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剛剛走上教師崗位的時候,曾經(jīng)犯過一次錯誤,每次想起都讓我深感慚愧。
那是十幾年前一個下午,最后一節(jié)課,我走進教室還沒站穩(wěn),就聽見第一桌的兩個學生爭吵的聲音,我剛要詢問原因,突然看見其中的男孩打了女孩一個耳光,女孩子“嗚嗚”地哭了起來。我立即走過去,把男孩拉開,讓他站在一邊。這個男孩叫孫陽,被打的女孩叫孫靜怡,他們是同住一個村子、甚至有點血緣關(guān)系的同姓鄉(xiāng)親。自從他們同桌以來,經(jīng)常為雞毛蒜皮的小事發(fā)生爭吵。但是,畢竟是同鄉(xiāng)、同姓,竟然下黑手!
我很生氣,劈頭就沖男孩子嚷道:“你可以??!很有本事嘛!欺負女孩子是嗎?不是能打嗎,讓她也打你,看誰厲害——”我還沒有說完,只見孫靜怡走上前去,掄起胳膊照著孫陽的臉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教室里突然出奇地安靜,所有學生都停下來,默默地看看我。
事情發(fā)生得太突然,我一下子驚呆了。我本想批評孫陽幾句,然后讓他給孫靜怡道歉,沒想到孫靜怡聽了我的話,竟然真的動手了。我呆在講臺前,看見孫陽臉上五官擠到了一起,一行眼淚順著他的眼角流到了臉上,他用手捂著眼睛,也低聲地哭了起來。我不知道怎么辦好,孫靜怡打人,是我鼓勵的結(jié)果,我沒有理由批評人家。我讓孫陽回了座位,他趴在桌子上,“嗚嗚”地哭著,內(nèi)心似乎有無限委屈。學生們不知是因為覺得結(jié)果很公平,還是因為看慣了這兩個學生之間的矛盾沖突,空氣不久就緩和下來了。
我在別扭中上完了一節(jié)課。
晚上看電視,新聞里講一個學生因為老師的批評而跳樓身亡。我突然想起孫靜怡的那一記響亮的耳光,孫陽擠在一起的五官,順著眼角慢慢流下的眼淚——我心驚肉跳,坐立不安:孫陽該不會因為被打而跳樓吧?頓時,各種臆想的片段就像一個個電影畫面出現(xiàn)在我腦海里,我為可能出現(xiàn)的結(jié)果而悔恨和恐懼。
第二天,急不可耐的我來到學校。在看到孫陽安然無恙的那一刻,我?guī)缀趿飨铝搜蹨I。但是,出于一個教師所謂的臉面,我再也沒有就這件事對孫陽提起一句話。
在那件事情發(fā)生不久,我離開了原來的學校,就再也沒有看見過孫陽。
多年來,我一直擔任班主任工作。通過學習和實踐,我對學生的了解越來越多,對他們內(nèi)心的感受也越來越深刻。
直到我成了一個孩子的母親之后,我才真正地認識到,一個老師的語言對學生的影響是多么重要。
一天,我?guī)е嫌變喊嗖痪玫膬鹤尤グ菰L朋友。朋友有個女兒,兩個孩子在一起玩。玩的時候,朋友女兒手中的玩具沒拿穩(wěn),掉在了蹲在地上的我兒子的腦袋上,他突然站起來,打了小女孩一個嘴巴,拜訪不歡而散。我兒子從來不打人,回家之后,我問兒子為什么打人,他告訴我說,在幼兒班,如果有人打人,老師就讓被打的人還手。我突然想起當年孫陽的那件事,那記響亮的耳光:一個教師原來有這么巨大的力量!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自己的教育對象,因此,對教師一言一行的要求比對其他職業(yè)人的要求更高。教師絕不能從個人的喜惡、情趣出發(fā),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想什么時候說就什么時候說,更要戒除粗暴的呵斥,尖刻的挖苦和冷漠的情緒。
自責陪伴了我很多年。我一直想看到孫陽,想對他說一聲對不起。我也常常想:他當著老師和學生,被一個女生扇了耳光,這在他的心底會留下創(chuàng)傷嗎?而對于那些坐在底下的學生,我粗暴的語言,是不是教會了他們盲目的屈服于權(quán)威,無理地對待他人?
人在年輕的時候可能都會犯錯誤,作為一個教育者,每每想起這記響亮的耳光,總覺得自己臉上火辣辣的,我常常提醒自己不讓錯誤重現(xiàn);同時也希望與我當年一樣年輕的教師們從這記響亮的耳光中有所領(lǐng)悟,當某一天你看到學生發(fā)生沖突的時候,我們要做一個正確行為的引導者,做一個心靈的安撫者,而不是一個以暴制暴的倡導者。
□編輯 江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