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王雙娃去了北草地。
王雙娃經(jīng)常去北草地,這一次沒有什么不同,他去了北草地,販了兩汽車的肥羊,送到陳倉城,賣給屠宰場,點著他賺來的票子,樂滋滋地回家來了?;氐郊依飦恚蹼p娃留下再上北草地的本錢,就把他賺下的利錢交給馬紅月,讓她存放起來,要不然,坡頭村的鄰居們咋能說他們,男人是個金筢筢,女人是個銀匣匣呢。王雙娃特別高興馬紅月從他手里接錢的樣子,他把錢都送到她的懷里了,她的眼睛卻還看著他的眼睛,遲遲疑疑的,好像鉆進她懷里的一把錢,就是一把燒得旺旺的火,接到手里要燙了她似的……王雙娃就舉著錢蹭馬紅月,在馬紅月最敏感的奶子上蹭,蹭幾下,就把馬紅月蹭得伸了手,像是匪賊一樣,從他的手上把錢奪了去……乘著勢,王雙娃就要虎撲上去,把馬紅月?lián)涞乖诳活^上,和馬紅月翻江倒海地折騰。
要說呢,馬紅月是很享受王雙娃回家的生活。王雙娃好吃一口她做的臊子面,她就天天做了讓王雙娃吃,把王雙娃吃得渾身的力氣攢到晚上,把她壓在炕頭上,讓她要死不活。到了吃緊處,她受活不過,就咬男人王雙娃的肩膀咬到收不住口,把王雙娃的肩膀都咬破了。白天剛結(jié)上痂,到了晚上,王雙娃再來壓她,她的牙還會把王雙娃的肩膀咬出血來。
王雙娃不懼怕馬紅月咬他,咬得越狠,王雙娃越開心。折騰得乏了,馬紅月會貓兒一樣蜷縮在王雙娃的懷里,讓王雙娃摟著她,她則伸出蛇芯子似的舌頭,一下一下地舔著王雙娃被她咬得流血的傷口,她舔到了血,王雙娃的血,咸咸的,腥腥的,她就后悔起了自己,怨自己是狗變的。問王雙娃疼不疼?王雙娃不說疼,也不說不疼,湊在馬紅月的耳朵邊上,給馬紅月唱他從北草地學(xué)來的信天游。王雙娃去一次北草地,就要學(xué)一曲信天游,回來了給馬紅月唱。馬紅月記得清楚,王雙娃給她唱的信天游是《百靈子雀雀兒當(dāng)河里站》:
百靈子雀雀兒當(dāng)河里站
咱二人結(jié)下婆姨漢
百靈子雀雀兒百靈子窩
你不曉得哥哥想老婆
雞蛋殼殼兒點燈半炕炕明
燒酒盅盅量米哥哥我窮
滾滾的滾水下不了兩顆顆米
滾滾的熱身子撲向你
北草地就在天高地遠(yuǎn)的陜北,那里的草坡上生著順地蔓長的地茭茭。王雙娃說過,羊兒吃了地茭茭,肉不膻,湯更鮮,關(guān)中道上的陳倉城,幾百萬的人口,沒有不愛吃北草地羊肉的,沒有不愛喝北草地羊湯的。這是個大商機哩,他做得順風(fēng)順?biāo)?,還想著擴大業(yè)務(wù)量呢!前一次回來,王雙娃就給馬紅月說了他的想法,自然地還給馬紅月唱了信天游。他這次唱的是《三年五載忘不了你》:
想你想得吹不熄燈
燈花花落下了多半升
想你想得見不上面
口含著冰糖也賽黃連
拿起根針來紉一根線
淚珠珠遮著看不見
白格生生臉臉?biāo)窳芰苎?br/> 妹妹人樣賽神仙
久別勝新婚,馬紅月信。
馬紅月更加相信,她和王雙娃天緣巧合,是絕對幸福的一對對呢!
但卻出事了。
那能算個事嗎?都是王雙娃的心眼太小了。馬紅月不希望王雙娃心眼小,她一廂情愿地想,可能是王雙娃太愛她了,才忍受不了那個不是事的事。
這個不是事的事,就發(fā)生在王雙娃最近從北草地回家的那一天。在路上,王雙娃還在想和馬紅月怎么瘋呢,想著就感到肩膀頭上怪怪的,說痛不痛,說癢不癢……都是馬紅月咬出來的,她咬破了,見血了,王雙娃的肩膀頭子會好受幾天。這么想,王雙娃知道他是期待馬紅月咬他了。王雙娃就這么想著,回到家,不喊不叫,悄悄地推開家門,悄悄地溜進他和馬紅月的房子,他就不這么想了。眼前的情景是,他和馬紅月翻江倒海的炕頭上,躺著一個小男人!正值熱死人的三伏天,躺著的小男人脫了個光膀子,睡在炕頭上,把自己睡得呼呼的……而他的女人馬紅月,側(cè)身坐在炕沿上,手里在熨一件汗衫兒,那是躺在炕頭上小男人的汗衫兒呢!她小心地熨著,發(fā)現(xiàn)幾只討厭的蚊子,輪番向著呼呼大睡的小男人侵襲,馬紅月不許蚊子侵襲小男人,就在小心熨著汗衫兒時,還要不時地拿起一把竹扇,奮勇地趕打蚊子。王雙娃悄悄地看著,把他看得眼里冒火星,抬手就把裝錢的黑皮包包,極端厭惡地摔在馬紅月的懷里了!
馬紅月吃驚地轉(zhuǎn)回頭來,她看見了一臉怒氣的王雙娃。
馬紅月不知王雙娃為啥憤怒,她還欣喜地說:回來了!
馬紅月還叫著炕頭上躺著的小男人,說:雙鎖,你看你哥回來了。
躺在炕頭上的小男人王雙鎖睜開了眼睛,臉上是無邪的,看著他的哥哥王雙娃,很不情愿地爬起來,揉了揉眼睛,說:讓我再睡睡嘛,我還乏著哩。
王雙鎖是王雙娃的親兄弟,他們的父母走得早,兄弟倆相依為命,年長的王雙娃很能擔(dān)當(dāng),早早地挑起養(yǎng)家的重任,自己吃苦受累,卻也保證他的弟弟有書念,現(xiàn)在念到了縣城高中,再熬一年就考大學(xué)了。
王雙鎖想不到,他只在他哥王雙娃的炕頭上睡了一覺,這就惹下他哥的疑心了。
同樣想不到的還有馬紅月,自家的弟弟在他哥的炕頭上睡一覺,又能睡出啥事呢?他哥王雙娃就心生疑惑了。到了晚上,久別重逢的兩口子,做是做了他們常做的事,卻沒了過去新婚一般的感覺,像是互相完成一個必要的任務(wù),勉勉強強做到最后,兩個人興趣索然地收了場,各自睡在一邊……此后許多次,王雙娃回到家里來,和馬紅月做得都是這個樣子,疑疑惑惑,有氣無力,一次兩次,三次四次,最后干脆去了北草地,把家忘了似的,就不再回來了。
二
吊在男人王雙娃嘴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