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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會有海嘯

2011-11-20 02:18楊靜南
作品 2011年2期
關(guān)鍵詞:金國彩云

□楊靜南

我從車站回家時,已經(jīng)快10點了。金國正坐在餐桌前吃早餐。前一天晚上,他很晚才回來。這一段時間,他們正在幫一家木材公司設(shè)計安裝一條全自動生產(chǎn)流水線。為了這條流水線,金國幾乎把兩個月的晚上和周末全都搭進去了。當(dāng)然,他也有可能騙我,趁機跑到哪里去喝喝酒、賭賭錢也是可能的。但我知道肯定有這么一條生產(chǎn)線。我不想金國太辛苦。可是金國說,這條生產(chǎn)線安裝調(diào)試好,他就可以拿到五萬塊錢的外快。金國老早就想要買一輛車,自從他的朋友張禮健、王元興都開上車以后,金國也一直想著要買車。

聽到我的動靜,金國朝門這邊看了一眼。金國知道我去送彩云了。他沒有說話,繼續(xù)吃著我給他留的早餐??瓷先?,他還沒有完全睡醒。

“彩云回瑤臺島了。”我說。

金國點了點頭。他對這件事好像不太關(guān)心,好像彩云回去幾天以后,肯定會再回來。

彩云是前天晚上告訴我她想要回瑤臺島的。那天晚上,金國不在家,只有我和彩云兩個人,我和她面對面坐在餐桌前。彩云說,她差不多有半年沒回去了,想回去看看父母親,還說她已經(jīng)請好了假。聽她這么講,我抬起頭來看了她一下,彩云低著頭,躲開了我的目光。

彩云是個乖女孩,可我知道,她說的并不完全是她想的。因為彩云要回瑤臺島,第二天晚上,我特地去了趟商場。推著購物車在貨架前面挑選禮品時,我還真花了些心思。我給彩云父親買了條煙和兩瓶好酒,給她母親買了件衣服。買這些東西,一方面是因為我想要表示對彩云父母的好感,另一方面,隱隱約約地還有替明遠道歉的意思吧。

送彩云去車站的路上,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話。雖然我們偶爾也說那么幾句話,可談的全都是無關(guān)緊要的。我能感覺到彩云的郁悶,卻不知道該怎么辦。到車站以后,我讓彩云在那里看行李,我去幫她買了票。臨進檢票口時,彩云小聲地向我告別。

“阿姨,我走了?!辈试普f。

我朝她笑了笑,伸出雙臂,輕輕抱了她一下。也許,她能明白我的意思。

“你說明遠在那邊到底有沒有?”我沖著金國說。

金國抬起頭來,他看著我說:“我也不知道。就算是有,隔著這么遠,我們管得著嗎?”

“當(dāng)初我們根本就不該讓明遠去韓國。”我對金國說。

“算了吧!”金國大聲地說,“不過去人就不會變嗎?”他說,“再說了,這孩子還算懂事,這兩年也賺了不少錢回來幫襯我們?!?/p>

“可這不公平,”我小聲地說,“彩云心里憋屈著呢!”

“憋屈?有什么辦法?這就是生活!”金國說,“這就是現(xiàn)實!”

看著金國那副不講道理的勁頭,我干脆不說話了。

金國的手機響了,又是木材公司的事情。

金國把牛奶杯推到一邊?!敖裉煳疫€得到萬欣去,老顧他們都已經(jīng)到了?!彼f。我聽金國說過,知道老顧是萬欣公司的老板。

“你也得注意自己的身體?!蔽艺f?!百嶅X是沒個止境的?!?/p>

“你放心,”金國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那里發(fā)出“呯呯呯”結(jié)實的響聲,“我這是空軍的體格?!苯饑f?!暗炔试苹貋?,你找個時間和她談一談?!苯饑叩介T邊,拿起了他出門用的挎包。

“這種事我談不來。”我說。

“那就等我閑下來了再說?!苯饑蝗婚g顯得有些暴躁,“你知道這段時間我忙得夠嗆,你知道我沒空理這些事情?!?/p>

他套上皮鞋,氣咻咻地打開鐵門走了。

明遠第一次把彩云領(lǐng)回來見我們,我真為他感到高興。明遠和他父親一樣,是有福氣碰到好女人的。那一天,彩云穿著件白色修身的連衣裙,她的皮膚很白,兩只眼睛亮晶晶的,一看就是個懂事的女孩。第一次見面,我就喜歡上了彩云。明遠雖然工作兩年多了,可在我印象里,他還是一個毛手毛腳的男孩,和他相比,彩云好像要更懂事一些。我希望明遠會懂得珍惜眼前這個水靈靈的姑娘,而不要像金國,整天就知道加班,一點都不知道女人的心為何物,不知道什么是生活里最重要的。

彩云的公司離我們家不算遠。我對明遠說,家里的房子還空著,彩云又在外面租房子,如果她家里同意,不如叫她搬過來一起住。那時候,我們剛搬到天怡小區(qū)的新房不久,明遠和金國一樣,人緣好,朋友多,明遠經(jīng)常會把他朋友和同事帶到家里來玩,年輕人在客廳里高談闊論時,屋子里好像到處都是陽光。彩云搬過來以后,家里面更熱鬧了。有時候,我也會過去和他們說說話。要是年輕時,我有他們這么開心就好了。我們家的房子夠大,就是彩云搬來住,我們也還有一個房間空著。如果一切順利,我想,我也許用不了多久就會當(dāng)奶奶。

彩云搬到我們家的那年年終,明遠被他們酒店里評為優(yōu)秀員工。明遠熱情勤快,在公司里人緣很好,這一點我知道??晌覜]有想到他會被評為優(yōu)秀員工,更讓我想不到的是,那一年,他們酒店還打算安排這幾個優(yōu)秀員工到韓國去旅游。

明遠和彩云兩個人經(jīng)常一起在房間里上網(wǎng),查閱和韓國旅游相關(guān)的知識,金國回來得早時,也會在客廳里和我一起看看他原來不喜歡看的韓劇。一開始,家里面彌漫著開心的和韓國有關(guān)的氣息??珊髞?,我發(fā)現(xiàn)情況有點兒變了,明遠和金國坐在一起,兩個人小聲地嘀咕著什么。

“你們在搞什么名堂?”那天晚上睡覺時,我不滿地踢了金國一腳,“你們在那里密謀什么?”

金國對我講了他和明遠的計劃。金國想讓明遠趁旅游的機會留在那邊。他講完以后,我驚訝得目瞪口呆。在我看來,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那有什么!”金國嘲笑我的少見多怪。他告訴我,大陸出國做勞工的基本上都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只要能過去就行,你管他是怎么過去的?”

金國給我講了他老家黑皮、文貴在韓國賺錢的事情,他說,“就他們那樣的人,現(xiàn)在都在城里買房子,錢比我們多多了?!?/p>

我說,“我也不需要那么多的錢,我只想天天看著老公和兒子,你們平平安安就好。”

“真的嗎?”金國翻過身,把手放在我的腰上說,“要是我沒錢,你嫁給我后悔都來不及?!?/p>

在家里,我說了不算數(shù)。金國這樣想,事情基本上就這么定了。再說,明遠贊成他的想法,甚至就連彩云也贊成他的想法,我還有什么可說的呢?

金國計劃安排明遠要在那邊呆三到五年。

“老媽,三五年也不長,一眨眼就過去了。”明遠對我說,“一眨眼的功夫,我就又回來了?!?/p>

在去韓國之前,明遠和彩云兩個人抽空去拍了婚紗照。一開始,他們還有點兒羞澀,不好意思讓我們知道。他們不懂得,我是多么希望他們能恩恩愛愛、白頭偕老??!

在韓國下飛機后,明遠就莫名其妙地“失蹤”了。導(dǎo)游發(fā)現(xiàn)找不到明遠,趕緊打電話給明遠服務(wù)的酒店。很快,我們家的電話鈴響了,對方客氣地探詢我是否知道是怎么回事。

金國把話筒從我手上搶了過去。

“你們到底是怎么搞的?”金國沖著電話里的那個人大吼說,他好像什么都不懂似的說,“我兒子丟了,你們倒來找我!你們得幫我把兒子找回來?!彼穆曇粲执笥旨保频攴矫娴娜耸裁炊疾桓艺f了。

我知道明遠是被老鄉(xiāng)接走了。他沒有帶走他的那個旅行箱,其實那里面也沒有什么東西。明遠的廚師證和錢都隨身帶著。

金國放下電話時,我忍不住說,“你可真會裝啊!”

金國朝我扮了個鬼臉?!罢l讓我們還欠著買房子的錢呢!”他笑嘻嘻地說。

如果情況好的話,明遠在韓國一兩年應(yīng)該就可以把欠的那些錢還掉。金國說。他為他的策劃成功感到高興。

彩云坐在客廳沙發(fā)上,她的表情有些復(fù)雜,看不出來是喜悅還是憂傷。一眨眼,明遠就到韓國去了,彩云好像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可是我知道,從這一天起,我們就不能天天看到明遠了。就像金國天天掛在嘴巴上的那句口頭禪一樣,這就是生活,就是生活的代價。

明遠走得有些急,他還沒來得及看到他和彩云一起去拍的婚紗照。他去韓國幾天后,彩云和我才一起去店里挑了那些照片。那些照片拍得可真漂亮!后來,我們又去了一趟,去取那些影集和鏡框。我沒有想到,鏡框和影集會有那么重,我和彩云叫了輛的士才把它們運回家。

明遠和彩云的照片掛到墻上去時,我在心里面暗暗地祈禱,但愿這三五年時間真像明遠說的那樣一眨眼就過去了,三五年以后,明遠就又平平安安、毫發(fā)無損地回到我們的跟前。

明遠在一家中餐館里找到了工作。沒上班時,明遠會給我們打電話。他給我和金國打,也給彩云打。當(dāng)然,他打給彩云的要比打給我們的多得多。男孩子長大了就是這樣吧!彩云接電話的時候,我只要看她的樣子就知道是不是明遠打回來的,明遠一點都不心疼他的電話費,經(jīng)常一打就是一兩個小時。

明遠在那邊干得很順,他賺的錢真的比國內(nèi)多多了。他寄回來的第一筆錢,我拿去還給了我的弟弟,那是買房子時借的。

漸漸地我也習(xí)慣了明遠不在身邊的日子,金國整天在外面忙著他的業(yè)務(wù),要不然就是忙著和他的朋友喝酒,不時地賭上一兩回。我和彩云成了伴兒,我們倆一起燒燒煮煮,有時候,我們還會一起去逛逛街什么的,一些鄰居還以為彩云是我女兒呢!

第二年,快冬至?xí)r,明遠呆的那家餐館換了老板。明遠失業(yè)了。他在租來的房子里待了十幾天。明遠打電話回來說,他快要悶死了。明遠說話的語氣有一點消沉。在他說話的瞬間,我心里動了一下,我動了讓他回來的念頭?;貋戆?!兒子,回來吧!我在心里面說??墒?,我到底沒有把這話說出來。這一年來,明遠是賺了不少錢,就像金國說的那樣,錢多一些總不是件壞事情。

明遠沒有事情干,他每天都在租來的套房里給和他住在一起的那十來個中國人做飯。明遠給我講過他們的事情,老許、阿高……有一些人的名字我現(xiàn)在記不得了。明遠給他們做飯,他們從工地、超市,從各種各樣中國人干活的地方一回來就有飯吃。明遠說,大家都夸他做的飯好吃?!耙粋€專業(yè)廚師給他們弄飯,怎么可能不好吃?”他在電話里自嘲說。

沒有過很久,明遠就找到了另一份工作,他不當(dāng)廚師了。他對我們說,他現(xiàn)在通過一些渠道介紹中國人到那邊去,他的一個同事到機場去接人,就像別人當(dāng)年到機場接他那樣。明遠說,這活兒又輕松,錢來得又快。他對這份工作很滿意。和明遠合作的是幾個留學(xué)生,我不知道他們的年齡,可是我覺得,他們應(yīng)該和明遠差不多大小。

可能就是在這一段時間,也可能是在更以后一點,我感覺到明遠變了。他雖然還和過去一樣打電話回來,他打電話給我們,也打電話給彩云,可憑一個女人的直覺,我感到明遠有些變了,有時候,他打電話回來,我甚至能在電話里聽到女孩兒的聲音。

“那是我的一個同事。”有一回,我裝著無意間問起這事時,明遠慌里慌張對我作了這種解釋。這一段時間,明遠和彩云確實仍然在通電話,可我真的覺得,事情已經(jīng)不一樣了。

中午,我一個人下了點面吃。明遠不在家,金國和彩云也不在家,我對吃也就無所謂了,隨便什么都可以對付一頓。吃完面,洗好了碗,我坐在客廳沙發(fā)上望著窗外的天空和樹影發(fā)呆。

明遠走后,我們家的客廳冷清了下來。金國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面。彩云在家里時,我還沒什么感覺。彩云也不在,我就突然感覺到這房子太空太大了。

彩云會跟她父母說明遠的事情嗎?如果她說了,我估計對明遠不會是好事??晌矣帜芤蟛试撇徽f嗎?就像我感覺到明遠的變化一樣,彩云肯定也感覺到了他的變化。

呆坐了一會,我到房間里打開了電腦。以前看到桃香她們坐在電腦前打牌、掃雷什么的,我總覺得無聊透頂??涩F(xiàn)在,我也開始喜歡坐在電腦前面了。明遠去韓國以后,他的這臺電腦基本上就是我在用了。打開電腦時,我突然間想起了瑤臺島——說起來,我還從來沒真正地去過海邊呢!

打開百度,我在搜索欄目里輸入了“瑤臺島”三個字。我想要知道,瑤臺島是一個怎樣的地方,也許我還想要知道,彩云回去后會發(fā)生一些什么?

有一個驢友拍了很多瑤臺島的照片放在他博客上。在那些照片上,我看到了海邊藍得耀眼的天空,棉花堆似的松軟的白云,海邊礁石上聳立的十字架,厚重、結(jié)實的花崗巖房子,攤曬著漁網(wǎng)的海灘,礁石,漁船,頭上披三角頭巾的女人,漁民在船上或者海灘上干活,他們的臉膛紅紅的,頭發(fā)通常被海風(fēng)吹得有點亂。

看著這些照片,我對瑤臺島有了一點初步的印象。假如我生活在那里,會不會也是個臉膛被太陽曬得紅紅的漁婦呢?以后有機會,我是可以和彩云談一談瑤臺島的。她可以給我講她的瑤臺島,而我也可以告訴她那些大山里的事情。

在關(guān)于瑤臺島的搜索條目里,我又看到了一個博客。輕輕點了下鼠標,我就進去了。博客上寫著:

她的心情很低落,所以回了趟瑤臺島。

一個人坐在船上,想這一年來的事,心情多少有些苦悶,她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辦。

海浪拍打著船舷,大海一望無際。大海似乎能夠包容人們丟棄的煙頭、飲料瓶,啤酒瓶,而依然顯得晶瑩剔透。

大海對嗎?她真的什么都能包容嗎?

她分明感到海的心是疼的。

也許,大海也不是什么都能忍受。

要不然,為什么會有海嘯?

這段文字讓我吃了一驚。這是彩云的博客嗎?我看了下日期,日志是兩年前寫的。那時候,彩云才剛搬到我們家來住呢!我點擊進入這個博客的日志頁,挑選著又讀了一些文字。

這是一個孤獨的,沒有任何鏈接的博客。我不懂它的主人是誰,可是我知道,它的主人是一個敏感、多情的女孩兒,她對她的那一個人好,也希望他能夠?qū)λ?。她的要求并不算高,可就是這樣的要求,她都得不到。讀著屏幕上的那些文字,我想到了彩云,也想到了自己。在這樣的時候,女人們是多么相像??!

請你不要再撒謊了,不要再說你很愛我。你對我表白時,我覺得自己已經(jīng)麻木了。我的心很痛,為我曾經(jīng)做出的人生選擇整夜整夜地哭,哭得直到我的心發(fā)悸。

我想告訴你,我想要放棄了。不為別的,我只是不想再傷害自己了。你說,你在為我們未來的生活打拼,你說,你是為了將來有更好的生活??墒俏覇柲?,還有什么比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還重要?

一直覺得他會一輩子對她好,實際上她錯了,因為一個沒有變,而另一個卻已經(jīng)變了。

生活還得繼續(xù),可是怎樣的繼續(xù)才是正確的?

開著空調(diào)的房間冰冰涼涼的。窗外,大朵大朵的白云正在蒼灰色的天幕上飄移,白皮桉樹的樹梢在有點晃眼的陽光中搖擺,我似乎可以聽見烏蟬在樹上聲嘶力竭地鳴叫。我的眼睛濕潤了。這會兒,我覺得自己的心特別柔軟。

四點半時,電話響了。是寶隆廣場國美店里的一個小妹打來的。一周以前,我在那里訂了個電飯煲的內(nèi)膽。小妹告訴我說內(nèi)膽已經(jīng)來了。我對她說了謝謝,告訴她晚上我會過去取。

我給金國打了個電話,他沒有接。車間里的聲音很大,他常常聽不見手機的響聲。

寶隆廣場的人很多。廣場上密密麻麻地停滿了各式各樣的轎車,店鋪里、通道上到處都是人。我隨著擁擠的人流擠進電梯,觀光電梯像一枚藥丸般平滑地上行,樓下的街道和行人一點一點地變小,雖然身邊站滿了人,可我卻莫名其妙產(chǎn)生了孤獨感。

這么多的人,這么擁擠的地方,可和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如果我在這里突然間消失了,可能也并不會有人知道,不會有人關(guān)心。

從寶隆出來,天已經(jīng)黑透了。我百無聊賴,一個人坐在廣場前面的椅子上。坐了一會后,我給金國打了個電話。

“什么事?”

這一回,他接了。我告訴他,我在寶隆,我問他現(xiàn)在在哪里?要不要回家吃飯。其實我想告訴金國的是,我突然間覺得有點兒孤獨??墒俏覜]有說出來。如果我說了,沒準他會罵我神經(jīng)病。

金國說,他們還沒有干完活,晚上就不回來吃飯了。說完這句話,他那邊很快就掛斷了。

不遠的廣場入口處,一個女孩子正在那里派發(fā)肯德基還是德克士的傳單。我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著她。

9點鐘時,家里的電話鈴響了,我跑過去,接的時候,里面卻是嘟嘟嘟的占線聲。

客廳墻上的鐘指向了10點,金國還沒有回來。我又給他打了電話,他沒有接。他們現(xiàn)在吃飯了嗎?還是他又像過去一樣,已經(jīng)喝得酩酊大醉了?

我不知道該干點什么,一個人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客廳茶幾上有一包香煙,我打開來看了下,里面還有半盒。以前嫁給金國前,我曾經(jīng)抽過那么一陣子煙。自打結(jié)婚以后,我就再沒有碰煙了。那天晚上,我坐在客廳飄窗上,從煙盒里面取出一支煙來點著了,香煙的味道有些辛辣,我被嗆了一口。我靠著墻,頭頂在墻壁上,靜靜地坐在那里。

半夜里,我的手機突然響了。柔和的手機鈴聲把我吵醒了。我翻開手機蓋子,上面是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我有點緊張,用微微發(fā)抖的手指頭按下了接聽鍵。手機里,一個男人的聲音問我,你是金國妻子嗎?我聲音顫抖地說是。那男人告訴我,他是張禮健,他吞吞吐吐地說金國出了車禍,一條腿斷了。張禮健問我能不能馬上趕到醫(yī)院去。

我到醫(yī)院急救室時,金國迷迷糊糊地躺在擔(dān)架床上,他的臉色煞白,身上帶著濃厚的酒氣,他的那條斷腿已經(jīng)包扎起來了。他早上穿的褲子,這會兒血跡斑斑,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團在一邊??吹轿疫M來,張禮健和王元興似乎有點兒緊張。

從萬欣公司出來后,他們?nèi)齻€人就一起到城里的一家小酒館喝酒。因為沒車位,他們當(dāng)時把車停在了馬路對面。他們喝得多了些,在過馬路時,一輛不知道從哪冒出來開得飛快的摩托車突然沖到他們跟前。要是在平時,他們也許是能避開這輛摩托車,張禮健說,可那天晚上,他們的腳步都有些虛浮。金國走在最前面,王元興說,他伸手想拉他一把,可沒有拉到,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摩托車把金國撞倒了。

“不好意思。如果我們不去喝酒就沒有這事了?!睆埗Y健說。

“那個飆車的年輕人現(xiàn)在正在派出所里做筆錄。”王元興說?!靶液脹]傷到要害部位,要不然真不知道該怎么向你交代?!?/p>

我搖了搖頭,對他們說,你們先回去休息吧!我不怪你們,要怪只怪金國他自己。

張禮健和王元興走后,我在急救室的塑料凳子上坐了下來。整個晚上,金國都昏昏沉沉的,他好像根本就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的兩只眼睛緊閉著,偶爾睜開一條縫,光也是散的。

天快亮?xí)r,我打了個電話給彩云。我告訴彩云說,叔叔出了車禍,右腿斷了,我希望她能幫幫我。

早上七點鐘,護士進來給金國換上了干凈的病號服,張禮健和王元興也來了,我們一起把金國送進了手術(shù)室。

彩云從瑤臺島趕過來的時候,金國已經(jīng)做完了手術(shù)。他躺在病床上,右腿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醫(yī)生幫他把骨頭接上了,里面還裝了一塊鋼板。

金國的酒醒了些,看得出來他很難受,掛瓶的時候,他的眼睛呆呆地望著天花板,目光有點茫然。

“阿姨,叔叔沒事吧?”在走廊里,彩云悄悄地問我。她的樣子有點緊張。

“全面檢查了一遍,醫(yī)生說沒什么大礙。”我說。

那天下午,彩云說她可以先在醫(yī)院看著,她讓我先回家去洗一洗,休息一下。我想了想,告訴彩云說,我洗個澡,給金國弄一個營養(yǎng)湯,很快就會回來。

在回家的公車上,我覺得自己非常疲憊,我可以想見自己臉上那副疲憊不堪的表情。先是明遠和彩云的關(guān)系,現(xiàn)在金國又出了車禍,老天爺,生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給金國熬了個鱸魚湯,順便幫彩云煮了飯,我讓她回家去吃飯。送彩云走到電梯口時,我輕輕地叫了她一聲,彩云轉(zhuǎn)過頭來,應(yīng)了我一下。

“對不起,”我說,“彩云,阿姨也許不該叫你回來,我沒有想好,你才剛剛回去,我就又把你叫回來了,我真不該讓你回來。”

彩云說,“阿姨,你別這么說,家里有什么事我都會幫你,就像我有什么事情,你也會幫我一樣?!?/p>

我點了點頭。彩云說的話是對的。可是,我真覺得自己不一定幫得了她,就像有一些地方,她也幫不了我一樣。

我沒有告訴明遠金國的事情。他那么遠,我告訴他有什么用呢?不過明遠還是知道了。明遠打電話給彩云,彩云最終告訴了他。明遠給我電話,問我他父親的情況。我說,沒有什么大問題,就是要受幾個月的罪,你人在外面,彩云在替你受這罪呢!你得對得起人家。

明遠聽出了我的弦外之音,電話那邊,他不作聲了。

金國的生日快到了。看起來,金國得在病床上度過他的這一個生日了。金國是個閑不住的人,看他呆在病床上的樣子真是難受??捎钟惺裁崔k法呢?也許就像王元興說的,這已經(jīng)是不幸中的萬幸了。這天早晨,我很早就醒過來了,天還沒亮透,我聽得見樓下樹林里鳥的鳴叫聲。這些鳥叫得悠長婉轉(zhuǎn),我靜靜地躺著,聽著小時候就熟悉的鳥的鳴囀。我想起了山里的那個小村子,那一條開闊安靜的溪水,村口的老柳杉,每次回老家,看到它們,我心里都會有不可替代的喜悅涌上來。現(xiàn)在村子里田地荒蕪了許多,人也越來越少,年輕人離開了村子,我們也離開了村子,都住到了城市里。

隨著窗簾變得越來越亮,鳥鳴聲漸漸稀疏起來。人一起來活動,鳥兒就躲起來了。我躺在床上,給金國發(fā)了個短信。我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祝你生日快樂!”沒多久,金國回了個短信,他寫道,“謝謝你這幾十年來對我的照顧!我愛你!”

老天爺,收到這條短信,我的臉紅了起來。畢竟,我都快五十歲了。在過去,和我差不多年紀的女人這時候已經(jīng)當(dāng)奶奶了,可金國卻在短信里跟我說這個。

我沒有給金國回短信。我得先去買菜。金國那有護工幫忙,中午我會煮幾個好菜,煮一碗他一直都愛吃的長壽面給他帶過去。

金國的腿恢復(fù)得還算好,在又拍了一張片子后,李主任對我說,金國差不多可以出院了。他讓金國出院以后適當(dāng)鍛煉,兩個月后再到醫(yī)院拍片復(fù)查。

按照李主任的吩咐,一個半月以后,金國必須下地鍛煉了。有一小段骨頭碎了,金國的腿短了一點。第一次下地,他拄著兩根拐杖,右腳根本就不敢著地。剛把身體的重量移到右腿上,金國額頭上就冒出一顆顆豆大的汗珠。

金國只走了兩步,就倚在我身上直喘粗氣。他那么大的個子,兩個月沒有走路了,好像已經(jīng)忘記了路要怎么走。

我對金國說,你得堅持住,什么事情總有一個開頭。金國眼睛定定地看著我。我們定了個計劃,他每天得多走一點點。就像是小孩子剛學(xué)走路,我站在金國面前,他拄著拐杖每往前走一步,我就后退一點兒,和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重新走路對金國來說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可他堅持下來了。大概半個月以后,我們就可以乘電梯到樓下呼吸新鮮空氣了。

星期天下午,我和金國在樓下的石徑上鍛煉?,F(xiàn)在,金國已經(jīng)可以拄著拐杖獨自行走了。那一天,彩云沒有上班,她也和我們一起到了樓下。我們看著金國沿著小區(qū)的石徑一瘸一拐地走向前去。

“叔叔現(xiàn)在可以走得很好了。”彩云說。

“他是走得不錯。”我說。

我們在紫藤花架下的石凳上坐了下來,冬天下午的陽光剛好可以曬到我們肩上。金國走到了小路的那一頭,他回過身來,朝我們揮了揮手,也在那邊的石凳上坐了下來。金國把拐杖放在一邊,從口袋里摸出煙來點了一支,他的樣子看上去還滿愜意的。

彩云把視線從金國那邊收回來,她轉(zhuǎn)過臉來對我說,“阿姨,過兩天我可能要搬出去了。”

彩云說這句話我并不意外。從她回瑤臺島的那一天起,我就覺得她總有一天會這么做的。雖然明遠還和她通電話,可那種感覺已經(jīng)不對了。我覺察得出彩云語氣里微妙的不同。我是喜歡彩云,可我知道,光有我的喜歡沒有用的。

“明遠知道嗎?”

“如果他打電話,我會告訴他的。”彩云說。

那天晚上,我給明遠打了個電話。我坐在床上,撥通了國際長途。我對明遠說,“彩云要搬走了?!?/p>

一開始,明遠顯得有些吃驚。他好像不理解彩云為什么要搬走以及她搬走意味著什么。

“搬走?她干嘛要搬走?”明遠說。

“你應(yīng)該比我更清楚原因的?!蔽艺f,“孩子,你可能要失去彩云了。”

明遠緩過神來,他說,“別急!媽媽,也許我可以給彩云打電話讓她改變主意的?!?/p>

我搖了搖頭。明遠可能想錯了。

明遠在電話里嘟噥著什么。而我已經(jīng)不想再聽下去了。我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幅大海的畫面。大海一望無際,一些煙頭、酒瓶之類的垃圾在大海里也許根本就微不足道,算不了什么??蔀槭裁磿泻[?我想起那個憂郁女孩博客上的這句話。一個坐在渡輪上傷心的小小的女孩兒,她要的東西并不多??!

我把我看過的這個博客的內(nèi)容講給明遠聽。明遠有點愣愣的。顯然他并不是很清楚我在講什么。

彩云收拾好了她的東西。她東西不多,只有幾個無紡布的包包,擱在她房間的木地板上。

我走進去時,彩云把臉轉(zhuǎn)向我,“阿姨,我今天就搬走了?!?/p>

我點點頭,望著她年輕利落的身影,我不禁想起了我年輕時的模樣來。

“那邊的房子都弄清楚了嗎?”我問。

“清楚了?!辈试普f。

彩云和一個女同事合租了一套小套房,一個房間,每個月400塊錢。

我回到我的房間里打開衣櫥,從里面拿出一件粉紅色的外套。我把這件衣服拿到彩云房間里。

“這是阿姨給你買的?!蔽艺f,“本來準備春節(jié)送給你的。你要搬走了,現(xiàn)在就給你吧!”

“謝謝阿姨!”彩云小聲地說。

我站在彩云面前,幫她把額頭上的頭發(fā)弄弄好,“以后有時間,阿姨還找你一起去逛商店??!”我說。

“我會的?!辈试普f。我看到她眼睛里有一點晶瑩的東西。

彩云向金國道別后,我們一起把東西搬到了樓下。在等已經(jīng)約好的小貨車過來時,我和彩云就坐在通道旁的石椅上。要是明遠沒去韓國,再或者,要是明遠去了,沒有那個女留學(xué)生就好了。可是……

小貨車來了,司機幫我們把東西拎到了車后廂里。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那輛白色小貨車就帶著彩云一起消失了。

我沿著樓梯慢慢地走回到樓上。雖然才是早上,可我卻覺得有點兒疲憊。我看到金國正站在窗臺前面,從他的位置,可以看到樓下的花圃和道路。

“彩云走了?”金國有點沒話找話地問了句。

“走了?!蔽艺f。

“也許我們該再和明遠談?wù)??!苯饑f。

我沒有說話。我走到彩云睡過的房間里。墻壁上面,她和明遠的照片還掛在那。那照片拍得真不錯。兩個年輕人都處在最好的狀態(tài)里。他們站在一個花園的鐵柵欄前面,明遠笑得很燦爛,彩云也笑得很燦爛,明遠站在彩云身后,輕輕地擁著她。

彩云沒走時我已經(jīng)看到這張照片了?,F(xiàn)在,我更加仔細地看著它。想起來,我已經(jīng)兩年多沒有看到明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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