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場無限

公司和特權(quán)的結(jié)合，看似達到了一個輝煌的頂點。陶醉在其中的人們未能預(yù)料到，這杯美酒最終竟會變得又苦又澀。

帶著國家賦予的特許狀，公司在欲望和血色中開始了掠取財富的征程。歷經(jīng)權(quán)力帶來的悲喜后，公司最終在市場機制下獲得重生。特許公司究竟為何會由盛而衰？告別了特權(quán)的公司又為何能富國強民？

17世紀開始，歐洲各國競相以“公司”之名義，踏浪蹈海；公司則憑借政府之特權(quán)，逐利全球。這是一段權(quán)力與金錢結(jié)合、財富和血腥伴隨的歷史，公司在槍炮的護佑下，攻入一個個市場。一個多世紀之后，特許公司的時代宣告終結(jié)。1874年1月1日，經(jīng)營了274年的英國東印度公司徹底退出歷史舞臺。英國《泰晤士報》評論道：在人類歷史上，它完成了任何一個公司從未肩負過，和在今后的歷史中可能也不會肩負的任務(wù)。

此時，伴隨著工業(yè)革命的快速推進，無數(shù)個小公司的興起，改變了延續(xù)千年的經(jīng)濟秩序。經(jīng)濟權(quán)利，不再是與政治相結(jié)合的一種特權(quán)。在世人的膜拜和詛咒中，在死而復(fù)生的輪回中，告別特權(quán)后的公司，真正成為財富的創(chuàng)造者。在一個自由的市場中，公司真正成為國民富強的力量。

皇家特許的光輝歲月

1599年秋天，倫敦市場上的胡椒價格突然從每磅3先令上漲到8先令。

這次價格暴漲的幕后推手，是壟斷香料貿(mào)易的葡萄牙和荷蘭。9月24日，倫敦市政廳，80多名憤怒的英國商人聚集于此，商討應(yīng)對之策。

自從歐洲人發(fā)現(xiàn)了到達東方的新航道，浩瀚的大洋就成為追逐財富的賭場。但面對一個空前龐大的蛋糕，精明的商人們卻有些踟躕不前。

自從歐洲人發(fā)現(xiàn)了到達東方的新航道，浩瀚的大洋就成為追逐財富的賭場。但面對一個空前龐大的蛋糕，精明的商人們卻有些踟躕不前。

原因是，當時籌資組建一支船隊到東印度群島、印度尼西亞、香料群島、印度、美國等地，相當于在今天準備籌措一次到火星或月球的航程，是一件風險非常大的事?？赡軙蝻L暴失事，可能會遭遇海盜，即便沒有發(fā)生任何意外，商船來回一次至少也要一年多的時間。這對商人而言實在是太冒險了。

最為簡捷有效的掙錢方式，是由國家來主導(dǎo)一切，就像葡萄牙和西班牙那樣。但所獲的利潤，大多也就流入了國王囊中。

作為新加入的競爭者，英國商人開始尋找一種匯集資源和資本的新方式，以此來實現(xiàn)依靠個體難以完成的遠洋貿(mào)易。

入股集資的方法古已有之，但“有限責任”的提出，卻是開天辟地頭一回。

這意味著，對個人的信任變得不那么重要。因為你不會失去所有的財產(chǎn)，假如你向公司投資了10英鎊，那么最多也就是損失了這10英鎊。

大大降低了投資風險的“股份有限公司”，使陌生人之間的合作成為可能。但在個體的信用尚未建立之前，締結(jié)合約須借助國家信譽作為擔保。因此在400多年前，締結(jié)合約須借助國家信譽作為擔保。因此在400多年前，股份有限公司并非人人可以開辦，它必須經(jīng)由國家特許。

1599年9月，80多名倫敦商人就是為了獲得這一特許而聚集在市政廳。此外，他們還希望得到對東方貿(mào)易的壟斷權(quán)。

那么，商人們憑什么向女王提出申請，女王又會如何處置呢？

伊麗莎白一世女王給予了他們特許證，因為這樣可以給皇室賺錢。這就是國家機構(gòu)用來賺錢的方式，通過向商人們征稅，通過向他們授予特權(quán)以收取費用。所以，這其實是一種買賣，國家把信譽賣給了公司。

1600年12月31日，身負英國皇家授予的對東印度15年的貿(mào)易專利權(quán)特許權(quán)，“倫敦商人在東印度貿(mào)易的公司”組建船隊揚帆出海。

依靠眾多的投資人，公司第一次遠征籌措的紫金，就高達72000英鎊。當時這是一大筆錢，購買力相當于今天的3500萬美元。

潮起潮落，此消彼長。英國東印度公司的咄咄氣勢，讓“海上馬車夫”荷蘭感到了威脅。

在當時普遍流行的重商主義者的思想中，財富總量是一個定數(shù)。英國著名思想家洛克這樣說道：“富有并不在于有多少黃金和白銀，而在于比其他國家和鄰國多多少金銀?！倍l能夠控制貿(mào)易，誰就能獲得更多的金銀。

1602年，在荷蘭大議長的倡議下，六家做香料生意的小公司，改組成為一個有國家背景的、大的股份有限公司，全稱是“荷蘭聯(lián)合東印度公司”。

借助國家信譽，荷蘭東印度公司面向所有市民公開發(fā)行股票。它實際上成了世界上第一家上市公司。

僅阿姆斯特丹一地，股票的認購者就多達1143人，持股者有商人、水手、技工，還有市長的女仆。通過這種融資方式，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資金遠遠超過了英國對手。最高時，它的投資總額是英國東印度公司的10倍。

1608年，在荷蘭東印度公司誕生六年之后，阿姆斯特丹建立了世界上第一家股票交易所。

股東退出機制的誕生，有力地促進了資本的流通。第二年，阿姆斯特丹銀行應(yīng)運而生，荷蘭人迎來了“爆炸式”的財富增長。

荷蘭的做法很快傳到了英吉利海峽的另一邊。1612年，英國東印度公司也開始公開發(fā)行股票。很快，資本就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公司的勢力范圍也不斷延展。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丹麥、法國、瑞典、俄羅斯……紛紛加入到效仿者的行列，在欲望和血腥中開始了各自的財富征程。此時，在西方人的視野中，瓜分世界的不是國家，而是公司。

1607年，弗吉尼亞公司在美洲建立了第一個英國殖民地。1626年，荷蘭西印度公司以價值約合今天24美元的物品，從印第安人手中換到了曼哈頓島，取名為新阿姆斯特丹。這就是今天的紐約。

地球才剛剛向世人顯露全貌，就已成為商業(yè)戰(zhàn)爭的疆場。這一時期的公司，不僅承擔著為股東創(chuàng)造利潤的任務(wù)，更承載著為國家開疆拓土的使命。

特許公司在殖民地的職能，逐漸變得與政府無異。

為了扶植公司，英國與荷蘭率先將交戰(zhàn)、司法、行政等諸多國家權(quán)力給予公司。鼎盛時的英國東印度公司擁有超過30萬人的武裝力量，這個數(shù)字是當時英國軍隊的2倍。

憑借國家權(quán)力，公司在各個殖民地發(fā)動了血腥的戰(zhàn)爭，掠奪和占有當?shù)氐馁Y源。

公司和特權(quán)的結(jié)合，看似達到了一個輝煌的頂點。陶醉在其中的人們未能預(yù)料到，這杯美酒最終竟會變得又苦又澀。

失去魔力的搖錢機器

歷史的轉(zhuǎn)折，可能是從一個天才的賭徒開始的。

約翰·勞出生在蘇格蘭的一個金匠家庭，年輕時就出入于歐洲各大金融中心。旅行帶來的廣博知識，加上驚人的數(shù)學天賦，使他很快就在銀行界脫穎而出。

1715年，懷揣著改變世界的夢想，他小心翼翼地踏上了法蘭西的土地。

這一年，窮兵黷武的“太陽王”路易十四駕崩。他留下的唯一遺產(chǎn)是比法國10年財政收入總和還要高的巨額債務(wù)。攝政王奧爾良公爵一籌莫展。焦慮之際，他想起了金融奇才約翰·勞。

在法國政府的支持下，約翰·勞買下了密西西比公司，將法國在北美殖民地的貿(mào)易壟斷權(quán)攬入手中。由于密西西比公司的股票紅利是4%，比法國債券的收益要高。因此整個法國陷入狂熱，至少有30萬人申購密西西比公司的股票，其價格飛快地漲了數(shù)十倍。

約翰·勞被授權(quán)組建國家銀行，他控制了整個法國的稅收，并被任命為財政大臣。集大權(quán)于一身后，他開始了一場豪賭。

在約翰·勞的操縱下，法國經(jīng)濟從1715年開始連續(xù)三年快速增長。

同樣因戰(zhàn)爭而負債累累的英國政府也打算照此辦理，把國債轉(zhuǎn)換成公司股票。他們選中的是南海公司。

南海公司成立于1711年，該公司持有皇家特許證，基本壟斷了對中美和南美的貿(mào)易，這也是公司成立的目的。

1720年初，接手了近3000萬英鎊國債的南海公司開始發(fā)行新股。

短短幾個月，股價從125英鎊飆升到1000英鎊。一時間，“股份有限公司”在人們眼中成了具有神奇魔力的搖錢樹。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這一年，英國冒出了202家“股份有限公司”。

一個巨大的股市泡沫迅速形成了。

4月，英國國會通過《泡沫法案》，宣布：在沒有議會法案或國王特許狀給予的法律權(quán)利的場合，禁止以公司名義發(fā)行可轉(zhuǎn)讓股票，或轉(zhuǎn)讓任何種類的股份。

表面上看，此舉似乎是政府想要為公司熱降降溫。事實上，法案是由議會成員提出的，當時許多議會成員都是南海公司的董事和股東。其實，在“南海泡沫”破滅之前，該法案就已經(jīng)被通過。之所以通過該法案，純粹是為了讓投資者拋棄其他公司，從而都轉(zhuǎn)向南海公司。

《泡沫法案》出臺后，大量的股份有限公司消失了。隨之消失的是投資者的信心。股民如夢初醒，第一次開始關(guān)注“那些公司如何掙錢”這個生死攸關(guān)的問題。

南海公司沒有像議員們設(shè)想的那樣吸引更多的投資者，相反，它的股價跌至不到原來的十分之一。成千上萬的英國人傾家蕩產(chǎn)，其中包括皇家鑄幣局局長——艾薩克·牛頓爵士。他損失了2萬英鎊，相當于10年的薪水。這位偉大的科學家感嘆道：“我能計算出天體的運行軌跡，卻難以預(yù)料到人們?nèi)绱睡偪??！?/p>

此時，與南海公司一樣，約翰·勞的密西西比公司也處于崩潰之中，法國投資人損失了5億利弗爾的財產(chǎn)。約翰·勞倉皇出逃。

人們第一次感受到：能帶來財富的公司，同時也可能帶來災(zāi)難。

股災(zāi)過后，英、法兩國政府采取了最簡單卻未必是最正確的辦法處理善后。在國家的嚴令禁止下，此后100多年間，幾乎沒有一家新的股份有限公司獲準成立。

下期關(guān)注：

《把公司還給市場》

（編輯/陳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