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了車便覺得累，拉著扶手，思想也累。天熱，人多，公車?yán)飻D得像沙丁魚罐頭，還彌漫著一種爛梨子的味道，讓人難以隱忍。窗外，陽光下的街道刷刷地向后退去，沒有別的選擇，我閉上了眼睛。
　　閉上眼，家鄉(xiāng)便近了。
　　近來，只要一閉上眼睛，家鄉(xiāng)便會清晰地映現(xiàn)在腦海里。這是怎么了？沒有答案。總覺得有一只手，一直在那兒扯呀扯的，許多舊事，也被一件件地扯了出來，更多的時候，我甚至能嗅到家鄉(xiāng)那帶著甜味的陽光。
　　車停了。車廂里一陣騷動，下了幾個，又上來一群。驀然，一個姑娘吸引住了我的目光，不是她的膚色、衣裙，而是那真實的向上卷曲的睫毛和側(cè)影，讓我感動。想正面去看一看她的，真的很想。莫名其妙，瞬間改變了主意，我怕看了會失望。就這么，眼里留著那個美麗的側(cè)影，挺好。
　　這個姑娘，是有點像杜娜幾年前的樣子。
　　那時候的杜娜也是看一眼便會令人心動的人兒，我們是從大二開始談的戀愛。如今，談戀愛的同學(xué)，大多數(shù)都分手了。我們沒有，并一起在這個叫相城的地方漂著。怎么說呢，這么多年的戀愛談下來，彼此熟悉的像自己的左右手，感動沒了不說，反而越來越不懂她了。
　　這時，一個姑娘擠了過來靠著我，擋住了我的視線。這是一張平靜的臉，端莊而又憂郁，我說不清她的五官和別的姑娘有什么不同，只覺得她像一間寧靜的小屋，門關(guān)著，還掛著一把古舊的鎖，很想走進(jìn)去看看的，但沒有鑰匙。
　　到站了，隨著人流往門邊走，這時，我看見姑娘利落地割開美麗側(cè)影的背包，繼而，一個紅色的錢包就夾進(jìn)她手里的雜志里了。這一幕，讓我心驚肉跳，汗都出來了，姑娘轉(zhuǎn)眼正遇上我的目光，慌亂地移開了。我想說些什么，欲言又止。
　　下了車，姑娘在前面走，我跟著，心里設(shè)想著一個故事，既興奮又滿足。姑娘站住了，回頭盯著我，冷不丁地給了我一個耳光，接著便流氓色狼地吵開了。瞬間，我懵了。人們圍了過來，目光刷地聚集在我的身上。我感到自己的身體輕如紙片，腦子里一片空白，根本聽不清人們說些什么，一種無法述說的悲哀直刺我的心，我閉上了眼睛。
　　巡警過來的時候，我才回過神來，可是，那個姑娘早已蹤跡全無。我在恍惚中說出了事情的真相，忙著把手里的個人求職簡歷遞給了警察，并告訴他自己正準(zhǔn)備去一家公司面試。警察接過資料，粗略地翻著，抬眼看了看我，那目光像刀子。媽呀，這個警察長得又瘦又高，像棵剛剛分栽的小白楊，眼小鼻子小嘴卻大得像河馬，一臉的豆子不說，還弓著腰。
　　警察問，你叫麥芒？我說，是。說著，我想找放在錢包里的身份證，摸口袋，心里一涼，禁不住地大聲說，錢包沒了，里面有錢，還有身份證。他對我表現(xiàn)出的驚訝顯得毫無感覺，一邊看著我的求職簡歷一邊問，你是黨員，還是學(xué)生會主席？我點頭，然后說，我還連續(xù)兩年獲得過學(xué)校的獎學(xué)金。他笑了，那笑，讓人見了心里直發(fā)毛。他讓我去派出所做個筆錄，我說自己等著去面試，并問能不能抓住小偷。他給了我一張警民聯(lián)系卡，讓我有空去一下派出所做筆錄，至于能不能抓住小偷很難說。臨別，他說，看漂亮姑娘時也要注意自己的錢包，現(xiàn)在公車上“美女靠”，就是“美女套”。說完，朝我壞壞地一笑，然后走了。
　　我看了看警民聯(lián)系卡，知道他的名字叫叢林。
　　大路文化傳媒公司坐落在市區(qū)繁華地段的惠黎大廈24樓，公司裝修得很現(xiàn)代也很氣派，門口的兩排長椅上坐滿了前來應(yīng)聘的人員。人多，只有等。臨近十一點叫我上場了，面試官是一位40歲左右主管模樣的人，姓陳，問我應(yīng)聘什么職位。我說，只要有份工作就行。面談不到三分鐘就結(jié)束了，雙方握手拜拜。面試問題是這樣的：老家是哪里，以前在哪家公司做過什么，期望待遇是多少，有沒有地方住，當(dāng)我問什么時候可以知道結(jié)果時，他回答三天之內(nèi)。
　　走出面試室，迎面遇見一個衣著艷麗身材高挑的中年女人，她停下來仔細(xì)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問，你是來應(yīng)聘的？說著，投給我一個微笑，那笑，有一種很特別的韻味。我說，是。她客氣地說，請跟我來，說完又笑，笑容里有一種很難抗拒的東西。我便隨她去了，心想：是公司老總？
　　進(jìn)了辦公室，空調(diào)的涼氣撲面而來。她客氣地讓座問姓名，然后，打了個電話。不一會兒，面試的老陳拿著一疊資料進(jìn)來，見了我，顯得有些意外。他恭敬地將資料放在女人的辦公桌上，望了我一眼便退出去了，我看見他的目光里多了些復(fù)雜的內(nèi)容。
　　她在看資料，其間，不時地抬頭看我一下，笑一笑。我想，看什么呢？我可是一個中規(guī)中矩的人，讀了十幾年的書，傾家蕩產(chǎn)地上了大學(xué)，各科成績都很優(yōu)秀，還是難逃畢業(yè)即失業(yè)的讖語?，F(xiàn)在，我擠在四個人合租的房子里，每天啃著方便面，卻將皮鞋擦得锃亮，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樣的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做這一切，難道就是為了投奔像你這樣一個剝削我的女資本家？
　　她說，麥芒，去買件襯衫吧，你身上的這件皺得夠可以的。說著，她拿出一疊錢放在了辦公桌上。她說，有女朋友嗎？該讓她學(xué)會給你燙衣服，還有，大熱天該洗澡的，要不，身上味兒太重。她說話的時候，輕聲慢語的，像絲綢在手背上滑過。我被她弄得臉紅心跳，羞愧難當(dāng)。
　　我想起了杜娜說過的話，你怎么就洗不掉這一身的鄉(xiāng)土味呢？
　　那一次，我在杜娜那里用洗衣粉洗澡被發(fā)現(xiàn)了。是的，我平時喜歡用洗衣粉洗澡，滑溜爽快不說，還因為用香皂洗發(fā)水會過敏。她生氣地說，你這個人真是天下難找，放著現(xiàn)成的香皂洗發(fā)水不用，洗衣粉有毒難道不知道？然后，她從頭到尾將我仔細(xì)地搓洗了一遍，還給我用了護(hù)發(fā)素、護(hù)膚膏。我沉醉在別樣的溫馨里，心里想著待會兒洗完了，就跟她弄點事幸福幸福。這時候，杜娜感嘆道，真可惜了這副好身板，知道嗎，做男人也要有男人味的，你怎么就洗不掉這一身的鄉(xiāng)土味呢？
　　我不樂意了，幸福的想法，瞬間被她弄得蕩然無存。我說，鄉(xiāng)土味怎么了？自然，真實，厚重，質(zhì)樸。我想，你不就出身于北方那個滿是灰塵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縣城嗎，父母是中學(xué)老師，家里不算富足，那里的人開口就是俺怎么的俺怎樣的，難聽不說，還顯得特別自以為是。你整天抹劣質(zhì)化妝品，到批發(fā)市場買假名牌，還一個勁地砍價，把商販氣得恨不得把你撕碎了。我說，做人要真實，整天弄一個假面具戴著，累不累呀？那天，我們鬧得不歡而散，不久，過敏開始了，我的身上起滿了紅點子，難受得要死。
　　我叫米蘭，如果你愿意，明天就可以來公司上班。說著，她把錢推到了我的面前，然后笑了。她的笑給了我?guī)追葑孕牛蚁胪妻o又欲言又止。她說，不好意思是么，我要是你就拿著，別和錢過不去。要不，算預(yù)支的工資行么？我說，謝謝，伸手拿起錢，鞠個躬，然后，迫不及待地離開了辦公室。
　　杜娜在電話里得知我被錄用的消息，興奮得不行。她說，大路文化傳媒是相城有名的大公司，門檻高得很，一般人很難進(jìn)去的。麥芒，晚上我們要好好地慶賀一下。我知道，杜娜早想租一個屬于我們自己的房子了，住合租房，太不方便?？墒牵瑥漠厴I(yè)開始，我就沒在一家公司呆過三個月，不是公司倒閉，就是被炒魷魚，沒有穩(wěn)定的收入，租房談何容易，要不是她找到天歌房產(chǎn)的工作，我們吃飯都成問題。我想告訴她錢包被偷的事情，可話到嘴邊又忍住了。她這個人，心眼特別小。要是知道我的錢包被偷，難受且不說，我就甭想過太平日子了。她會沒完沒了地嘮叨，能把人煩死。
　　
　　2
　　
　　走進(jìn)電梯，褲兜里的手一直握著那疊錢，我想，一千？也許兩千。心里特想拿出來數(shù)一下，身邊有人，我沒好意思。我把見到米蘭的前前后后仔細(xì)地梳理了一遍，也沒理出個頭緒來。她為什么要這樣對待我呢，難道看上我了？
　　街上，熱浪滾滾。有些口渴，買水時順便數(shù)了錢，兩千，心中一陣竊喜。我坐在涼椅上，一邊喝水一邊感嘆：錢呀，真是讓人踏實的東西，可是，老子竟被你壓迫了許多年。想著錢放在兜里不安全，于是，我脫下了鞋，把錢放在了鞋里。穿上鞋子覺得腳有些擠，但總算安全了。做完這一切，忽然覺得有些荒唐，于是自嘲地罵：狗日的錢，今天，老子也壓迫你一回。
　　
　　我想去買件襯衫，或者再買條褲子。對了，鞋子也該換了，要不，明天上班怎么去見米蘭？于是，我擠上了公交車。
　　恰逢上下班高峰，車上的人多得很。想著叢林“美女靠，美女套”的說法，我便留意起車內(nèi)的人來，希望能再次遇上那個小偷，最好能抓個現(xiàn)行。我的行為引起了眾人的不滿，特別是女人，見我擠過去，慌忙挪動身子，用異樣的眼神看我，目光里大都是警覺和厭惡。我知道，她們一定是把我當(dāng)作小偷或者變態(tài)狂設(shè)防了。無奈，忍辱負(fù)重，堅持。目標(biāo)始終沒有出現(xiàn)，為此，我失望。
　　車停了。這時，上來一個中年男人，拉開包找零錢投幣時，露出一疊厚厚的百元大鈔。投幣后，電話響了，他顧不得拉上包便忙著接電話，車內(nèi)嘈雜，他大聲地說著話，好像有人約他去什么地方吃飯。我站在一旁，眼睛瞅著那疊鈔票，一種久違了的激動，恐慌，連同強烈的占有欲，咣當(dāng)一聲撞進(jìn)了心底，蟲子一般往上爬升，奇癢無比。念頭一起，把自己給嚇了一跳，怎么能這樣呢？我努力地壓制著內(nèi)心不斷膨脹的欲念，偷偷觀察周圍的人，好像他們一個個都洞察到了我的心思。車停了，沒到站，我便逃了下來。我站住了，閉上眼，深呼吸，努力地讓自己平靜下來。
　　有人拍了我的肩，嚇了我一跳，兩個男人站在我面前，不懷好意地盯著我。我問，你們想干什么？其中一個人掏出證件，在我眼前亮了亮說，我們是警察。我問，找我有事？警察冷冷地說，是的。望著他們，我頓時懵了。
　　不一會兒，一輛警車呼嘯而來，他們把我領(lǐng)上了警車。
　　來到派出所，他們將我領(lǐng)進(jìn)一個單間，讓我把身上的財物一一拿出來放到桌上。我很無奈，只能照辦。很快，他們從我的鞋里找到了錢。警察說，現(xiàn)在知道我們?yōu)槭裁凑夷銇韱?？我問為什么。警察猛地一拍桌子說，到這里還不老實，我們在公交車上盯了你半天了。我們感覺你的眼神很職業(yè)，懷疑你在別人的身上玩了魔術(shù)。說吧，姓名，年齡，籍貫。
　　完了！我知道問題出在公交車上，都是那一疊錢闖的禍，奶奶的，多看一眼也不行。是的，關(guān)鍵是那些錢的確讓我心動了，可是，心動又沒有行動，不犯法。糟糕的是，我不該把錢藏在鞋子里的，這也太不正常了。于是，我調(diào)整情緒，故作鎮(zhèn)定。他問，我答，實話實說唄，當(dāng)然，心動了的情況是絕不能說的。
　　我從姓名、年齡、籍貫、大學(xué)畢業(yè)和杜娜一起來到相城，住在哪里，干過幾家公司，一直說到上午去面試在公交車上被偷。身份證沒有了，但我能記住號碼。我說，你們可以上網(wǎng)核查一下，我的確不是壞人。
　　警察真去網(wǎng)上核查了，還好，情況和我說的一樣?？墒?，他們認(rèn)為網(wǎng)上的照片和我本人不太像。我說，身份證上的照片是我高考前的，那時候我才18歲，四五年時間過去總會有變化的。聽我這么解釋，他說，我們也不想冤枉你，把你女朋友的電話號碼給我，讓她來證明一下你的身份。我說，警官，有這個必要嗎？讓她知道了我多沒面子，你們要相信我。他說，我們也想相信你，你說錢包被偷了，那么，那些錢又是從哪里來的？我說，是別人送的。警察笑了，他說，編，使勁編。望著不依不饒的警察，我極不情愿地說出了杜娜的電話號碼。
　　警察給杜娜打了電話，告訴她說我在派出所，有盜竊的嫌疑，希望她能來核實一些情況。放下電話，他說，還不錯，你女朋友挺好，這就過來。我說，天吶，你怎么能這樣說呢，盜竊嫌疑，我怎么就成了盜竊嫌疑了？我想，杜娜一定給嚇著了。他笑著說，大熱天的，我們找你好玩嗎？耐心等著吧，說著他們鎖上門出去了。
　　關(guān)在屋子里，我郁悶。想著發(fā)生的這一系列的事情，真他娘的倒霉，問題出在哪兒呢？唉，不去想它了，順其自然吧。我寬慰著自己，心里卻盼望著杜娜能夠早些趕來。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在相城杜娜是我唯一的依靠。
　　杜娜曾寬慰我說，別擔(dān)心，我可以供養(yǎng)你兩年。兩年后，如果你在事業(yè)上還沒有起色，我們就好合好散，誰讓我愛你呢。她還說，愛情不能當(dāng)飯吃，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候，就隨便找個人嫁了。是的，作為一個女孩子，她挺不易的，自己拼命工作，還要供養(yǎng)一個常常以男子漢自居的家伙，稍有不滿意還對她吆三喝四的，現(xiàn)在想想真是愧疚呀，沒有權(quán)力對人家這樣的。
　　唉，人要是倒霉，喝涼水都塞牙。錢包丟了就丟了唄，偏偏要去找，還差一點在公交車上對那一疊錢動手，幸虧及時控制住自己下了車，要是來個人贓俱獲，就徹底完蛋了?，F(xiàn)在可好，弄到派出所里來了，也不知杜娜會怎樣想我。其實，開始就應(yīng)該把兩千塊錢的來源說清楚，可我怕警察找米蘭核實，更怕失去那份剛剛到手的工作。杜娜，你快點來把我弄出去吧，被人當(dāng)成賊的滋味真不好受。我們不是約好晚上好好慶賀一下的么，就去唱歌吧，把我倆宿舍里的幾個男女都叫上?，F(xiàn)在我才發(fā)現(xiàn)沒有朋友是多么的可悲，就別計較他們身上這樣那樣的小毛病了。
　　時間過去了許久，門開了，杜娜和警察一起走了進(jìn)來。
　　我抱怨地說，你怎么才來？她沒說話，愣怔怔地看著我，眼睛紅紅的，好像剛哭過。我轉(zhuǎn)眼看警察，遇上的是冷冷的目光。我說，怎么了？警察說，我們已經(jīng)從她那里證實你身上的錢不超過五百塊，你失業(yè)快兩個月了，生活費都是她給你的。你說錢包被偷，按說應(yīng)該身無分文，哪來的兩千塊錢？老實交待吧。我急了，忙說，杜娜你應(yīng)該相信我。她說，你叫我怎么相信你呀？
　　這時，叢林進(jìn)來了，見了我他說，果然是你。他對大家說，上午見他在街上被一群人圍著，聽說還被一個姑娘打了一個耳光，當(dāng)時我就覺得不對勁，一個大小伙子怎么會被姑娘打了呢？他狡辯說自己的錢包丟了，那個姑娘就是小偷，還說自己等著去面試。當(dāng)時，我看了他的面試資料，就相信了他。沒想到，不到幾個小時就又落到你們手里了。他轉(zhuǎn)向我，笑著說，不愧是大學(xué)生，真會編故事，你繼續(xù)編吧。
　　一時間，我語塞了。
　　杜娜盯著我，臉漲得通紅，看得出她已經(jīng)憤怒到了極點。突然，她沖上來甩手給了我一個耳光，她嚷：我真是瞎了眼了，麥芒，你記著，我鄙視你。她哭著跑了出去。瞬間，我懵了。
　　多漂亮的姑娘，你對得起人家么？叢林說著，壞壞地笑了。
　　我心底的火一下子被他點燃了，我吼道，你算什么東西，長得成這樣還當(dāng)警察，簡直對不起政府。
　　叢林盯著我，先是憤怒，接著笑了。突然，他走過來，動作兇猛地給我上了手銬。然后，他對警察說，好好審，實在不行，關(guān)一夜，明天送看守所。說完，憤憤地走了出去。
　　
　　3
　　
　　我說出了兩千塊錢的真實來源。他們讓我在筆錄上簽字按手印，接著，讓我解下褲帶鞋帶。我問為什么，警察說，怕你想不開，自殺。我說，自殺？我干嘛要自殺？他們將我銬在長椅子上，對我說，耐心等著吧，你的情況，我們需要核實。說完，他們關(guān)上門走了。
　　我開始了漫長的等待，在等待的過程里設(shè)想了幾種結(jié)果：一是警察根本找不到米蘭，或者是找著了，她不聞不問說什么都不知道。是的，替一個跟自己毫不相干的盜竊嫌疑人說話有失身份，真是那樣，我就慘了。二是警察找著米蘭，錢的事情也得到了證實，我被放走，只是，我的工作丟了。三是警察找著米蘭，沒事了，但他們就是不肯放我，誰讓你貪圖一時嘴巴快活和警察過不去呢？在24小時之內(nèi)讓你受受罪，也不違法。
　　等待，是一件十分折磨人的事情。
　　沒有窗戶的屋子又暗又熱，手被銬在長椅上不能自由活動，加上中午沒吃飯，我是又渴又餓又焦慮，連死的心都有了。
　　沒有選擇，我閉上了眼睛。
　　閉上眼，家鄉(xiāng)就出現(xiàn)在眼前了。
　　村莊，土地，小河，還有我的父親母親。
　　不知什么時候，外面?zhèn)鱽砹四_步聲，我睜開眼睛，腳步從門前響著走過去了。失望。我想，不能這樣坐以待斃。我大喊，來人，我要喝水。喊了幾聲，門開了，進(jìn)來一個陌生的警察，他說，喊什么？沒水。說完，他“嗵”地一聲關(guān)上門走了。我氣，又喊，再沒有人理我。絕望。我想，已經(jīng)這樣了，還是安穩(wěn)些吧。
　　
　　我看見了米蘭，身后跟著叢林。
　　叢林走過來打開手銬，他說，麥芒，要不是你話說得那么難聽，我也不至于對你這樣。我沒有理他，那一刻，我極想沖過去把他痛打一頓。米蘭說，算了，叢警官，都過去了。麥芒，不打不相識，你說是不是？說完，她沖我笑了。她真聰明，能看穿我的心思。我站起來，默默地從叢林手中接過手機(jī)，錢物。走出門時，發(fā)現(xiàn)天已經(jīng)黑了。
　　米蘭打開車門，讓我上車。我說，我還是自己回去吧，她說，看你渾身臟得像頭豬，去洗個澡吧。我覺得，她說話的口氣，有點像我姐姐麥苗。于是，我上了車。她發(fā)動車，我坐在旁邊看著她，心里暖融融的。我知道，姐姐從小就疼我，要不是嫁了人，生了孩子，過著鄉(xiāng)村粗糙的生活，論容貌，米蘭是不能和姐姐相比的。我說，米總，謝謝您。她回頭望了我一眼笑著說，你真逗，叢林長得對不起政府？我笑，我說，那是他給氣的。
　　她遞給我一瓶蘇打水，我接過，狂飲。她說，慢點，別嗆著?？粗液韧?，她又遞過來一瓶，接著，將車開動了。
　　街上，燈火輝煌。車內(nèi)，空調(diào)的涼風(fēng)夾著香水的氣味伴著音樂漫了過來，我聽出播放的是《東京愛情故事》，那一刻，我覺得自由真好。我們沒再說話，因為，我不知道說什么。
　　車停在了名叫鳳凰城的浴場門前，下了車走進(jìn)了大廳，我要了手牌，進(jìn)去時我對她說，要不，你先回去吧。她說，趕我走？怎么也得謝謝我吧，快點洗，然后一起吃個飯。她態(tài)度堅決。我朝她笑了笑進(jìn)去了。
　　泡了、洗了、蒸了，真叫一個舒服。對于浴場我是熟悉的，剛來相城那陣子，我就是住在浴場里，便宜，十塊錢一夜，還可以洗澡，但不能久住，一是聞不了浴場里那種像開水褪雞毛的氣味，再就是太潮濕了，住了半個月，大腿根都起了濕疹，用什么藥膏也抹不好，不敢住下去了，便找人合租了房子。當(dāng)然，那個浴場，遠(yuǎn)沒有這個鳳凰城檔次高。
　　想著米蘭在等我，不敢耽擱，洗完了便去更衣。服務(wù)生幫我打開柜門時，捧來了一疊衣服說，是你姐姐送來的，讓你抓緊時間，她等你吃飯。
　　姐姐？我看了看衣裳，襯衫，內(nèi)褲，長褲，襪子，還有皮鞋，全是新的，從內(nèi)到外都有了。我想，她到底想干什么？唉，不想了，光腳不怕穿鞋的。我索性將新衣物全部穿上了。出門前，我在鏡子前站住了，我想，打扮得人模狗樣的，出賣自己去？
　　這時，手機(jī)響了，是杜娜的信息：麥芒，如果看到消息立即回電話，著急！擔(dān)心！我氣，沒理她。
　　來到大廳，米蘭從沙發(fā)上站起來，注意地看了看我，滿意地笑了。她說，走吧，吃飯去。我說，算了，米總，就不麻煩你了。她笑，她說，怎么，真想趕我走？聽了她的話，我就不好拒絕了。
　　出門，上車。她說，麥芒，吃西餐行么？我說，我吃什么都行。
　　我們來到了左岸西餐廳。
　　進(jìn)了門，在服務(wù)生的引領(lǐng)下，我們在一個臨街靠窗的臺位坐了下來。餐廳里燈光適宜，氣氛安靜，室溫涼爽，食客三三兩兩的散落在各處，看過去，服務(wù)生比食客還要多。樂臺上，一個白衣姑娘在彈奏著鋼琴，琴聲水一般地漫過來，坐在那兒，身體有種想要飄浮的感覺。
　　米蘭點單，鮮蔬菜沙拉，冷烤羔羊腿，沙丁油魚，牛尾奶酪口蘑烤蟹肉，里脊扒，亂七八糟的一大堆，然后問我，麥芒，你再看看還想要點什么？我說，炒飯。米蘭笑，她說，那再加一份肉沫炒飯和一份素口蘑湯。
　　服務(wù)生去了。
　　米蘭說，麥芒，打電話讓杜娜來一起吃頓飯，女孩子是需要哄的。不。我說得堅定。我想，米蘭一定是從叢林那里把我和杜娜的情況弄清楚了。她問，為什么？錯又不在人家。我說，米總，不說她好嗎？我餓壞了。她笑，好，不說她，我們喝點酒吧。我說，行。我天生有酒量，今天我特想醉一場，因為，面對著一個深不可測的女人，自己仿佛成了她盤中的一道菜。我不想這樣，醉了，也許能將一切搪塞過去。
　　菜上來了，她要了紅酒。倒上酒，她說，你不想說些什么嗎？我說，謝謝您，米總。說著，我們碰杯，我一飲而盡。她說，你這叫牛飲，想醉是吧，知道么，紅酒醉了也傷人，這種酒，細(xì)品，才有味道。我想，這個女人太厲害，和她玩心計不行。我說，不好意思，我不太會喝酒。她說，你騙不了我的。她又給我倒上酒說，來，干杯，今天，我就陪你醉一次。我笑，舉起杯一飲而盡。
　　這時，我的手機(jī)響了，是信息提示音，我沒有理會它。她說，看看吧，也許是杜娜。我說，不會的。她說，打個賭怎么樣？是她，就請她來一起吃飯，若不是，今天，你喝多少我就喝多少，換白酒也行，愿意么？我點頭同意，我想，若她喝醉了，豈不更好？于是，打開手機(jī)，是一條垃圾信息。我笑著說，你輸了。她接過手機(jī)看了看，然后笑了，她說，正中你意，看來今天我們是不醉不歸了。
　　幾杯酒下去，她臉紅了，看上去已經(jīng)有幾分醉意。她說，麥芒，我知道你心里有許多疑惑，說出來吧。她的眼睛光閃閃的，目光直往人的心里鉆。我慌忙躲開她的目光。我說，沒有，除了感激什么也沒有。她笑，笑得很開心。她說，你這個人扯謊都不會。我陪著笑，笑得很尷尬。她說，不說了，喝酒，輸了，就得兌現(xiàn)。她又向服務(wù)生要了瓶酒，看我沒動，便說，喝呀。望著滿臉紅暈、醉眼朦朧的米蘭，心中一陣竊喜，我想，小樣，想跟我拼酒，你不行，我舉杯干了。
　　就這樣，我和一個原本素不相識的女人攪到了一起，各懷心思地喝酒、說話，像演戲似的，想想都覺得滑稽。不是么？雖然我不了解她的過去，但我覺得她就像一條在城里游弋自如的魚，帶著嗆人的葷腥味。而我，只是一棵樹，從鄉(xiāng)間挪進(jìn)城里不久，骨子里仍留存著鄉(xiāng)間的草木味。以我的條件，同她這樣一個女人斗智斗勇，勝算的可能有多大？真的沒有把握。奶奶的，不想了，多好的酒菜，一定挺貴。特別是那份里脊扒，味道真是好極了。
　　沒有料到這種紅酒上勁那么快，剛才還好好的，只是覺得有些暈而已，我去洗手間回來時，卻出酒了。
　　
　　4
　　
　　一覺醒來，腦袋瓜炸裂一般地疼，嗓子干得直冒煙，睜開腫脹的雙眼，發(fā)現(xiàn)自己赤裸裸地躺在床上。杜娜伏在床邊的電腦桌上，睡相可憐，像一只乖巧的貓。我記得昨晚喝醉并且吐了酒，可我是怎么回來的？杜娜怎么會在這里的呢？
　　聽見動靜，杜娜醒了。她說，醒了？我能聽出她的話里帶著氣。我說，你怎么會在這里？她站起來，陰沉著臉，一邊收拾她的東西一邊說，喝多了不怕，腦子壞了就可怕了。不早了，我要去上班。說著，她提著包就要走。
　　我跳下床，一把拉住她，我說，你不能就這樣走了，最起碼要告訴我昨晚是怎么回事。她瞟著赤裸裸的我，想笑，但忍住了。我慌忙把衣服穿上。在我的追問下，她告訴我說，昨晚醉酒之后，米蘭給她打了電話，她們一起把我弄回來的。我問，后來呢？她說，什么后來，你這個樣子就是后來，真夠可以的，才一天時間就勾搭上了富婆，過去真是小看你了。說著，她開門要走，我追過去，一把拉住她說，杜娜，打我耳光的事還沒完呢，又在這里胡攪蠻纏，你把我當(dāng)成什么了。
　　我們驚動了同宿舍的軟件楊，他推開門探出半個頭問，你們這是怎么了？我說，沒事，說話呢。趁著這個機(jī)會，杜娜掙脫開我的手，她說，你好自為之吧，說著氣沖沖地走出門，高跟鞋叩擊著水泥地面，敲得人心里直發(fā)涼。
　　軟件楊說，麥芒，昨夜你鬧騰得真夠可以的，那個挺漂亮的女人是你新老板？不過，我得說你兩句，杜娜是個好姑娘，做人，要懂得珍惜。說著他沖我壞壞地笑了。我說，軟件楊，你他媽的就幸災(zāi)樂禍吧，你小子三兩天的就帶回一個姑娘，比軟件更新還快，夜里還哇哇叫，把這里弄得就像個配種站，還好意思說我。他忙說，好好，麥芒，積點口德，我投降行么？說完，他又躲回了屋。
　　
　　上班去，去看看那個米蘭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我想。
　　
　　來到惠黎大廈，我直接叩開了米蘭辦公室的門。
　　米蘭見了我很高興，她說，還以為你今天不能來了呢。說著，她打了個電話。接著，她問，還好么，要不，休息一天？我說，不用。她說，沒和杜娜吵架吧。我說，沒有。
　　這時，老陳推門進(jìn)來了，他沖我友好地笑了笑，然后，將一疊文件之類的東西放到了米蘭的辦公桌上。米蘭說，老陳，麥芒的辦公桌安排好了嗎？老陳說安排好了。米蘭說，那好，你先帶麥芒去拓展部熟悉一下同事。
　　我隨老陳走了出來。老陳說，麥芒，既然認(rèn)識米總還面什么試，考驗我？我朝他笑了笑，沒有說話。我知道，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他說，兄弟，你我在一個鍋里吃飯了，以后還請多關(guān)照。我說，老陳，客氣了，你關(guān)照我才是。
　　拓展部的格子間里，坐了十幾個俊男俏女。在老陳的引導(dǎo)下，我見了漂亮的宣部長。老陳簡單地說了我的情況，她便熱情地同我握手說，歡迎，歡迎。接下來，她大聲地招呼大家停下手中的活，然后，把我介紹給了大家。
　　掌聲稀拉，面對著一雙雙滿是疑問和審視的眼睛，我給大家鞠了個躬，那一刻，我仿佛又回到了課堂。
　　宣部長把我?guī)У搅藢儆谖业母褡娱g，簡單地介紹了情況，公司下屬六個部，分別是廣告、圖書出版、大型文化活動策劃、影視劇等。她說，小麥，能進(jìn)入我們大路公司工作很不易，要珍惜這個機(jī)會，你還年輕，好好做，前程一定遠(yuǎn)大。我說，謝謝部長。
　　這時，電話響了，是米蘭，她讓我去她辦公室。我起身去和宣部長告假，她說，去吧，這是慣例，新來拓展部的人米總會親自安排第一筆業(yè)務(wù)。小麥，這很關(guān)鍵，許多人就是過不了米總的這一關(guān)就被淘汰了。
　　米蘭見了我遞給我一疊資料說，從現(xiàn)在開始你就要進(jìn)入角色，你的工資現(xiàn)在是兩千，三個月后是三千，三個月里如果沒有業(yè)績，對不起，公司不養(yǎng)閑人。當(dāng)然，業(yè)務(wù)做成了，另有百分之十的提成。你把資料仔細(xì)看一下，不懂的可以問我。
　　這是一份關(guān)于獲得省級著名商標(biāo)的企業(yè)名單和一些背景資料。資料顯示，全省各地、市每年都有企業(yè)，通過地方工商局申報省著名商標(biāo)，由省工商局審批發(fā)證，并下文至地方政府，政府為了鼓勵屬地企業(yè)做大做強，對獲證企業(yè)每年給予6萬元的獎勵。這樣一來，企業(yè)申報的興趣大增。省工商局每年將對獲證企業(yè)進(jìn)行一次集中展示。所謂展示，就是找一家廣告公司，把獲證企業(yè)的基本情況制作成燈箱，在省體育場廣告位展示一個月，廣告公司收取獲證企業(yè)廣告費用12000元。去年，大路公司就和全省各地企業(yè)簽訂了120萬元的展示合同。
　　今年的申報和審批結(jié)果出來了，全省共有一百三十七家企業(yè)獲得省著名商標(biāo)。參照去年大路公司簽訂的廣告展示合同價，我算了一下，廣告合同總標(biāo)的將達(dá)到一百六十多萬元。如果能簽下這個單子，按百分之十計算提成，我的收入相當(dāng)可觀。為此，我激動，但馬上又疑惑了，既然去年大路公司能簽下合同，今年就能續(xù)簽，哪有這么好的事，天上掉下個大餡餅，正好落到我的頭上？
　　這時，米蘭說，談?wù)効捶?。我說，這是典型的主管部門說了算，企業(yè)和廣告公司都樂意的事，因為兩家都有收益。關(guān)鍵是我不知從何下手，全省那么多家企業(yè)，一家一家地去跑，既費時，又不一定能談成。我覺得所謂集中展示，這里面一定存在一條線，線頭握在省工商局某一個部門或者某一個人手里，只要能找到并牽住它，一順百順。
　　米蘭開心地笑了，她說：說得沒錯，線頭就在省工商局商標(biāo)處，因為著名商標(biāo)有效期是四年，到期后還需要重新申報認(rèn)定。這是名利雙收的事，所以企業(yè)很在意商標(biāo)處手里掌握的權(quán)力。多年來，我們公司一直和商標(biāo)處做這些業(yè)務(wù)，關(guān)系也處得非常好，可今年老處長退休，換了一位姓齊的新處長。齊處長有一個獨生女兒，大學(xué)剛畢業(yè)，叫齊魯。說著，米蘭拿出一個信封遞給我說，麥芒，齊魯就交給你了。這是一萬塊錢，是活動經(jīng)費，你可以自由支配。當(dāng)然，這可不是白送的，將來業(yè)務(wù)做成了，公司再從你的提成里扣除。另外，我已經(jīng)得到消息，我們公司籌拍的電視連續(xù)劇《在路上》，招聘演員，齊魯來報名了。麥芒，這對你來說是個好消息，但有一點你必須記住，《在路上》的女一號二號演員都定了。所以，你不要輕易做出許諾，剩下的就看你的了。望著米蘭，我心里說不出是疑惑還是感激，我說，謝謝米總。
　　
　　5
　　
　　沒想到找齊魯是那么容易，我通過公司主管老陳，輕而易舉地從《在路上》劇組得到了齊魯?shù)氖謾C(jī)號碼。我立即以大路公司拓展部的名義給她打了電話，約她在豆豆咖啡廳見面，她極其爽快地答應(yīng)了。
　　老陳說，麥芒，你行，年輕腦子快，將來發(fā)達(dá)了別忘了老兄。我說，老哥拿我開心，我一個窮打工的，能混口飯吃就不錯了，還發(fā)什么達(dá)，不發(fā)暈就不錯了。他笑，話不能這么說，米總的老公李拓你知道吧？想當(dāng)年我們是同一天進(jìn)的公司，如今，人家成了天歌房產(chǎn)的老總，而我呢，濤聲依舊。
　　聽他這么一說，我吃驚了，立刻把在天歌房產(chǎn)工作的杜娜和米蘭對我的態(tài)度聯(lián)系到了一起，莫非杜娜和李拓之間有什么瓜葛？要是這樣，米蘭的真正用意又是什么呢？想到這，我的后背一陣發(fā)涼。我說，老陳，你是公司的元老，能給我說說你和李拓當(dāng)年的事么？
　　他嘆了一口氣說，往事不堪回首啊，那時候，我們和你現(xiàn)在一樣年輕。他又望了我一眼說，還別說，你的樣子和當(dāng)年的李拓還真有幾分相像，他身上也有你這種不服輸?shù)奈兜?。他告訴我，大學(xué)畢業(yè)那年正趕上了大學(xué)生不包分配，他們的家都在農(nóng)村，總不能回農(nóng)村種地，于是，他們就結(jié)伴來到了相城。這時，米蘭也大學(xué)畢業(yè)了。她的父親既有背景又是第一批下海的商人，生意做得風(fēng)生水起，他出資給米蘭創(chuàng)辦了大路公司。他和李拓在報紙上看到大路公司招聘廣告，然后一起進(jìn)了大路公司。后來，米氏的家業(yè)越做越大，再后來，李拓成了米家的女婿。
　　老陳笑著說，你知道李拓的拓怎么寫嗎？他打小就沒個正經(jīng)名字，還是個癩痢頭，人們都叫他禿子。直到上學(xué)，老師才將他的“禿”改成了拓。人如其名，名字一改，可就了不得了。麥芒，你的名字也不錯，“芒”字和“拓”一樣，都有銳意進(jìn)取的意思。我呢，就不行了，叫陳默。這不，四十多的人了，一直默默無聞。說完，他笑。
　　我說，別取笑我，是不是當(dāng)年你也追求過米總，所以心里不平衡？他忙說，小子，這種話可不好胡講。
　　在豆豆咖啡廳，我見到了齊魯，比我想象中的要漂亮和時尚許多。我在心里飛快地盤算著我們怎么開始，是的，對付美女，開場非常重要。我說，齊魯吧，真沒想到又是一個大美女，嗨，你們這些美女可把我害苦了。聽了我的話，她滿臉疑惑地望著我說，你這話從何說起?。克谋憩F(xiàn)，正是我想要的。我笑，我說，來，坐下說。
　　我向服務(wù)生要了咖啡。
　　坐下來，她就迫不及待地問，你怎么了？我說，唉，怎么說呢，長得漂亮不是你的錯。要命的是你們這些美女，常常不經(jīng)意地干擾了別人的生活，自己還一無所知。昨天，就因為在公交車上多看了美女幾眼，倒霉透了。丟了錢包不說，還被關(guān)進(jìn)了派出所，直到現(xiàn)在女朋友還和我生氣，鬧著要分手。我的話稠密得連水都潑不進(jìn)去，果然，她中招了。齊魯皺著眉，睫毛撲閃撲閃地說，我暈，你說的什么？
　　我把那天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一連串的事，作了適當(dāng)?shù)募舨?，很藝術(shù)地對她說了。她聚精會神地聽著，隨著我的講述或愁或喜，看上去完全被我的故事所吸引了。
　　她說，把錢藏在鞋子里，騙誰呢？你該去寫小說，真的，我看你編故事挺在行的。說完，她笑。我說，你就別拿我開心了，現(xiàn)在我連飯碗都沒有端穩(wěn)，讓我寫小說，你想餓死我？再說，一連發(fā)生了那么多的事，就是寫小說的恐怕也編不出來。她說，你不是被大路公司聘用了嗎？我說，是的，月薪兩千，試用三個月，三個月沒有業(yè)績就兩個字：走人。我的齊大小姐，不能和你比，你閑了可以美美容逛逛街，談?wù)剳賽?，做自己想做的事。而我，充其量也就是一個“摘帽農(nóng)民”，終日要為生存而奔波。她笑。她說，你這個人真逗，哪來的這些奇奇怪怪的詞。我說，生活實錄，真情告白。她說，別鬧了，告訴我，你女朋友是做什么的？我說，在天歌房產(chǎn)，今天不說她行么，煩心。她說，你煩什么？我要是你的女朋友也會同你鬧，哪有那么好的事，第一次應(yīng)聘，女老板就給錢，還請洗澡買衣服請吃飯。不是看上你，你說她圖你什么？我說，別，饒了我吧，你這樣一說，我連死的心都有了。齊魯，你好好看看，我才24歲，雖然窮點，但也不算太老太丑吧，怎么一不小心就混成了中年婦女喜歡的對象了呢？天理何在？
　　
　　她笑，聲音脆脆的。我默默地算了算，這期間，她一共笑了五次，很好，真的很好。我想，該進(jìn)入正題了。
　　我說，知道嗎齊魯，為了你，老板又給了我一萬塊。她驚訝地問，為了我？我說，齊魯，我們認(rèn)識了，也算是有些緣分，事到如今，我就把你當(dāng)朋友了。你幫助我分析分析，我們老板她到底想干什么？接著，我把米蘭利用她想演電視劇的機(jī)會，讓我接觸她，最終想找她父親做廣告的事說了。
　　她恍然大悟地說，原來是這樣，你們老板我見過的，挺和善的一個人，沒想到她這么精明。我說，什么和善，就是一個剝削我的女資本家。她說，是的，她就是想利用你去為她掙錢，真無恥。她說著，顯得很生氣。我說，齊魯，那個電視劇你還演不演？我看過本子，適合你的除了村姑再就是新四軍女護(hù)士，也沒有多少鏡頭。她說，演，干嘛不演？怎么說也是個機(jī)會。她望了我一眼又說，為了你，我也要去演。聽她這么說，我心里一陣竊喜。我問，怎么是為了我？她反問道：你說呢？說完，她笑了。
　　我們約定，演戲的事由我安排，廣告業(yè)務(wù)她去溝通。
　　
　　6
　　
　　剛上班，手機(jī)里來了兩條信息，一條是齊魯?shù)?，另一條是杜娜的。首先打開齊魯?shù)男畔ⅲ赫鞭r(nóng)民，好消息，業(yè)務(wù)有進(jìn)展，面談。我狂喜。接著，翻開了杜娜的信息：？？？？
　　我沒有理會杜娜，直接撥通了齊魯?shù)氖謾C(jī)。
　　齊魯在電話里告訴我，業(yè)務(wù)的事，她爸沒有反對的意思，同意和我面談。我問她現(xiàn)在在哪里，她說，《在路上》劇組在相山公園拍外景，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是新四軍女護(hù)士了，有時間就來探班。我說，錢的沒有，時間大大的有，我的相山公園開路開路的。她在電話里大笑，她說，別忘了帶上你們公司的相關(guān)資料。
　　放下電話，我匆匆下樓，打車直奔相山公園。
　　來到劇組，保安不讓過去。我便打齊魯電話，不一會兒，她一身戲裝跑了過來，見了我，撒嬌地說，怎么來得這么慢？我的戲完了。我說，喲，這不是齊魯嗎？天啦，見著真人啦，我是你的“粉絲”，給我簽個名吧！她笑，她說，別鬧了，真想簽名，我?guī)氵^去，當(dāng)紅明星沙一諾就在那里。我說，她簽名給錢么？現(xiàn)在，當(dāng)“粉絲”也是有報酬的。她笑著說，你不說錢會死呀，正說著，她朝我使了個眼色小聲地說，你的女東家來了。轉(zhuǎn)眼，我看見米蘭下了車，被幾個人簇?fù)碇覀冞@邊走了過來。
　　我把齊魯介紹給了米蘭。
　　聽了介紹，她熱情地拉住齊魯?shù)氖?，笑著對身邊的人介紹說，這是齊魯，藝術(shù)院校畢業(yè)的，怎么樣？我們相城的姑娘漂亮吧，將來有適當(dāng)?shù)慕巧€望各位多考慮她。說著，她把身邊的總導(dǎo)演、總監(jiān)、制片人等介紹給了齊魯。齊魯恭敬地老師老師地叫著，有問有答地說著自己在劇中出演的角色。一陣寒暄過后，米蘭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同一行人走了。
　　齊魯沒有食言，她卸妝后就帶我見了她的父親齊處長。
　　齊處長顯得很熱情，他簡單地看了大路公司的資質(zhì)材料，詢問了一些往年的業(yè)務(wù)情況。他說，小麥，你跟我來。說著，直接把我領(lǐng)到另一個辦公室。
　　一個中年男人見了他慌忙站了起來，齊處長介紹了我，然后說，化科長，大路文化傳媒是家知名公司，過去一直同我們做著商標(biāo)展示的廣告業(yè)務(wù)。今年，全省著名商標(biāo)審定了。我剛來，具體業(yè)務(wù)不太懂，你替我把把關(guān)，如果沒有什么特別的問題，盡量讓他們公司做，具體的內(nèi)容你們倆談。臨別，他意味深長地對我說，麥芒，我讓齊魯在我的辦公室里等你。我聽出來，這句話他是說給化科長聽的。
　　送走了齊處長，化科長便問，你和齊魯是？我笑，我說，我們是同學(xué)。
　　化科長認(rèn)識米蘭，我接通了米蘭的電話，他在電話里和米蘭說了一些場面上的客套話。掛了電話，他說，小麥，你們0eYtLsiNsxRv+V2D6UD6HA==米總精明能干，讓你這個新人來接手這筆業(yè)務(wù)，你前途無量啊。說著，投給我一個微笑。我賠笑說，化科長，有不到的地方還請多關(guān)照。他說，沒關(guān)系，我們合作了那么多年，輕車熟路的，按慣例走就行。
　　出了化科長的辦公室，我興奮得都有些抑制不住了。想找個地方平靜一下，把事情理理。這時，覺得內(nèi)急，便來到洗手間，剛掏出家伙，齊處長就走了進(jìn)來。這時，我聽齊處長問我，小麥，談妥啦？我轉(zhuǎn)身說，談妥了，謝謝你。
　　他說，都是自己人，別客氣。他方便完說，小麥，替我勸勸齊魯，一個女孩子做什么不行，非要從事演藝工作，整天鬧著要去北京。她不知道，演藝圈里都有潛規(guī)則的，也許，你的話她愛聽。我說，行的，我試試看。他感嘆道：還是男孩子好，省心。他問，談女朋友了嗎？說著，他望著我笑。我忙說，還沒有。不知怎的，我沒說實話。
　　齊魯?shù)弥勍椎南?，吵著要找地方去慶祝。她說，摘帽農(nóng)民，這回得好好宰你一下，你得請我吃西餐。齊處長笑著說，齊魯，你怎么這樣叫人家？不禮貌的。齊魯說，這是他自封的，爸你不知道，他肚子里盡是壞詞怪句，他說人家警察長得對不起政府，說農(nóng)民工是城市的腳氣，鄉(xiāng)村和城市是不同的餃子，一個是素餡，一個是葷餡……多了去了，搜集起來可以出本麥?zhǔn)险Z錄了。
　　齊處長聽了也快活地笑起來。這時，有人敲門，于是，我和齊魯跟他告別。出了門齊魯說，摘帽農(nóng)民，你不覺得我爸對你挺有好感嗎？我說，唉，沒辦法，誰叫我天生就討人喜歡呢？上學(xué)時，追我的女孩成群結(jié)隊的，趕都趕不走，煩死個人。她鄙視地說，追你的是一群蒼蠅吧，說著，她大笑。
　　上了街，她問，是女朋友先追你的嗎？我說，當(dāng)然，唉！不能不提她么？她調(diào)皮地說，我就要提。
　　就這樣，她老纏著問杜娜的情況，我不說，她就拉住我不讓走。我們正鬧著，突然，我的電話響了，是杜娜。電話里通了，就是沒人說話，也不知她搞什么名堂。我氣，立即收了線。齊魯問，是你女朋友吧？我說，神經(jīng)病，沒事找事。她默默地看著我，目光幽幽的。我說，怎么啦，嘰嘰喳喳的小鳥飛走了么？她笑，她說，你才是鳥呢。我們邊走邊說，突然，杜娜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我們面前，瞬間，我愣住了。杜娜陰沉著臉說，喲，麥芒，又換女朋友啦？悠著點，別把腰給閃了。說完走了，高跟鞋把路面踩得咔咔作響。望著杜娜，齊魯小心地問，她是誰？我說，是杜娜。
　　聽了我的話，她回頭看了看，然后說，麥芒，要不別去吃西餐了。我說，去，干嘛不去，我又沒嫁給她。說著，我伸手夸張地攬著齊魯?shù)难白?，她順從地依著我也沒再說話。我想，杜娜一定會回頭看我們的，我為什么要這樣做呢？不知道。
　　
　　7
　　
　　這一陣子，我的工作就是給各地獲證企業(yè)打電話。
　　部分企業(yè)聽說我公司是受省工商局商標(biāo)處的委托，為他們做商標(biāo)集中展示工作，顯得很配合。有的企業(yè)談到費用問題就顯得不太積極，推脫說要向領(lǐng)導(dǎo)匯報，也有的企業(yè)直接說費用太高，詢問企業(yè)自行找廣告公司做行不行。唉，本來認(rèn)為省局商標(biāo)處同意了，事情就會很好辦，沒想到這么難。目前，簽約的企業(yè)還不足十家，我開始有些灰心了。于是，我想找米蘭匯報一下業(yè)務(wù)進(jìn)展情況，順便想請假回家辦理身份證。如今，做什么都需要身份證。
　　米蘭見了我便說，杜娜剛走，你沒見著？我說，沒有。她說，有事你先說。我把業(yè)務(wù)進(jìn)展情況，還有請假回家補辦身份證的事說了。她說，麥芒，追女孩你行，可是，談業(yè)務(wù)和追女孩是不同的。我們公司的慣例是：第一筆業(yè)務(wù)拿不下的，走人。說著，望著我笑了，她的笑讓我心里直發(fā)涼。她說，也好，業(yè)務(wù)上的事你先放一放，先回去處理一下私事。我說，米總，業(yè)務(wù)上的事還請你多指教。她說，指教談不上，關(guān)鍵要靠悟性。剛才化科長和我通了電話，他得到信息，認(rèn)為你和企業(yè)之間溝通存在問題。麥芒，我們要充分利用下面企業(yè)和商標(biāo)處之間微妙的關(guān)系，把握好說話的語氣和方式，太軟太硬都不行。一句話，做成業(yè)務(wù)才是最終目的，你說是么？她說得太玄乎，一時間，我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她立刻洞察了我的心思，讓我提供一個企業(yè)的電話號碼，接著，她便撥通了。她說，您好，是九一公司嗎？我是大路文化傳媒公司。
　　對方說，你好。她使用了電話免提，因此，我能聽到對方說話。她說，我公司受省工商局商標(biāo)處的委托，對獲得省著名商標(biāo)的企業(yè)進(jìn)行一次集中展示，就是把獲證企業(yè)的基本情況制作成燈箱，在省體育場廣告位展示一個月。貴公司在展示名單之內(nèi)，希望你們配合一下這個工作。對方說，這個情況我們知道，也向領(lǐng)導(dǎo)匯報了，領(lǐng)導(dǎo)的意見是廣告費有些貴，價格能不能優(yōu)惠一點。她說，一萬二千元的價格是省局決定的，我們公司只負(fù)責(zé)承辦，當(dāng)然，愿不愿做展示是你們自己的事，我們不好強求。對方說，這個我做不了主，得向領(lǐng)導(dǎo)匯報。她說，請轉(zhuǎn)告你們領(lǐng)導(dǎo)，今天是最后一天，過了今天視為主動放棄。要是產(chǎn)生什么不良后果的話，當(dāng)然由你們自己承擔(dān)。她的語氣，聽上去根本不像是求人家做廣告，更像是領(lǐng)導(dǎo)給下級布置任務(wù)。
　　放下電話，她看著我笑，她說，聽見了吧，說話要有底氣，提出問題，再把利害關(guān)系和責(zé)任推給對方，讓他們自己去揣摩。我說，米總，你的語氣太強勢，我怕學(xué)不來。她說，那是因為你不夠自信，商場上，懇求或者靠別人施舍是行不通的。
　　說話間，電話響了，是九一公司打來的。他們同意了，要求我們把合同傳真過去，并答應(yīng)馬上打款。放下電話，她朝我意味深長地笑了。
　　她說，麥芒，你是個聰明人，業(yè)務(wù)上的事我就不多說了。你不想知道杜娜來干什么嗎？我問，她來干什么？她笑著說，你不會真對齊魯有意思吧？我說，怎么可能。她又問，要是齊魯對你有意思怎么辦？沉默。我不知道怎樣回答。見我不說話，她說，當(dāng)然，我只是猜想。我說過，齊魯不一定適合你，但能給你事業(yè)上帶來幫助?，F(xiàn)在你有些拿不準(zhǔn)了，對不對？米蘭的一番話，弄得我心里亂亂的。
　　我苦笑。我說，米總，你把我說得太復(fù)雜了。其實，我只想有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能養(yǎng)活自己就行。她說，這不難，只要你用心做就行。我知道，你和杜娜相處久了，彼此之間失去了新鮮感，齊魯卻像一束鮮花，你能經(jīng)得起誘惑么？說著，她目光柔柔地望著我，溫柔地笑了。她說，這樣吧，你去把合同處理一下，中午一起吃個飯，算是為你送行。你把齊魯也叫上，地點一會兒通知你。
　　
　　8
　　
　　米蘭把午餐安排在天歌房產(chǎn)食堂。她再三囑咐，一定要讓齊魯參加。這個女人，從不按常規(guī)出牌，總讓人弄不清她葫蘆里賣什么藥。我正猶豫著是不是通知齊魯，這時，齊魯發(fā)來了信息：摘帽農(nóng)民，干嘛呢？于是，我撥通了她的電話，將米蘭請吃飯的事說了。她說，干嘛不去？你去，我就去。
　　進(jìn)了包間，我就后悔帶著齊魯來了。
　　偌大的房間里，只有米蘭和杜娜兩個人。見了我們，杜娜愣了一下，但馬上恢復(fù)了常態(tài)?？吹贸?，她事先并不知道齊魯要來。米蘭正要介紹，杜娜搶先說，喲，齊魯，演藝界未來之星。她的語氣柔中帶刺。說著，她瞟了我一眼，目光里滿是醋意。我的心好像被什么戳了一下，有些疼。齊魯也不甘示弱。她說，我們見過嗎？哦，想起來了，杜小姐的脾氣好像特別大。別這樣，常生氣的人對皮膚不好。米總，你說對么？說著，她笑了起來，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我知道，杜娜和齊魯都不是省油的燈，要是鬧起來就難看了。米蘭說，別忘了，今天可是給麥芒送行的。說著，對我意味深長地笑了。我不禁想，也許這一切，正是米蘭所期望的。
　　聽了米蘭的話，杜娜望了我一眼，目光里全是怨恨。我正想著怎么解釋一下，只見她掩飾內(nèi)心的不滿，笑著對我說，麥芒，還不謝謝米總。我便朝米蘭笑，笑得很尷尬。齊魯說，麥芒，還是你的面子大，能和米總還有杜小姐一起吃飯，真是難得呢。說著，沖我擠了擠眼睛，沒心沒肺地笑了。大家坐了下來。我左邊是杜娜，右邊是齊魯，齊魯?shù)纳砼允敲滋m。我想，這那里是飯局，簡直就是三個女人的搏擊場。一不小心，自己就成了她們的靶心。
　　菜上來了。
　　米蘭說，杜娜，你們的李總怎么回事，一點時間觀念都沒有，你打個電話催一催。聽了米蘭的話，我吃了一驚：難道李拓也來？我偷眼去看米蘭，正巧和她的目光相遇，瞬間，我覺得她眼睛后面還有一雙眼睛。
　　門開了。李拓在服務(wù)生引領(lǐng)下走了進(jìn)來。他說，不好意思，讓各位久等了。入座后，米蘭分別作了介紹。她說，今天小聚有三層意思，一是給麥芒送行。二是感謝齊魯，為公司廣告業(yè)務(wù)做了貢獻(xiàn)。三是麥芒和杜娜兩個戀人之間鬧了些不愉快，我和李總想當(dāng)個和事佬。當(dāng)然，第三條我事先沒有同李總商量，不過，我相信李總會愿意的。李總，你說是不是？說著，她看著李拓笑。
　　李拓注意地看了看我，對杜娜說，小杜，隱藏得很深嘛？找了這么標(biāo)致的男朋友還鬧什么氣？小心被人搶走。杜娜忙著附和道：李總，麥芒是驢屎蛋子外面光，除了我傻乎乎的，沒人稀罕他。米總說，那可不一定，像你們這樣俊男靚女的，惦記著的人多著呢，李總，你說是不是？聽了她的話，只見李拓干笑著，表情十分尷尬。我的心像被割下了一塊，疼痛難耐。米蘭接著說，杜娜，你還是小心點，據(jù)我所知，麥芒一進(jìn)公司就被美女盯上了，我們那里可不缺美女喲，齊魯，你說是嗎？這個米蘭，簡直就是個女魔頭，手持利劍，閃轉(zhuǎn)騰挪，鋒芒所向，一片血腥。真弄不清她要干什么，目的何在？
　　齊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她說，是的，麥芒本身就是一支潛力股，行情好著呢。說著，她沖我笑，眼睛閃閃的，像星星。杜娜說，是嗎？米總，要不把我調(diào)到大路公司去吧。米蘭說，行呀，就怕你們李總舍不得。這時，李拓臉上掛不住了，他湊近米蘭低聲說了些什么，米蘭聽了便笑了。她大聲地說，來，一醉解恩仇。
　　大家舉杯。此時，局面發(fā)生了變化，米蘭高高在上，杜娜濤聲依舊，齊魯美麗可人。李拓稀里糊涂地?fù)胶土诉M(jìn)來，瞬間成了攻擊目標(biāo)。酒桌上，大家各懷心思，推杯換盞，這下可好，熱鬧了。
　　齊魯輕聲地問我，麥芒，看誰不順眼，我灌他。說著，調(diào)皮地笑著。米蘭說，齊魯，有件事本來我不想說的，可是，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齊處長了，不說不行。你知道，他一直反對你演戲，一再讓我勸勸你。
　　聽了她的話，我立刻明白她今天為什么一定要讓齊魯來了。瞬間，一種說不出的悲哀和憤懣漫上了心頭。我想，從一開始我就成了她的獵物，她稍稍使了些手段，就給我上了套，我還恬不知恥地認(rèn)為人家看上了自己，太不自量力了?？此劾铮揖拖褚粋€拉皮條的，如今，她進(jìn)去了，我還傻里傻氣站在門口替她看門。真他娘的郁悶。我忽然覺得，今天的飯局不僅僅是為我送行這么簡單，這里面一定隱藏著什么陰謀，具體的我一時也弄不清。但從他們的表現(xiàn)上可以判定，今天針對的人，不是我就是杜娜。
　　齊魯說，米總打算怎么勸我呢？米蘭笑，她說，齊魯，你年輕漂亮，生就一副明星相，又是科班出身，投身演藝事業(yè)也許有發(fā)展。只是，你太單純，又沒有社會經(jīng)驗，就這樣貿(mào)然進(jìn)入演藝圈，困難重重不說，還有風(fēng)險。
　　齊魯說，可我總得養(yǎng)活自己呀？米蘭說，你看這樣行不行，先到我們公司來工作，我們設(shè)有影視劇部，想演戲，也有機(jī)會，總比你獨自去北京闖蕩強。齊魯正想說什么，米蘭打斷了她，她說，別忙著回答，想好了再給我一個答案。齊魯點了點頭，同意了。
　　杜娜站起來給米蘭敬酒，仍然要求米蘭把她調(diào)到大路公司來。我氣。這個女人也太不識時務(wù)了。米蘭說，你是李總的人，我說了可不算。說著，她笑了。
　　這時候，服務(wù)生說有一桌客人找李總，李拓如釋重負(fù)地走了。由于我下午要趕車回家，飯局就草草地收了場。
　　出了門，米蘭和齊魯知趣地走開了，把機(jī)會留給了我和杜娜。我想，該和她好好談?wù)劻?，因為，我嗅到了一種不好的氣息，這氣息源自于米蘭。憑直覺我感到米蘭會對我或者杜娜采取什么手段。轉(zhuǎn)眼，我看見杜娜默默地站在一旁，陰著臉，目光冷冷的，同飯局上的她簡直判若兩人。我氣，心想，什么玩藝。我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走了。這時，她在我身后說：麥芒，你會后悔的。我笑，我想，后悔，我后悔什么？
　　公交車來了，我擠了上去。我想立即去火車站買票，然后回家。
　　人很多。車廂里彌漫著一種爛梨子的味道，讓人難以隱忍。這時候，手機(jī)響了，是齊魯：她急切地說，你在哪？我要見你。我說，別鬧了，我在去火車站的路上，有什么事等我回來再說。她告訴我，米蘭同她攤牌了，如果她不同意去大路公司上班，米蘭就炒我的魷魚。聽了齊魯?shù)脑?，不知怎的，瞬間，我的心立刻變得坦然起來。她問，你說我該怎么辦？我說，齊魯，你想去大路公司么？她說，不想?？墒牵蝗ゴ舐饭灸阍趺崔k？我笑。我說，怎么辦？涼拌。她在電話里急了，她說，都什么時候了，你還開玩笑。你等著，我這就打車去火車站。說完，她掛了電話。我苦笑，心想，拉皮條的終于被賣淫的甩了，這很正常。
　　車停了。
　　從后面擠過來一個女孩，清清爽爽的打扮，猛一看，安靜得像一個學(xué)生。想起上次被偷的經(jīng)歷，我立刻警覺起來。果然，我從她的眼光里觀察出一些不同尋常，是小偷。我的心怦怦地跳了起來，心想，沉住氣，一定要抓她一個現(xiàn)行。終于，她找到目標(biāo)，對一個中年婦女的背包下手了。我大吼一聲，抓小偷，擠過去一把抓住了她。她轉(zhuǎn)眼看我，目光里滿是哀怨。
　　車內(nèi)大亂。
　　中年婦女醒悟過來，一邊扯著女賊一邊高聲罵她不要臉。突然，我感到自己腰部疼了一下，一摸，滿手是血。有人大喊，殺人啦！車內(nèi)亂成了一片。眾人制服了捅刀子的小伙子，有人嚷著報警，有人讓司機(jī)把車開到派出所。我堅持不讓自己的身體倒下去，一只手緊緊地抓住女賊不松開。
　　一陣警笛呼嘯而來，警察上來了。
　　我腿一軟，就要倒下去了。堅持。這時，我看見了叢林。他驚訝地說，是你呀！我笑著對他說，媽的，抓著了，但不是上次那個人。
　　他們把我和兩個小偷一起弄上了警車，叢林對司機(jī)說馬上去醫(yī)院。
　　在去醫(yī)院的路上，我的手機(jī)響了，是杜娜。她在電話里急切地說，麥芒，你在哪？我說，有事么？她說，王八蛋李拓把我炒了魷魚。說著，她在電話里大哭了起來。我笑，我想，一定是米蘭在背后給李拓下了猛藥。也好，該來的都來了。
　　掛了電話，覺得累，于是，我閉上了眼睛。
　　閉上眼，家鄉(xiāng)便出現(xiàn)在眼前了。
　　叢林在一邊搖著我，他喊：別睡，麥芒。堅持住，馬上就到醫(yī)院了。我睜開了眼睛，我說，沒事，我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