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忠明 (青海師范大學 青海西寧 810008)
淺論明代河西走廊多民族新格局的形成特點與意義
柳忠明 (青海師范大學 青海西寧 810008)
河西走廊由于其特殊的自然環(huán)境和人文環(huán)境,歷史上一直是民族大遷徙、征戰(zhàn)、交流和融合的大舞臺。在河西走廊民族發(fā)展的歷史進程中,明代承前啟后,繼往開來。明代河西走廊形成了以漢民族為主導,藏族、蒙古族、回回、裕固族等多民族共同開發(fā)河西的新格局。本文從政治、經濟、文化、民族諸方面分析了這一格局的形成特點,并指出明代所形成的河西走廊多民族新格局既是對之前民族發(fā)展重新建構基礎上的歷史總結,同時又奠定了之后河西走廊民族活動內容的基本格局。
河西走廊;民族;新格局;特點
站在歷史長河的岸邊看河西走廊的古老歷史,時而大漠孤煙,金戈鐵馬,牛羊被野;時而狼煙永絕,漢家衣冠,五谷皆饒。月氏、烏孫、匈奴、漢族、五胡、吐蕃、回鶻、吐谷渾、黨項、蒙古等眾多民族你方唱罷我登場。迄明代,河西走廊古老民族有的消失融化,有的穩(wěn)步發(fā)展演變,同時一些新的民族在歷史積淀的基礎上醞釀生成。終明之世,在千年積淀的基礎上,明代河西走廊以漢民族為主導,藏族、蒙古族、回回、裕固族等多民族共同開發(fā)河西的多民族新格局形成。
漢民族的發(fā)展、舊有民族的演化與新民族的產生共同構成了明代河西走廊的多民族新格局,這一格局的形成有其獨特的特點與內涵。
政治上,明代河西“夾以一線之路,孤懸兩千里,西控西域,南隔羌戎,北遮胡虜”。[1]河西在明王朝戰(zhàn)略格局中的重要地位,使其地“兵馬奔馳,殆無虛日”。鑒于河西走廊在明代國防戰(zhàn)略中的重要性,明代逐步在此建立了嚴密的軍事防御體系——“軍管型政區(qū)”,[2]并且洪武末年于河西設立甘肅鎮(zhèn),成為北方九鎮(zhèn)之一。明代在河西嘉峪關以東共設置十一衛(wèi)三所(涼州衛(wèi)、莊浪衛(wèi)、永昌衛(wèi)、山丹衛(wèi)、甘州五衛(wèi)、肅州衛(wèi)、鎮(zhèn)番衛(wèi)、鎮(zhèn)夷千戶所、古浪千戶所、高臺千戶所),隸屬于陜西行都司管轄。[3]明王朝在河西加強國家軍事控制的同時,從河西走廊自古以來就是多民族聚居區(qū),民族成分比較復雜,宗教信仰多元的歷史現(xiàn)實出發(fā),因俗而治。大致有以下幾種情形,在嘉峪關以西,永樂年間先后設置赤斤、沙州兩衛(wèi),后沙州衛(wèi)東遷,罕東衛(wèi)一部占據沙州,于正統(tǒng)年間改設罕東左衛(wèi)。三衛(wèi)均為羈縻衛(wèi),以元裔蒙古貴族為首領,統(tǒng)轄蒙古族、藏族、撒里畏兀兒等民族。對嘉峪關以東的少數民族,繼承元代“土官治土民”的土司制度,即在衛(wèi)所制之下“土流參治,以流參土,以土治番”;在河西藏族居住區(qū),確立土司制度的同時,也大力扶植藏傳佛教勢力,采取“因其習尚,用僧俗化導”及“多封眾建”的政策。明王朝在國家權力控制范圍內,從少數民族歷史、宗教、經濟、文化傳統(tǒng)多方面出發(fā)綜合考慮采取了靈活的統(tǒng)治措施。這客觀上有利于河西走廊多民族新格局的形成和鞏固,促進了本地區(qū)少數民族政治、經濟、文化諸方面的發(fā)展和進步。
經濟上,明代河西走廊多民族新格局打破了過去漢民族以農業(yè)經濟為主,少數民族以畜牧業(yè)經濟為主的單調經濟結構。由于河西走廊獨特的宜農宜牧自然地理條件,歷史上活動于此的少數民族從事畜牧業(yè),漢族從事農業(yè),農牧民族在生產、生活中需相互交流、相互依存、相互依賴,而這種正常的互通有無經常受到政治、軍事等的干擾,各民族特別是少數民族在與漢民族交流不暢的情況下生活總是受到威脅。明代河西走廊以嘉峪關為界,關內關外農牧業(yè)生產情況迥然不同。嘉峪關以東,隨著漢民族人口的增加,農業(yè)經濟成為河西走廊的主導經濟。同時,在各民族,特別是少數民族和漢族共同的生產生活中,少數民族從漢族那里潛移默化地汲取了先進的農耕技術。明代“河西藏區(qū)已經出現(xiàn)了小塊農業(yè),一部分牧民開始向農業(yè)過渡,出現(xiàn)了封建經濟的‘地主’”。[4]明代裕固族、回回人的農業(yè)化程度更深,“居住在肅州以東50里黃泥堡一帶的撒里畏兀兒人和蒙古人,與漢族雜居,漸以農業(yè)代替了傳統(tǒng)的畜牧業(yè)。而聚居于甘州南山、肅州以南的撒里畏兀兒、蒙古諸部落,仍主要從事畜牧業(yè)和狩獵,在河谷地帶也有農業(yè)”。[5]少數民族尤其是回回、裕固族等生成于內陸腹地,受漢民族影響,從一開始就兼事農、牧兩種經濟。少數民族發(fā)展農業(yè)經濟有利于其自身內部和少數民族之間生存需要的滿足。明代河西走廊這種經濟結構的變化極大推動了各民族的經濟發(fā)展,提高了民族的生存力。
文化上,河西走廊的文化與內地截然不同,呈現(xiàn)出明顯的多元性和混融性特點。首先,由于自然環(huán)境和民族傳統(tǒng)的差異性,生息于此的各民族形成了不同的生計方式,在此基礎上形成了不同的文化,有以漢族為代表的農業(yè)文化;有以蒙古族、藏族為代表的游牧文化;也有兼具農牧文化特征的回回、裕固族。從宗教方面看,有以漢族為代表的儒家文化;有以藏族、蒙古族、裕固族為代表的佛教文化;也有以回回為代表的伊斯蘭教文化。從國際國內視野看,有以漢、藏為代表的中華文化,也有以回回、蒙古等民族體現(xiàn)的部分異域文化。另外,在語言、生活習慣、心理素質等許多方面各民族都異彩紛呈,表現(xiàn)出鮮明的多元性特點。此外,由于河西走廊處于農牧業(yè)過渡地帶,中西方交通的樞紐,因此,各種民族文化相互影響、相互吸收、兼容并包,表現(xiàn)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濃烈的混融特點。[6]
民族上,明代河西走廊雖然時刻面臨著北方蒙古等民族的侵擾,但整體來說社會環(huán)境較為穩(wěn)定。在歷史積淀的基礎上不僅舊有民族平穩(wěn)發(fā)展,而且在走廊內部誕生了新的民族——回回、裕固族。明代河西走廊的各民族交流更頻繁,碰撞更激烈,融合更徹底。這一切為平淡呆板的封建社會增添了些許活力。特別是新民族的生成,這是中國歷史上民族生成的典范,它們誕生于內陸腹地,從一開始就吸收周邊漢民族先進的農耕技術和文化,生產上半農半牧或以農業(yè)為主,生活上以定居為主。各少數民族之間也相互滲透,新生民族回回、裕固族都是在蒙古文化、漢文化、藏文化、撒里畏兀兒文化多種文化交匯的基礎上形成的。生存于高壓環(huán)境下的河西走廊各民族沒有了古代民族的張揚,比較內斂,溫順,沒有入主中原的企圖,和中央政權能較好的結合。在居住地上,各民族形成了大分散,小聚居的穩(wěn)定格局。明代河西走廊多民族新格局的形成與穩(wěn)定,是千年歷史發(fā)展的自然結果,這一格局極大增強了各民族的生命力、凝聚力。
明代河西走廊多民族新格局的形成,結束了河西走廊歷史上民族紛亂更迭、性質單一的歷史,開啟了以漢民族為主,多民族共同開發(fā)河西的新篇章,奠定了我國河西走廊民族關系的基本格局。
明代河西走廊多民族新格局的形成,奠定了明清乃至現(xiàn)代該地區(qū)的民族格局。[7]縱觀河西走廊歷史,漢民族從張騫鑿空不斷移民河西走廊,但在明以前屢經消長浮沉,少數民族人口占優(yōu)勢的時間要長于漢民族。自明代開始,河西走廊漢族進入了穩(wěn)定的發(fā)展時期,其人口最多,分布最廣。明代以來,在區(qū)域內民族經濟文化交往中,漢民族因其博大深厚的歷史底蘊、主流文化的地位和人口數量上的絕對優(yōu)勢而產生了廣泛而深刻的影響。明代河西走廊藏族、回回發(fā)展都比較平穩(wěn),裕固族雖然命運多舛,但“終成正果”。明代各民族形成了大雜居,小聚居的居住環(huán)境,其中藏族、裕固族所形成的居住區(qū)至今基本未變。回回民族雖然經歷了明末和清代的大動蕩,但在河西仍然有廣泛的分布。民族文化上,在明代中外文化、農牧文化、少數民族文化之間激烈的沖突、適應、融合的基礎上所形成了以漢族為代表的儒家文化、回族為代表的伊斯蘭教文化、藏族為代表的藏傳佛教文化三大文化多元鼎力,交相輝映的格局。直到現(xiàn)在,河西走廊的各民族都深受這三大文化的影響。無論從民族構成、民族分布、民族文化等各方面,明代所形成的河西走廊多民族新格局都對歷史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在明代河西走廊多民族新格局形成過程中,明政府“因俗而治”的政治、經濟、宗教政策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它也為后世歷代政府治理河西提供了有益的借鑒。河西走廊自古就是一個多民族地區(qū),明代在河西走廊的施政上,首先把各民族納入了統(tǒng)一的衛(wèi)所行政統(tǒng)治體系中,同時利用少數民族上層人物在衛(wèi)所中擔任職銜,實行衛(wèi)所土司制“以土治土”。土司制度的實質并非羈縻,而是在保證中央政府權威的前提下,“以夷制夷”。經濟上,由于河西走廊地區(qū)自然地理條件上的多樣性,有綠州、沙漠、戈壁,因而發(fā)育了農業(yè)、牧業(yè)、農牧并舉和商業(yè)等多樣的經濟,明王朝對不同的經濟主體施行了不同的措施,特別是對少數民族設立了行太仆寺、苑馬寺、茶馬司等管理機構,采取了茶馬貿易、貢賜、互市等經濟手段。這些經濟措施在客觀上促進了河西走廊少數民族社會經濟的發(fā)展。明王朝統(tǒng)治者欲使宗教幫助民族“去心之邪念,以歸正道”,所以對宗教采取了重視、寬容的政策。儒家禮教作為明代官方意識,自不用說,其憑借其人口優(yōu)勢和政治優(yōu)勢,成為河西走廊地區(qū)占主導地位的意識形態(tài);對藏傳佛教,明政府放棄了放棄了元代唯薩迦派獨尊的政策,支持藏傳佛教各派,“多封眾建”;明代伊斯蘭教雖然沒有像藏傳佛教一樣優(yōu)厚的待遇,但也沒有禁絕,恰恰使外來的伊斯蘭教通過經堂教育和伊斯蘭教經典漢文注譯等活動更積極主動地和儒家主流文化糅合,逐漸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伊斯蘭教。總之,明代統(tǒng)治者較好地從河西走廊的實際出發(fā),因時因地因俗而制,收到了良好的效果。今天我們國家在河西走廊地區(qū)設置肅南裕固族自治縣、天祝藏族自治縣、肅北蒙古族自治縣、阿克塞哈薩克族自治縣不能說沒有受明代治理河西的啟發(fā)。
在河西走廊民族發(fā)展的歷史進程中,明代承前啟后,繼往開來。明代所形成的河西走廊多民族新格局是對之前民族發(fā)展重新建構基礎上的歷史總結,同時又奠定了之后河西走廊民族活動內容的基本格局。
[1]魏煥.《皇明九邊考》.載《中國西北稀見方志?中國西北文獻從書》.蘭州古籍書店影印本1990年版.
[2]郭紅.于翠艷.《明代都司衛(wèi)所制度與軍管型政區(qū)》.載《軍事歷史研究》2004年第四期.第78-87頁.
[3]張廷玉.《明史》.中華書局1974年版.
[4]洲塔.喬高才讓.《甘肅藏族通史.民族出版社,2009年版.
[5]楊紹猷.莫俊卿著.《中國歷代民族史?明代民族史》.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7年版.
[6]秦永章.《甘寧青地區(qū)多民族格局形成史研究》.民族出版社,2005年版.
柳忠明,生于1978年08月,男,山西呂梁人,在讀碩士,主要從事中國民族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