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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漏

2011-11-20 02:18□李
作品 2011年2期
關(guān)鍵詞:弟媳沙漏沙子

□李 浩

母親病后的第三年,父親開始制造他的沙漏。那時,母親已經(jīng)長成了一株有味兒的植物,除了吃飯,大小便,偶爾看兩眼戲劇頻道之外,就是在床上坐著,躺著,無毒無害。但她絆住了我長腿的父親。就是出于責(zé)任和對自己名聲的維護,父親也不好意思丟下我母親長時間外出,除非是去買菜,吸煙,種一種院子外面的菜園。父親的時間被分成了一段一段,他必須在我母親有所需要之前趕回來,雖然多數(shù)時候她沒有需要。那場病抽掉了我母親的全部精力,使她越來越像一株茁壯的植物,幾乎不動,但體積卻在生長。

她絆住了我長腿的父親,但是父親沒有抱怨。三年時間,植物的母親將我父親變成了另一個人,之前我們想象不到的一個人。

所以,他制造沙漏得到了我和弟弟的一致理解,我們的理解當(dāng)然心照不宣。我們偶爾過去,看見父親在院子里吭哧吭哧,他的襯衣上有一圈圈的汗?jié)n。我們和他說些天氣、體育或者其它,很快打住,然后去屋里探望植物的母親。她多數(shù)時候會在鼾聲里睡著,安祥,自然,麻木,散發(fā)著一股尿液、汗液和其它霉變物體混合的味道。給母親洗澡很費力氣,至少需要兩個人,而在洗過之后兩天,她又會讓自己沉在種種的怪味之中。我承認我們也有了懈怠,反正母親也不要求什么。她要的只是沒完沒了的睡眠。

在母親醒著的時候,我問她,她說就是困。沒做過夢。說著她的鼾聲就又起了,我實在想象不出她怎么有那么多的困倦。父親嘆口氣,她只想她自己啊。

所以,父親要制造一個沙漏的想法得到了我和弟弟的一致理解,他總得有點兒自己的事做,借以打發(fā)必須打發(fā)的時間。家里已有三塊記錄時間的大大小小的表,盡管它們指向的時間都不盡相同,但總會比沙漏更準(zhǔn)確一些,這點不需要懷疑——父親制造沙漏的目的也許并不是記住時間,而是忘記,而是用一種更直觀的方式看時間的流走,把時間一點點、一粒粒地打發(fā)掉。他用這種讓我們感覺心酸的方式苦熬。我和弟弟當(dāng)然知道這份苦,雖然我們一直堅持心照不宣。在父親做成沙漏之前,我們從未在他面前提過一句“沙漏”,也沒對他的行為進行過任何追問。那顯得多余。

在手工方面,父親一直是笨拙的,盡管他有足夠的細心。所以他的沙漏做了整整兩個多月,好在他并不著急。我說過,母親的病使父親變了一個人,他的一些性格、習(xí)慣都硬生生地折斷了,這種折斷是內(nèi)在的,別人看不出來,但可以感覺得到。當(dāng)然,首先是母親變了,她不再沒完沒了,不再埋怨和爭吵,不再……她竟然,變成了一株越來越重的植物。我和妻子,和弟弟弟媳來看她,故意叫醒她,她問一句“來啦”之后馬上就沉入到自己的鼾聲里,病中的母親有自己的世界,那個世界更讓人困倦。

我們來的時候父親并不跟我們進去。他在外面。他繼續(xù)他的沙漏。吭哧吭哧。只在我們走出門去時才站一站,然后……我妻子說,他的專心讓她心酸?!霸郯职肿兝狭??!笔前?,變老了。我想他自己能夠更清晰地知道。

某個非常早的早晨,父親打來了電話,他的電話讓我和妻子都心里一驚。沒事,沒事,我沒事,你母親也沒事。還是老樣子。父親說,他是想讓我過去陪我母親一天,他有事兒。他要去小山找沙子,他的沙漏基本完成了。小山距離縣城有二十幾公里,我說我去吧,找輛車,父親拒絕了。不用你們。我自己去。

我陪著母親,其實也算不上是陪,她一直酣睡,不用力推她她絕不會醒。我在床邊坐一會兒,看一會兒她,然后轉(zhuǎn)向外屋,打開電視。換臺。然后回到屋里。時間有你想象不到的粘稠,它不走不動,就像植物身上流出來的膠。關(guān)上電視。拿起一本舊書,我在父親屋里,在他的床上輾轉(zhuǎn),然后……我說母親你醒一醒啊,別睡啦,我在,她只是側(cè)了側(cè)身,鼾聲沒有停下,嘴角流出的唾液掛在枕巾上,剛剛移動一下的身體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我再次走到外屋,打開電視,故意調(diào)到戲劇頻道,放大音量……母親還是植物的樣子。三塊大大小小的鐘表,一塊指向了上午九點,另一個是九點三分,最后一塊則剛剛八點五十。

父親天黑才回,他帶回了一布袋的沙子。我問他吃過了沒有,他說吃過了,回來的時候正碰上你于伯伯,他叫去他家吃晚飯。自你母親病了我就沒去他家。我說爸你什么時候想出去走走就告訴我,我來照看母親,你也歇歇,他說不。如果不是做這個沙漏,才不會用你呢。你忙去吧。

父親的沙漏做成了,在我記憶里,從未見他對什么事有過這樣的精心。母親沒病的時候,她對我父親這樣定義:好吃懶做的人,脾氣邪怪的人,虛榮的人,什么事也做不來的人。父親把他的沙漏放在母親屋里,我不太清楚是出于怎么樣的考慮,雖然,我和妻子、弟弟對此都曾有過種種猜測。我們來探望母親,自然會看到父親的沙漏:細沙緩緩,從一端向另一端,不可捉摸的時間在父親的沙漏里變得具體,真切,具有了沙子的形狀。那里面是父親的時間,它是有重量的。

我們一來,父親就離開,到院子的外面去,那里有他的荒蕪的菜園,有道路,行人,和新鮮的空氣。有時我覺得,我們一來,父親才能獲得暫時的解脫,他把自己的時間從責(zé)任、面子和其它中剪斷,把舊時間和母親甩給我們,自己則在外面使用另一段不粘合的時間,屬于自己的時間。那段時間雖然很短,隨時會被抽掉,但他珍惜。我父親懂得了珍惜。我從來沒把我的感覺說給任何人聽,無論是我的妻子,弟弟,還是朋友們。我也沒和我父親說出我的理解,我想他不會承認,他很好面子,很在意別人的評價。

父親沙漏做成的時候已經(jīng)是秋天,大雁向南、草葉枯黃的秋天。對我們家來說那是一個多事之秋,先是母親住了一周的院,她體內(nèi)的電解質(zhì)出現(xiàn)紊亂,醫(yī)生最終也沒給出準(zhǔn)確的說法,他們只是說,讓我們有個更壞的準(zhǔn)備,我母親也許會更植物一些,這樣的狀態(tài)也許會延續(xù)三四年,五六年或者更長。這并不是什么特別驚人的消息,但我們還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父親用力點點頭,他說,他有這樣的準(zhǔn)備。他想到了。父親說這話的時候異常平靜,可我的弟媳悄悄地哭了起來,我弟弟用狠狠的目光制止了她。接下來是我們遭遇了拆遷,是我在三棟樓的兩間房,和開發(fā)商之間的“斗爭”頗為耗神,而且讓人生出強烈的挫敗感,真的是焦頭爛額。當(dāng)然和我父親的訴說是種輕描淡寫,我不想讓他再為此事增添煩惱,我告訴他,事情還沒解決。我們在外面租了房子,等等。父親盯著他的沙漏,嗯。他更為輕描淡寫,表示他知道了。僅此,而已。不過我妻子過去的時候他倒是說,如果愿意,可回家來??;再買新房可能還需要不少的錢,如果需要他可能給我們一些,雖然不會很多。就在我們忙于房子的事的時候,我弟弟又出事了,打架。和他的鄰居。按照弟弟和弟媳的說法,是他的鄰居欺人太甚,盡管我弟弟那天也喝了點酒。通過一些手段,他的鄰居在滄州拿到了“輕傷”的鑒定,一向硬氣的弟媳坐不住了,她反復(fù)來找我的父親,讓他想想辦法,不然,我弟弟將會被抓去坐牢,這個家可就毀了,以后的日子該怎么過啊。

我父親曾當(dāng)過教師。他的部分學(xué)生,有的在司法部門工作。我弟媳的意思是,讓我父親去找找他們,或許會有辦法,何況我們有理??墒?,我父親拒絕了,不去。丟不起那個人。他敢做,就得敢當(dāng)。弟媳說不是敢不敢當(dāng)?shù)氖拢?,他們找人了,他們用盡了手段想害我們,他們……父親無動于衷,他盯著沙漏,盯著細沙流下的細線。這些是弟媳告訴我們的,她哭得像個淚人,我妻子一邊安慰她一邊為我父親辯解,他退休都多少年了,現(xiàn)在的人情淡如紙,他去了也未必有用,何況當(dāng)教師的,好面子——“他好面子,他好面子,那就讓他的兒子坐牢?那樣他就有面子了?!”弟媳打斷了我妻子的話,她幾乎是聲嘶力竭。

我們找過了所有能找到的關(guān)系,遠的,近的,不遠不近的,包括我父親的那些,但我弟弟還是被抓了。他們用各種方式表示愛莫能助,無論是遠的近的不遠不近的俱是如此。弟弟被關(guān)在縣看守所里,我的朋友,他的朋友都曾前去探望,但我父親堅持,不去。就是不去。他的固執(zhí)甚至讓我妻子都感到反感,要知道,之前,她曾為我父親的行為找過諸多的理由。可以想見,我弟媳對我父親的憤怒。有時她去探望我的母親,卻裝作對父親的存在視而不見,仿佛他是空氣。她有些話是說給空氣聽的,那些話話里有話,話里藏針。

你應(yīng)當(dāng)去看看他。我對父親說,那時,他的整個身子都在黃昏里,天色很暗,他手上的煙卻明明滅滅。說完之后我也不再說話,而是盯著一個遠處,因為天色過暗的緣故那個遠處并不算遠,并且相當(dāng)模糊。在我們的沉默之間,母親的鼾聲從里屋傳出來,她還在睡,她有一望無際、有始無終的困倦。“你母親……”父親說了半句,然后,然后就沒了下文。我們之間的沉默也越來越暗,院子里的桃樹下蚊子聚成一團兒,這幾乎是它們所能把握的最后時間了。

我們倆,在院子里坐著。呼吸著。所有的房間都陷在黑暗中,感覺上,母親的鼾聲也變得遙遠了,有些不可信,有種……隔世感。想到隔世的時候我心里一沉,一酸,某些怨忿的情緒竟然減少了不少。所以我用另一種語調(diào),你真的應(yīng)當(dāng)去看看他。

父親吸著煙。我的話就像一滴水落在水中,就像一粒沙子落進了沙堆。他不說話,不說話的父親更為陌生。他不再是那個舊暴君,不再是那個讓我們噤若寒蟬稍有不慎便會遭受暴風(fēng)驟雨懲罰的父親了,母親的病已經(jīng)改變了他。

蚊子越來越多,它們在黑暗中分散開去,在我們的氣味中潛伏,我的手臂上被咬起了三個小小的包,它們生長得很快。我說爸你回屋去吧,蚊子多了??伤€是堅持,一口口吸著煙,不和我說話。

在我出門的時候父親說到了沙漏。他說,他嚴格做過實驗,里面的沙子在晚上全部流到下面正好十二個小時,而如果是白天的十二個小時,沙子則會余下一些。不知道是不是熱脹冷縮的緣故。我用鼻孔哼了一聲,然后騎車遠去,把他剩在了院子里。

對弟弟的“營救”頗費周折,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啊。他被放出來的時候是十一月底,天已經(jīng)冷了,而我們的拆遷問題尚無著落,還在讓人絕望的持久戰(zhàn)中。光頭的弟弟看上去竟然有了不小的蒼老,他帶著這份蒼老來到我租住的地方,然后又帶著它來到父親家里。他同樣沒理我的父親,繞過他,跪在母親的面前大聲哭了起來。他哭得那么透徹、委曲,哭得那么激烈,激動,我怎么拉他也拉不住。

一直植物的母親竟然醒了?!拔业膬喊。彼斐鍪謥砻嗣业艿艿念^,“回來過年啊。別再打架了。”——一直植物的母親,竟然知道我弟弟的事兒,竟然能有牽掛,這讓我也跟著流下了眼淚。媽,我不會了,再也不了。弟弟說著,他拉住母親的手,可這時,母親欠著的身子又倒了下去,她又進入了無夢的睡眠,“母親”的那部分被困倦給拖走了。

我們兩個坐著,守在母親的身邊,守著她的睡眠,小聲地說著話。我們說近日的發(fā)生,說一些趣事,故意把艱難輕描淡寫,仿佛我們說的會被睡眠中的母親聽見,會被她記在心里。弟弟順手拿起了父親的沙漏。他盯著里面的沙。沙很細,我想它是被父親精挑細選過的,父親在它的上面花費了力氣。弟弟將它略略傾斜,細沙的水流也出現(xiàn)了傾斜,還有小小升騰的煙。看了一會兒,光頭的弟弟不知出于怎么樣的心思,他將沙漏倒了過來:在這個沙漏那里,父親的部分時間開始倒流,用掉的時間重新回到了原處,他的一天變得更為漫長?!澳氵@樣做什么,”我說,我從他的手上拿過沙漏,放回到母親的床頭。但,終有一小段的時間,亂了。

中午,我們把母親架到外屋,將電視調(diào)到戲劇頻道,問她,你看這出戲是什么???我和弟弟支起她的頭,而她只看了一眼。我們拿她的鼾聲沒有辦法,它過于連綿,纏繞在她的身體里,真的是剪不斷,理還亂。父親端來了一桌的菜,多數(shù)是從外面買的,他只做了一份很咸的魚香肉絲。你們喝酒么,父親問得小心翼翼,完全沒有當(dāng)年暴君的樣子。我看了看弟弟,說,不喝。

一頓飯吃得相當(dāng)沉悶,空氣稀薄。倒是我母親,在我們叫她,往她嘴里喂下蝦仁的時候她相當(dāng)清楚地說了一句,“是霸王別姬?!痹谒『?,很少有這樣清楚的語音,病也控制了她的舌頭,讓她的舌頭也有了植物的木質(zhì)和僵硬。是的,她說,是霸王別姬,那是二十分鐘前戲劇頻道播放的節(jié)目,“對對對,媽,你看那個演虞姬的演員是誰,你還記得么?”然而,母親卻又睡著了,她閉著眼,在沙發(fā)上搖晃,盡管嘴里還在咀嚼?!皨專氵@是怎么啦,”我弟弟又哭了起來。

病中的母親,成了飯桌上父親的話題,唯一的話題。他說我母親每天都在睡,一天至少能睡二十二三個小時,余下的時間是吃飯,或者大小便。他說,母親大小便還是知道的,她會叫你,可往往沒等自己解完,她就又睡著了。她那么胖,一個人根本弄不動她。他說,用不了多長的時間,她就可能變成植物人,那樣,她可就受大罪了。他說……你們吃吧,我,我出去走走。

是的,父親沒問我們兄弟任何的情況,無論是我房子的拆遷還是弟弟在看守所內(nèi)的生活,他費力地裝作什么都不曾發(fā)生。他說的,只有我的母親,我母親的病。他說得也簡短,輕描淡寫。

父親說我出去走走,然后站起了身。他到我母親的屋里,我看到,他注意地看了兩眼沙漏。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清楚,他的一天已經(jīng)變長了,我弟弟,曾經(jīng)改變過沙子的流向。

我對弟弟說,你不能這樣對待咱父親,你也得理解他的不易。這幾年,母親絆住他,將他困在家里,他已經(jīng)沒有能力、沒有辦法和外面的世界打交道了,他不是不想,可他怕。弟弟的臉上掛出少有的鄭重,我理解,當(dāng)然理解。哥,你知道我在看守所里,最想的是什么嗎?我沒想這么快被放出來,我也不怕牢頭,我做的事當(dāng)然要承擔(dān)后果,這沒什么。可是,我在里面,天天盼能見到你們,無時無刻。我盼得都要瘋掉了。父親不去,你知道我是什么感覺么?他停頓了一下,然后緊咬著牙:我覺得自己是個孤兒。

最后,他說,我努力吧。

……時間在一天天過去,一天的時間分為晝夜,共有二十四個小時,轉(zhuǎn)眼,就要到春節(jié)了,縣城里已經(jīng)多少有了年的氣息。對我來說,這個年不同于往年,我在租住的房子里,房東催促說他在浙江的弟弟今年要回來過年,我們需要搬走,不然,他弟弟一家人租住賓館的費用還得我們支付。剛有些眉目的拆遷條款因為一個副縣長的調(diào)離又得無限期地拖下去,所有的拆遷戶都已心力交瘁,各懷心事,看來,年前解決的期待又成泡影。我的妻子也面臨下崗,就是不下崗其實也與下崗沒太大不同,她已經(jīng)三個月沒有開工資了。年,對我來說真的像是年關(guān)了,我對它的到來充滿了厭倦、疲憊和恐懼。

時間,在我們那里,以鐘表里的北京時間為準(zhǔn),一小時有六十分,一分鐘有六十秒……可那不是我父親的時間。他的時間以沙漏中的沙子為準(zhǔn),他有自己的時間,有自己的計算方式,或者說是打發(fā)的方式。他把時間弄得形象、具體起來,好讓自己有個直接的觀感,我不知道這樣會不會減輕他的煎熬。他被我母親絆住,就像被繩索套住,只在自己的日常里打轉(zhuǎn)兒,這樣日復(fù)一日,他身上的暴君,指點江山的豪氣,或者其他其他,都在這樣的打磨中消耗怠盡,我想等我到他這個年齡,我也會成為這個樣子。父親是我的未來,我早就感覺到了。

年關(guān)難過,當(dāng)然還得要過,而且要過得像模像樣。好在,那時,我弟弟弟媳已經(jīng)和父親和解,雖然和解中還帶有“努力”的尾巴。我們給父親打掃了院子,洗了全部的衣物,收拾了給祖先的供桌,最后,我提議,我和父親、弟弟一起去浴池洗個澡,也好洗掉一年的晦氣,讓明年好起來。先是我弟弟拒絕,他說他要給客戶送禮去,給工商稅務(wù)的人送禮去,實在太忙,不等我答話他就走了出去。接下來是父親的拒絕,他說算了吧,你洗就自己去洗吧,我照看你母親,我們燒點熱水洗洗就行了。

在我的堅持下,父親還是去了。母親由我妻子守著,她還要繼續(xù)收拾屋子,打掃塵土。兩個沉默的人在水里洗著,洗著,我突然發(fā)現(xiàn),父親有些駝的背上有一圈圈暗紅的痕跡,顏色略重于平常的皮膚,看上去,就像是蝸牛背上的殼,不過它是柔軟的,比父親其它的皮膚顯得更薄更嫩。我用手指碰了碰它,父親馬上跳開了。他沒有洗完就穿上衣服,走了出去。在回家的路上,父親說,沒什么事,不是病,早就這樣了。別和他們說。

說這些話的時候父親的臉抬著,他沒有看我。

除夕夜,我們中規(guī)中矩地?zé)狒[著,把電視的聲音開到幾乎最大,母親由此翻了個身,“鬧死啦。”說完她就又昏昏睡去,以至后來鞭炮的聲響都無法將她驚醒。為了把熱鬧和歡樂進行下去,我們一家人都喝了些酒,包括我的父親,妻子和弟媳。電視上一片沒由頭、沒內(nèi)容的歡樂,他們的笑容里沒有真正的煙火,弟弟說,這些人都是傻笑。弟弟喝得有點多,隨后他的話也多了起來,手舞足蹈,弟媳和我按他不住。不過這樣也好。畢竟,歡樂延續(xù)下去了,足夠長了,沙漏的下面已存了不少的沙子。它們不是今天的歡樂堆起的,在我看來,歡樂遠比沙子的分量要輕。

我的弟弟一邊大聲說話,反反復(fù)復(fù),一邊手舞足蹈,他竟然把父親的沙漏打了下來,沙漏被摔在地上,發(fā)出沉重的悶響。我和妻子趕過去,沙漏沒有摔壞。只是出現(xiàn)了一道裂痕,似乎對沙子的流速沒有什么影響。我們是這樣對父親說的,就在我們將沙漏端著讓父親看時,有一塊不知什么東西從沙漏的外壁上掉了下來。妻子說,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用膠將它粘上就好了,我明天就把膠帶過來,一定。

父親看也沒看。放一邊吧。他用力地盯著電視,黃宏的小品讓他樂不可支。

沙漏的被摔是一個轉(zhuǎn)折。不過,我們的歡樂維持得夠長了,足夠了,我們都得回去了。我們和父親說些過年的話,他站起來說你們都走吧,我沒事,她也沒事,說這些的時候父親的眼睛始終沒離開電視。那么乏味的節(jié)目竟對他有如此的吸引。

我和弟弟一家在路口分開,突然,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鑰匙沒帶,它應(yīng)當(dāng)丟在母親那屋了,沒有鑰匙,我們進不了租來的家里。妻子抱怨了兩句,然后說她在路口等我,讓我回去拿。我只得匆匆趕回父親的家。

大門沒關(guān)。透過玻璃,我看見,父親正緊緊抱著他的沙漏,哭得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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