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 冬

一、以祭祀實用為特征的雅樂上古時期

從目前的考古證據和資料來看，河南舞陽賈湖骨笛的發(fā)現(xiàn)為中國傳統(tǒng)音樂的上古時期起點，至于在其以前是否有音樂的形態(tài)存在，只能作為一種推測。而且從賈湖骨笛的8000年前至公元前21世紀這一時期，并無關于音樂實物和遺存的發(fā)現(xiàn)，同時也無文獻的記載，因此關于上古時期音樂的分析只能以有確切記載的公元前21世紀至公元前255年為依據。這個時期遠跨越古、夏、商、周、春秋、戰(zhàn)國，音樂特點是以鐘磬鼓為代表的雅樂，在湖北省隨縣出土的曾侯乙墓編鐘是其典型代表。

作為有確切音樂文獻記載的春秋戰(zhàn)國，是中國上古歷史從經濟基礎到上層建筑以至民俗發(fā)生劇烈而深刻轉變的時代，“禮壞樂崩”是其真實寫照。這一時期最為重要的是儒家音樂文化思想的形成與發(fā)展，也即以孔子為代表音樂文化功能型音樂觀的奠定。儒家音樂文化思想的形成，同以孔子為代表的儒家思想體系的奠定有著直接的聯(lián)系。這是因為儒家的音樂文化思想是孔子創(chuàng)立的儒家思想體系中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儒家思想體系的創(chuàng)立，按其實質是為維護西周社會以周天子為中心的以宗法血緣為紐帶的等級諸侯封建農奴制度服務的，儒家的音樂文化思想從屬于這一根本性質。孔子的音樂文化思想同夏、商兩代的音樂文化的歷史現(xiàn)實有著不可割斷的淵源關系，但它的直接來源是周公的制禮作樂的文化政策的現(xiàn)實實踐。關于周公的制禮作樂，《禮記明堂位》記載道：“武王崩，成王幼弱，周公踐天子之位以治天下，六年朝諸侯于明堂，制禮作樂，頒度量而天下服。”周公制訂的禮樂，同夏、商兩代的禮樂有著怎樣的聯(lián)系？崔述《豐鎬考信錄》認為：“周公禮制，皆監(jiān)前代而損益之，是以有所不合，待思而后能得之也?！敝芄珡娀艘魳返恼喂δ芘c倫理功能，使音樂同周禮緊密的結合在一起，從而形成為系統(tǒng)的不可分割的音樂本體結構。周禮樂便是等級結構的音符標記（《周禮大司樂》）。

祭天神，“乃奏黃鐘，歌大呂，舞云門?！?/p>

祭地示，“乃奏大簇，歌應鐘，舞咸地。”

祭四望，“乃奏姑洗，歌南呂，舞大磬。”

祭山川，“乃奏賓，歌函鐘，舞大夏?！?/p>

祭先妣，“乃奏夷則，歌小呂，舞大濩?！?/p>

祭先祖，“乃奏無射，歌夾鐘，舞大武?！?/p>

孔子的音樂理論是以維護周代等級制度為標準的。他說：“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樂云樂云，鐘鼓云乎哉！”（《陽貨》）正道出了他的禮樂觀本質。 在孔子看來，歷史上既具有政治功能又具有倫理功能的音樂，便是音樂中的雅樂，而在雅樂中為孔子所最為贊賞的便是《韶》了?！白又^《韶》：‘盡美矣，又盡善也。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彼邶R國時，曾為《韶》深深的陶醉：“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于斯也?！保ā栋速罚┲档米⒁獾氖?，孔子這里的“美”，指的即是藝術性，“善”指的是音樂的社會政治以及倫理教化功能。孔子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將音樂的藝術標準與藝術的社會功能標準統(tǒng)一起來的思想家。他的音樂觀念，是將音樂放在極其重要的社會地位，這當然是他們將音樂同禮同道相聯(lián)系的實用觀念所決定的。然而，恰恰是這樣才產生出了他們重視音樂作用的文化傳統(tǒng)，這也正是儒家留給后世的值得重視的文化遺產。

二、以享樂愉悅為特征的燕樂中古時期

從社會形態(tài)的角度來看，中古時期是處在封建社會的發(fā)展繁盛階段。其持續(xù)時間大約在公元前255年至公元960年之間。歷經秦、漢、魏、晉、南北朝、隋、唐，有大約700多年的時間。這個時期最重要的事件就是佛教入華，佛教從魏晉開始與玄學相互沖突與抗衡、到隋唐時期的融匯與創(chuàng)新，便基本適應了與中國文化不同層面的關系。同時經過千年的歷史洗禮，由于俗樂主流地位的牢固確立，遂為儒家音樂的轉型創(chuàng)造了條件，為道家音樂的誕生奠定了基礎，也為佛教音樂的傳播開辟了道路。由此為儒道釋三教音樂的互滲融合向著多元化的中國傳統(tǒng)音樂的建構開辟了廣闊的歷史空間。

中古時期音樂的典型特點是形式的多樣化和綜合化，由聲樂、器樂與舞蹈三者綜合而成的樂曲。中國歷史上存在于各重要樂種中的大型樂曲，尤指漢魏相和歌、六朝清商樂、隋唐燕樂的大曲。它們幾乎都是兼有器樂演奏的大型歌舞曲。而這其中又以隋唐時期的燕樂大曲作為其代表，它是宮廷宴飲時供娛樂欣賞的藝術性很強的歌舞音樂。又稱宴樂。

燕樂繼承了樂府音樂的成就，結構也較龐大復雜，并且容納了更多的外來音樂的影響，其發(fā)展的程度也成為中古時期最突出的事件。隋煬帝時期集中了六朝以來在各地的樂工，常常做極豪華的表演。唐玄宗李隆基是一個精通音樂的皇帝，他在宮廷中親自教授，稱為“皇帝梨園弟子”。隋、唐時期設有規(guī)模宏大的宮廷音樂機構。隋煬帝有專業(yè)樂工3萬人，以太常寺轄之。唐玄宗時宮廷中樂工多至數(shù)萬人，設“教坊”5所加以管理。又設“別教院”，專門教練宮廷音樂創(chuàng)作人員，教坊和別教院是音樂人才薈萃的中心處所。隋煬帝時把大型的宮廷樂隊分為“九部樂”。包括：清樂、西涼樂、龜茲樂、天竺樂、康國樂、疏勒樂、安國樂、高麗樂、文康樂。唐初改為“十部樂”：燕樂、清商伎、西涼伎、天竺伎、高麗伎、龜茲伎、安國伎、疏勒伎、康國伎、高昌伎。除清樂或清商伎是保存了漢魏以來的傳統(tǒng)舊樂。其他所演奏的樂曲是根據外來音樂重新創(chuàng)作的，并保存了較多的外來音樂的面貌。自漢魏以來，大量吸收和消化外來音樂，是這個時期音樂藝術高度發(fā)展的條件之一。唐玄宗時將十部樂改為“坐部伎”和“立部伎”兩部。坐部伎在室內坐奏，人數(shù)較少，樂器聲音較清細，樂師需要有較高的技藝。立部伎在室外立奏，人數(shù)較多，樂器聲音較大，常是很喧鬧的合奏。從九部樂、十部樂到坐立部伎組織的變遷和所演奏的樂曲變更，可以看出外來音樂被逐漸融合消化的過程。

三、以娛樂消費為特征的俗樂近古時期

中國封建社會后期從盛極開始衰落，一般是宋、元、明、清（960—1840）作為依據。由宋到清，階級矛盾和民族矛盾日趨激烈，頻繁的戰(zhàn)亂使得以土地為生活依據的農村人口大量進入城市，使得城市規(guī)模空前壯大，都市經濟的發(fā)展間接為音樂文化的發(fā)展提供物質基礎。思想上，“理學”的哲學思想占據了支配地位。創(chuàng)始于北宋周敦頤、紹雍、二程（程顥、程頤），至南宋朱熹集大成。它吸取儒釋道三家的學說，將其發(fā)展至新的階段。形成以“天理”為核心的系統(tǒng)思想?！疤炖怼笔菍⒁魳分糜诘赖某嗦懵愕闹髟字?，這實質上是將孔子以禮制樂作了進一步的轉型和提升。應該看到，道概念下的“以道制欲”是使音樂脫離開情感的具象性材質使其觀念化了，將道德與政治的說教內涵包容在內。還應承認以道制欲概念的提出，對我國古代文化的發(fā)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韓愈的“文以載道”以至由宋明理學發(fā)展到極至的“存天理滅人欲”，無不同荀子以道制欲的音樂文化觀有著直接的歷史文化聯(lián)系。至于近世所存在的將統(tǒng)治者的政治利益視為藝術生命和存在的決定性因素?！袄韺W”的思想在千年的時間內處于統(tǒng)治地位的思潮，它適應了統(tǒng)治者的需要，使得腐朽的封建制度得以維持。

自宋開始，一種有一定故事內容和較為完整的演出形式“雜劇”，在各種表演藝術形式中一躍而為眾伎之長，我國也進入以戲曲音樂為主體的時期，中國傳統(tǒng)音樂也踏入了近古的俗樂階段。戲曲音樂在千年的發(fā)展中，經歷了以宋元雜劇、明代昆曲、清代的京劇為代表，幾乎占據著中國人的精神舞臺，當今仍然左右著人們的審美趣味。這種綜合性的藝術不僅滋潤了中國各階層民眾的感情世界，填補了他們精神生活的空白，潛移默化中溝通群體心靈，在從城鎮(zhèn)到鄉(xiāng)村的廣大土地上建構著宗法社會的倫理關系準則。說唱戲曲，是普通人的精神生活重要部分，其本質上是俗樂的空前發(fā)展。同時，其他富有生活氣息的音樂也風靡城鄉(xiāng)，“不問南北，不問男女，不問老幼良賤，人人習之，亦人人喜聽之，以至刊布成帙，舉世傳頌，沁入心腑”（沈德符《萬歷野獲編·詞曲·時尚小令》）。也有弦索樂、絲竹樂等管弦在民間的廣泛流行。這些音樂從內容到形式，都與以往有著迥然不同的審美情趣。市民音樂活動的場所也從寺院轉移到了都市里面的瓦子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