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袁枚詩歌中的書齋趣味

2011-08-15 00:53
關鍵詞:隨園袁枚書籍

代 亮

(濟南大學文學院,山東 濟南 250022)

袁枚詩歌中的書齋趣味

代 亮

(濟南大學文學院,山東 濟南 250022)

袁枚愛書如命,青燈黃卷是其日常生活的主要內(nèi)容。他一生讀書勤奮不倦,并且從中獲得了極大的愉悅和滿足。他對經(jīng)史子集四部書籍均有涉獵,而尤傾心于集部。袁枚在醉心閱讀之外,又埋頭于著述,認定“詞章”是傳名后世的主要憑借,并苦心經(jīng)營。袁枚購書、藏書、讀書和創(chuàng)作中的種種情狀與感慨,在其詩歌中都得到了栩栩如生的描繪,散發(fā)出濃濃的書齋趣味,也展現(xiàn)出其人生形象的另外一個重要側(cè)面。

袁枚;詩歌;書齋趣味

從束發(fā)受學一直到耄耋之年,袁枚始終孜孜于讀書與著述。他不但以大量筆墨來描繪自己的讀書和著述生活,而且又能妙筆生花,刻畫栩栩如生。解讀其此類詩作,對于全面認識袁枚、解讀其心理世界不無裨益。對這一點,專門的論述仍較為少見。本文嘗試作一初步探索。

袁枚早年以建立事功自期,但降至后來,由于種種原因,其淑世情懷漸趨淡薄,轉(zhuǎn)而從山水游玩和詩文創(chuàng)作中尋找人生樂趣和價值。乾隆甲戌 (1754),詩人在38歲時作《秋夜雜詩》,詩中對一己思想轉(zhuǎn)變的歷程交代頗詳:“嗟余秉微尚,恥以文字垂。少小氣蓋世,于書靡不窺。上探皇王略,下慕管樂才。天文及陣法,一一窮根荄。年歲日以增,志氣日以卑。靜觀天下事,非我所能為。……靈龜曳其尾,掉首還丹池。不求勳萬笏,但求酒一卮。歲月花與竹,精神文與詩。名傳吾不管,不傳吾不知。千秋萬歲中,吾意盡于斯。”[1](P232)在后來的詩篇中,袁枚偶爾也流露出用世情懷,有時以前代有志難就的揚雄、賈誼和蘇舜欽等人自比,曲折地表達無奈和不平之情;但其成就事功的理想?yún)s漸趨消泯,博覽群書及以著述為名山事業(yè)的意愿占據(jù)了上風,“精力盡銷文字障,史書先讓貴人名”[1](《書懷》,P250)。從此,他在“文字障”中悠游自得,而與之相關的購書、藏書、讀書、著書等種種活動,以及他由此而產(chǎn)生的諸多感慨和思索,在詩歌中也都得到了活靈活現(xiàn)的描繪,展現(xiàn)出其風流才子之外的另一個側(cè)面。

自少至老,袁枚一直愛書如命,喜歡購買、收藏書籍。少年時代,袁枚的家庭并不富裕,盡管他嗜好讀書,意欲購書,心愿卻很少能夠?qū)崿F(xiàn),正如《對書嘆》所云:“我年十二三,愛書如愛命。每過書肆中,兩腳先立定??酂o買書錢,夢中猶買歸?!保?](P889)買書不成,他又去富于藏書的鄰居家張氏借閱,結(jié)果卻是無果而返,最終 “歸而形諸夢”[1](《黃生借書說》,P1620)。這一情形自乾隆壬戌 (1742)他赴江南為縣令后方開始改變。由于經(jīng)濟狀況有了好轉(zhuǎn),他可以憑借俸祿來購買書籍,經(jīng)?!扒Ы鸩活欀薄保?](《燈下理書不能終卷,自傷老矣》,P1027)。到辭官定居隨園后,因為善于經(jīng)營,其財力亦足以支持購書之需。日積月累,袁枚的藏書也漸趨豐富,“凡清秘之本,約十得六七”[1](《所好軒記》,P1775)。對于自家的卷帙之豐和搜羅之廣,他在詩中夸耀說:“插架琳瑯萬卷余,商盤周鼎鎮(zhèn)相與。時時縹帶琮琤響,風意如夸有異書?!保?](《答人問隨園》之九,P481)而為了滿足藏書的需要,他又在隨園加筑房屋,“聚書如聚榖,倉儲苦不足。為藏萬古人,多造三間屋”[1](《書倉》,P350)。從這些描述來看,他對書籍堪稱貪多務得,所藏亦可謂汗牛充棟。乾隆年間,官方纂修四庫全書,他將自己藏書中的“傳鈔稍稀者”, “皆獻大府”[1](《散書記》,P1776),為文化事業(yè)的發(fā)展做出了貢獻。于此,他也徹底擺脫了少年時借書難遂的苦惱,為從事學術(shù)活動和詩文創(chuàng)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袁枚為官時間不長,其大半生都是在書齋當中度過,青燈黃卷是他日常生活的主要內(nèi)容。乾隆壬寅 (1782),袁枚作詩回顧人生歷程說:“兩度壬寅意惘然,七齡光景記從前。摳衣學見先生禮,買紙初裁認字箋。從此蠹魚無飽日,至今筆冢已齊肩。三朝老物誰陪我?一盞書燈六十年?!保?](《余七齡上學,是康熙壬寅歲也,今年又是壬寅矣,感而有作》,P693)這番夫子自道,感喟深沉,堪稱是自己六十年來埋首讀書的總結(jié)。早年為官期間,袁枚在忙于政務處理和官場應酬的同時,他仍然能手不釋卷,以至于達到“公堂常作書堂坐,坐到無人一鳥鳴”[1](《沭陽雜興八首》之七,P47)。33 歲時他初度辭官定居隨園,在作于次年的《讀書二首》其一中,他就表明志向:“吾欲為神仙,向天乞春秋。不愿玉液餐,不愿蓬萊游。人間有字處,讀盡吾無求。”[1](P111)乾隆壬申 (1752),出于經(jīng)濟拮據(jù)等種種原因,他再次出山赴陜西任職。未至一年,袁枚丁父憂回籍,此后再未復出。關于其中緣故,他的摯友趙翼分析道: “只因書味夙根深,摒把微官換苦吟?!保?](《尹制府幕中題袁子才詩冊》之三,P57)從此,袁枚徹底擺脫了官場的羈勒,“身依堂上衰年母,日補人間未讀書”[1](《喜終養(yǎng)文書部覆已到》,P236)。自春徂夏,自秋至冬,他始終癡迷于閱讀。諸多詩作對此均有生動的描述:

把卷閑行水竹居,孤花紅剩晚春余。輕風剛值吟殘?zhí)帲嫖掖捣豁摃?。?](《步山下偶作》,P122)

浮瓜沉李傍清池,香隔重簾散每遲。何處涼多何處坐,四時筆硯隨風移。[1](《消夏詩十二首書扇寄何孝廉》之七,P204)

臥醒寒梅紙帳中,可曾佳句贈西風。水亭秋月涼如雪,澹到書燈讀未終。[1](《寄香亭》之四,P121)

寒夜讀書忘卻眠,錦衾香燼爐無煙。美人含怒奪燈去,問郎知是幾更天。[1](《寒夜》,P123)

這四首詩分別寫詩人在春、夏、秋、冬四個季節(jié)讀書的情景。晚春季節(jié),他“把卷閑行”,時有“輕風”代替翻書;夏日炎炎,他則攜書尋找陰涼,“筆硯隨風移”;秋夜月涼,則有“水亭秋月”相伴讀書;冬夜寒冷,他埋首書中,渾然忘卻了時間的流逝,以至于妻子要“含怒奪燈”,催其休息。袁枚在家有萬卷藏書相伴,外出游玩或訪問友人時,他也不忘隨身攜帶書籍。乾隆己亥 (1779),64歲的詩人去西湖游覽,“殘書看慣隨 身 帶 ”[1](《正月二十二日出門作》,P630)。 乾 隆 壬 辰(1784),69歲的詩人又有嶺南之行,在旅途中也以書籍相隨,“天上送行千里月,客中娛老一船書”[2](《花朝后三日作嶺南之游,留別隨園六首》之四,P775)。從上引來看,書籍簡直已成為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伴侶。長時間的浸淫,使他對書籍產(chǎn)生了深深的依戀之情,他甚至要將書卷當做子嗣來看待:“只愁朝夕編摩慣,書卷如兒要送終?!保?](《自贈》,P555)書籍在他心目中的重要地位可見一斑。

袁枚對書籍有著異乎尋常的愛好,藏書又非常豐富,擁有一般讀書人所難以企及的條件,但也由此而產(chǎn)生了遺憾和苦惱,即人生有限,時不我與,不能遍讀天下書。《讀書二首》之一曰:“掩卷吾亦足,開卷吾乃憂。卷長白日短,如蟻觀山丘。秉燭達夜旦,讀十記一不?!保?](P111)但這反過來又促使他加倍珍惜當下,勤勉向?qū)W。他在詩中還經(jīng)常寫到深夜讀書時的場景:“一卷書開引睡遲,洞房屢問夜何其。高堂憐惜小妻惱,垂老還如上學時。”[1](《一卷》,P366)“隔夜硯常濕,曉窗燈尚紅。是誰來拭幾?知我讀書功?!保?](《山中行樂詞十二首》,P570)“斗鼠窺梁蝙蝠驚,衰年猶是讀書聲??蓱z忘卻雙眸暗,只說年來燭不明。”[1](《夜坐》,P494)大概正是因為有了這一盞讀書燈的陪伴,袁枚才能得以擺脫世俗的侵擾,獲得心靈的安慰。袁枚讀書的重要手段是抄寫,他在詩中這樣寫道:“愛書故看書,看罷書已走。何以強留之?廢心轉(zhuǎn)用手。悠悠三十年,兀兀極卯酉。食雞必取跖,占星常指斗。有如養(yǎng)蜂蜜,百花無不有。但可備采掇,不必計用否。又如大官庖,甘苦皆上口。旨畜盈萬千,搜牢費八九?!保?](《平生觀書,必摘錄之,歲月既多,卷頁繁重,存棄兩難,感而賦詩》,P614-615)可見他的用心之恒與采擇之廣,他所抄錄的這些材料為其后來寫作《隨園隨筆》提供了素材。

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袁枚對讀書的興趣始終未渝,而且從中獲得了人生至樂。實際上,袁枚的愛好不一而足,如他自己所說,“好味,好色,好葺屋,好游,好友,好花竹泉石,好珪璋彝尊、名人字畫,又好書?!钡谶@些喜好中,唯有讀書不受年齡及身體條件的限制,因而能超越其他而上之: “色宜少年,食宜饑,友宜同志,游宜清明,宮室花石古玩宜初購,過是欲少味矣。書之為物,少壯、老病、饑寒、風雨,無勿宜也。而其事又無盡,故勝也。”[1](《所好軒記》,P1775)如果說袁枚青少年時的讀書尚有功利目的,到定居隨園后,由于基本摒棄了利祿之想,他的閱讀幾乎成為純粹的精神享受。讀書是他重要的休閑手段:“衰年一卷手常持,舍去全無悅目資。只為消閑非好學,此情惟有蠹魚知。”[1](《雜書十一絕句》,P1037)他也憑借這種 “消閑”式的閱讀,得以尚友古人:“苦被詩書管,常驚日影過。……賓朋名屢忘,偏記古人多?!保?](《自嘲》,P269)“開卷古人都在目,閉門晴雨不關心?!保?](《遣興雜詩》之五,P673)在他那里,作為 “古人”言行載體的書籍是古人“情性”的結(jié)晶,因而他可以書為媒,得與古人神交:“開卷見古人,開門見今人。古人骨已朽,情性與我親。今人仍我類,嚼蠟聞語言。寧與木石居,不與俗子俱。欲見何代人,但翻何代書?!保?](《偶然作》之七,P284)由此可知,盡管袁枚交游廣泛,眾多友人和慕名者頻繁過訪隨園,但在他心底,“開卷”無疑是勝于“開門”的。對于讀書給自己帶來的樂趣,袁枚還經(jīng)常將其與飲酒作比較。如所周知,飲酒是古代文人士大夫的主要娛樂方式之一,通過飲酒,可以拋卻世俗的煩惱,獲得暫時的超越。袁枚天性不飲,不過卻從讀書中獲得了與飲酒等同,甚至超過飲酒的愜意和滿足。其《陶淵明有飲酒二十首,余天性不飲,故反之,作不飲酒二十首》組詩之二有言曰:“醉鄉(xiāng)去中國,不知幾萬里。偶一問其津,身熱頭痛耳。惟有書味甘,行行堪沒齒?!保?](P343)飲酒造成身體的不適,而“書味”甘洌,可以陪伴終老。實則讀書給他帶來的樂趣遠遠過于飲酒:“衰年愛讀書,消遣領其趣。雖然讀輒忘,過眼皆吾有。書味在胸中,甘于飲陳酒。”[1](《遣懷雜詩》之十二,P851)自足之情溢于言表。所以如此,大概是由于他本著“消遣”的態(tài)度來閱讀吧。

袁枚因藏書和讀書而獲得愉悅,也由之產(chǎn)生了凄涼與哀傷。袁枚不斷購買各類書籍,買后又親自校讎訂正。他又喜好抄書,經(jīng)過長年累月的積攢,數(shù)量相當可觀,如《燈下理書不能終卷,自傷老矣》詩所說: “追思購買時,千金不顧直。簡斷為搜全,編殘?zhí)嫜a缺。精華多手抄,驅(qū)使當吏卒。旦夕與綢繆,丹黃與甲乙。幾支蠟燭光,幾點心頭血。子孫未必知,蠹魚或能說。”[1](P1027)而當其走近生命的終點時,繁多的書籍和讀書筆記也成為他揮之難去的惦念:“欲作楹下藏,未必六丁守。欲當《堯典》殉,空與骨俱朽。不如問蒼蒼,教吾傳某某。”[1](《平生觀書,必摘錄之,歲月既多,卷頁繁重,存棄兩難,感而賦詩》,P614-615)在袁枚63歲得子之前,他感喟無子傳業(yè): “三尺遺書楹下藏,半生甘苦最親嘗。名山事業(yè)憑誰付,學識之無七歲郎?!保?](《衰年雜詠》之八,P678)得子之后,他將全部希望寄托于兒子身上:“白發(fā)生兒喜不支,公然又見讀書時。傳家事業(yè)從今始,識字聰明上口知。秋稻晚栽期望大,春鶯初囀發(fā)聲遲。阿翁手授無他物,畫日歸來筆一枝。”[1](《新正二十日阿遲上學》,P775)袁枚對于兒子的讀書津津樂道,視其為晚年生活的重要慰藉:“不獨憂除樂也除,衰年事事付空虛。聽來忽有心開處,鶯囀高枝兒讀書?!保?](《春日偶吟》,P883)薪盡火傳,本是他聊以自慰的重要憑借,但并不能從根本上抹去袁枚對于身后藏書的擔憂。乾隆辛亥(1791)年,76歲的袁枚聽說摯友程晉芳家人欲變賣乃父藏書,不禁悲從中來,作《辛未壬申間,余與魚門太史廣購書籍,有無通共。今魚門亡僅十年,其家欲賣以自贍,屬余檢校,已亡佚十之七八矣,感賦一律》回憶往昔:“奇書交易兩家抄,三十年前事未遙。只道堯編同骨葬,何圖《論語》當薪燒!丹黃批抹人如在,魚蠹叢殘紙亂飄。我亦苦搜三萬卷,不能自念不魂銷?!保?](P936)遙想當年自己與程氏互相借閱、抄寫奇書,何其辛苦,但如今友人一生所藏因子孫不能承繼,而即將落入他人之手,由之聯(lián)想到自己藏書在身后的可能結(jié)局,難免凄然“魂消”。

袁枚對經(jīng)史子集四部書籍均有涉獵,有些還有深入的研讀。而從詩作的記載來看,他對史部和集部著作興趣較為強烈,對詩集則尤為傾心。

史部書籍是袁枚日常閱讀的重要對象。在《小倉山房詩文集》中,以讀史為題或以史書中某些人物為題的篇章所在多有。關于前者,如《詠史》 (共六首,詩集卷五)、 《讀史雜詩》(共十首,詩集卷十)議論兩漢與唐代故事。關于后者,如《譙周》、《周昌》、《朱買臣》、《張禹》、《叔孫通》、《朱栩》、《王儉》、《范希文》、《陶弘景》、《郗詵》、《沈約》、《謝景仁》、《王僧孺》等等,涉及漢魏六朝時代的諸多名臣。袁枚不但讀史,而且考史。翻檢《隨園隨筆》卷二至卷四諸條,除前四史外,還涵蓋了《晉書》、《宋書》、《新唐書》、《舊唐書》、《五代史》、《宋史》、《資治通鑒》、《遼史》、《金史》、《元史》等諸多正史,以及《前漢紀》、 《后漢紀》、《三十國春秋》、《五代史稿》等史籍的內(nèi)容。他品評史筆優(yōu)劣,歸納史書體例,考證正史所載事跡的來源。其論是否能超越前人姑且不論,但至少可以證明其涉獵史籍范圍廣泛,以及對史書編纂規(guī)律探索的興趣。

出于詩人的身份,在四部書籍中,袁枚心底最喜好的還是詩集。他自稱:“平生愛詩如愛色,每讀人一佳句,有如絕代佳人過目,明知是他人妻女,于我無分,而不覺中心藏之,有忍俊不禁之意?!保?](P168)而他描寫最多、刻畫最為傳神的,也是讀詩時的滿足與快意,如《偶然作》:“晨起望書堂,身如渴猊赴。高歌古人作,心覺娥眉妒。自問子胡然,不能言其故。”[1](P284)作為詩人,袁枚必定要大量閱讀前人和今人詩集以汲取創(chuàng)作經(jīng)驗。關于前人詩集,其詩集中有《讀昌黎集戲作》(詩集卷三十三)、《讀白太傅集三首》(詩集卷三十)等,記載自己閱讀唐人詩集的感受或評論。關于今人詩作,袁枚亦廣泛瀏覽,其《仿元遺山論詩》以絕句形式品評清初至中葉詩人,涉及66人之多。除了閱讀刊本詩集外,袁枚還將時人佳作糊在墻壁上來瀏覽。袁枚交游十分廣泛,四方詩友和傾慕者投寄之作絡繹不絕:“山居五十年,四方投贈之章幾至萬首。梓其尤者,其底本及余詩無安置所,乃造長廊百余尺而盡糊之壁間,號曰詩城?!保?](《詩城詩》,P1064)不難想象,平生愛詩的詩人居住在“詩城”之中,觸目所及,全是詩友和弟子的作品,漫步其間,吟誦之時,該是何等愜意和自豪。他在詩中曾放言說:

十尺長廊萬首詩,誰家斗富敢如斯。請看珠玉三千首,可勝珊瑚七尺枝!

推襟送抱好辭章,四海風人聚一堂。不待恭王來壞壁,早聞絲竹響宮墻。

不用烏曹轉(zhuǎn)一片,不須伯鯀造成功。但教詩將文房守,四面云梯孰敢攻。(自注:劉文房號“五言長城”,又贈某云: “遙聞詩將會南河?!?[1](P1064)

袁枚認為收藏詩歌的價值遠勝于金銀珠寶,并想象“四海風人”的作品如“絲竹”般悅耳,又儼然以統(tǒng)率“萬首詩”的“城主”自居,對自家藏詩數(shù)量富足、質(zhì)量上乘的滿足之情溢于言表。袁枚平日常常翻覽詩集,而即便是在傳統(tǒng)文化中最重要的節(jié)日——春節(jié),他也仍然閱讀詩作:“除夕袁子歌不止,聲如爆竹震入耳。老親驚疑小妻視,案上一編蔣太史。”[1](《除夕讀蔣苕生編修詩即仿其體,奉題三首》之一,P466)“蔣太史”即詩人的好友蔣士銓。袁枚在除夕當日,仍然沉浸于友人的詩作中難以自拔,吟誦之聲如“爆竹”般響亮,以至于引來了母親和妻子的驚詫。在常人欣喜于家人團聚和美酒佳肴之際,他卻從讀詩中尋覓樂趣,其對詩歌的嗜好于此顯現(xiàn)無遺。

盡管袁枚對難以盡量多地讀書引以為憾,但其所讀書籍并不為少。他說:“藏書三萬卷,卷卷加丹黃?!保?](《子才子歌示莊念農(nóng)》,P318)證之以郭麐 《靈芬館詩話》卷八所云:“余見其插架之書,無不丹黃一過?!弊阕C這一說法絕非自夸。因此,章學誠謂袁枚為“不學之徒”[4](P554),或有意氣成分,并非公論。袁枚在刻苦讀書的同時,又筆耕不輟,勤于詩歌創(chuàng)作和其他著述,這些活動在詩歌中也有全面的反映。

“君子疾沒世而名無稱焉。”傳名后世的手段,不外立德、立功與立言。袁枚風流不羈,在生前即受士林譏議,與立德的標準相悖;他又早早脫離官場,逍遙物外,失去了立功的機會;三門之中唯有立言尚有可能。而立言中的“詞章”與袁枚天性最為接近,對于這一點他也心知肚明,“仆不敢自知天性所長,而頗自知天性所短,……非吾能者,決意絕之。……學杜、韓,亦為元、白,好韓、柳,亦為徐庾,汲汲顧影,如恐不及”[1](P1545)。認定“詞章”中的詩文創(chuàng)作為實現(xiàn)人生價值的根本立足點。在正統(tǒng)觀念中,詞章之學歷來備受譏議,被視為小道末技,甚至有一命為文人則無足觀的說法。到乾嘉時代,隨著考證之學的日益流行,這一觀念不但深入人心,而且有甚囂塵上之勢,“近日學者風尚,多留心經(jīng)學,于辭章則卑視之”[5](《與張生其錦書》,P226-227)。在這樣的背景下,袁枚卻能擺脫偏見,明確把詩文當作名山事業(yè),表現(xiàn)出擺脫凡俗的巨大勇氣,客觀上也有張揚文學獨立價值的意義。

袁枚視詞章為傳名后世的憑借,對詩文創(chuàng)作十分鄭重,所謂“我性愛文章,刻苦窮錙銖。甘人刺要害,苦人獻浮譽”[1](《送用庵歸毗陵》,P482)。他對詩歌尤為嗜好,甘心在吟誦、創(chuàng)作詩歌中終老:“一笑老如此,作何消遣之?思量無別法,惟有多吟詩。”[1](《遣懷雜詩》,P849)“歲除自把光陰算,又在詩中過一年?!保?](《靜里》,P669)對于詩歌,他更是千錘百煉,不斷修改。他在詩中這樣描寫苦心吟詠、推敲的場景:“枕上推敲忘夜長,苦吟人與睡相妨。”[1](《遣興雜詩》其一,P673)“愛好由來落筆難,一詩千改始心安。”[1](《遣興》詩之五,P932)“只有吟詩如老將,窮追佳句獲才休?!保?](《卅年》,P592)與 “嘔心瀝血”的李賀、 “兩句三年得”的賈島何其相似。袁枚的這種創(chuàng)作態(tài)度,直到離世仍未有絲毫改變,嘉慶丁巳 (1797),詩人82歲,在離世前所作《答東浦方伯信來問病》詩曰:“推敲字句間,從首直至尾。要教百句活,不許一字死。或者結(jié)習存,余生尚有幾?!保?](P1066)也正因為有此精益求精的態(tài)度,袁枚對于自家詩作才表現(xiàn)出強烈的自信。乾隆四十年 (1775)《隨園全集》六十卷編成,袁枚作《全集編成自題四絕句》,今引其中三首:

不負人間過一回,編成六十卷書開。莫嫌覆甕些些物,多少功勛換得來。(其一)

七齡上學解吟哦,垂老燈窗墨尚磨。除卻神仙與富貴,此生原不算蹉跎。(其三)

學問原知止境難,其如雙鬢已凋殘。強顏且付麻沙本,一任千秋萬目看。(其四)[1](P584)

謙虛地稱之為“覆甕”,又認為“學問”“止境難”,暗示所作當有不足人意之處;但他又指出自家著作是“多少功勛換得來”,毫無一般文士不得已而著書的牢騷,又強調(diào)著述編成,則“此生原不算蹉跎”,而且又能“一任千秋萬目看”,自得之情已不言而喻。

袁枚在鐘情詩歌創(chuàng)作外,對經(jīng)史考據(jù)也有涉獵。他曾不無自負地宣稱:“我自掛冠來,著述窮朝昏。于詩兼唐宋,于文極漢秦。六經(jīng)多創(chuàng)解,百氏有討論。八十一家中,頗樹一幟新?!保?](《送嵇拙修大宗伯入都》之四,P463)袁枚雖有不少菲薄、揶揄考據(jù)的言論,但在乾嘉時代漢學盛行的學術(shù)環(huán)境中,他也不能完全擺脫風氣的牢籠。在袁枚去世兩年后,孫星衍為《隨園隨筆》作序,其中有言曰:“然先生棄官山居五十年,實未嘗一日廢書。手評各史籍,字跡歷歷猶在,則亦未嘗不時時考據(jù)?!保?](《平津館文稿》,P321)從事考據(jù),需要翻檢群書,可謂勞苦,但在袁枚的詩里,這些活動卻都顯得生趣盎然。袁枚時時以輕松的筆調(diào)來描述著書時的心態(tài)和情景:“竹繞柴門水繞廬,卅年于此賦《閑居》。鷺鷥也漸通文墨,高立松梢看著書?!保?](《遣興》之三,P932)仿佛隨園的鷺鷥長久受詩人的浸染,也能夠看懂文字。而在炎熱的夏日,詩人不避酷暑,竊喜于沒有客人來訪,可以從容寫作:“空山三伏閉門居,衫著輕容汗有余。卻喜炎風斷來客,日長添著幾行書?!保?](《三伏》,P545)除了考據(jù)之外,袁枚還涉及其他領域,“小說兼時藝,曾無未著書”[7](P295)。這些著作在生前就廣為流傳,如洪亮吉所謂:“世凡號為儒,家置公一編。上者師公文,次學公詩篇。下逮決策科,誦之口流涎?!保?](《袁大令枚病中以自挽詩索和,率賦一篇寄呈》,P675)袁 枚 的 著作不但風行海內(nèi),亦為國外人士所注意,“海外琉球有來求其書者”[9](《袁隨園君墓志銘》,P202)。從這些描述來看,袁枚無疑實現(xiàn)了以詞章名世的人生目標。

袁枚的這些詩作為后人展現(xiàn)出其人生形象的另外一個側(cè)面。如所周知,袁枚以風流才子名著當時,也因此而飽受非議。其實,從上述讀書詩作來看,他一生所投入精力最多的還是讀書和著述,青燈黃卷才是他日常生活的主要內(nèi)容。另外,袁枚為數(shù)眾多的讀書詩作具有高度的代表性。清代是傳統(tǒng)學術(shù)的總結(jié)期,大家、名家層出不窮,燦若繁星,但能像袁枚以靈動的筆墨來全面描述自己的讀書和著述生涯者,則為數(shù)寥寥。某種意義上可以說,袁枚的此類詩作可以視作清代學人的集體自畫像。

[1]袁枚.小倉山房詩文集[M].周本淳,標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2]趙翼.甌北集[M].李學穎,曹光甫,校點.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

[3]王英志.袁枚全集·小倉山房尺牘[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3.

[4]章學誠.文史通義校注[M].葉瑛,校注.北京:中華書局,1985.

[5]凌廷堪.校禮堂文集[M].王文錦,點校.北京:中華書局,1998.

[6]孫星衍.孫淵如先生全集[M].北京:商務印書館,1935.

[7]張問陶.船山詩草[M].北京:中華書局,1986.

[8]洪亮吉.洪亮吉集[M].劉德權(quán),點校.北京:中華書局,2001.

[9]姚鼐.惜抱軒詩文集[M].劉季高,標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

The Taste of Reading and Writing in Yuan Mei’s Poem

DAI Liang
(Literarure Faculty,University of Jinan,Jinan 250022,China)

Yuan Mei loved reading books all through his life,reading was the main elements of his daily lives.He endeavored himself into reading,and derived great pleasure and satisfaction.His reading scope included many spheres,but he showed especial interests in reading poems.in addition to obsessed with reading,Yuan Mei immersed in the writings.He regarded it as the main way of reputation,and painstaking efforts.Not only his buying books,collection of books,reading and writing and so on,a situation like with all the emotion,poetry in its portrayal of life have been,but also show the image another important aspect.

Yuan Mei;poem;the taste of reading and writing

I206.2

A

2095-0292(2011)05-0076-06

2011-10-29

代亮,濟南大學文學院講師,文學博士,研究方向為清代文學。

[責任編輯 薄 剛]

猜你喜歡
隨園袁枚書籍
魯迅與“書籍代購”
Chinese books find an audience overseas中國書籍享譽海外
聚是一團火 散作滿天星
——“隨園夜話”班主任沙龍10周年學術(shù)論壇活動掠影
書籍
袁枚
關注性情 求新求變——淺論袁枚的“性靈說”
袁枚的高帽子
書籍是如何改變我們的
隨園捶蝦
隨園·袁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