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南宮

雪下得很大，大得把世間涂成了銀白，所有的生命都凍得躲避起來，蜷縮在家里，畏懼這要命的寒冷。在寂靜的田野，有一棵樹，這里，卻有兩個生命，似乎不怎么害怕這鬼天氣。

樹上，有一只鳥，一只有漂亮羽毛的鳥，它站在樹枝上，靜靜地，就那樣站著，動也不動，有如標本，只有眼睛死死地朝樹下盯著。

樹下，有一個人，一個平凡如你我的人，他蹲在草叢中，靜靜地，就那樣蹲著，動也不動，好像雕像，只有眼睛死死地朝樹上盯著。

在鳥與人的直線距離里，有一塊大石頭，石頭上有一張網(wǎng)；網(wǎng)的下面，有一些麥粒，在這一片白色里是那么耀眼。

樹上的鳥就那么站著，樹下的人也就那么蹲著，樹上的鳥就那么盯著樹下的人，樹下的人也就那么盯著樹上的鳥。

雪下得越來越大，樹上的鳥有些冷，它很想回家，用胸膛溫暖孩子的身軀，但不能，孩子們已經(jīng)有三天沒進食，家中已沒有一點可以吃的東西了，所以，它不能回家。

雪下得越來越大，樹下的人也有些冷，他很想回家，用手掌握住媳婦給她力量，但不能，媳婦的藥斷了好幾天了，家中已沒有一樣可換錢的物件，聽說到城里這樣的鳥可換很多錢，所以，他不能回家。

雪沒有停下來的樣子，樹上的鳥沒有動，樹下的人也沒有動，他們都在等待，等待一個機會，一個對方大意的機會。但是，誰也沒有大意，因為，他們都一直保持著一個同樣的姿勢。

漸漸地，雪打濕了鳥的羽毛，也滲透了人的棉襖。

鳥思索著這是一個執(zhí)著的人，人考慮到這是一只聰明的鳥，鳥有些絕望碰著這樣的人，人有些泄氣遇到這樣的鳥。鳥考慮今天要怎么辦。人思索今天要等多久。

鳥決定做點什么，它先活動了身體，待翅膀可以飛翔，然后，向著石頭上面的網(wǎng)下面的麥粒，俯沖下去，就在它可以聞見麥香的瞬間，抬頭，轉向，向天上而去，突然，它聽見了網(wǎng)倒地的聲音，那聲音，它可以確定，曾經(jīng)，是那么的熟悉。鳥看到了人的慌張，人看到了鳥的如意。

從一開始，鳥便沒有想能夠這么容易得到，這是一個可怕的人，它便準備在接近的片刻離去，讓對手疲憊，然后逼迫對手離去。但人沒有離去。鳥回到了樹上，它很久沒進食了，它需要休息。

面對鳥的戲弄，人沒有放棄，重新在鳥的面前，支起了網(wǎng)。

時間又過去了很久，人快要凍僵，他明白，不想點辦法，今天怕是要留在這里了，思考一下，他站了起來，用力地拍掉身上的雪，然后跺下腳，轉身而去?？斓?0米的樣子，他猛地用力向前奔跑，然后，網(wǎng)倒地，然后，他聽見了翅膀撲動的聲音?；仡^，卻看見鳥兒飛起。人看到了鳥的驚恐，鳥看到了人的失意。

鳥卻沒有離去，人也只得回到原地。然后，新一輪的等待又開始。他們都明白彼此的厲害，都不敢大意。

雪下得太大了，百年不遇。

鳥仍然站在樹枝上，靜靜地，就那樣站著，動也不動，有如標本，只有眼睛死死地朝樹下盯著。

人依舊蹲在草叢中，靜靜地，就那樣蹲著，動也不動，好像雕像，只有眼睛死死地朝樹上盯著。

滑沐欄摘自《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