù)形成對抗，每年非法收入4000余萬。這也使得人們對仵工的認知更加惡劣。
　　本來生老病死是自然規(guī)律，誰也不能違背。但在對待喪禮的態(tài)度上、認識上盡顯國人對生與死的哲學思想。輕生重死，生前勤儉持家，不敢浪費一厘一毫，死后卻大操大辦，極盡奢華排場，扛具、吹手和扎紙人自然不可或缺，仵工也是禮尚有加，好吃好喝，更有甚者，仵工串通好了，強行索賄。他們都按照各自所在區(qū)域，劃分疆界，遇到哪家有喪事，不論貧富，富貴人家倒還好說，貧苦人家，一旦家中有了喪事，活人就難以維生，喪禮更無從應(yīng)付。
　　由于當?shù)卣膹娏槿耄豕娦修k喪禮的事情少了，但誰家有個“白事”，依然少不了這些仵作們。尤其是在農(nóng)村，當然城市里也依然可以感受到仵作的存在。某些地區(qū)喪禮愈演愈烈的奢靡之風，也是仵作這一“職業(yè)”長盛不衰的原因。
　　喪禮陋俗從明朝到清初愈演愈烈，一些清正、開明的官員制定規(guī)章，整頓這一陋俗，遇到仵工恣意勒索的行為，允許老百姓到衙門告狀，并從嚴懲治。
　　仵工們由于這種行業(yè)的壟斷，加之國人對死者的尊重，民間素有購買喪葬用品不得講價的習俗，使得借喪葬之名，行索賄之事有了可能。可見這時的仵工與官衙中的仵作完全是兩條道上跑的車。
　　因招募而入官府中的仵作，他們既驗未死之傷又驗暴死之軀，主要還是驗非正常死亡的尸體，驗致死因由。一般的斗毆，檢驗方法比較簡單。驗尸便復雜得多，仵作要在沒有解剖尸體的情況下，把詳細的檢驗結(jié)果報告給有司，作斷案的參考。因而，仵作要懂得許多專業(yè)知識，精通人體體表及藥理，知道何處經(jīng)絡(luò)受傷便危及哪處臟腑，中何種毒便出現(xiàn)什么癥狀，判斷越準確，對破案越有幫助。所以，仵作幾乎都靠名師傳授。認真負責的仵作，檢驗尸體極其詳細，從毛發(fā)到指甲，絕不放過任何細節(jié)，一具尸體總要翻來覆去地勘查，尋找可疑之處。那些已腐爛的尸體，高明的仵作也有辦法驗證，甚至根據(jù)枯骨的顏色來判斷當初中的是何種毒。當然也有仵作敗類，他們阿諛奉承、欺上瞞下、唯命是從、魚肉鄉(xiāng)里，與其他衙役一起欺上瞞下，收受當事人賄賂，假唱虛報，瞞天過海，將一些暴力致死的尸體說成是正常死亡，要“開驗錢”、“洗手錢”等。這已經(jīng)嚴重背離了仵作的職業(yè)初衷。
　　3.結(jié)語
　　禁忌類屬于慣習一類中的較為低級的社會控制形態(tài)②。中國民族眾多，習俗也豐富多彩，禁忌千差萬別，但對“人命關(guān)天”、“萬事死為大”的死亡一事，國人看得非常重。那些與尸體接觸最為頻繁的官衙里的仵作、民間的仵工時時處在人們關(guān)注的焦點，當事人的期盼，為他們的表面蒙上了一層“炫目的光環(huán)”，而人們因?qū)λ兰笆w的真實恐懼和禁忌又對他們“敬而遠之”，眾人內(nèi)心的“鄙視”使得他們生活在冰火兩重天中，社會地位的低下也只有自己才能感知。也許有那么一天，人們對待死亡已沒有了禁忌，仵工退出歷史舞臺也就成了現(xiàn)實。似乎社會的進步才是他們逐步得到內(nèi)心解脫的真正法寶。
　　
　　注釋：
　　①職慧勇.禁忌——生存的籬笆［M］.北京：中國民族攝影出版社，1998.12，（25）.
　?、谌纹?中國民間禁忌［M］.北京：中國作家出版社，1998.3，（3）.
　　
　　參考文獻：
　?。?］郭建.帝國的縮影：中國歷史上的衙門［M］.北京：學林出版社，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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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益鴣.法醫(yī)學［M］.北京：科學出版社，2003.
　?。?］謝啟文.醫(yī)學大辭海（法醫(yī)學分冊）［M］.遼寧：沈陽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