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宏·
作為一部較有影響力的神魔小說,《封神演義》吸納了大量的宗教文化和民間文化要素,并對這些素材進行了文學化的處理,小說敘寫的眾多神祇便是其鮮明特色之一。本文以殷郊形象為典型①,考其源流,剖析作者如何使用、改寫這一宗教神祇,從而由此窺見作者的創(chuàng)作主旨和心態(tài)。
一
應該說,殷郊與《封神》結(jié)緣,首溯于《封神》的“前身”——《全相平話武王伐紂書》。這部產(chǎn)生于元代的平話,用了相當?shù)钠蠢粘鲆蠼?《平話》中寫作“殷交”)身世命運的基本輪廓:乃正宮姜皇后所生,被紂王立為太子,在其母被讒而殺之后,殷交欲殺妲己復仇,惹怒紂王。被推奔法場處死,后為人所救,終反朝歌。這些情節(jié)架構,特別是被救之前的部分,大體為《封神演義》所承繼。不過,在《武王伐紂書》中,殷郊是一相貌堂堂、心性剛烈的太子,發(fā)生在其身上的“神怪”之處,遠不如《封神》中所書寫的那么夸張,充其量不過是:太子躲兵,入浪子神廟,夢神人賜酒一杯,贈與大斧一具,可重百斤,名曰破紂之斧。這樣的描寫沒有脫離英雄演義小說之窠臼,我們從《水滸傳》宋江玄女廟夢得天書之經(jīng)歷,乃至《說唐》之程咬金習武經(jīng)歷等文本,皆可見似曾相識之處。而這些與《封神演義》對殷郊形象的塑造相去甚遠。盡管存在種種差異,《伐紂書》與《封神》中的殷交(郊),在神異性上,還是有一致之處的,也即無論是《伐紂書》,還是《封神》,皆認為殷郊最終的歸宿是成神——“此人便是太歲也”。
太歲這一神祇,出現(xiàn)于中國古代神仙譜系中較早。南朝宋道士著《三天內(nèi)解經(jīng)》曾記載東漢張陵在蜀郡得太上老君之道,“與漢帝朝臣以白馬血為盟,丹書鐵券為信,與天、地、水三官、太歲將軍,共約永用三天正法”。至于太歲為殷太子之說起源何時,尚待考證,最遲到李唐時期,此說便已存在,明《永樂大典》引唐待詔陳周輔撰《四門經(jīng)》下有:
太歲
六盤山人氏,姓姚,名寶,字萬卿。年二十歲,為官聰明正直。作道德,人慈祥。天帝遙知,白日上升。隨遣金甲神人,降來下方,與紂王為太子。年長一十七歲,文章冠世,武略過人。夜夢青衣童子,從天而降,言:請?zhí)痈巴跄阁刺谊虝?。隨青衣童子至于王母宮中,眾仙會飲。忽見二仙童所至。王母曰:此太子是秦王帝,今落人間,與紂王為太子。王母遂審其言,遣太子離宮。撒然夢覺回至。太子每思其會,隨修表章,上祀王母圣意,奏,王母收表,令呈玉帝上知,命太子辭世命終。上帝降敕,封作人間管在世王宮、萬民舍宇宅神太歲,內(nèi)外第一位尊神之主。若人犯之,令家長不安,立有禍殃。贊曰:紂王宮殿立其身,善治家邦善治民;因赴天宮王母會,世間宅內(nèi)管諸神。②
此處記載了太歲神乃六盤山人姚寶,白日上升后,下凡投胎,與殷紂王為太子,后返歸天庭,被封做人間之神——太歲。只是,太子尚未有殷郊之名。
宋元時道教文獻,始有太歲殷郊之說,而且可以肯定的是,此殷郊即為殷太子,如《天心地司大法》的后序論及殷郊身世:“上古帝子,悟道成真,功高所著,變化難量。上帝以其有神通之力,委降伏星煞,普濟黎庶?!雹鄱渡锨逦浯毫依状蠓ā芬嗵岬揭蠼迹瑢ζ渖硎澜淮鼮樵敿?“十世修行為太子,一粒金丹成正真,天星地躍歸麾下,土皇瘟疫伏驅(qū)馳。忠孝不違伐叛逆,帝賜鐘鉞斬妖精。”④
在天心、北帝、神霄等道教符箓派神仙譜系中,殷郊是作為北極驅(qū)邪院的高階護法神出現(xiàn)的,其地位與驅(qū)邪院中其他護法神,如趙公明、馬勝、關羽、溫瓊四元帥以及王靈官等相當,往往被同時召喚,如:“謹運真香,告召正一風火靈官馬元帥,正一龍虎玄壇趙元帥,地司太歲尊神殷元帥,地祇昭武上將溫元帥,朗靈馘魔關元帥,三五鐵面豁落猛吏靈官王元帥”⑤;“今就煩威力攀屈斗中天醫(yī),諸大靈官,解厄神吏。仍煩關會本佩,雷霆諸司官將地祇上將溫元帥,正一風火靈官馬元帥,玄壇執(zhí)法趙元帥,地司太歲股(殷)元帥,酆都朗靈關元帥,豁落猛吏王元帥”⑥等等。殷郊手下神祇眾多,有神侯將軍,鴉鵲王將軍,通靈報應蔣使者,毛、趙、耿、郭四大吏兵,神荼、郁壘大神,黃幡、豹尾大神,十二年王大神,十二月將大神,十二討叛兇神,二十四氣大神,七十二候大神,部下一百二十位官將吏兵,紫堂局中諸大煞神等等。
而且,在這一時期,作為道士經(jīng)常召喚的護法神,殷郊的形象也頗為清晰,基本上是青面、束發(fā)、裸體,項戴骷髏,一手執(zhí)金鐘,一手執(zhí)黃鉞,做威猛忿怒狀,是一典型的兇神形象:
丫髻,青面,孩兒相,項帶九骷髏,額帶一骷髏,裸體,風帶紅裙,跣足,右手黃鉞,左手執(zhí)金鐘。⑦
孩兒相,青面,紅發(fā),丫角干結(jié)成蹙綿頭巾,青身體,露哨腿,皂綠緋袍,紅裙扎腰,項帶十二骷髏,左手金鐘,右手執(zhí)黃鉞,身肥短,立黑云中,有黃幡、豹尾侍左右。⑧
青面束發(fā),頂中作髻,紅須鬢,朱衣。大神頂上一髑髏,項下九髑髏,左手持金鐘,右手執(zhí)黃鉞,乘九頭金牛。⑨
亦有更為怪誕的,如:
赤體,青面,青身,焦黃發(fā)豎起,頂上骷髏一個,項帶骷髏八個,豹皮護臀,兩眼脅出兩手,右金鐘,左印,中兩手,左黃幡,右豹尾,下兩手,左戟,右火劍,印堂中金光一條射人。赤腳,足下及俯身遍是飛火。⑩
除去赤體、青面、戴骷髏等殷郊神的基本樣態(tài),此一殷郊形象還有六臂,分別執(zhí)印、鐘、黃幡、豹尾、戟和火劍;印堂中金光一條射人,近似于第三只眼;以及飛火圍繞等。
既然是神,則地位低于仙,在信仰北極玄武大帝的道派神仙譜系中,作為北極驅(qū)邪院下的護法神太歲殷郊,從屬于得道的神仙。如南宋末年有廖守真修天心法,“誦《度人經(jīng)》……(北帝敕)殷郊護助真人修煉大丹,所到則瘟疫消滅。后真人得道,遍歷江湖”?,最終升天為南昌仙伯。其后學遂認廖守真為主法祖師,殷郊以下眾神皆受其支配。一般而言,殷郊追隨的神仙,除了北極玄武大帝外,還有南昌仙伯廖真人守真(一說靈寶先生太清真人?廖守真),以及金鼎妙化執(zhí)法申真人?。
二
在元明時期,與太歲殷郊有關的文學作品,除了《封神演義》之外,具代表性的有兩部:元代的《全相平話武王伐紂書》?、明中后期的《北游記》。
《全相平話武王伐紂書》與道教神祇殷郊關系看似最為疏遠,但也并非毫無瓜葛。一是《平話》中作為太歲神的太子殷郊這個人物極有可能是從宋元道教中吸收進來的,因為,此前關于武王伐紂的歷史或傳奇,皆未有太子殷郊這樣的人物,而道教神話中卻有。此外,殷郊使用的是一柄大斧,前文已說道教系統(tǒng)中的殷郊形象也是手執(zhí)一柄黃金裝飾的大斧。這種一致恐非巧合。
二是雖然簡陋,《平話》已經(jīng)初具“斬將封神”的樣態(tài)了,類似的情節(jié)不少,如:
教崇侯虎為大將。教薛延陀為副將,此人封為白虎神;尉遲桓,此人封為青龍神;要來攻,此人封為朱雀神;申屠豹,此人封為豹尾神;戊庚,此人封為太歲神。?
斬了崇侯虎,獻首級武王,封為夜靈神。?
這些武將都是被斬殺之后,才獲封為星宿之神。而且不少神祇,在道教系統(tǒng)中是太歲殷郊的屬下,如豹尾、白虎、青龍、朱雀諸神,宋元時北帝派道書《太歲武春雷法》記載殷郊的部下便有“青龍大神馬文,白虎大神陳友,朱雀大神馮逵,玄武大神湯愷,黃幡大將王德,豹尾大將丁勝”?。至于游魂、大耗、小耗、劍殺這樣的神煞,更是太歲神的跟班了。
三是盡管平話中沒有明確地交待某些人物被“封神”,但這些人物多半也是從道教神鬼譜系中借用過來的。比如《平話》交待紂王派“史元革、趙公明、姚文亮、鐘士才、劉公遠”五人迎戰(zhàn)周兵,被姜太公使計策分別用藥毒死和投水淹死。這一情節(jié)作者匆匆?guī)н^一筆,看似隨意,其實不然。此五人與道教的五方瘟神之說大有淵源,唐代《太上洞淵神咒經(jīng)》云:“劉元達、張元伯、趙公明、李公仲、史文業(yè)、鐘仕季、少都符,各將五傷鬼精二十五萬人,行瘟疫病?!?至北宋時期《上清天心正法》則云:“太上老君,敕五方行瘟鬼劉元達、鐘士季、趙公明、張元伯、史文業(yè)、范巨卿、馮混思、姚公伯、李公仲,六丁雜俗之鬼,得便要斬,不間枉罪?!?這些瘟神中,重要的當屬史文業(yè)、趙公明、姚公伯、鐘士季、劉元達等五六人,《平話》作者所寫五將,姓氏與道教瘟神驚人一致,特別是還提到了趙公明?,這恐怕不是用巧合解釋得通的。
可見,作為《封神演義》底本的《平話》已然與道教有著或隱或顯的關聯(lián)。《平話》把斬將封神和武王伐紂聯(lián)系起來,并非僅僅是為了傳奇性。事實上,在宋代的道教典籍中,便有一種說法,將仙魔斗法附著于武王伐紂故事之上。元人所著《太上說玄天大圣真武本傳神咒妙經(jīng)注》載:
緣龍漢四劫元年,應大羅三天永壽元年,元始上帝于上元之日,圣命駕御太霄八景始青天中,敷演至道靈寶度人之法,欲將導三十六天上帝及諸真宰。忽然天門震辟,乃見是下土,時當開皇三劫運終之變,惡氣沖突。按《董真君實錄》,下世帝紂,淫心失道,矯侮上天,遂感六天魔王,傷害九地黎庶之故也。元始乃命昊天太上開天執(zhí)符御歷合真體道金闕玉皇大天帝制詔,降于北極省施行。陽助周武伐紂,平治社稷。陰遣太玄大將降魔,間分人鬼。?
由此經(jīng)注可知,至少在宋道士董素皇的《玄帝實錄》一書中,便有紂王淫心失道,侮辱上天,遭致群魔下界禍害百姓,元始天尊遂命玉帝,降詔派北極驅(qū)邪院諸神下凡,在人世間幫助武王伐紂,在神魔界則降伏妖魔、區(qū)分人鬼的說法。正是因為道教中有此一說,武王伐紂故事在傳播中,多半會被信道之徒所注意,與斬將封神的神魔傳奇結(jié)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當然,《平話》的斬將封神故事還只是個雛形?,遠不如《封神演義》那么體系宏大。具體在人物形象上,也沒有太多的神魔色彩,像殷郊形象更多的呈現(xiàn)出一種來自民間的英雄傳奇的氣息。這或許是因為《平話》主要還是面向市井普通大眾。
與《全相平話武王伐紂書》相比,誕生于明代中后期的《北游記》,講述的是北方玄武大帝得道的故事,基本內(nèi)容是從北帝信仰的道教神話中改寫創(chuàng)作出來。其中,有關太歲殷郊的故事,與北帝信仰中的護法殷郊互為呼應。
《北游記》涉及到的殷郊故事內(nèi)容不多,僅為一段文字,殷郊作為玄武大帝的幫手出現(xiàn),替他斬妖除魔:
卻說殷高正在鎮(zhèn)守南北界水火山,見真人赍法旨到,連忙出接入,參見畢,真人曰:“金闕化身,為因下凡收黑氣,去到太保山,遇見一伙妖精,不能收伏,來投三清。三清法旨令汝前行助師,不可有違?!币蟾呗犃T,離了南北界,同師來到太保山、見黃旛、豹尾二人把住去路。殷高嘆曰:“這孽畜我多時不用你,你就在此興妖作怪!”殷高即時作法,將殺氣吐出,遍地金光,現(xiàn)出太歲真形,三面四手。那二妖不能走動,露出真形,卻是槍里兩把豹尾。殷高取了,同祖師來到太保寨,正見十三太保。殷高出戰(zhàn),與十三太保大殺一陣。殷高大敗,回見祖師。祖師憂悶,殷高曰:“祖師不必憂悶,某雖不勝他,我有師父撒真人,現(xiàn)住南天洞。我去見我?guī)煾福舻盟麃?,必能降伏此妖?!弊鎺熢?“汝既有令師,火速前去求救?!毖粤T,殷高別了祖師,直至南天洞玄教宮,見撒真人。真人正坐,殷高參見拜罷。撒真人曰:“弟子慌慌忙忙,來此為何?”殷高將太保之事說了一遍。真人曰:“真武是金闕化身,吾與你同去助他,若他人則不可行?!闭嫒搜粤T,收拾法寶同殷高來見祖師。祖師相見大喜。次日平明,殷高同真人出陣,喊殺連天,那一十三人亦披掛出陣,與殷高大戰(zhàn)。正要行法捉殷高,被撒真人將法寶水含中中一噴,取出白紅二索,丟起半空,把那十三太保盡串作一串,露出真形,卻是十三個骷髏骨。撒真人于骨中每一個人火丹一丸,吩咐殷高:“頭戴一個骷髏,項掛十二個骷髏,你可同師行道?!币蟾哳I命,祖師拜謝。撒真人別了祖師,駕云而去。奏知玉帝,玉旨到,封殷高為地司統(tǒng)殺太歲,至德尊神光武上將殷元帥,掌管天下諸神殺。殷高謝恩,同師而行不題。?
從這些文字就可看出此殷高(郊)形象與道教的淵源。首先是形象,殷高(郊)頭頂項帶骷髏,收得黃幡、豹尾,這些都是宋元道教信仰中殷郊的基本特征。其次,是殷高(郊)的師承。小說中述他有一位老師,乃南天洞玄教宮撒真人。撒真人或為道教神仙薩真人守堅?。此處,殷郊所從屬的神仙與道書所記載不一致,很可能是小說作者所借鑒的藍本就發(fā)生了訛錯。再次,前文已經(jīng)提及,在信仰北帝的道教系統(tǒng)中,殷郊乃北極驅(qū)邪院中的護法神,同為護法神的還有馬靈官勝、王靈官惡、趙玄壇公明、關元帥羽、溫元帥瓊,此外,還包括了諸如龐、劉、茍、畢、康、朱諸將等等。事實上,《北游記》作者恰恰就是按照這些北帝麾下眾神,來安排一出出降魔收神的故事。由此也可反證,小說中的殷郊形象實際上就是直接來自于道教。
與《北游記》年代相若,還有一部書值得注意,這就是《繪圖三教源流搜神大全》。此書第五卷之十六“太歲殷元帥”條專門有一段文字介紹了太歲殷郊的出身乃至成神的經(jīng)歷:殷郊生即為肉球包裹,遭妲己讒言,被棄之郊外,為金鼎化身申真人所救,后得黃鉞、金鐘兩種武器,收伏“贙神”、“鴉將”二將;在掃帚山,征服十二強人,“乃十二喪門哭鬼骷髏神”,于是將十二骷髏頭掛于胸中而返。后金鼎化身真人命令他前往周武王處,幫助武王伐紂,遂為周軍先鋒,親斬妲己為母報仇?。比之《北游記》,《搜神大全》對殷郊的描述更詳細也更符合道教文本:一、殷郊手執(zhí)的武器為黃鉞、金鐘,與道教系統(tǒng)中的太歲殷郊一致;二、殷郊收服“贙神”、“鴉將”二人,而此二人恰好是道教信仰中太歲神殷郊的手下將領;三、道教信仰中殷郊的造型或頂帶一骷髏項卦九骷髏,或項掛十二骷髏,《搜神大全》對殷郊項掛十二骷髏的描寫是準確的,而《北游記》所寫的十三骷髏,顯然是錯誤的;四、明確寫到殷郊的老師,為宋元道書所記的金鼎妙化申真人。
因為《三教搜神大全》這段文字較為詳細地講述了殷郊的身世和事跡,所以,有學者把它作為《封神演義》殷郊形象的來源和依據(jù)。且不說此書出現(xiàn)的年代,很可能與《封神演義》同時,或者稍后?。單就此段文字來看,其與《北游記》性質(zhì)一樣,都是直接把道教信仰系統(tǒng)中的太歲殷郊挪運了過來,對于熟知道教的《封神》作者來說,其參考價值有多大,頗值得懷疑。
三
通觀《封神演義》一書,殷郊的形象大不同于《全相平話武王伐紂書》,已經(jīng)是真正的神將了:三頭六膊,青面獠牙,長三只眼;他神通廣大,能運用番天印、落魂鐘等法寶,把他師傅廣成子打得落荒而逃。其能力遠超《平話》中靠一柄大斧上陣殺敵的凡間英雄。甚至他的死也頗具神異色彩,被燃燈施法夾于兩山之間,受犁而亡。顯然,《封神演義》的作者大大強化了殷郊形象的神魔屬性,這種處理手法與整部小說的基調(diào)相一致,說明作者有意識地將此書定位為神魔斗法的小說。同時,與《北游記》乃至《三教搜神大全》相較,《封神演義》中的殷郊又不是全然是對道教神祇的模仿。兩者在外貌特征上就存在著差異,小說中的殷郊雖然也是三眼六臂,身帶鐘、印,是一相貌兇狠的惡神,但少了頭頂項戴骷髏、手執(zhí)黃鉞這種典型道教神祇的特點。
更為重要的是,作者針對太歲殷郊的屬將,進行了有意識地改寫,而他的價值取向在就體現(xiàn)在改寫的過程中,故本文將詳析之。
《北游記》及《三教搜神大全》中,殷郊或收服黃幡、豹尾,或收服“贙神”、“鴉將”,這四位神都是神祇殷郊的屬將。而小說《封神演義》里殷郊所收二將為溫良、馬善,皆不在神祇殷郊的屬下,無疑這是作者創(chuàng)作加工的結(jié)果,但這種創(chuàng)作加工并非是因作者對道教的無知,或者單純是作者的想象,更多的是對道教神祇形象有意識地改寫。
所謂溫良、馬善,正是道教中靈官馬勝、元帥溫瓊。尋之于小說文本,可見蛛絲馬跡?!斗馍裱萘x》描寫溫良,“面如藍靛,發(fā)似朱砂”,“三只眼”,拎“兩根狼牙棒”。而道教中的溫瓊形象則是“青面青手,獠牙唇紅,發(fā)赤眉須赤,金眼猙獰”,“手執(zhí)金骨朵”?。青面獠牙、朱砂頭發(fā)是溫瓊的招牌形象,他手持的金骨朵也與溫良的狼牙棒相類。與溫良相比,馬善與馬靈官的聯(lián)系就更加明顯了?!斗馍裱萘x》中,馬善的武藝不強,被鄧九公所擒,他的命運本該如溫良一樣,一戰(zhàn)而亡。但作者卻不厭其煩地敘說了此人的特異之處:馬善被捉后,非但不懼刀斧,頭顱隨砍隨生,就連降魔杵也奈何不得他,打上去一片金光,馬上就復歸原樣。待姜子牙用三味真火燒時,他卻借火遁走。不僅如此,小說還刻意安排了楊戩用照妖鏡來照,此人竟然是一個燈頭兒。小說借韋護之言說:“世間有三處,有三盞燈:玄都洞八景宮有一盞燈,玉虛宮有一盞燈,靈鷲山有一盞燈”,而馬善乃靈鷲山那盞燈的燈頭兒。這一充滿想象力的神話形象,其實是作者從道教神祇靈官馬勝處借鑒改寫而來。
靈官馬勝又被稱為五顯靈官華光天王,在宋元道教文本中,華光天王是“南方之精,其名丙丁”?,也就是火之精,由“熒煌之炁”即火之氣聚結(jié)為成形,故被尊稱為“南方火帝”。他的化身很多,“或現(xiàn)一身,或顯五相,或化為諸天天帝,或化為梵王帝身,或化為吉祥如來,或化為日露天王,或化為華光菩薩,或化為天丁力士,或化為妙行真人”?,橫跨佛道兩教,是佛教妙吉祥菩薩的化身。華光天王這一形象很早就進入到文學,明初楊景賢《西游記》第八出《華光署保》一節(jié)就有對華光天王的介紹。記載其事跡最為詳細的是明萬歷年間余象斗編纂的《南游記》?!赌嫌斡洝访鞔_提到華光天王的前身妙吉祥是如來法堂前的一盞油燈的燈花,“晝夜煌煌,聽經(jīng)問法,燈花堆積,一日如來念咒,咒成人身”,故其為“火之精,火之靈,火之陽”。顯然,這里對妙吉祥前身為燈芯的描寫,無疑是由華光天王馬靈官作為火之精、火之氣的存在演繹過來的。
盡管從華光天王馬勝到馬善,《封神演義》的作者對形象做了比較大的改寫,祛除了華光天王的神通和神異的兇神之象,使之變得無能。但其作為佛教之燈芯以及火之精的描寫,仍暴露了兩者之間的關系。事實上,《封神演義》的作者對華光天王的借鑒改寫,還有一個線索可資證明,我們知道《封神演義》中哪吒的形象與之前文學作品的描寫不太一樣。即以明代雜劇《二郎醉射鎖魔鏡》以及小說《西游記》為例,這兩部作品對哪吒形象的描寫極為相像,皆述及哪吒變化成三頭六臂后,六只手分別拿繡球、火輪、砍妖刀、降魔杵、斬妖劍、縛妖索??!斗馍裱萘x》中的哪吒最常用的兵器法寶卻是火尖槍、混天綾、乾坤圈和金磚,與之前完全不同。這其中尤可注意的是金磚,小說中的金磚是哪吒頗為得力的法寶,形容為“金磚到處無遮攔”,此磚祭起來“五彩瑞臨天地暗,乾元山上寶生光”,常常打得敵人竅中噴血。另,之前哪吒的火輪是拿在手上的兵器,到了《封神演義》卻變成了踏在腳下的交通工具。有意思的是,在宋元道教的神仙造像中,華光天王的形象便是“手提金槍,腳踏火輪,金磚去處,打鬼不存”?,當其化身為三頭六臂時:
三頭九目,六臂藍身,兩手火鈴、火索,兩手金槍、金磚,兩手斗訣仗劍,青面赤須,豎紅發(fā)……足踏火輪,白蛇繞輪,中吐火,背負火瓢,火鴉萬群。?
這種手執(zhí)金槍、拿金磚、踏火輪的華光天王的形象深入民間,常被江湖文人寫入小說,《水滸傳》第九十九回寫到一位馬靈的人:
且說盧俊義等已克汾陽府,田豹敗走到孝義縣,恰遇馬靈兵到。那馬靈是涿州人,素有妖術:腳踏風火二輪,日行千里,因此人稱他做“神駒子”;又有金磚法,打人最是利害;凡上陣時,額上又現(xiàn)出一只妖眼,因此人又稱他做“小華光”。
腳踏風火輪、慣使金磚都是華光天王最鮮明的特點,此處馬靈當為華光天王的改寫。而《封神演義》的哪吒形象與華光天王的相似性,也說明作者在塑造哪吒時,參考借鑒了華光天王的形態(tài)特點。
由此,再延伸一步,《封神演義》有關哪吒奇特的降生方式,也極有可能與華光天王有關?!堆萘x》第十二回寫道:
只見兩個侍兒慌忙前來:“啟老爺!夫人生下一個妖精來了?!崩罹嘎犝f,急忙來至香房,手執(zhí)寶劍。只見房里一團紅氣,滿屋異香,有一肉,滴溜溜圓轉(zhuǎn)如輪。李靖大驚,望肉上一劍砍去,劃然有聲,分開肉,跳出一個小孩兒來,遍體紅光,面如傅粉,右手套一金鐲,肚皮上圍著一塊紅綾,金光射目。這位神圣下世,出在陳塘關,乃姜子牙先行官是也。靈珠子化身,金鐲是乾坤圈,紅綾名曰:“混天綾?!?/p>
有關肉球而生的敘事,明代還有兩處見諸文本,一是《繪圖三教源流搜神大全》“太歲殷郊”下:
帥者,紂王之子也。母皇后姜氏。一日,后游宮園,見地巨人足跡,后以足踐之而孕,生帥也。肉毬包裸……王命棄之狹巷,牛馬見而不敢踐其體。王又命投之于郊,烏鴉蔽日,白鹿供乳。適金鼎化身申真人經(jīng)過,但見祥云藹藹,紫氣騰騰,豪光四起,真人近而視之,乃一肉毬,曰:“此仙胎也?!睂ζ蕷拢靡粙雰?。即抱歸水濂,求乳母賀仙姑哺而育之,法名“唫叮呶”,正名“唫哪吒”,又緣其棄郊之故而乳名“殷郊”。
再就是講述華光天王出身的《南游記》也有類似的描寫:蕭長者安人生出肉球,家人駭怪而欲將之拋棄在河中,不料屢次丟于河內(nèi),肉球?qū)掖螐乃锷习叮罱K得火炎光王佛指點用刀剖開,果然里面有五個小孩,乃華光天王投胎而化者。
三個文本細節(jié)雖異,但基本樣態(tài)卻是一致,都是以肉球這樣的怪異方式出生??计渥畛醯墓适滦螒B(tài)來源,顯然是始于《詩經(jīng)·大雅·生民》所載的后稷誕生的故事。而在元代道士處,肉球剖生則與華光天王有關。元代道教上清派雷法典籍《靈官陳馬朱三帥考召大法》記載有道士如何依靠冥想體內(nèi)精氣運轉(zhuǎn)修煉馬靈官的方法。在修煉中,道士需想象體內(nèi)二氣交合,先化為寶珠,次發(fā)雷擊破寶珠,珠內(nèi)有一嬰兒,逐漸長大,化作“丹元君,頂上清冠,絳衣朱履,長裙玉珮”,乘紅白二氣上轉(zhuǎn)泥丸,復墮地化為枯木,再運心火燒木成灰,“灰內(nèi)見一肉團,兆以劍訣剖開,見一嬰兒跌坐金盤之內(nèi),雙手捧一燎字”之后,再冥想以北方黑氣吹嬰兒,黑氣中五方五色神龍吐水洗滌,于是嬰兒脫胎換骨,變化成“三頭六臂,金甲紅袍,器械無不周備……足履火輪”的馬靈官了?。在這個內(nèi)煉過程中,最值得注意的是靈官成形,要經(jīng)歷一個以寶劍剖開肉團而出生的階段。由此可證至少在元代道士處,肉球剖而生孩的敘述是附著于華光天王這一神祇的。這也可從一個側(cè)面證明,《封神演義》的作者在描寫哪吒出生時,可能“抄襲”了華光天王奇特的出生方式。
作者借鑒馬靈官來創(chuàng)造哪吒形象,其實與他將華光天王馬勝、溫元帥瓊改寫成馬善、溫良的意圖有關。很顯然《封神演義》的作者并不喜歡馬勝、溫瓊這兩位神祇,否則他不會將原本與殷郊并列的馬溫二神降低到屬將的地位;同時通過改寫,大大弱化了馬溫二神的神通力和故事性。而與之相對照,作者對于自己喜歡的神祇如哪吒,則不惜“張冠李戴”,把其他神祇的神通或異能轉(zhuǎn)移至他的身上,以豐富其形象的塑造。
緊接著問題就來了,究竟是怎樣的價值判斷使得作者采取了貶溫馬而揚哪吒的敘事態(tài)度?《封神演義》中有一個現(xiàn)象值得關注,即在正統(tǒng)道教符箓諸派系統(tǒng)中占據(jù)重要地位?,成為護法神的馬、溫、殷、趙等神將,往往在小說里都做負面化的處理。殷郊是如此,被小說塑造為背信棄義,受犁耕之苦;趙公明也是如此,原本“避世山中,精修至道,功行圓滿”而被玉帝授予神部職位的,在小說中卻是死得很慘,被陸壓的草人法術射瞎雙眼、射透心窩。溫馬更是被處理得面目不清。不僅是這些護法神將,雷部眾神也是如此處理,作者依循道教雷法中的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及鄧(伯溫)、辛(漢臣)、張(元伯)、陶(元信)四大神將并加以改寫,在小說中創(chuàng)造出聞太師和鄧忠、辛環(huán)、張節(jié)、陶榮四大弟子的形象?。此四人皆是悖逆天道,且命運不濟,戰(zhàn)死在戰(zhàn)場之上,聞仲甚至是被云中子九龍神火柱火煉而亡。而作者有意識地根據(jù)霹靂大仙鄧伯溫之形象而新創(chuàng)的雷震子,卻肉身成圣,獲得善終。類似的例子還有,不一一列舉。與之相反,作者把本該這些神祇享有的肉身成圣的榮耀,給予了李靖、金吒、木吒、哪吒、楊戩、韋護、雷震子七人。這七人,皆不在傳統(tǒng)道教符箓派諸家的護法系統(tǒng)中。而且作者在敘事時,也對這些角色不吝惜贊美之詞,特別是哪吒、楊戩、雷震子,作者是花了心思著意塑造的。作者這樣處理的目的有二:一、確有情感傾向的問題。在《封神演義》中,作者有意識地將道教一分為二,創(chuàng)造了闡教、截教神魔斗法的敘事結(jié)構。這說明作者對道教其實有自己的價值判斷和情感傾向,而這種態(tài)度順理成章地影響到小說人物的塑造和安排。從上文的分析可知,作者對道教符箓諸派似不大感冒。二、作者這么處理也為了小說文學性的需要。敘事文學“須是虛實相半,方為游戲三昧之筆”,神魔小說在吸納借鑒宗教神祇時,如果一味地謹守這些神祇背后的宗教敘事,小說就容易蛻變?yōu)樽诮绦罆R虼?,在作家?chuàng)造性不足的時候,通過適當?shù)馗膶?,從而使作品獲得一定的文學獨立性,這不失為一種有效的創(chuàng)造路徑。《封神演義》的作者恰恰是采取了這種方法,創(chuàng)作出頗具文學價值的神魔小說,與《南游記》、《北游記》等這樣的神仙傳相比,這種優(yōu)點尤顯得突出。
注:
①對于殷郊形象之淵源,劉彥彥《〈封神演義〉殷郊形象考論》(《寧夏社會科學》2008年第3期)一文初步有所涉及。
②《永樂大典》(殘卷)卷之二萬一百九十七“二質(zhì)日”條。
③《道法會元》卷二四六《天心地司大法》后序,《中華道藏》第三十八冊,第387頁。《天心地司大法》法序有“咸淳甲戌菊節(jié)星沙彭元泰稽首”句,又后序也有:“至元庚寅臘月沖陽普惠誠正真人彭元泰稽首書于集賢院?!笨芍宋乃臅r間,乃宋末元初。彭元泰道教天心派傳人,此派信仰北帝。
④《道法會元》卷三七《上清武春烈雷大法》,《中華道藏》第三十六冊,第214頁。
⑤《道法會元》卷二二〇《神霄遣瘟送船儀》,《中華道藏》第三十八冊,第245頁。
⑥《清微玄樞奏告儀》,《中華道藏》第三十一冊,第173頁。
⑦《道法會元》卷之二四六《天心地司大法》,《中華道藏》第三十八冊,第385頁。
⑧《法海遺珠》卷四四《糾察地司殷帥大法》,《中華道藏》第四十一冊,第626頁。
⑨《道法會元》卷三七《上清武春烈雷大法》,《中華道藏》第三十六冊,第213頁。
⑩?《法海遺珠》卷三五《太歲武春雷法》,《中華道藏》第四十一冊,第565頁。
??《道法會元》卷二四六《天心地司大法》法序,《中華道藏》第三十八冊,第385頁。
?《道法會元》卷二四七《北帝地司殷元帥秘法》,《中華道藏》第三十八冊,第388頁。
?介于《全相平話武王伐紂書》與《封神演義》之間,還有一部明本《列國志傳》也涉及到殷郊故事,有學者認為此書是平話與演義之間的中間環(huán)節(jié),考之內(nèi)文,當無疑義。典型如《平話》中千里眼、順風耳名為離婁、師曠,還未離道教神話的角色,而《列國志傳》將之改為高明、高覺,使之更為人文化了,而后者遂為演義所承襲。但與《平話》比較,《列國志傳》除了細節(jié)修改之外,基本故事架構沒什么變化,且經(jīng)過修改,原本平話中“斬將封神”的色彩也沒有了。特別是殷郊形象,蛻變?yōu)榕c神魔傳奇無關的普通武將。故此書不具備代表性。
??《元刊全相平話五種校注》,巴蜀書社1989年版,第19、83頁。
?《元刊全相平話五種校注》,巴蜀書社1989年版,第84頁。根據(jù)文意此處戌庚即為飛廉,也是太歲屬將之一。
?《太上洞淵神咒經(jīng)》卷一一,《中華道藏》第三〇冊,第43頁。
?《上清天心正法》卷四,《中華道藏》第三〇冊,第264頁。
?關于趙公明在道教中的身份,有兩說:一說是趙公明“秦時避世山中,精修至道,功行圓滿,被玉帝旨,召為神霄副帥”(《道法會元》卷三六《神捷勒馬玄壇大法》),通過自我修煉,最終成為玄壇護法。另一說則稱趙公明最初為瘟鬼,后為張道陵所收復歸正,充做玄壇護法,“師曰:神鬼之說,蓋始以祖師收六天鬼王、五部鬼帥,乃吹妖散毒之邪,人非陰魄之鬼也。今祖師以收其五部而歸正,故總攝瘟司也。但五部之鬼,自受祖師誓約之后,歸心正道之久,故張元伯以忠信位雷府直符。趙公明以威直充玄壇大將。余皆為酆都丑獄之酋長,皆不復為妖也”(《無上玄一兀三天玉堂大法宗旨》卷二四)。
?《太上說玄天大圣真武本傳神咒妙經(jīng)注》卷一,《中華道藏》第三〇冊,第525頁。
?考《全相平話武王伐紂書》中斬將所封之神,多為吊客、游魂、劍殺、大小耗、飛廉、青龍、朱雀、白虎、豹尾等與太歲信仰有關的神,涉及其他系統(tǒng)的神魔,也多為瘟神、惡鬼。這些都頗為民間化,也可印證此《平話》為民間藝人的創(chuàng)造。
?《北游記》卷四“祖師過太保山降邪”。
?《四游記叢考》,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258頁。
?《繪圖三教源流搜神大全(外二種)》,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
?有關《三教源流搜神大全》一書的寫作年代,說法不同。然考其與元本《新編連相搜神廣記》及明萬歷續(xù)道藏本《搜神記》的承續(xù)關系看,此書當為明中后期出現(xiàn)的。比如,續(xù)道藏本《搜神記》中有“《西游記》小詞有‘本是英雄豪杰舊勛臣,只落得千年稱戶尉,萬古作門神’之句”。續(xù)道藏本所引這句當為百回本《西游記》中的句子,而《三教源流搜神大全》全部襲用,故可以確定此書應晚出于神魔小說興盛的明中后期。
?《道法會元》卷之二五四《東岳溫太??颊倜胤ā?,《中華道藏》第三八冊,第428頁。
?《太上三洞神咒》卷八《招馬靈官咒》,《中華道藏》第三二冊,第752頁。
?《太上洞玄靈寶五顯靈觀華光本行妙經(jīng)》,《中華道藏》第四冊,第331頁。
?如雜劇《二郎醉射鎖魔鏡》中形容哪吒與牛魔王斗時云:“騰騰騰火焰起,見見見火輪上煙迷四下里,火火火降魔杵偏著,颼颼颼火星劍緊劈,他他他繡球兒高滾起,呀呀呀牛魔王怎生支持。來來來縛妖索緊綁住,是是是回軍也齊將金鐙系,俺俺俺得勝也盡和凱歌回?!毙≌f《西游記》中形容哪吒為:“斬妖寶劍鋒芒快,砍妖刀狠鬼神愁;縛妖索子如飛蟒,降妖大杵似狼頭;火輪掣電烘烘艷,往往來來滾繡球”等。
?《道法會元》卷一三八“五雷攝法”條,《中華道藏》第三七冊,第287頁。再如宋代《太上洞玄靈寶五顯靈觀華光本行妙經(jīng)》云:華光天王“手持金槍,足踏火輪,火瓢火鴉,飛焰星奔。金磚萬迭,雷火磷磷”等等。
?《道法會元》卷二二四《金臂圓光火犀大仙正一靈官馬元帥秘法》,《中華道藏》第三八冊,第260頁。
?《道法會元》卷二二九《靈官陳馬朱三帥考召大法》,《中華道藏》第三八冊,第302頁。
?道教符箓派范圍很大,流派眾多,有傳統(tǒng)的正一、上清、靈寶諸派,也包括宋元新起的神霄、天心、清微、凈明等講究雷法的流派,這些流派的護法神基本上都是所謂的康、趙、溫、關四元帥,馬、王二靈官,乃至以鄧、辛、張、陶為首的雷部眾將。以這些為神將為中心,再向外延伸,還包括斗中諸將、地府酆都諸神等。
?在符箓派道教雷法中,鄧、辛、張、陶四大神將有著高于其他雷神的地位,與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是主法神仙與聽令神將的關系。小說末尾封神榜上,聞太師最終獲封“九天應元雷神普化天尊”,與道書中的“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有一字之訛,且鄧、辛、張、陶四人皆歸入二十四員雷部天君,與黃庚、余慶、吉立等籍籍無名之神在一起,似乎表明作者并不熟悉普化天君和部下眾神的關系。但在小說敘事中,作者刻意地寫了聞太師黃花山收四弟子的情節(jié),說明作者明白此四神在“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屬下的地位特殊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