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干又來了!”最先聽到走廊里腳步聲的,是臨窗而坐的作家王老黑。那步履遲緩,腳力滯重,緊貼水泥地面摩擦出的沉重聲音,縣文聯(lián)的同志都早已熟悉,因為除了休息日外,這聲音在每天上午九時左右,準(zhǔn)會出現(xiàn)在文聯(lián)辦公室外的走廊里。
“把報紙藏起來,不給這個干雞巴老頭看!”說著,副主席郝志把正在看的《文摘周刊》迅速塞到文件堆里。文聯(lián)訂的幾十種報刊,除了黨報黨刊外,大多是消遣類的。
被稱為“干雞巴老頭”或“老干”的人姓郭,是一位70多歲的鄉(xiāng)下老頭,個子不高,略顯瘦弱,架一副幾乎要掉下來的老花眼鏡。因兒子離婚再娶,又經(jīng)商在外,就把孫子交給他帶到縣城上學(xué)。他租住的房子離縣文聯(lián)很近,就天天來看報紙。老干看報很不講究規(guī)矩,也不顧忌別人對他的態(tài)度。若是還沒開封的新報,他就一把全拿去,自己先看。有時別人正看著,他也會從下面抽走幾張自己看。有次郝志去倒茶,轉(zhuǎn)眼間,正看的《法制文萃》就被老干拿走了。不僅如此,他還邊看報邊抽煙,將煙蒂丟在地上,隨地吐痰后,還用腳搓幾下,讓人惡心。“這個該死的干雞巴老頭!”每當(dāng)郝志為其收拾殘局時,總要憤憤地罵。
見王老黑桌面上空空蕩蕩,老干瞅了瞅郝志的辦公桌,也沒發(fā)現(xiàn)“目標(biāo)”,最后發(fā)現(xiàn)老秦的桌子上有一堆報紙,立即走了過去,沖老秦笑了笑,掏出一包5元的“黃山”煙,抽出一支遞給老秦,卻忘了也會吸煙的郝志,郝志顯得很不高興。
“老郭發(fā)財了!”老秦接過煙,放在鼻端聞了一下,順手甩給了郝志。郝志平時抽的也是這種5元一包的“黃山”,而老秦抽的少,常常是10元一包的“云煙”,他知道老干平時抽的是2元一包的“紅三環(huán)”。
“嘿嘿,昨天兒子從外地回來,帶來兩包‘玉溪’,咱抽不起那個,就從小賣部換了幾包這個,唉,好煙孬煙不都是冒股煙嗎?”老干笑笑,自嘲且委瑣。他嘴里叼的香煙每每幾乎燃到盡頭,讓人感到有要燒到胡須的危險。
“摳門!”郝志知道老干耳背,小聲嘲諷道,“5元一包的‘黃山’,不是還可以換二包半‘紅三環(huán)’嗎?”
對郝志如此作為,老秦多少有些想法,可又不便明說,雖說他是單位一把手,但臨近退居二線,且有“老好人”性格,事事都讓著從政府機(jī)關(guān)提拔來的年輕氣盛的郝志,有些事甚至由郝志說了算。
其實,老干從老秦桌上拿去的報紙,都是幾個月前的舊報,是老秦打算捎給一個裝裱字畫的鄰居的。老干似乎一點也沒察覺出來,依然看得專心致志。
墻上的掛鐘“當(dāng)當(dāng)”報時,老干抬頭一看,十一點了,立即離開這里,給孫子做午飯去了。那滯重的腳步貼著地面,拖出一長串“哧啦哧啦”的響聲,漸行漸遠(yuǎn)。那響聲聽得人牙根發(fā)麻。老秦曾去過老干租住的那間只有10平米的小房,廚房臥室又兼書房,那味兒讓老秦想吐,尤其是老干寫書法使用的劣質(zhì)墨汁的臭味兒,更難忍受。
“哈哈,干雞巴老頭上當(dāng)了!”老干走后,郝志立即拿出《文摘周刊》,“以后舊報紙也不給他看!”
老秦說:“這個老頭也難得,還這么愛學(xué)習(xí)。”他收拾著給老干弄得零亂的報紙,嘆道,“不過,這老頭也太不講究了?!?br/> 當(dāng)日下午,老秦到縣政府參加招商引資會議,王老黑有事也沒來。老干來時,正忙于事務(wù)的郝志絲毫沒有察覺,上午的報紙被老干逮了個正著,津津有味地看了一個下午。
報紙沒來得及藏好,讓郝志大為懊悔和惋惜,他發(fā)狠道:“明天上午先把報紙藏起來,看后就鎖到柜子里?!?br/>
二
第二天,郝志把新到的報紙藏到抽屜里,又把過去的舊報全部打捆鎖到文件柜里。之后,他看一下表,說:“九點了,老干該來了!”
十點了,老干仍沒來,郝志不時抬眼望墻上的掛鐘,有些焦急地說:“這個干雞巴老頭,干啥去了,咋還不來?”他煞費苦心一手策劃的好戲,就等主角露面了?!安贿^,不能大意,說不定老干說到就到了!”
墻上掛鐘的鐘擺“吧嗒吧嗒”地擺動著,屋內(nèi)靜得出奇,大家都希望聽到那熟悉的腳步聲,有種等待不及的焦灼甚至失落感。然而直到十一點的鐘聲響過,老干也沒有出現(xiàn)。
“老干上午大概不會來了,把報紙拿出來吧!”老秦沒看到報紙,有點心急。
“甭慌,甭慌!”郝志跑到走廊里,左看右察了一陣后,才回屋取出報紙,疑惑地說,“這干雞巴老頭干啥去了?”
“是不是回家會老伴去了?”王老黑調(diào)侃道。
“不會的,又不是星期天,下午肯定會來的!”郝志話語十分肯定,戲由他一手導(dǎo)演,他顯得比別人更急不可耐。
老干終于還是來了。這是在第三天下午臨近四點的時候,焦灼等待的人們?nèi)玑屩刎?fù),長長地噓了一口氣,郝志還熱情地為老干倒了一杯熱水。
老干依然掏出煙來,這次卻是他常吸的“紅三環(huán)”。
“怎么又降格啦?”老秦沒接老干的煙,從桌上抽出一支“云煙”遞給他,同時也甩給郝志一支。
“嘿嘿,抽這個習(xí)慣了,我用‘黃山’和小賣部又換了,一包可以換兩包半,我只要了兩包。”老干笑笑,露出一溜稀疏的黃牙。
“摳門,真是摳門!”郝志的預(yù)見得到落實,頗為得意。
看到桌面上空空蕩蕩的,老干失望地問:“今天的報紙沒來嗎?”
“沒來沒來,還沒來呢!”不待老秦發(fā)話,郝志就搶先回答了,同時從文件堆里抽出一本《求是》雜志,遞給老干,說,“你就先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這個吧!”郝志知道老干平時不太愛看這個的。
老干感激地接過雜志,只看了一會兒就丟在一邊,顯得有點精神恍惚,心不在焉。
“老郭,你好像哪里不舒服吧?”老秦見狀,不無關(guān)切地問。
“唉,小便一直尿不盡,人老了,這毛病那毛病都出來了?!崩细梢桓蓖纯酄?。
“莫不是性病吧?”郝志戲謔道。他的聲音很小,生怕被老干聽到,但同屋的人都能聽得到。
王老黑偷偷地笑。
“可能是前列腺炎吧?”前幾年老秦也得過此病,吃了幾瓶“康恩貝”,已有所好轉(zhuǎn),他建議老干也吃這種藥試試。
老干搖搖頭,無奈地說:“醫(yī)生讓住院治療,我哪能住得起?。 ?br/> “你不是退休教師嗎?”按老秦的推測,老干讀過私塾,有“四書五經(jīng)”的底子,又愛學(xué)習(xí),應(yīng)該是有工作或當(dāng)過教師什么的。
老干搖搖頭:“家里成分高,哪能當(dāng)教師呀?!?br/> “是地主成分吧,不然解放前還能上得起學(xué)?”郝志依然不忘對老干的嘲弄。
老干猶豫了一陣,點點頭說:“你說對了。清朝時,我太爺爺是南陽總兵,家里光土地就有幾百頃,渦陽縣城大半個街都是我們郭家的?!?br/> 郝志插話問道:“南陽總兵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什么職務(wù)?”
“比不上現(xiàn)在的大軍區(qū)司令員,但要比現(xiàn)在的省軍區(qū)司令員大一點兒?!痹?jīng)在部隊當(dāng)過創(chuàng)作員的王老黑回答。
“我的乖,職務(wù)還不小呢!”郝志顯得有些吃驚,又戲謔道,“你家的田地,可能都是你太爺爺貪污來的!”
老干望了望郝志,他對這位心高氣盛的年輕副主席雖然不太感冒,但從不頂撞,只是微微一笑。
“你父母是干什么的呢?”王老黑問。
“我父親是北大畢業(yè),母親是清華畢業(yè),解放前都在阜陽四臨中學(xué)教書……”
“天哪——”老干家庭的如此背景,讓滿座皆驚。作家王老黑忙給老干遞上熱茶,一直厭煩老干的郝志也遞上一支煙,并親自點了火,問道:“你的家庭這么過勁,解放前你都干啥呢?”
老干猛抽一口剩余的煙蒂,接著習(xí)慣地扔在地下,吐口痰,又用腳搓了幾下,才不無得意地介紹了他的傳奇經(jīng)歷。老干的舅舅是黃埔四期的,曾任兵團(tuán)副司令。他高中畢業(yè)后在舅舅手下的一個師部當(dāng)文書,解放軍打過長江后,他隨舅舅到了臺灣。那時候上海、杭州還沒有解放,一次,一位當(dāng)海軍軍官的老鄉(xiāng)說有軍艦到杭州去,邀他去玩,他隨艦到了杭州灣。沒幾天,上海解放了,吳淞口一封,他沒能走掉。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好大一陣子。若不是一念之差到大陸玩耍,按照老干的背景和學(xué)識,說不定也能混個師長、旅長的干干呢,起碼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么窮困潦倒。老秦感嘆道:“唉,有時候人的命運也就在一念之差??!”
“老郭,你年輕時儀表堂堂,又有家庭背景,追你的女人一定不少吧!”郝志依然不忘戲謔因一念之差而落魄的老干。
“嘿嘿……”老干只是笑,表情里多少有些陶醉。
“有沒有上床呢?”王老黑想接著調(diào)侃,但被老秦擺手制止了。老秦覺得對一個七八十歲的老人如此戲弄,是很不禮貌的,他示意郝志把報紙拿出來。
郝志盡管年輕氣盛,但老秦是一把手,他也不敢輕易得罪,但他覺得在老干面前,直接把報紙拿出來很不好看,于是他將報紙塞在腰下,佯裝出去方便,三分鐘后,他拿著報紙放到老秦的面前,說:“是郵遞員送到隔壁的對臺辦公室去了?!?br/> 老干見了報紙,雙眼頓時亮了起來。
老秦看了看掛鐘,對老干說:“已到下班時間了,你拿回住處看吧,明天別忘了帶回來就行了。”
“一定,一定!”老干卷起報紙,走了。
三
第二天的報紙到后,郝志問老秦怎么辦?老秦笑笑說:“別藏了!讓他看吧!”
上午老干沒有來,下午也沒有來。
“莫不是想貪污咱們昨天的報紙吧!”郝志笑時露出兩只立睖的門牙,表情里盡顯嘲弄別人的得意。
“或許是生病了呢!”王老黑說。
老秦點點頭,說:“可能吧,昨天我看他神色很不對。”
“這事我一直沒說過,怕惡心著大伙兒。他有幾次還尿了褲子哩!”王老黑嘆了口氣。
老干果然是病了,而且病得很重。這是老秦下班時,專門去他房東處了解到的。老秦同郝志商量,要去看看老干。
“老干和咱又沒啥關(guān)系,何必去看呢,省了錢還不如去吃一頓呢!”郝志當(dāng)即提出反對意見,他總是對老秦安排的事兒提出異議。王老黑曾說郝志政治上不成熟,果不其然,在后來的換屆選舉中,他落選了。
“還是看看為好,租個車再去買點兒禮品!”對郝志的經(jīng)常頂撞,老秦挺反感,有時干脆不理他那一套,該怎么辦就怎么辦。
“應(yīng)該去看看,誰沒有老的那一天啊!”王老黑與老秦都是搞寫作的,有些想法與老秦很接近,無形中也站到了老秦一邊。
“也好,既然大家都同意去看,我也不反對,反正花的錢也不是我自個兒的?!焙轮拘睦锢洗蟛豢臁?br/> 臨上車時,老秦突然想起什么,說:“哎呀,我忘了,老王你趕快把近期的報紙都帶給老干,光有物質(zhì)食糧沒有精神食糧咋行?。 ?br/> “老干若是抬腿走了,到時候咱們拉一車報紙在他墳前燒,讓他在那個世界天天都有報紙看。”說著,王老黑哈哈大笑起來。
郝志也笑了:“都快死不能活的人啦,還學(xué)習(xí)個屁!”
老干家在縣城西北約十五華里處一個偏僻小村里,村里盡是些沒經(jīng)規(guī)劃高矮參差不齊的樓房,老干的住所就夾在這些樓房中間,三間平房,既陰暗又潮濕。見老干住處的空地上架著一口剛剛油漆了的棺材,老秦說:“看來老郭真的不行了!”
躺臥在平房里的老干正在輸液,已骨瘦如柴的他見老秦等人來看望自己,有點受寵若驚,掙扎著想坐起來,被老秦上前攔?。骸皠e,別動!”
“閨女,給幾位領(lǐng)導(dǎo)拿煙、倒茶。”老干有氣無力地吩咐身邊50多歲的女兒。
老秦、郝志接過煙,郝志想點,但看老秦把煙拿在手里,猛覺得在病人房里抽煙不妥,就沒點。
“怎么不抽呀,也給我一根,我陪你們抽!”老干伸出瘦骨嶙峋的手,向女兒要煙。
“老郭,你別抽了,我們也不抽了?!崩锨卣f。
郝志煙癮大,知趣地到房子外面把煙點著,屋里說不上來的味道讓他受不了。
“好點了嗎?”王老黑關(guān)切地問。
“唉,從你們那里拿報紙的第二天我就病了,到縣醫(yī)院檢查,說是前列腺炎,讓我住院,咱咋能住得起,索性回家不治了,可閨女心里不過意,就接我回來,在家里掛水?!?br/> 郝志滅掉煙,折回屋掏出手機(jī)看看時間,開始著急起來,不時向老秦遞眼色。來時他跟老秦說,不能待太長時間,中午還有個同學(xué)聚會。
老秦俯身拉住老干的手說:“老郭,你安心養(yǎng)病,病好了還到文聯(lián)去,報紙隨便你看!”
“你們都忙,還大老遠(yuǎn)來看我,文聯(lián)也不富裕,還讓你們破費,我天天到文聯(lián)去看報,也沒少給你們添麻煩。那天的報紙還在出租屋里,沒能還給你們。今天中午說啥也不能走!”見大家想走,老干急忙阻止,他誠心誠意想挽留大家。
“不了,我們都還有事,您安心養(yǎng)病吧,等你好了一定還到文聯(lián)去!”老秦緊緊拉住老干的手。
“老郭,等你病好了,我們來車接你!”不想多耽擱時間的郝志徑自先出了門。
老干見狀,雙眼突然流出了淚,吃力地欲坐起來,老秦見了急忙扶住,他的眼圈也紅了。
老干的女兒出來送人,面有難色地說:“父親雖然比前幾天好些了,只是不能繼續(xù)治療了,實在治不起啊!”老秦眉頭皺了皺,讓王老黑叫回已上車的郝志,說要借點兒錢給老干治病。郝志推說沒帶錢,老秦和王老黑湊了1500元,又向出租車司機(jī)借了500元。當(dāng)老秦把2000元交給老干閨女時,她撲通跪地,被老秦拉起:“什么都別說,為你父親治病要緊!”
“哎,我看老干是水多面少和(活)得稀了!”車子駛離時,郝志笑嘻嘻地說。
“也說不定,前列腺炎只要不轉(zhuǎn)為癌,還是可以治愈的?!崩锨馗袊@道,“其實老干這人還是不錯的,我感到以前我們不讓他看報是有點過分了?!?br/> “哎喲,壞了,給老干帶的報紙忘了給他,還在車?yán)铮 蓖趵虾谡f,“是不是給他送去?”
“哎喲,算了算了,人都病得要死不活的,還咋看報紙?我還等著有事呢!”郝志一聽,立即反對。
四
去看老干的時候,老秦把自己的手機(jī)號碼留給了老干女兒,并囑咐她,老干若有個三長兩短的,就通知他。老秦想,郝志不同意,他自己也要去的。
這天,文聯(lián)沒事,照例又是吸煙喝茶看報紙,大家突然又談到了老干。
郝志說:“老干恐怕早就到老蔣那里報到去了,你的2000元恐怕也……”
老秦說:“即使過世,我也不后悔,算是給老人燒紙錢了?!?br/> “也許老干福大命大造化大呢!”王老黑插了一句。
大家正在議論老干時,不料想,走廊里又響起了大家熟悉的腳步聲。
“是老干!”王老黑驚奇地站了起來。
老秦、郝志也都站了起來。
果然是老干來了,他的氣色顯得比前段時間要好,精神也不錯,面部似乎比以前稍胖了些。他進(jìn)門先拿出了那天拿走的報紙,遞給郝志,說:“耽誤你們看報了?!?br/> “老郭,這點事兒你還放在心上啊。你大難不死必有后福!”王老黑調(diào)侃道。
見到老干康復(fù)了,老秦顯得很高興,忙遞上一支“云煙”。老干說:“抽這個抽這個!”邊說邊從衣袋里摸出一包臺灣產(chǎn)的“長壽”牌香煙,抽出3支分發(fā)給老秦、郝志和王老黑。
“這是什么煙?”郝志將煙點著后又替老干點煙,同時拿起老干的煙盒觀看。
“是我臺灣的兒子帶回來的。你們也都嘗嘗吧!”說罷,從提包里拿出3包煙,每人分發(fā)一包。
“臺灣還有個兒子?”老秦不解地問。
“嘿嘿……是他媽臨終時告訴他的,費了好大周折才找到我?!?br/> “是遺腹子!”郝志故意把“私生子”如此說。
“哎,我說老干有福呢!”王老黑說。
“你兒子在臺灣干什么呢?”老秦問。
“開一家電氣公司,生意還不錯?!崩细烧f,“這次他一是回來尋根,二是想在大陸搞點投資?!?br/> “好,好!”聽此話老秦顯得很高興,忙對郝志說,“到神仙鴨煲店訂個房間,中午我們請郭老!”說著又朝老干遞了一支煙,王老黑也忙遞上一杯茶。
“明天兒子要帶我去臺灣,今天就沒時間在這里吃飯了,等我回來請大家,還要加倍還你們的錢?!崩细娠@得很遺憾。
老秦是想托老干讓他兒子來投資,縣里提倡全民招商,每個單位都分了任務(wù),4個人的文聯(lián)也分了1500萬元,一月一調(diào)度,上年考核時,因沒招到商,老秦還受到誡勉談話,若連續(xù)三年完不成任務(wù),可能還要被摘掉烏紗帽的。為此,把個老秦弄得焦頭爛額。
老秦向老干說了此事,老干說:“我記下了?!?br/> 老干臨出門時,老秦塞給他一卷報紙,說:“留路上看吧!”
大約在十天后,老秦突然接到老干女兒的電話,她告訴老秦,父親隨哥哥到臺灣后就病了,醫(yī)治無效病逝。她還告訴老秦她父親安葬的時間,并囑老秦一定要來,說還有點事情要商量。
“我說這個干雞巴老頭成不了啥大景,你偏要……”郝志埋怨老秦不該借錢給老干,他推說近期家里有事,不能參加老干的葬禮。
“唉,人都死了,還說其他話有什么用呢!這個錢我自己出!”老秦來了氣,徑自點了一支煙。
“唉呀,你也是為公,哪能讓你自己出?!蓖趵虾谡f。
老秦領(lǐng)著王老黑參加了老干的葬禮。午飯后正要走時,卻被老干臺灣的兒子叫住了。他鄭重地拿出2萬元交給老秦,說父親彌留之際留下遺囑,讓他替自己還借文聯(lián)的錢。
“不,不要,不要,算是留給老人燒紙吧!”老秦一時不知所措。
“秦主席,這可不行,我平日沒能為父親盡孝,他的遺囑兒子是不能違背的,也請你理解?!崩细蓛鹤硬蝗葜靡傻卣f。
“這……這也不對啊,是2000塊錢呀?”老秦一時如墜五里云霧中。
“父親遺言說是2萬,你一定要收下……”說著,他硬是將錢塞到老秦包里。
“不,郭先生,郭老生病時我們曾借了錢給他,但只是2000元,你妹妹是知道此事的,多余的錢我們絕對不能要!‘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也請郭先生理解。”老秦從2萬元中抽出2000元,余下的錢鄭重地還給老干兒子。
“這,這……”老干兒子很是驚訝,最后點點頭說,“父親向我說了來家鄉(xiāng)投資的事,公司董事會也很重視,家鄉(xiāng)的投資環(huán)境還是不錯的,上次回來我已做過考察,我們決定先期投資1個億,辦個電氣設(shè)備分公司。請你放心,等辦完父親的喪事,我就到縣里找你們,有關(guān)事宜咱們再具體商量?!?br/> “好,好,家鄉(xiāng)人民歡迎你!”老秦緊緊握住了老干兒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