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福州

(桂林市文聯(lián),廣西 桂林 541001)

秦代史祿姓氏考

余福州

(桂林市文聯(lián),廣西 桂林 541001)

我們稱秦代開鑿靈渠的工程總指揮為史祿,其實在漢代,史書只稱其為監(jiān)祿而不稱史祿的。監(jiān)是官職監(jiān)御史的簡稱,祿是其名,而其姓失傳。直到晚唐才有人稱呼其為史祿,這使后人誤以為其姓史。不過唐以后許多人仍然稱其為監(jiān)祿或者監(jiān)御史祿。

靈渠;監(jiān)祿;史祿

2200年前,秦始皇委派開鑿靈渠的工程總指揮叫史祿,這是大家知道的。我們到興安看靈渠,進四賢祠,有今人所塑這位靈渠工程總指揮的胸像,署名史祿。1963年,大文學家、史學家郭沫若游靈渠填詞作序,也稱這位靈渠工程總指揮為史祿。1986年,桂林市的著名劇作家楊波的成名劇是《史祿傳奇》(獲全國少數(shù)民族戲劇駿馬獎)。在今天,如果問這位秦代開鑿靈渠的工程總指揮姓什么,大多數(shù)人會認為姓史名祿的。

那么國內(nèi)史學界人士是怎樣稱呼這位靈渠工程總指揮的?我曾翻查過多種書籍,發(fā)現(xiàn)有三種稱呼方式。第一種也是稱史祿,這是認同“史”是其姓的;有的著者還在姓名前再加上官職稱其為“監(jiān)御史史祿”或者“御史史祿”,比如北京出版社的《中國通史》[1]和當代中國出版社的《錦繡中華寶典》[2]即是。第二種是稱“監(jiān)祿”,但后面加括號注明“史稱史祿”,即歷史上稱其為史祿。如內(nèi)蒙古人民出版社的《中國通史》[3]和中國工人出版社的《白壽彝講歷史》[4]即是。第三種只稱“監(jiān)祿”,不加括號說明另有什么稱呼,如陜西師大出版社的《中國史綱》[5]和黑龍江科技出版社《中國通史》[6]即是。當然歸攏起來是兩種稱呼,即“史祿”和“監(jiān)祿”。這就使人搞不明白這位秦代的靈渠開鑿者應該叫史祿還是叫監(jiān)祿,還是兩種稱呼都可以。

那么古代史書是怎樣稱呼這位靈渠工程總指揮的呢?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最早記載這位靈渠工程總指揮的是成書于公元前140年的《淮南子》[7],書中有“使監(jiān)祿無以轉(zhuǎn)餉,又以卒鑿渠而通糧道”句,稱呼的是“監(jiān)祿”?！痘茨献印烦蓵?0年后,司馬遷在他的《史記》[8]中也有一句“使監(jiān)祿鑿渠運糧”,也是稱呼“監(jiān)祿”?！妒酚洝烦蓵话倌旰?東漢班固的《漢書》[9]中也是一句“又使監(jiān)祿鑿渠通道”,也以“監(jiān)祿”稱呼?！痘茨献印凡皇鞘窌?但其中保留了大量的歷史資料,而《史記》和《漢書》是正史,都是稱呼這位靈渠工程總指揮為“監(jiān)祿”而不稱“史祿”。

而關于“監(jiān)祿”,《漢書》的注家三國魏人張宴注釋:“監(jiān)郡御史也,名祿”,只說名,沒有說姓什么,但是我們可以知道這位靈渠工程總指揮的官職是監(jiān)郡御史。唐代著名宰相、歷史學家杜佑在他的史書《通典》[10]中對“監(jiān)”又加以注釋:“秦以御史監(jiān)理諸郡,謂之檢察史”,接著又說明“監(jiān)御史、檢察史、檢察御史同為一官,簡稱則為監(jiān)”。所以這位靈渠工程總指揮的官職是“監(jiān)御史”簡稱“監(jiān)”。秦代實行郡縣制,郡的主要官員是郡守、郡尉、郡監(jiān),可以簡稱為守、尉、監(jiān)。至于這位靈渠工程總指揮,名叫“祿”,他的姓,史書沒有說,后來的注釋家也沒有說,應該是失傳了?！痘茨献印芬粫嚯x秦征百越靈渠開鑿不過七八十年,應該很清楚,有姓則記姓,失傳則記名。而之后的司馬遷、班固等幾位大史家和好幾位史書注釋家如果找到新的資料發(fā)現(xiàn)這位靈渠工程總指揮的姓,定會補充上去,而正因為失傳了,所以都只能以“監(jiān)祿”稱呼了。由此我們可以知道今天我們的有些史學家說“史稱史祿”是不對的,歷史上從兩漢到三國、南北朝的很長的時期,是只稱“監(jiān)祿”而不稱“史祿”的。

在漢代的史書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許多這種只稱人名而省略姓的情況的。比如《史記》寫陳勝派兵“圍東海守慶于郯”,這位東海郡守的名叫慶,不表其姓;又寫“使武平君畔為將軍”,這位封號武平君的人名叫畔,也不表其姓。我們看宋代的史書《資治通鑒》[11]也可以看到許多只有名沒有姓的歷史人物,當然《資治通鑒》的許多史料就來自于《淮南子》、《史記》、《漢書》等,《資治通鑒》對歷史人物的姓名情況沒有新的史料的補充,也只能是只留名失其姓。對于這位靈渠工程總指揮,《資治通鑒》也是稱“監(jiān)祿”,沒有姓。即使在小說《水滸傳》中,有人就統(tǒng)計出有9位只有名而不知道姓的人物。

在稱謂習慣上,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這樣一種情況,在漢之前,對官員的稱呼,往往官職(爵位、封號)在前,姓名在后,如“主爵樓船將軍楊仆”、“伏波將軍路博德”等,這是有姓有名的一種情況。還有一種情況是官職后有名而無姓,如“尉佗”、“會稽守通”、“司馬錯”、“南陽假守騰”[8]等等;在出土的秦簡和漢簡中也可以看到,如“洞庭守禮”、“御史恒”、“零陵令信”[12]等。另在出土的戈、劍的銘文上也可看到“蜀守武造”、“上郡守疾”、“上郡守壽”等。秦兵馬俑坑出土的一個青銅兵器有這樣的銘文“:三年相邦韋不韋造 ,寺工礱 ,丞義 ,工(音吊)”,其中“寺工”為兵器制作機構(gòu)官員,名“礱”“;丞”為管理部門官員,名“義”“;工”為工匠,名“”,都沒有姓。這些官職在前只留名省略姓的稱謂,其中有許多是有姓的,如“尉佗”,即南?？の?他姓趙;又如“會稽守通”,會稽太守,他姓殷,這在敘述人物的文字中都是有交代的。而有相當多的情況是官職后只記名,沒有姓,在敘述人物的文字中又沒有交代姓,后來的注釋家又沒有找到這些人物的姓,于是這些人物的姓失傳了,后人只能知道名叫錯的司馬官,名叫騰的南陽郡代理太守,名叫信的零陵縣令,如此等等。這種官職后只稱名省略姓的稱謂方式,給人的感覺似乎在那時的稱謂中姓是不怎么重要的,這大約是漢之前的一種稱謂習慣,結(jié)果是史書中的許多人只留名而姓失傳了。所以那位靈渠工程總指揮“監(jiān)祿”,自漢代其姓就失傳了。

兩漢之后的稱謂情況這里不去考究。以唐為例,對人的稱謂又倒過來,姓在前,官職在后,名可以不說,如杜甫為“杜工部”、常建為“常少府”,王維為“王右丞”,等等,直到今人也是這樣。另外唐人還有姓后加居官地名來稱呼的,如柳宗元在柳州當刺史,稱”柳柳州”,王昌齡在龍標縣當縣尉,稱“王龍標”,等等;還有以姓加在家子弟排行來稱呼的,如“楊五”、“譚八”、“裴二十”等等,這些都是另一種情況了。

那么今人怎么會稱靈渠工程總指揮為“史祿”、有的還稱“監(jiān)御史史祿”和“御史史祿”?為什么會使人認為他的姓是“史”了呢?這種情況的出現(xiàn)還不能說是今人的過錯,著名史學家白壽彝說“史稱史祿”也是有根據(jù)的。隋代和唐前期、中期的人怎樣稱呼這位工程總指揮,沒有這方面的史料,我們不知道,但在晚唐,魚孟威的《重修靈渠記》[13]稱呼的是“史祿”,莫休符的《桂林風土記》[14]稱呼的是“御史史祿”。晚唐人魚孟威是否認為這位總指揮姓“史”呢?還不好說,而莫休符的“御史史祿”則百分之百給添了個“史”姓。今興安縣邑人唐兆民(已故),畢生收集關于靈渠的史料,匯集《靈渠文獻粹編》[13]一書,如果他沒有遺漏的話,晚唐魚孟威是歷史上稱“史祿”的第一人,莫休符是第二人。

說到“御史”一職,春秋時是執(zhí)掌天文、圖書和記錄君王言行的官員。我們在《史記》的《廉頗藺相如列傳》中可以看到,秦昭王與趙惠王澠池相會,秦王羞辱趙王要他彈琴,秦御史即記某年月日趙王為秦王彈琴。而藺相如加以反制,逼秦王為趙王擊缶(音否,打擊樂),趙御史即記某年月日秦王為趙王擊缶。但是秦始皇執(zhí)政時,御史成了負責司法、刑案的官員了。我們看《史記》,秦始皇焚書坑儒就是“使御史悉案問諸生”;始皇三十六年天墜隕石,有人在隕石上刻“始皇帝死而地分”,秦始皇就“遣御史逐問”。后來為了監(jiān)督地方官員,中央政府將御史派到郡級地方政府叫御史監(jiān)郡,官職稱“監(jiān)御史”,簡稱“監(jiān)”。

魚孟威稱“史祿”也可能發(fā)生在對官職名稱可以簡稱的習慣上。因為在春秋戰(zhàn)國御史一職也可簡稱“史”,所以在《史記》中可以看到叫“史佚”、“史敦”的人物,他們并不姓“史”,而是“御史佚”、“御史敦”,“史”是“御史”官職的簡稱,他們的姓也是失傳的。魚孟威稱“史祿”,不排除沿用了這種稱呼習慣的可能:因為這位靈渠工程總指揮原先官職是御史,就以“史”作御史的簡稱。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魚孟威在認識上的前提也是認為其姓是失傳了的。當然,也不排除魚孟威也認為這位靈渠開鑿者姓“史”名“祿”的可能。

魚孟威于唐咸通九年(868)從黔南移鎮(zhèn)桂州刺史,他是疏浚、修固、發(fā)展靈渠工程的大功臣,有《重修靈渠記》為紀念。莫休符曾任融州刺史,于唐光化二年(899)書成《桂林風土記》,晚年移居桂林。莫修符比魚孟威晚30年到桂林,他稱靈渠工程總指揮為“史祿”是否就是受魚孟威的影響呢?看來又不像,因為魚孟威稱“史祿”,有可能是因為這位“祿”當過“御史”,“史”是“御史”的簡稱。而莫休符稱“御史”也可以,問題是后面再添一個“史”,這是他與魚孟威稱呼的根本區(qū)別,這表明他是以“史”為姓的,只是不知道他如此稱呼的依據(jù)是什么。

唐以后的宋、元、明、清,對靈渠工程總指揮直接稱“史祿”的人是很多的,對這個“史”的認識,是把它當作“御史”的簡稱還是姓,這都不好說。但是可能受莫休符的影響,稱呼“監(jiān)御史史祿”和“御史史祿”的,基本上認為他是姓“史”的了。明人歐大任著《百越先賢志》[15],其中有史祿簡傳,歐是認為其姓為“史”的。清代乾隆年間,興安縣令梁奇通奉命重修靈渠,工成后又經(jīng)請示在分水塘龍王廟之右建祠以紀念,為此作記為《創(chuàng)建秦監(jiān)郡史公祿記》[13]。稱官職“監(jiān)郡”是完全對的,以“史公”作尊稱,那更是把“史”作為其姓來對待了。雖然在晚唐以后許多人以“史祿”相稱,但是我們不能因此就認為稱這位靈渠工程總指揮為“史祿”是得到普遍的認同的,唐宋以后嚴謹一點的仍以漢代正史為據(jù)稱“監(jiān)祿”或“監(jiān)御史祿”,這樣的例子是很多的,在此就不再例舉了。到今天,除了上文例舉的今人史書,還比如廣西師大鐘文典教授(已故)的《廣西通史》[16]和他的《桂林通史》[17]都稱“監(jiān)御史祿”,在央視《百家講壇》開講的的學者閻崇年在他的《名城史話》[18]將“監(jiān)祿”譯成“監(jiān)御史名叫祿的”。這樣的例子也很多,這樣的稱呼使用都是對歷史的尊重。

姓失傳是歷史造成的,應該以《淮南子》、《史記》、《漢書》為據(jù)稱“監(jiān)祿”,或用官職全稱為“監(jiān)御史祿”,但要注明“監(jiān)御史”是官職,其姓失傳。

[1]唐碼.中國通史[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8.

[2]孟學文.錦繡中華寶典[M].北京:當代中國出版社,1998.

[3]馬文作.中國通史[M].呼和浩特:內(nèi)蒙古人民出版社,2008.

[4]白至德.白壽彝講歷史[M].北京:中國工人出版社,2000.

[5]張蔭麟.中國史綱[M]西安:陜西師大出版社,2007.

[6]于海娣,黎娜.中國通史[M].哈爾濱:黑龍江科技出版社,2007.

[7](西漢)劉安.淮南子[M].北京:中國社會出版社,1999.

[8](西漢)司馬遷.史記[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5.

[9](東漢)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2.

[10](唐)杜佑.通典[M].北京:中華書局,2010.

[11](宋)司馬光.資治通鑒[M].北京:改革出版社,1997.

[12]張偉.秦蒼梧洞庭二郡雛論[J].歷史研究,2009(3).

[13]唐兆民.靈渠文獻粹編[C].北京:中華書局,1982.

[14](唐)莫休符.桂林風土記[M].上海:上海商務印書館,1936.

[15](明)歐大任.百越先賢志[M].南寧:廣西人民出版社,1992.

[16]鐘文典.廣西通史[M].南寧:廣西人民出版社,1998.

[17]鐘文典.桂林通史[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

[18]閻崇年.名城史話[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6.

The Study on Surname of Shi Lu in Qin Dynasty

YU Fu-zhou
(Guilin Federation of literary and Art Circles,Guilin Guangxi 541001)

We thought that Shi Lu has been the general director of the project of Lingqu canal in Qin Dynasty.In fact,in the Han Dynasty,historical works called just inspect Paul instead of Shi Lu.Supervision of official prison censor abbreviation,Paul is the name,the family name is lost.Until the late Tang Dynasty some people called him as Shi Lu,this makes people think that his surname is Shi.But Tang Dynasty later many people still called him supervisor Paul or prison censor Lu.

Lingqu canal;Jan Lu;Shi Lu

K82

A

1673-8861(2011)04-0043-03

2011-10-22

余福州(1944-),男,原中共桂林市委宣傳部副部長,桂林市文聯(lián)黨組書記。主要研究方向:桂北歷史人文地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