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書念得不算好,沒想到這輩子卻和文字打上了交道。先是干了七年記者,后來改行當了編書匠,不期然與書有了說不清道不明的瓜葛。
入行之初,我曾有些許不悅——不是因為這“幕后英雄”遠離名利場,而是不喜這繁瑣細微、經年累月的案頭慢節(jié)奏生活。
1983年初,我受命赴山東找張海迪約寫自傳。其時,張還未有多大名氣。在那寒氣逼人的黃河故道小城,我留駐三天。依著對張的了解,我回京后,報請團中央宣傳部同意,并以他們的名義,用一周時間編出了一本《閃光的生活道路——張海迪書信日記選》,三個月銷售509萬冊,創(chuàng)造了中青社在最短時間銷量最大圖書的歷史。海迪此后被請入人民大會堂作電視直播演講,被媒體大眾譽為“時代楷?!?,命名題詞,影響至今不減。不能說一本書在發(fā)掘海迪這個典型上有多大功勞,但,一本小小的書,在一場聲勢浩大的時代狂潮中起到了一點推波助瀾的作用,確是不爭的事實。
任由滄桑逝水,風月流轉,書籍性格中深沉、厚重和優(yōu)雅的本質亙古未變。書籍內容所承載和傳達的知識、觀念、智慧,作為社會文化影響力之要素,對形而上領域的影響和構建,更多的是在滴水穿石、潤物無聲中完成。無數民族的典籍精華,千百代生生不已,光華不滅。當我們每每回首青春作伴的歲月時,不也是一次次書香作伴的憶念和精神穿越嗎?“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不假,但書中何嘗沒有人生,何嘗沒有風雷激蕩、電閃雷鳴呢?書與人的交集,使人自身也變成了一部書。書的歷史,亦是人的歷史。
但,書之所以為書,有其自身的規(guī)定性。即它需要打理和裝扮,正是這種裝扮,提升、豐富著書籍的教化功能和市場拓展。
上世紀90年代初,中青社拿到一本文學譯著《黑與白》,交由呂敬人先生設計為精裝和平裝兩種版本上市。因為作品以澳洲為背景,呂先生就將澳洲袋鼠作為設計符號,從里到外,大量動態(tài)運用,切口刷黑,封面特種紙黑白兩色印刷。出版后業(yè)界一致叫絕,立馬售罄。一日,我在北京南城琉璃廠附近書販處看到一本平裝本有賣,于是掏錢付款。不料那老板娘卻板著臉說:“15塊!”“15塊?那是精裝本的定價,這是平裝呀!”我爭辯著?!吧購U話,這就是精裝!”老板娘一點兒沒客氣。這本書的平裝本有個大包封和軟皮,包封上又印著精平裝兩種價格。老板娘是個外行,怪不得她。平裝能當精裝賣,很長時間內成為我鼓動美編設計師們的話題。
這個事例也說明,書的藝術設計,既是形式,也是內容。僅僅把書裝設計師視作畫封面的,把書籍裝幀簡單地視為封面裝幀,已不適應時代的要求。書籍藝術設計,是一種全方位的視覺藝術呈現。書在我們做書人眼中,應該變得更加立體、多面了。這是一個書籍重生的時代。
民國以降,中國現代出版走過了自己的童年、青年,今天,已到了壯年時代。書籍的裝幀,在自己的童年向青年過渡的階段,曾有過一個高峰。那時的文人前輩包括設計家們,百無禁忌地吸納西方和近鄰日本的設計觀念和手段,使中國書籍特有的“書香”味道和東方風韻得以傳承、更新和發(fā)揚光大。今天,肩負著承前啟后重任的新一代設計師,以更加開放的胸懷和更加開闊的眼光,更加豐富的技術手段和設計思想,迅速邁向另一座高峰。在路上,他們開始撒下“中國最美的書”和“世界最美的書”的花瓣……
書啊書,讓我欲罷不能,夢魂牽繞。
你這個鬼東西,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