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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更鳥

2011-12-29 00:00:00漆雕醒
啄木鳥 2011年6期


  1
  
  如果我還剩下羨慕——那么我選擇羨慕蝸牛。
  因為它的殼就是它的家,它可以背著后者去往任何地方。
  ——或許有點兒沉重,有點兒狹窄,但是絕對安全,而且免費。
  在這個城市里我租住著一套寬敞的公寓套房,獨居,花去工資的一半,但是它仍然不屬于我,無論我如何清洗窗戶與地板、涂抹墻壁、更換家具、填塞物品……也祛除不了主人留下來的味道,它們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進進出出,因為知道我不過是一個可替代品。
  我摘掉眼鏡,戴上美瞳,卷上頭發(fā),拉長睫毛……腮紅、高光、粉餅……直到鏡子里出現(xiàn)一個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化妝品是一個偉大的發(fā)明。
  如果肉體不過是皮囊,與靈魂無礙,那么畫皮也就不過只是一種生活態(tài)度——既然能做到可脫可卸,為什么不選擇一件漂亮的?
  我出門,去見“蝸?!?。
  然而在網(wǎng)上有趣的人不一定在現(xiàn)實生活中也同樣有趣。
  “蝸?!本褪沁@種類型,我們約在酒吧見面,他很瘦,眼鏡占去臉的三分之一,骨骼占去全身的三分之二,空洞幾乎占去語言的全部。
  他用眼鏡后的小眼兒不斷打量我,我微笑,他把它歸于好感而非教養(yǎng),于是他得寸進尺地拉住我的手,我仍然微笑,但趁著他去衛(wèi)生間的時候急速離開。
  我迫不及待地引起了他的興趣,然后迫不及待地離開。
  狩獵的人是我而不是他,而我的獵物也并不是他。
  精雕細琢,粉墨登場,全副武裝,這種約會對我來講只是一種養(yǎng)育自信的方式——自信心是一件奇怪的東西,它產(chǎn)生于體內(nèi),但卻從外部獲得養(yǎng)分。
  當我在鏡子里看見頹廢黯淡的自己,當情緒低落到無法自救,我便需要一個證人來告訴:你可以隨時再成為一個有吸引力的女人,你作為女人的魅力還沒有完全消失……
  像偷偷敲了鄰居家大門又飛快逃開的頑童,我滿揣著惡作劇得逞的滿足感回到公寓。
  我不會對“蝸?!备械奖浮蚁胨哪康暮臀也]有區(qū)別,只是他更貪心,因為貪心所以慘敗。
  這是我和他的第一次見面,也是最后一次,但這個游戲不會因為他而結(jié)束——有些行為會像毒品一樣讓人上癮。
  我踢掉高跟鞋,褪下盛裝,任水流沖洗我的皮囊,很快就被打回原形。
  鏡子里的女人平凡而寂寞,那張臉是生活的復(fù)制品。
  我忍不住想起了“酒杯”。
  ——“酒杯”是另一個人的網(wǎng)名。
  酒杯的價值在于它盛裝著什么樣的酒,但不管它盛裝過什么樣的酒,不論是名貴還是廉價,苦澀或是甜美,總會被喝掉或是倒掉,所以大多數(shù)時候,它是空著的。
  這就是人生,他說。
  他不是那種用故作的深沉來引起別人注意的人,他的深沉長在他的骨子里,然后通過他的眼神擴散。
  “酒杯”是個攝影師,他喜歡拍攝黃昏,他說那是世界的沉淀時刻——所謂清澈都是被沉淀出來的。
  見他的那一夜,我也是匆忙離開,因為我在害怕。害怕那些萌芽般長出的曖昧,蟄伏在黑暗中的它們看來是如此脆弱與膽怯,使我懷疑它們是否能夠承受日光的溫度。決定它們能否長成正果絕不僅是時間問題,我親歷過它們的夭折,不止一次,但每一次都同樣膽戰(zhàn)心驚,筋疲力盡,至今仍元氣大傷。
  我深知自己目前剩下的那點兒愛只能勉強維持一個人的需要,或還不夠——不夠愛自己的人,又到哪里去找來分給別人?硬要為之,不是自欺,就是欺人。
  “酒杯”很可愛,但他目前無疑也只是一只空酒杯,因此我們都無法向?qū)Ψ剿魅 @大概就是所謂的時機不對。
  我打開電腦,“酒杯”的頭像依舊是灰色,他已經(jīng)有一周沒上線。
  調(diào)出一段聊天記錄,配著熱牛奶啜飲。
  酒杯:為什么要叫知更鳥?
  知更鳥:知更鳥喜歡獨居。
  酒杯:你獨居?
  知更鳥:嗯。
  酒杯:我知道有一部電影叫《殺死一只知更鳥》。
  知更鳥:是的,很老的片子,格里高利.派克主演,一部經(jīng)典作品。
  酒杯:忘記了情節(jié),現(xiàn)在只記得名字。電影講什么?
  知更鳥:我們太相信眼睛和耳朵,但組成真相的不只是圖像和聲音。
  知更鳥:一個黑人被白人冤枉強奸,正直的白人律師為黑人辯護,雖然證人的證詞漏洞百出,但種族歧視使得白人陪審團仍然宣布黑人有罪,黑人試圖逃跑的時候被槍殺。
  知更鳥:一個被孩子們認為是變態(tài)惡魔的人卻在孩子們遇到危險的時候舍命相救。
  酒杯:那么,和知更鳥有什么關(guān)系?
  知更鳥:知更鳥代表無辜者。有些人在打獵的時候會以鳥類作為目標,但它們并沒有任何過錯,它們只是不幸遇到了心懷殺機的人類。它們的過錯只是它們的弱小。
  酒杯:嗯。無妄之災(zāi)。
  酒杯:最近我也常常遭遇無妄之災(zāi)。
  知更鳥:?
  酒杯:出門的時候差點兒被花盆砸到頭,碎盆子離我的腳尖還不到五厘米。
  知更鳥:如果我是你,會覺得幸運。
  酒杯:坐地鐵的時候,差點兒被擠下月臺。
  酒杯:喝醉酒被朋友送回家,睡到早上突然醒來,發(fā)現(xiàn)煤氣沒有關(guān)。
  酒杯:前天去玩漂流,結(jié)果橡皮艇莫名其妙地翻了,幸好大家水性都不錯,沒人受傷。還有……算了,多不勝舉。
  知更鳥:聽起來你最近是挺背運的,但幸運更多,應(yīng)該買彩票。
  酒杯:呵呵。
  酒杯:我最近常常見到一個人,很巧的是,最近幾次倒霉的時候都會見到他,你相信克星這種說法嗎?
  知更鳥:據(jù)說夫妻總是互為克星。
  酒杯:暈!他是男的。
  知更鳥:現(xiàn)在男男也可做夫妻,某些國家。
  酒杯:他看上去就是一臉倒霉相,哦,對了,我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在上個星期五的黃昏,在東湖。
  知更鳥:真巧,上周五我也在東湖飯店吃飯。也許我們見過面。
  酒杯:也許。我是去東湖邊拍照片,當時莫名其妙地被一塊石頭絆了,剛好撞到他身上,從那天開始就一直不順,我想也許我被傳染了。
  知更鳥:那么你遇到的是霉星,不是克星。你應(yīng)該去找一個最近走運的人,故意撞他一下,看看是否能夠中和。
  酒杯:那么我撞他兩下。
  知更鳥:呵呵。但或許是你冤枉了那個人,其實是命運對你起了殺心。他不過旁觀而已。
  
  2
  
  “廢墟”沒有出現(xiàn)在約定地點。
  我用目光搜索著舞池,光怪陸離的影像中扭動著無數(shù)陌生的軀體。
  他應(yīng)該穿著黑色的骷髏頭T恤,帶著紅色的帽子,我沒有把手機號留給他,我說不喜歡讓號碼統(tǒng)治我的生活,我不喜歡和一串數(shù)字畫上等號。
  他不知道我會選擇某個時段來厭憎數(shù)字,因為我的絕大部分生活都在做數(shù)字奴隸——我是一個會計——我的生活就建筑在數(shù)字的基礎(chǔ)上,我為它服務(wù)而換取面包,它眾我寡,力量懸殊,我沒有成為主人的機會。
  所以我需要偶爾的背叛。
  我在酒吧里走了兩圈,就在我沮喪地認定自己被放了鴿子的時候,“廢墟”突然出現(xiàn)在身后。
  “你好,知更鳥?!?br/>  他不是帥哥。
  高大的身材,看上去更像碉堡而不像廢墟,小眼睛如子彈孔,深黑渾圓,似深邃又似空洞,難以捉摸。
  “我請你喝茶?!彼f。
  “酒吧里喝茶?”我覺得好笑。
  “茶亭里喝茶?!彼挥煞终f地拉著我往外走,奇怪的是我竟然會順從——他的語氣里仿佛有某種讓人無法違逆的尊嚴。
  我第一次遇到這類人。
  茶亭里很安靜,若有若無的古琴音,茶香慢慢地蔓延,面前的男人儼然是個君子,目無邪念。
  “晚上喝茶似乎不是好主意?!钡@種環(huán)境和我的妝容服裝反差太大,讓我局促不安。
  “失眠總好過嘔吐?!彼巡璞频轿业拿媲?。
  “廢墟”的衣服看上去也有點兒怪,尤其配著他氣定神閑的表情,于是我問:“你的衣服好像很不合身?”
  “是借的?!彼χ姓J,“其實我沒有這樣的衣服。”
  “你看上去也不像是常常上網(wǎng)的人。”看著他嫻熟地擺弄著功夫茶的器具,我越發(fā)疑惑,“你不像是‘廢墟’。”
  “你會像你的白天嗎?”他反問。
  
  我無語。
  是的,此時的我和白日判若兩人。
  白日的我會穿著拘謹?shù)穆殬I(yè)套裝,帶著框架眼鏡和嚴肅的表情,坐在那間狹小封閉的房間里,在電腦上制作一張又一張的表格,計算出一個又一個的數(shù)據(jù)——而它們,承載著公司最核心的秘密。
  每一個背負著秘密的人都注定是孤獨的,因為秘密的規(guī)矩就是閑人免進。
  大家都很守規(guī)矩,他們知道老板不喜歡有人接近他的會計。
  他的!
  我冷笑以及苦笑——是的,那是他的秘密,我不過是秘密的載體——人體U盤。
  夜晚的我獲得自由。
  我脫掉全金屬外殼,穿上人皮——我的原形太虛弱,無法獨立示人。
  “什么時候我們才會像我們?”我問。
  他聳聳肩:“當我們確認我們是誰的時候?!?br/>  “你確認自己嗎?”我又問。
  他笑了,但是沒有回答。可是他的笑容讓我嫉妒,因為只有自信的人才會那樣笑。
  “廢墟,是你對自己的確認?”我故意找茬兒。
  “廢墟是一種記憶。”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我說,“承認廢墟是為了重建,不是為了把自己埋在里面。”
  我疑惑著:“可是昨天你還說:人類永遠在不停地制造著埋葬自己的廢墟。”
  他笑:“所以從今天起我就必須要開始重建了。希望你也是?!?br/>  聽最后一句話的時候我打了個寒戰(zhàn),有種被人洞穿的感覺。
  “廢墟”很怪,但是我并不討厭他。
  但結(jié)果仍然是我飛快地逃離茶亭,雖然我心里很愿意和他再多待上一會兒,和他聊天是一件愉快的事——這個世界從來不缺聰明人,但是永遠缺少有智慧的人?!皬U墟”就是后者,可遇而不可求。
  我相信他有力量改變很多東西,就比如他所說的重建。
  可惜我害怕——不要說是脫胎換骨,即便細微的改變也需要勇氣和力氣,而這些我都已經(jīng)所剩無幾。
  
  3
  
  新地鐵剛開通不到一個月,已經(jīng)擁擠不堪。
  現(xiàn)代文明以征服者的姿態(tài)長驅(qū)直入,人們興高采烈地張開懷抱,現(xiàn)代人最迫切的需求就是速度,迫切地沖向終點,不計較手段,也不關(guān)心風(fēng)景。
  他們知道終點是哪里嗎?我想,如果說生的終點是死亡,那么沖刺著的每一個人,都在趕著去死。
  哈!我為自己的冷幽默發(fā)笑。
  我開始想念單車。
  那時候仿佛人人都騎在單車上,風(fēng)把頭發(fā)掀起來,兩邊的街道緩緩地退,像是幕布被優(yōu)雅地拉開,人是等待登場的主角。
  那時候騎車回家需要一個小時,現(xiàn)在坐地鐵只需要十分鐘,但是我回去的地方已經(jīng)不再是家。
  地鐵來了,我走上去。
  下午六點,竟然在高峰期得到一個空位,這是一個奇跡。但這個奇跡似乎不打算持續(xù)太長時間,因為我看見一個老人緩緩地走了過來。
  我站起身,同時有另一個男子也站了起來。
  老人選了那男子的座位。
  我對那男子微笑,他十分冷淡地轉(zhuǎn)過頭,忽視我的友好。他看上去面色晦暗,黑眼圈極深重,提示著他糟糕的睡眠質(zhì)量。他的手里提著一個黑色的公文包,里面鼓鼓囊囊地裝著東西,應(yīng)該是電腦以及文件,我想他大概做著一份需要熬夜的工作。
  但這與我無關(guān),他不需要我的好感,我也不需要知道他的故事,我們只是兩條平行線,和其他陌生人一樣,不會有什么交集,也不會有什么遺憾。
  我閉上眼睛,等待下一站。
  走出地鐵的時候,一只手從后面狠狠推了我一把,然后它的主人從我的身邊跑過去了。
  我跌在地上,心里罵,趕著去死!
  這時候另一只手把我扶起來,我回頭,看見一張陌生但熟悉的臉——是那個讓座的男人。
  “謝謝。”我拍著裙子上的灰說。
  但他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離開,我看著他的背影呆了呆,再過幾秒鐘,這個人就會沒入人海。
  重建其實很簡單:記得該記得的,忘記該忘記的。
  ——說這句話的人是“廢墟”。
  “哎哎!”我叫著,追上去,“我想請你喝杯咖啡。”
  他愣了愣:“為什么?”
  “我想要記得扶了我一把的人?!蔽艺f,“總好過一直想著那個把我推倒的人。”
  他的眉梢跳動了一下,然后我看見一個古怪的表情,似好笑,也似感觸。
  “都忘了吧。”最后他冷漠地說。
  我想他也許是那種把冷漠當作舌頭,用以舔舐傷口療傷的人——但那傷口貌似很大,像一個無底洞。
  他沒入人海。
  
  4
  
  我為地鐵上偶遇的男子畫了一張素描像。
  其實他并不特別,他并不是第一個把我從地上扶起來的陌生人,下雨天也有陌生人為我撐過傘,但是那些人,我已經(jīng)都不記得他們的樣子了,真的一個都不記得。
  我們的大腦總是會自動保留最優(yōu)質(zhì)的角落給那些重要的事,重要的人,細枝末節(jié)的被砍掉,不值一提的被遺忘掉,于是我們最終成為一塊光禿禿的墓碑,而不是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
  我看著那畫像感嘆,想不到自己竟然還能畫得這么好——我以為那些技巧早就失去得差不多了。
  小時候一度想要當一個畫家——這是我忍不住喜歡“酒杯”的原因,他是攝影師,我們同樣都想捕捉并且留住黃昏那種不可替代的光影效果。
  其實當會計這個專業(yè)被選定的時候,我從沒有抗爭,因為我清楚夢想和現(xiàn)實的區(qū)別,我知道夢想可以永遠不必實現(xiàn),但是我們卻不能一日沒有面包。
  我把畫像夾進筆記本。
  門鈴作響。
  我打開門,出乎意料地看見了廢墟。
  但我從未告訴過他我的住址。
  我叫肖展,我是警察。他說。
  
  5
  
  “蝸?!钡恼婷谐R懔?,職業(yè):電腦軟件工程師。
  “酒杯”的真名叫羅尊,職業(yè):攝影師。
  他們都死了。
  劇毒藥物注射致死——同樣的成分,同樣的手法——無可爭議的謀殺。
  慘白到發(fā)青的羅尊躺在冰凍柜里,腹部有明顯的縫合線——仿佛真的是被靈魂拋棄的破皮囊。
  “蝸?!币彩且粯?,只是他看上去更猙獰。
  “他們都是在醉酒狀態(tài)下被注射的?!毙ふ拐f道,“羅尊死于2號晚上,在‘奇樂’酒吧的后巷發(fā)現(xiàn)他的尸體,常毅林是在‘月虎’酒吧喝醉之后,在公交車站遇害的?!毙ふ沟淖煸谡f話,眼睛在逼供:“在他們的QQ好友里有一個共同者,就是你,知更鳥。從聊天記錄可以看出,他們都是在和你見面之后出事的?!?br/>  “你們懷疑我是兇手?所以,你就故意以‘廢墟’的名義來接近我,你把自己當作誘餌,只等我出手,便把我銬起來送進監(jiān)獄?”
  “網(wǎng)上的‘廢墟’不是我。”肖展說道,“我說過,衣服是借來的,跟真正的‘廢墟’借的,在你和他見面之前,我們先找到了他?!?br/>  “哦,我懂了,冒名頂替,怪不得我一直覺得你不是‘廢墟’,看來我的直覺很準。”我苦笑著,“這么說,我從很早開始就被跟蹤了?”
  在他們的眼中我一定是一個受過心理刺激、依靠不停殺人的方式進行宣泄的變態(tài)女人。
  “我們了解過你,”肖展果然說,“知道你的過去。我相信,你離開家鄉(xiāng),到這個城市來,是為了忘記,以及重新開始?!?br/>  他的手放在我的傷疤上。
  我看見了遙遠的過去。
  單車上的少女問少年: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嗎?
  少年說:嗯。
  少年后來成為新郎,成長為女人的少女親眼看著他與新娘擁吻。
  她在歡呼聲中全身顫抖,拿走了婚車上的一朵紅玫瑰,一片一片地放入嘴中嚼碎——它們的顏色,像血。
  那是毒藥,至今,仍留在體內(nèi)作祟。
  我看著肖展:“每個人都會有傷口。”
  “有些傷口會漸漸痊愈,有些傷口會把人慢慢吞噬?!毙ふ裹c點頭,“你在努力不讓它吞掉你,你一直做得很好?!?br/>  我很想哭,但是我忍住了,現(xiàn)在重要的不是感觸。
  “我有過殺人未遂的前科,可是我沒有再見過他們,我沒有再傷害過任何人!是,我是因為感情失敗才逃到這個城市來的,我以為我會重新開始,雖然我又失敗了很多次,但我還沒有絕望,”我說,“因為我還年輕,不算難看,還有人喜歡……”
  “是的?!毙ふ裹c頭,“你一直在證明這一點,在‘蝸牛’面前,在‘酒杯’面前,在‘廢墟’面前……”
  
  我咬著牙:“你覺得我是一個笑話?”
  “你年輕,漂亮,而且聰明……”肖展說,“這本來是事實,你不需要活在別人的眼睛里。由別人來證明自己的價值是可悲的?!?br/>  “謝謝你的建議?!蔽艺f,“可是大多數(shù)人都這樣活?!?br/>  肖展點頭:“那么你知道當你離開之后,那些被你離開的人會怎樣嗎?”
  等價交換——我拿走了自信,代價是把別人的自尊推入深淵。
  “他們會很生氣,很憤怒,會狠狠地罵我,用詞——”我想象著,“無所不用其極?!?br/>  “嗯,那你呢?”肖展問,“你回去以后做了什么?”
  我恍惚著,見了“酒杯”回家的那一天我喝了酒,醉得一塌糊涂,第二天早上頭痛欲裂地去上班——心里殺氣騰騰——想謀殺每一個我看見的數(shù)字。
  見了“蝸牛”的那一天,我上網(wǎng)去尋找“酒杯”無果,于是又喝了酒,做了一夜的噩夢,半夜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穿得整整齊齊地躺在浴缸里——幸好里面沒有水。
  那浴缸真像棺材。
  “他們也喝酒,把自己灌醉,因為醉到不省人事就不用面對難堪?!毙ふ褂闷婀值恼Z氣補充道,“那天晚上,你走之后,我走回酒吧,也喝了很多酒……我在驗證我的推測,但是我失敗了。不過我很高興我失敗了。因為證明你不是兇手,我很希望你不是。”
  我終于理解了他的意思:“你是誘餌,你以為我會趁著你醉酒的時候下手。但那天我沒有出現(xiàn)?!?br/>  “我們有同事一路跟著你,證明你回了家?!毙ふ拐f,“可惜在我假裝醉酒的時候,沒有其他人襲擊我,否則你的嫌疑可以完全洗清?!?br/>  我說:“我沒有襲擊你,也許是因為我謹慎,也許是因為我沒心情?!?br/>  肖展大笑:“嫌疑犯都著急撇清自己,你倒像急著攬禍上身。”
  “我只是喜歡把事情先設(shè)想到最壞,不抱那么多希望,也就不至于那么失望。”我說,“心境平和有益健康?!?br/>  肖展終于把話引入正題:“今天請你來是協(xié)助調(diào)查。我們偏向于認為你不是兇手,但是這個兇手很可能與你有關(guān)?!?br/>  我愣了愣:“為什么?”
  “你證明自己價值的方式并不令人愉快。”肖展嘆了口氣,“‘蝸?!汀票谀悴桓娑鴦e之后,都喝得大醉,這是導(dǎo)致他們沒有反抗能力的直接因素?!?br/>  我打了個寒戰(zhàn)。
  “兇手選擇了你的目標?!毙ふ拐f道,“雖然現(xiàn)在我們還不知道他為什么這么做,但是種種跡象顯示,他很可能認識你,而且一直跟蹤你。你覺得你身邊有什么可疑的人嗎?最近和什么人發(fā)生過過節(jié)嗎?”
  如果不是巧合,那個人就是在刻意地殺死我所接觸過的人,如果我自信到自戀的地步,也許我會認為那可能來自一個畸形的暗戀者,但他殺死的人從某種程度上講是被我拋棄的人,所以不應(yīng)該構(gòu)成這類殺人動機,現(xiàn)在只剩下一種可能——
  這是一個憎恨我的人。
  連環(huán)謀殺,而我同時認識兩個受害者,他們都恰好死于和我接觸之后不久,我是一粒鏈扣,很容易就會被警方查出。
  栽贓嫁禍。
  可是什么人會對我抱有這樣大的仇恨,不惜用兩條人命來作為武器?
  
  6
  
  我身邊的所有人都接受了警察的暗查。
  肖展說,選擇秘密調(diào)查是為了不打草驚蛇,當真兇知道警察介入,他就會藏起來,永不再現(xiàn)。
  然而答案仍然是零,警察和我都找不到那樣一個人,以及那樣的仇恨。
  在這個城市,我沒有朋友,也沒有仇人,我小心翼翼地生活,謹言慎行,避免挑起哪怕是最細小的爭端,就算偶爾冒險見見網(wǎng)友,也要用化妝品弄出一張連自己也不認識的臉……我的生活里只剩下萍水相逢,來去匆匆,別人于我永遠是別人,我于別人,也只不過是別人。
  “就像你所說的,每個人都有傷口,你不需要捅他一刀,也許只是一句話,就可以把他的傷口撕開。有很多罪犯自己本身也是某種受害者,他們往往在受到刺激后才成了罪犯,有時候只是一個很小的刺激也會引起殺機。”
  “沒有人喜歡被拒絕?!毙ふ谷缡钦f,“找到你并不難?!?br/>  我把所有曾經(jīng)見過的網(wǎng)友名單和QQ號交給肖展,密密麻麻的一整頁。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真心喜歡過我?!蔽艺f,“但這張紙至少可以告訴我,我拒絕過多少人?!?br/>  肖展苦笑。
  
  7
  
  我繼續(xù)著以前的生活。
  白天枯燥古板地工作,到了晚上,便濃妝艷抹地去見網(wǎng)友。
  和以前不同的是——這些網(wǎng)友都是誘餌。
  我對肖展說:你不適合作為誘餌。因為誘餌必須要讓人覺得可控制,你太強大,不論是清醒還是酒醉,都不能給兇手這種安全感。也許這就是他沒有選你的原因。
  我不知道那些誘餌是不是警察,我們在酒吧里說著千篇一律的臺詞,他們喝酒,皺著眉頭咽下一杯又一杯,有時候我在想這是不是假公濟私,他們終于等到一個機會可以冠冕堂皇地宣泄。
  實驗進行了兩個月,我約會二十八次。
  但沒有人再受到襲擊,也沒有人再死去。
  也許兇手覺察到了什么,也許他只是厭倦了。
  我對肖展說,也許是你錯了,那個不是我傷害過的人,這一切不過是個巧合,“蝸?!焙汀熬票敝皇悄莻€兇手隨意選擇的兩個受害人,我只是碰巧成了他的煙幕彈。
  肖展沉默著,沒有說話。
  我回到家里,啟開一瓶紅酒,狂飲。
  然后醉醺醺地打開微博。
  這一天我寫下:
  失望,原來我依舊不是主角。
  我拉動鼠標滑到微博的第一條,我看著它兩秒鐘。
  秦枝,我恨你,這種仇恨永遠不會消失。
  
  8
  
  終于有了新的死者。
  一個女人,溺斃,腳上綁著一個旅行袋,里面裝滿了石頭。
  依舊是謀殺。
  尸體已經(jīng)完全腐爛,估計死亡時間超過3個月以上。
  當DNA檢查結(jié)果出來之后,我再次進入公安局,這一次,不再是配合調(diào)查,而是逮捕。
  死去的女人是李雪菡。
  她曾經(jīng)橫刀奪愛搶走了我的初戀情人,我在她的婚禮上用水果刀刺向她的心臟——當然,我沒有得逞。
  現(xiàn)在她在我的眼前腐爛著,面目全非。
  李雪菡的丈夫到了公安局,他仇恨地瞪著我——但那個男人已經(jīng)不是魏科,在我離開那個城市后的第二年,他和她便離了婚——我從來不知道。
  李雪菡的老公證實了她失蹤的日子,十月二十九日——那天是星期五,公司有一個慶功會,在東湖飯店聚餐,其實我的酒量很淺,很少的量就足以讓我暈暈沉沉,我不想讓別人看見我醉酒之后的丑態(tài),因此趁著還有意識找地方把自己藏了起來,大概藏得太過隱秘,因此之后的兩個小時,沒有人見過我,沒有人知道我在哪里,做了什么。
   ——事實上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她也在那里,我真的沒看見她?!蔽覠o力地申辯著,一切證據(jù)都指向我——作案動機、作案時間、現(xiàn)場……
  老板花錢為我請了一個相當優(yōu)秀的律師,當然,我相信他的目的絕不止是愛護下屬這么簡單,每個公司都有很多無法公開的秘密,他也是為了保護他的秘密,他希望用恩義來換得我的守口如瓶。
  律師很賣力,他很快讓形勢變得對我有利。
  李雪菡從中學(xué)時代起便以驕傲和強勢著稱,漂亮女人從不乏追求者,但她卻更喜歡掠奪游戲,她現(xiàn)在的老公也是她從別的女人手上搶來的——因此她的敵人遠不止我一個。
  在多方的努力之下,我終于可以暫時脫離刑拘。
  我到荒了多日的微博上自嘲:主角不好當,尤其是替補。
  這天夜里我沒有喝酒,但是依舊做著噩夢。
  我夢見李雪菡站在湖邊,她在打電話——給她的前夫,我的舊愛——魏科。
  “有些事情結(jié)束就是結(jié)束了,你不要再浪費時間了,知道現(xiàn)在的你很讓人瞧不起嗎?”
  她的嘴不斷地吐露著刻薄的言辭……
  一個黑影子把她撲倒在地上,她被倒拖著前往水的深處——她的頭發(fā)散開在地上,像一把廉價的掃帚,無力地和滿地的石子兒與落葉摩擦而過……
  她死了,眼神還在茍延殘喘,它們抓住我大吼——秦枝,這是你一直想看見的,對嗎?
  
  那個拖著她的黑影轉(zhuǎn)過身……
  啊——
  我從地板上驚醒過來。
  
  9
  
  肖展站在門口。
  我擦干眼淚:“你還想知道什么?”
  “酒杯”說,霉運是會傳染的。
  那天“酒杯”拉過我的手,他問我,怕不怕?
  自從那天起,真的發(fā)生了很多事。
  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霉星嗎?我哈哈大笑。
  肖展沒有笑,他一直很認真地聽著我顛三倒四的故事,那些與案情無關(guān)的噩夢與無病呻吟。
  三天之后,肖展再次來到我的公寓。
  他帶來了一大箱子照片。
  有“酒杯”的、“蝸?!钡模€有很多李雪菡的生活照,甚至畢業(yè)照。
  “你仔仔細細地看每一張照片,看著照片上的每一個人,包括路人甲和路人乙,你看看,在最近幾個月,你有沒有見過同樣的一張臉?這非常非常重要!”
  于是我順從地照做——很奇怪,他總是可以讓我毫不反抗地順從。
  我花了整整二十八個小時來琢磨這些照片,最后在李雪菡的中學(xué)畢業(yè)照上發(fā)現(xiàn)了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我從筆記本里拿出那張陌生人的畫像。
  “他們,看起來像是一個人?!蔽也惶隙ǖ卣f。
  “他們就是一個人。”肖展說。
  
  10
  
  駱楓對我說了四個字:我喜歡你。
  我的回答是三個字:你不配。
  他以為我曾經(jīng)對他微笑我就應(yīng)該屬于他,哼,愚蠢和貪心都應(yīng)該受到懲罰……
  ……
  這段話節(jié)選自李雪菡的日記——1992年3月11日。
  “駱楓是她的中學(xué)同班同學(xué),她拒絕了他的求愛。”肖展嘆了口氣,“她是他第一個喜歡的女孩,所以他一直記得,但不是因為愛情。被拒絕的自卑一直影響著他的生活,那天在東湖,他偶然遇到了李雪菡,他聽見她在打電話拒絕另一個人,你記不記得我說過,有時候只是一個很小的刺激也會引起殺機。他的仇恨在那一瞬間復(fù)蘇,所以他殺了她,他把她的尸體沉入湖底。那個時候是黃昏,大家都在飯店里吃飯,他做這一切的時候沒有人看見,但是在他返回的路上,有一個人撞到了他。”
  我知道那個人是誰了——“酒杯”。
  “是的,‘酒杯’?!票菙z影師,是東湖的??停芏嗳硕颊J識他。李雪菡的尸體如果被發(fā)現(xiàn),那么‘酒杯’就會成為目擊證人,一個攝影師通常有很強的描述能力和記憶力,駱楓心虛害怕,他想到的唯一解決辦法就是殺人滅口,他跟蹤‘酒杯’,”肖展說道,“其實‘酒杯’跟你提起的很多意外都不是意外,從你嘴里聽到這些事的那一刻起,我就覺得不同尋常,我意識到‘酒杯’很可能才是整個案子的鏈扣,而東湖的謀殺案才是所有不幸的起點,所以我讓你去辨認照片上的陌生人,因為我相信那個人一定是李雪菡認識的人,而這個人也一定同時在‘酒杯’和你的身邊出現(xiàn)過,你也許還記得他的樣子,我沒想到你居然畫下了他,這大概就是天網(wǎng)恢恢……”
  “駱楓之所以選擇在‘酒杯’和你見面之后殺死他,除了‘酒杯’喝醉了酒可以給他可乘之機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他討厭你。他親眼看見你如何戲弄一個男人的感情,他把你歸為李雪菡同一類人,所以他決定嫁禍于你,之后殺死‘蝸?!?,也是為了把警方的視線引到你的身上,他覺得你應(yīng)該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我們的心理學(xué)專家說,他對于殺死‘蝸?!⒉桓械絻?nèi)疚,因為在他的心里,殺死的其實是愚蠢的自己……”
  “他為什么后來沒有再繼續(xù)?”我問。
  
  11
  
  “那人看上去太聰明了,所以我沒對他下手。我跟著你上了地鐵,看見你給那老人讓座的時候,我知道我錯了……后來你跟我說,‘我想要記得扶了我一把的人,總好過一直想著那個把我推倒的人?!悴恢牢衣牭竭@句話的時候,簡直就像看見了世界末日。那個時候我想,嗯,是的,該結(jié)束了,一切都在今天結(jié)束吧?!?br/>  駱楓坐在玻璃窗的那一邊,穿著囚服,戴著手銬腳鐐,他看上去是如此安靜,所有的罪狀,他都供認不諱。
  我想起了那個夢境。
  拖著李雪菡的黑影轉(zhuǎn)過身來——那是駱楓的臉。
  我忽然意識到那其實并不是夢境,那天藏在灌木叢中掩藏醉態(tài)的我,親眼看見了所發(fā)生的一切,不過我以為那是噩夢。
  “酒杯”不是目擊者,我才是。
  “如果再有一次機會,你會怎么做?還會選擇殺死她嗎?”我問。
  “我會選擇不那么憎恨自己……告訴你一個秘密,”駱楓壓低聲音,“李雪菡不是我殺死的第一個……”
  心理學(xué)家說,我們所不能承受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復(fù)刺激——偶然并不可怕,但累積總會造成質(zhì)變。
  我們會記住那些重要的事,但是卻被最微小的事改變。
  
  尾 聲
  
  這一天,我在微博上寫:秦枝,從今天開始我原諒你了。
  我走出大門,一個人,沒有盛裝,沒有化妝。
  在這個鋼筋水泥的森林里,我們都是知更鳥。
  危險的子彈隨時會落進我們的身體。
  但是,我們真的都是無辜的嗎?
  
  責任編輯/筱 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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