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名

一株老榕王繁衍成一個榕島。島上，榕枝交錯纏綿，成千上萬；榕根落地成林，密密匝匝；榕葉青蔥翠綠，遮天蔽日。榕島四周，綠水長流，翠葉拂水，小船幽游……那是人們說的天堂。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我們的祖先就把家安在了這個天堂上。

白鷺家族光鮮漂亮，他們好表現(xiàn)，每天清晨，在薄霧輕紗中，峭立枝頭，呼朋喚友出巢覓食。我們灰鷺家族，自知毛羽不如白鷺亮麗，也不喜出風(fēng)頭，于是藏拙，白天睡大覺，夜晚出游，避人視線……上百年來，在榕島上，白鷺晨出暮歸，我們暮出朝回，依時有序，相安和諧——這得益于我們擁有榕島天堂！

某一日，送走萬千翩翩起舞，引頸高歌的白鷺出巢，我們繼續(xù)在天堂里做夢。約莫上午時分，一群人擁簇著一個頭領(lǐng)模樣的人棄船上島。他們沿著環(huán)島路走走停停，指指點點。辛勞了一夜，著實太困太累，我用綠葉強撐著雙眼，緊緊擁著身旁兩個熟睡的女兒，老想沉沉入睡。

“小李啊，指示牌上寫著小鳥或晨出暮歸，或暮出朝回，我們來得不早不晚，能看到小鳥么？”頭領(lǐng)問落后半個肩的高個子男人。被叫小李的看了看落后他半個肩的矮個子男人，沒表態(tài)。

“首長，小鳥等一下就成群結(jié)隊飛出來！”矮個子男人趨前一步，趕緊作答。

“是嗎？”首長半信半疑。

“小鳥見到首長來，高興著呢，一定會出來歡迎首長！”矮個子男人阿諛獻媚地說。首長卻輕輕笑了，笑得大家都輕松了起來。

見鬼去吧！我在溫暖的窩里罵了一句，沉重的眼皮支撐不住快耷拉下來。終于強撐不住，我在天堂里繼續(xù)做好夢。

“劈里啪啦——”一陣炸響，把我們?nèi)珖樏闪?。慌亂中，誰也顧不上誰，我們紛紛像箭一樣從窩里射出，四處逃命……

“首長，首長，百鳥出巢了！”原先在島上走走停停的首長們一行又坐回了船，慢慢駛離榕島。首長身邊的人趕緊遞上早已準(zhǔn)備好的望遠(yuǎn)鏡。

飛離了溫暖的窩后，我們不知道榕島發(fā)生了什么事，只能盤旋在榕島上空，嘶鳴著，喊叫著，不知所措！

首長舉著望遠(yuǎn)鏡，仰望長空，陶醉至極。

天??！原來，那伙人為了讓首長看到我們，早早在我們的家園里準(zhǔn)備了好大的鞭炮，硬生生把我們從窩里轟出來……

在那伙人興高采烈的笑聲中，我們憤怒地飛回窩里休息?；氐綔嘏母C，心靜下來之后，我忽然想起我那兩個可愛乖巧的小女兒——剛才只顧自己逃命，孩子顧不上帶走！但是我的女兒呢——空空的窩里，兩個女兒不見了！

老天啊！那聲炮響，把我兩個小女兒嚇得掉地下了——可憐的大女兒歡歡頭深深扎進泥土里，已經(jīng)斷氣了；二女兒迎迎摔斷了腿，躲在樹底下，動彈不得，瑟瑟發(fā)抖。

“媽—媽—”一聲孱弱的叫聲，讓我心碎。

“孩子，別怕，我們住在天堂里，剛剛只是個意外！”擁著羸弱的迎迎，我安慰著她，淚卻不自覺地流了出來！

我多么希望那真的只是一次“意外”——盡管那次“意外”，我那兩個可愛的女兒都沒了?？赡谴巍耙馔狻敝螅３Ｓ斜唤惺组L的人來，我們也常常在睡夢中被炮轟出來“歡迎”首長！

我那可愛的歡歡迎迎，你們在天堂還好嗎？每次被炮轟出來“歡迎”首長的時候，我就格外的想念我的女兒歡歡迎迎。

瀟湘雨摘自《微型小說選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