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恩林
(東北師范大學(xué) 歷史文化學(xué)院,吉林 長春130024)
古籍標(biāo)點注釋辨誤四則
陳恩林
(東北師范大學(xué) 歷史文化學(xué)院,吉林 長春130024)
辯證先秦古籍標(biāo)點、注釋四誤:(1)陳鼓應(yīng)先生注《莊子·人間世》“櫟社樹”曰:“以櫟樹為神社”,誤。社乃土神,古無祀樹以為社神之禮。(2)郭彧先生標(biāo)點《易·系辭傳上》講《乾卦》上九爻辭一段話為:“子曰:貴而無位,高而無民,賢人在下,位而無輔,是以動而有悔也”,錯。此系不了解《易》六位之義而致。(3)楊伯峻《春秋左傳注》文公二年:“宋祖帝乙,鄭祖歷王,猶上祖也”為“宋以帝乙為祖,鄭以厲王為祖”,誤。帝乙、厲王為宋、鄭祖之所出之王,而非二國之祖。(4)楊伯峻《春秋左傳注》宣公十二年:“拔旆投衡”引黃承吉說云“拔去旆,又拔去衡”,錯。衡乃古代戰(zhàn)爭重要構(gòu)件,是不能拔去的。
古籍標(biāo)點;注釋;辨誤
故《莊子·人間世》所說之“櫟樹社”不過是因栽種櫟樹而得名之社,櫟樹也僅為該社神所依之木,而非社神。所以陳、林、朱三家把櫟樹當(dāng)作“神社”,當(dāng)作土神,說什么“以櫟樹為土神而祀之”,其誤是十分明顯的。
二
郭彧先生把《易·系辭傳上》講《乾卦》上九爻辭“亢龍有悔”一段話斷句為:“子曰:貴而無位,高而無民,賢人在下,位而無輔,是以動而有悔也?!保?]4-5這一斷句是錯誤的,不可取的。對于這句話,傳統(tǒng)注釋家皆斷作:“子曰:貴而無位,高而無民,賢人在下位而無輔,是以動而有悔也。”
郭先生質(zhì)疑這一句讀說:“賢人在下位而無輔,是賢人處在下位,而沒有人輔助?還是賢人處在下面,而圣人之位沒人輔助?”[6]通過這一質(zhì)疑,我們發(fā)現(xiàn)郭先生并沒有讀懂這句話,不明白《易·系辭傳》關(guān)于“位”的涵義。這一點,他在另一段的論述中暴露得更加明白,云:“《系辭》曰:‘天地設(shè)位,圣人成能?!衷唬骸ト酥髮氃晃弧!纱丝芍弧侵甘ト酥欢?,賢人則沒有‘大寶’之位?!保?]郭先生的錯誤在于,把《易·系辭傳》所說的“位”只理解成“圣人之大寶曰位”之位,而不知《易》之六爻皆有位,曰“六位”。
《易·說卦傳》云:“昔圣人之作《易》也,將以順性命之理。是以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兼三才而兩之,故《易》六畫而成卦。分陰分陽,迭用柔剛,故《易》六位而成章?!边@段話告訴我們:《易》所順的“性命之理”,就是天地人三才的“陰陽、剛?cè)帷⑷柿x”的變化之理。三畫卦已具備三才之道,但為卦之小成。故兼三才而兩之,即天地人三才各有一陰陽,是六畫而成卦。“分陰分陽,迭用柔剛”,是說六畫之位,分成陰、柔,陽、剛兩部分,初三五位為陽,二四上位為陰。這是《易》之六爻皆有位之明證。郭文所引《系辭》“天地設(shè)位,圣人成能”之位,實指六位而言。故《系辭傳上》又云:“天地設(shè)位而易行乎其中矣?!庇莘⒃唬骸拔恢^六畫之位?!笔菍Φ?。而六位又有尊卑之分,初者地位最低,表示事物的開始,上位地位最高,表示事物的終結(jié)及即將到來的轉(zhuǎn)化。故《易·系辭傳上》論此二位之爻的特點說:“其初難知,其上易知,本末也?!倍?、三、四皆臣位,五為君位。這四位上的爻表示事物發(fā)展的中間階段?!兑住は缔o傳下》論此四爻位特點說:“二與四同功而異位,其善不同。二多譽,四多懼,近也?!庇终f:“三與五同功而異位,三多兇,五多功,貴賤之等也?!倍c四皆陰爻,三與五皆陽爻,是同功。二位在內(nèi)卦之中,四位在外卦之下,是異位。二處地中之位與五有對應(yīng)關(guān)系,故多美譽;四處近君之位,故多恐懼,是其善不同。三處下卦之極,是人臣之危位;五處天中之位,是人君之位,故三位多兇,五位多功,這是由六位的貴賤等差決定的。所以《系辭傳上》說:“是故列貴賤者存乎位?!?/p>
至于《系辭》所說“天地設(shè)位,圣人成能”,無非是說圣人能利用天地所設(shè)之陰陽六位來施展自己的才干而已。故李光地釋曰:“天地設(shè)位,使圣人成其功能?!保?]886
郭先生所引《系辭傳》曰:“子曰:貴而無位,高而無民,賢人在下位而無輔,是以動而有悔也”一段話,其實是不完整的。因為《系辭傳》的這段話是孔子專門用來解說《乾》上九爻辭“亢龍有悔”的,不是一句泛指《易》位的話。這句話是說乾陽之氣,經(jīng)過初潛,二見,三惕,四躍,五飛幾個階段后,至上九位時已經(jīng)衰竭?!翱骸保趺C釋曰:“窮高曰亢”。故《乾文言》解此爻說:“亢龍有悔,窮之災(zāi)也?!饼埵谴砬栔畾獾?,也是代表龍德之人的。陽氣在上九位上只宜靜,而不宜動,動則得咎,故曰:“亢龍有悔?!边@段話的“貴而無位”,是說上九之位雖然高貴,但已失去君位?!案叨鵁o民”,是說上九既失君位對人民就沒有感召力了?!百t人在下位而無輔”,是說雖有九二、九三、九四諸臣在下位,但九二與九五為應(yīng);九四與九五為比;九三雖與上九有應(yīng)對關(guān)系,但兩者皆為陽爻,居上下卦之極位,三之位“重剛不中,居下之上,乃危地也”[7]44之位,“上九至于亢極,故有悔也”[7]47,兩者又為敵應(yīng)。以此九二、九三、九四諸賢人沒有去輔助上九者,孔子故曰“賢人在下位而無輔,是以動而有悔也。”古今學(xué)者斷此句讀是正確的。郭先生對此提出質(zhì)疑是沒弄懂《易傳》“位”之真正涵義。
郭先生為申明自己說法之正確,援引《帛書·易傳》為例,說:“子曰貴而無立高而無民賢人在下矣立而無輔是以動而有悔也?!逼鋾r《帛書·易傳》幫不了郭先生的忙。因為,對這句話的句讀從《帛書·易傳》一開始出現(xiàn)就是有爭議的。張政烺先生就斷為:“子曰:貴而無立(位),(崇)[而無民],賢人在其下□位而無輔,是以動而有悔也?!保?]30因為明瞭“位”的涵義,所以從傳統(tǒng)說法。而陳松長先生的《〈帛書·系辭〉釋文》則斷為:“貴而無位(立),[高而無民],賢人在其下,□立(位)而無輔,是以動而有(悔)也。”[8]418顯而易見,陳說不了解《周易·系辭傳》關(guān)于“位”的涵義,更兼□字,即后來廖名春先生釋讀的矣字,當(dāng)時尚無釋讀者,于是就做出了上述的誤斷。郭先生不辨張、陳兩家說之是非,竟蹈襲陳之誤說,故其說是不可以接受的。
三
《春秋左氏傳》文公二年載:“宋祖帝乙,鄭祖歷王,猶上祖也?!睏畈壬ⅲ骸八我缘壑疄樽?,鄭以歷王為祖。帝乙,微子父;厲王,鄭桓公父。宋始封于微子,鄭始封于桓公,然合食之時,微子猶不能先于祖乙,桓公猶不能先于厲王。始封之君猶且尊尚其父祖,故云‘猶上祖也’?!睏钭⒄f:“始封之君猶且尊尚其父祖,故云‘猶上祖也?!笔菍Φ摹5f“宋以帝之為祖,鄭以厲王為祖”,則大謬不然。楊注不知凡始封君,不論諸侯與卿大夫都是國或家的太祖。故宋之太祖為微子,鄭之太祖為桓公友。而帝乙與厲王則是始封君的所出之王而已。因為,周代實行分封制度“天子建國,諸侯立家”[9]74,凡立國的王子,立家的公子,因有別于太子,故統(tǒng)稱別子?!抖Y記·大傳》云“別子為祖”,指的就是這種立國立家的別子。孫希旦曰:“為祖者,言為后世之太祖也。”有人稱始封君為“始祖”,不妥。孫希旦曰:“得姓之祖,謂之始祖。”[10]914
但在周代王、公、卿大夫又追祀祖之所自出,這是中國古代社會尊始觀念在禮儀制度上的反映?!抖Y記·大傳》說:“禮,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编嵶ⅲ骸胺泊蠹涝欢E。自,由也。大祭其先祖所由生,謂郊祭天也?!保?1]其說至確。中國古代帝王無不認(rèn)為自己是天之元子,故追祀天,有郊天配祖之祭?!对姟ぶ茼灐に嘉摹罚骸八嘉暮箴?,克配彼天?!薄稌r邁》:“時邁其邦,昊天其子之。”皆其證。
諸侯與王在政治上有尊卑之別,在追祀祖之所自出時不敢及天,但可追及所出王。據(jù)《左氏傳》,周初談及姬姓封國時無一不與所出王相聯(lián)系,如僖公五年說“太伯、虞仲,太王之昭也……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辟夜哪暾f:“管、蔡、郕、霍,魯、衛(wèi)、毛、聃,郜、雍、曹、滕,畢、原、酆、郇,文之昭也。邘、晉、應(yīng)、韓,武之穆也。凡、蔣、邢、茅、胙、祭,周公之胤也?!碧?,虞仲、虢仲、虢叔、管、蔡、郕、霍、魯、衛(wèi)、毛、聃、郜、雍、曹、滕、畢、原、酆、郇、邘、晉、應(yīng)、韓、凡、蔣、邢、茅、胙、祭等太王、王季、文王、武王、周公之子都是諸侯國的始封君;而太王、王季、文王、武王、周公就是這些封國諸侯的所出王,因此各諸侯國都設(shè)有所出王之廟?!蹲髠鳌废骞贻d魯有“周廟”杜預(yù)注:“文王廟也。周公出文王,故魯立其廟?!庇州d有“祖廟”,杜預(yù)注:“始封君之廟?!薄笆挤饩敝畯R,依孫希旦說就是“太祖廟”?!蹲髠鳌氛压四贻d鄭國發(fā)生火災(zāi),子產(chǎn)使“祝史徙主祏於周廟”。杜預(yù)注:“周廟,厲王廟也?!编嵵畢柾鯊R既曰“周廟”,則“太祖廟”應(yīng)為鄭桓公友之廟。日本學(xué)者竹添光鴻曾就魯、鄭二國有周廟與太祖廟一事發(fā)表言論說:“鄭之火也,必祖廟距火近,恐及。而周廟別一地,故可徙宗祏。倘非厲王之廟,將徙于何所?”又云:“竊意王子就封,祭出王,凡國皆然,然惟始封君一代。逮其既薨,繼世者自立廟,奉始封之君為太祖,閱五世乃備二昭二穆,而太祖之位不改,所謂‘別子為祖也’?!敝劣谥軓R則有其舉之而莫敢廢,要不敢以所出之王為祖,而名之曰周廟[5]1264。其說始封君可立所出王之廟并進行祭祀,是正確的。但諸侯雖不敢以所出王為太祖,卻可追祀所出王則是毫無疑義的。
在王畿采地,王室同姓公,卿大夫也有立祖王廟之權(quán)?!吨芏Y·春官·都宗人》:“掌都祭祀之禮。凡都祭祀,致福于國?!编嵭ⅲ骸巴踝拥軇t立其祖王之廟,其祭祀王皆賜禽焉?!睂O詒讓《周禮正義》認(rèn)為鄭注“都家王子弟有得立祖王者,殆無疑義”[3]2224。鄭注是可信的。
大夫與諸侯在政治上有尊卑之別,所以在追祀先祖時不敢及所出王,但可及所出君。故《左傳》、《國語》在談到列國卿大夫時也無不與其所出之君相聯(lián)系。如魯之三桓出于魯桓公、鄭之七穆出于鄭穆公,宋之戴、武、宣族出于宋戴公、武公與宣公,其族號皆取自其所出君之“謚”號?!蹲髠鳌氛压贻d:“齊惠欒高氏”,即欒、高二氏作為齊國公族,皆出自齊惠公?!蹲髠鳌非f公二十八年說:“凡邑,有先君宗廟之主曰都,無曰邑?!笨梢娫谥艽?,卿大夫在采邑為所出君立宗廟是合乎禮制的。昭公十六年,鄭子產(chǎn)說鄭大夫孔張“為嗣大夫,承命以使于諸侯,國人所尊,諸侯所知,立于朝而祀于家”。服虔注:“祀所出之君于家,以為太祖?!保?1]服虔之注對錯摻半:說“祀所出君于家”是對的。說“以所出君”為太祖則誤。孔張為子孔之子,子孔為鄭穆公之子。所以,鄭國孔氏家族的太祖當(dāng)為子孔,而鄭穆公則為孔氏家族的所出之君??追f達據(jù)《禮記·郊特牲》“大夫不敢祖諸侯”批駁服虔注,謂孔張“安得祀所出君為太祖乎?”孔張當(dāng)然不敢以鄭穆公為太祖,這是服虔的錯。但以孔張為代表的孔氏家有權(quán)追祀太祖所出之君而及鄭穆公,則毫無疑義。卿大夫追祀所出君之事,其他先秦文獻也有記載?!秶Z·晉語一》說:“夫曲沃,君之宗也。”韋注:“曲沃,桓叔所封,先君宗廟在焉?!被甘鍨闀x文侯之弟,晉穆侯之少子,所立先君宗廟,應(yīng)為所出君晉穆侯之廟?!墩撜Z·八佾》曰:“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又說:“三家者以雍徹。子曰:‘相維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币礼R融注,“季氏之庭”,“三家之堂”就是季氏的“家廟”,也就是《禮記·郊特牲》所說季氏“公廟之立于私家”的魯桓公廟。從《論語》的記載看,季氏立桓公廟,祭祀祖之所出之君,這并不是僭禮,孔子批評季氏指的也不是此事,而是指在祭祀魯桓公時僭用了“八佾”與“雍”等天子禮樂。《周禮·春官·家宗人》:“掌家祭祀之禮。凡祭祀,致福?!编嵭ⅲ骸按蠓虿傻刂?,與都同。若先王之子孫,亦有祖廟?!编嵈俗ⅲ骸白鎻R”與上注“都宗人”不同,指的不是“祖王廟”,而是“太祖廟”。此與“凡邑,有宗廟先君之主曰都,無曰邑”相一致。“祖王廟”,即先君宗廟,只能設(shè)在都中,于邑則只能立太祖廟。故孫詒讓特于《周禮正義》中指出:“謂王子孫之自為宗者,其家邑亦得立祖廟?!贝恕白鎻R”,即“太祖廟”。許多學(xué)者分辨不清太祖廟、祖王廟,乃至始祖廟的關(guān)系,常將三者相互混淆,楊注即是一例。
由上述可知,周代天子所封的國,諸侯所立的家,皆以始封君為太祖,但每一封建國與家都要追祀太祖所自出的王、公,立祖王廟。所以“宋祖帝乙,鄭祖厲王”之“祖”字,表示的并不是帝乙為宋之太祖,厲王為鄭之太祖,僅僅是二國之君所出的祖王而已。
四
《左傳》宣公十二年:“晉人或以廣隊不能進,楚人惎之脫扃。少進,馬還,又惎之拔旆投衡,乃出。顧曰:吾不如大國之?dāng)?shù)奔也?!倍蓬A(yù)注:“惎,教也。扃,車上兵闌?!庇肿ⅲ骸斑€,便旋不進。旆,大旗也。拔旆投衡上,使不帆風(fēng),差輕?!笔钦_的。但楊注從劉文淇說,云:“‘拔旆投衡’杜注以為是一事,謂拔旆投于衡上。衡即車軛,轅前厄馬頸者也。劉文淇《舊注疏證》引黃承吉說則謂‘是兩事,謂拔去旆,又拔去衡。投者,投之車外,與拔旆互文,拔者亦投。去此兩物于車外,則車輕馬便,乃可得出?!辈⒄f黃承吉說比杜氏注“較勝”[12]741。其實楊、劉、黃之說的是錯誤的,其誤在于不懂先秦車制。
依先秦車制,衡是戰(zhàn)車上不可或缺的重要構(gòu)件,是戰(zhàn)馬駕車所用,要拔去衡,則馬無法駕車?!夺屆め屲嚒吩疲骸昂?,橫也。橫馬頸上也?!币妶D1。
圖1
圖2 秦始皇陵2號銅車的直衡
楊英杰先生曾論戰(zhàn)車形制說:“衡,按其形制分為直衡與錯衡兩種。直衡是一根平直的圓木棒,一般較短,多一米左右。錯衡之名多見于古文獻?!对姟ば⊙拧げ绍弧罚骸s軝錯衡,八鸞玱玱?!帧对姟ご笱拧ろn奕》:‘王賜韓侯,淑旂綏章,簟茀錯衡?!珎鳎骸e衡,文衡’?!保?3]24-28見圖2。楊說至確。
由此可見,衡乃戰(zhàn)車上系軛駕馬之組件,若拔去衡,便連軛也一起拔去了,試問脫離衡軛的戰(zhàn)車馬還能拉著逃出陷地嗎?楊、劉、黃之說其誤甚明。
[1]陳鼓應(yīng).莊子今注今譯[M].北京:中華書局,1983.
[2]郭慶藩.莊子集釋[M].北京:中華書局,1961.
[3]孫詒讓.周禮正義[M].北京:中華書局,2003.
[4]劉寶楠.論語正義[M].北京:中華書局,1986.
[5]竹添光鴻.左氏會箋[M].成都:巴蜀書社,2008.
[6]郭彧.《易文獻學(xué)津涉》——參與《儒藏》精華編書稿編審的初體會[A].儒家典籍與思想研究:第二輯[M].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10.
[7]李光地.周易折中[M].北京:九州出版社,2002.
[8]張政烺.馬王堆帛書《周易·系辭傳》校讀[A].道家文化研究:第三輯[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1993.
[9]春秋左傳集解[M].上海:上海錦章書局,1934.
[10]孫希旦.禮記集解[M].北京:中華書局,1989.
[11]禮記注疏[M].上海:錦章書局,1933.
[12]楊伯峻.春秋左傳注[M].北京:中華書局,1990.
[13]楊英杰.戰(zhàn)車與車戰(zhàn)[M].長春:東北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1986.
Four Debates on the Annotation of Ancient Books
CHEN En-lin
(College of History and Culture,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Changchun 130024,China)
the thesis is to debate on four misses from the punctuation and annotation of the ancient books in Pre-Qin Period:(1)Mr.Chen Guying's annotation of the book“Zhuangzi”(Chapter 4:Man in the World,Associated with other Men)mistook“Li”(oak-tree)as a god's“She”(altar).Actually“She”itself is the god of soil.And there was no ritual of offering sacrifices to a tree regarded as a symbol of the god of soil in ancient time.(2)Mr.Guo Yu mistakenly punctuated a sentence in“The Great Treatise(sectionⅰ)”,a chapter from the book“Zhouyi”,which explains the text pertaining to the nine at the top line in the Ch'ien Hexagram.This is caused by the misunderstanding of the exact meaning of the six lines'positions in the Hexagrams.(3)Mr.Yang Bojun's explanation of a sentence from “ZuoZhuan”(Chapter:Duke Wen'second year)in his work“AnnotationtoChunQiuZuoZhuan”mistook King Diyi as the grandfather of Song State's founder while King Li Wang as that of Zheng State's.In fact,King Diyi and King Li Wang are not the founders'grandfathers but are given birth by them.(4)The same book by Mr.Yang quoted Huang Chengji's wrong explanation as the following:“pulling the‘Pei’(fringe at the end of the big flag used in wars)out,then pulling the‘Heng’(a wooden part used to tie the yoke)out”(Chapter:Duke Xuan's twelfth year).“Heng”is a key component in ancient wars,which must not be pulled out.
annotation on ancient books;identification and correction of misses
G257.33;K207
A
1001-6201(2011)05-0039-05
一
2011-03-10
陳恩林(1940-),男,吉林公主嶺人,東北師范大學(xué)歷史文化學(xué)院特聘教授,博士生導(dǎo)師,歷史學(xué)博士。
[責(zé)任編輯:趙 紅]
陳鼓應(yīng)先生《莊子·人間世》注“櫟社樹”曰“以櫟樹為神社?!闭`。其誤說源于其注所引的清林云銘與近人朱桂曜說。林云銘曰:“以櫟樹為土神而祀之?!敝旃痍渍f:“古時恒擇木之大者以為社而祀之。”[1]132-133考諸先秦古籍,此二人說并無根據(jù)。成玄英疏曰:“櫟,木名也。社,土神也。祀封土曰社。”[2]170其疏至確。社乃土神,古無祀樹以為社神之禮。
《周禮·地官·大司徒》曰:“設(shè)其社稷之壝而樹之田主,各以其野之所宜之木,遂以名其社與其野。”[3]692鄭玄注:“社稷,后土與田正之神。壝,壇與堳塢也。田主,田神后土、田正之所依也,詩人謂之田祖。所宜木,謂若松、柏、栗也。若以松為社者,則名松之野,以別方面。”[2]依鄭注,社為后土之神,賈公彥疏謂:“五土之總神”;稷為田神,賈公彥疏謂“稷是原隰之神,宜五穀,五穀不可遍舉,稷者五穀之長,立稷以表神名”[2]694-695。壝者,委土之名。壇與塢,即封土作壇塢,亦即成疏之“祀封土為社”。于壇塢周圍栽上該社所適合生長的樹木,曰田主,即供土神、稷神所憑依的木主?!墩撜Z·八佾》載:“哀公問社於宰我,宰我對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保?]63-64此可證成鄭注。由此觀之,《莊子·人間世》的“櫟樹社”,乃是因栽種櫟樹而得名的神社,同時櫟樹也是社神所憑依的田主。櫟樹雖為土神所依之田主,但它并非土神。古人不僅以樹木作社稷之田主,而且也用作逝世的諸侯卿大夫之木主。《春秋》魯文公二年曰:“春王二月,丁丑,作僖公主?!倍蓬A(yù)注:“主者,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比杖酥裉砉怿櫣{曰:“禮,既葬而作主,欲神靈之有所憑依也?!保?]677這是春秋時人以木作人神之所憑依之主的顯證。古人之所以選擇樹木作社稷神,祖先神之木主,清人惠士奇有很好的說明:“蓋木之茂者神所憑,故古之社稷恒依樹木?!保?]697古人雖以樹木作社稷之田主、人神之木主,但田主、木主卻不是土神、稷神與人神。這就是說田主與社稷之神,木主與人神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社、稷之神,不論是王的大社、王社,諸侯的國社、侯社,還是鄉(xiāng)、卅、遂、縣及公邑、采地的公社,永遠都是土神、稷神,而不能也不可能是它栽種的和其神所依的樹木神。這正像木主雖為人神靈之所依,但木主本身卻不是人神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