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守著季節(jié)的變換,等待著江南雪舞的曼妙,已經(jīng)很久很久……猶如守著永恒,任由歲月變換。江南風黃了又綠,綠了又黃。為信守一個諾言,執(zhí)著的堅守,永恒的期待。
秋天,江南棉船小鎮(zhèn)的秋天。阡陌縱橫的道路無限延伸,像一雙雙神奇的臂膀擁抱著一望無垠的棉田。我的姐妹,系起了棉布圍裙,浩浩蕩蕩地走進棉田。一朵朵雪白的棉花在他們的指尖盛開、飛舞。豐收的喜悅和汗水匯成棉田外那條龍脈,龍湖滋潤著江南,也滋潤著江南如雪的棉花,充實著江南人的夢想和世界。
潔白的棉花在奶奶纖細、干枯的指尖開放,在奶奶的懷抱盛開。奶奶坐在地里剝棉花。含苞待放的棉花,包裹在青褐色的棉花桃里,奶奶用纖細的手指一掰,雪白的棉花朵兒就在奶奶干枯的手掌中悄然綻放。奶奶把剝好的棉花裝在篾簍里,棉花一點點積累,一點點增高,不一會工夫就像堆砌的雪堆。雪白的棉花飄落在奶奶的發(fā)絲上,染白了奶奶的青絲,奶奶就一直這樣剝棉花,直到滿頭白發(fā),雙手失去了知覺。奶奶是在棉花盛開的深秋離開我們的。那夜,她坐在燈下悠悠地剝棉花,棉花一簍簍擺在奶奶面前,她就坐在潔白的棉花堆中,剝著剝著,再也沒有醒來。棉花在奶奶的指尖恒久地盛開,一朵一朵……
我在那個深秋背著簡單的行囊,離開了江南,去追溯自己的夢想。在中原遼闊的土地上,我看見大片大片的麥子和高粱,延伸向無邊無際的天空。粗獷、強健的北方漢子唱著豪放的歌。那些糧食滋養(yǎng)著生命和土地,帶給人們充足和喜悅。我穿梭在麥地里,感覺自己的渺小和淺薄。金黃的麥芒刺痛了心里柔軟的底線,我躺在麥禾上哭泣,我牽掛江南美麗的雪花,溫暖的棉花。糧食滋養(yǎng)著生命,棉花溫暖著身體、精神和靈魂。奔波的日子,我夜夜擁抱溫暖的棉被,那是愛的錦囊,是母親千萬里的牽掛。
一個人一生到底在追尋什么?茫然的歲月,猶如在雪地里行走,深深淺淺的腳印,漸漸被風撫平,被雪撫平。一回首,來時的路正在別人的腳下行走,我又沿著一些陌生的腳印繼續(xù)尋覓。
江南又一個雪花飛舞的季節(jié),我歸來,為赴一場約定。層層疊疊的雪花覆蓋著江南的棉田,寒風張著貪婪的臂膀,要將時間留住。江南棉船小鎮(zhèn),像一首經(jīng)典的歌謠,在龍湖的碼頭蕩漾。我坐在龍湖的船上,凝視著江南雪中的棉船,我心中歌謠紛飛。此時此刻,我像一個純情的江南少女,滿懷心事地吟唱。雪花深處,該是怎樣熱鬧的豐收場景,該是怎樣熱烈而豐富的過往。瞬間,沉淀成一片純凈的畫面。
棉花的枯枝還殘留在風雪中。雪花飄落在棉花的枝椏上,遠遠望去,像是盛開的棉花,雪白雪白,滿滿一地,讓人心生許多驚喜和溫暖。恨不得伸手去摘上一朵,再塞進衣兜里。奶奶撫摸過的棉花,在雪地里盛開,仿佛知道這個世界還有很多的寒涼,義無反顧地開始了靈魂的蛻變。
大朵大朵的雪花,覆蓋在奶奶的墳頭,那是棉花的精魂,在恒久地追憶著奶奶。江南雪,從奶奶的身邊一直鋪開,鋪向遙遠的天際。雪夜,我聽到雪花在我的窗欞下低低地哭泣,寒風從門窗的縫隙里探著腦袋張望,瞅準了棉被的邊緣,從床沿溜進我溫暖的被窩。瓦楞的縫隙里,有雪花鉆進來的響動,在靜寂的寒夜發(fā)出隱秘的聲音。我蜷縮在溫暖的棉被里,里面散發(fā)著奶奶的氣息,柔情、親切、溫暖,這種氣息一直在夜晚撫摸著我,環(huán)繞著我。我一閉上眼睛,就看見奶奶像雪花一樣飄過來,在黑夜中落定在床沿上,撫摸棉被和我。我不停地顫抖,雪花在我臉上融化,浸濕了棉布枕頭。
清晨,一個紅色的身影行色匆忙,一個江南女子,在銀白色的世界里穿梭和尋覓。棉花盛開的季節(jié),她系著紅色的棉布圍裙,從早忙到晚,雪白的棉花從枝頭盛開到她的懷抱,在她的心扉濺起層層漣漪,愛情的種子在棉田萌芽。雪花飛舞的季節(jié),她和戀人踏過門前那幽長的小巷,消失在一片銀白的世界里。
冰天雪地,銀裝素裹,到處回蕩著相對的命運。棉船小鎮(zhèn)的人們紛紛背上了棉被衣物,在雪花飛舞中走向他鄉(xiāng)。只有漫天雪花在嗚咽。雪花的歸宿是土地,而棉花卻選擇了背井離鄉(xiāng)。
我的愛情帶著純棉般的質(zhì)樸,在雪的深處散發(fā)著雪一樣的晶瑩。所有的心事,在陽光下漸漸消融。愛人的雙眸閃動著湖水一樣清澈的波紋,像棉花一樣質(zhì)樸的姑娘,將去何方?那別離的腳步,可聽見愛人匍匐在雪地里哭泣?
冬的漫長延伸了愛的音符,春天在雪地的更深處吟唱。棉花盛開,鮮紅的棉圍兜,你在等誰?等誰去擁抱那純潔的夢想。
枯枝在雪地里顫抖、呼叫和哭泣。棉船失去了他的孩子,耕種棉船這塊土地的孩子。離鄉(xiāng)的腳步,踏上了尋夢的遠方。枝頭的雪花朵朵,猶如棉花盛開的美。此刻,卻寂寞、冷清。
無邊的雪將天地合一。溫暖的棉花將寒冷的身體包裹,故鄉(xiāng)或者他鄉(xiāng)。棉花都將像親人一般,呵護著你。
消融了的季節(jié),棉田和愛情一起,在陽光的撫慰下復蘇。棉花開得像蝴蝶紛飛,紅圍兜在棉田里等候。歸來的聲音從雪花融化的深處迸發(fā),靈魂在一片蔚藍中舒展。
江南雪,棉花似雪,雪似棉花。是愛的精魂,是夢的故鄉(xiāng)。
木窗
暮春,陽光煦暖,山顯得格外蔥綠毛茸,老遠就能聞到一股山野的清氣。
路邊,潔白的野薔薇不斷往前延伸,像是冬日沒有融化的雪花。碧綠的藤蔓沿著山坡往上攀爬,爬上了郁郁蒼蒼的老樹梢,枯死的老藤深陷在老樹的軀干上,像祖父腳腿上一條條凸起的青筋和疤痕。在山澗的雜草下,有泉水流淌的聲音。
一棵古老的樟樹,枝葉茂盛地往四周伸展。像一只巨大的手掌,遮擋著一個小小的山村。山村在陽光下靜謐地沉默著,一座陳舊的老屋安詳?shù)亓⒃诖孱^。
老屋土磚小瓦,曾用石灰水刷白的墻上已是斑斑駁駁,掛著一面籮篩和幾串干枯的豆角,門上掛著一把鐵鎖,門頭上安放著一面缺失了半邊的圓鏡。
我站在老屋檐下,躲避著越來越炙熱的陽光,背后是一扇木窗。木窗半開,窗框和豎著的木條已經(jīng)發(fā)灰發(fā)黑,無疑經(jīng)歷了歲月和風雨的侵蝕。
我探頭注視木窗里的一切,希望能夠看清關于主人的一切。室內(nèi)光線十分昏暗,我只看見靠近木窗有一張很舊的桌子,桌子上有一個暗紅色的梳妝盒,盒上放著一張老奶奶的照片。靠墻有一張花屏床,是那種朱紅色,油漆斑駁,掛著麻紡的蚊帳。
我仔細端詳老奶奶的照片,老奶奶慈祥地向我微笑著,她多像我的奶奶。我仿佛看見我奶奶坐在木窗前梳頭,靜靜地看著鏡子里的髻,還有滿是皺紋的額前一縷細細的劉海。奶奶的梳妝盒前擺著一瓶頭油,但奶奶總舍不得用,逢上喜慶的日子或者走親戚,奶奶才抹上一點,平時她就往頭上抹水。她花白的頭發(fā)總是梳得整齊光滑。白天,一縷縷陽光從窗戶的木格子里灑進來,照在梳妝盒上,奶奶總是穿著自己織的棉布衣服,領口盤著好看的布扣子,端坐在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