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延桐
有一扇門,名字叫窄門?!恶R太福音》
把它壘進了“登山寶訓”
世人把它嵌進了一個又一個的
年輪。還有的,把它縫進了一首又一首的詩里。它的名字
叫窄門,卻比任何一扇門都寬厚,都善良。只能
用心去親,不能讓尺子去吻
誰都知道尺子是人造的,誰都知道人造的尺子有的堅硬有的疲軟
有的有信心有的沒信心
更重要的是,像尺子一樣
躺著的人,眼看著就越來越多,他們只能丈量自身
卻不能丈量上帝家的金盆和銀盆
金盆和銀盆才是真的裝滿了黃金和白銀
(比如太陽那塊黃金、月亮那塊白銀)
進窄門。如果,你像竹子一樣挺拔地站著
并且風一來,就捧出清悅之音
太陽和月亮,巍峨二人
行走在天上,把個天安排得一片清明
并因此而得到了
眾星和眾人的擁戴。這巍峨二人
不聲不響
只管侍奉宇宙,把宇宙當成了自己的至親
不是沒有風刮過,不是沒有雷滾過
也不是沒有人懷疑過
巍峨二人絲毫不放在心上
有人說他們是一對恩愛夫妻,兢兢業(yè)業(yè)地從事著
造光和造暖的偉大事業(yè)
也有人說他們是一對冤家,你不想見到我
我也不想見到你(偶爾一見
只是不小心撞上了)可誰又能說得清
他們一再地沉默、沉默,裝成一對啞巴
究竟是為什么
沉默是金,俗了。俗,也仍然有人在說
并且樂意在后面再補上一句
沉默是巍峨
比如山,比如山里的石頭,比如石頭里的火
據(jù)說都是巍峨二人堅定的擁護者
在北方的北方,我看見,住在雪里的天使
和雪一起融化
之后,變成了水。水做的天使
在地上漫無目的地走,最后
走進了一棵大樹里。那個念著咒語吭哧吭哧地殺樹的人
正是栽樹的人。那個渴望見到天使的人
正是逼瘋天使的人。當風
憋不住說出這一切的時候,我又看見
沒人停步,沒人在意,沒人把瘋了的天使攬在自己的祝福里
讓她在哪怕十分窄小的祝福里活下去
沒人。祝福
也跟著雪一起融化并鉆到了大樹里
躲了起來,躲得很深
躲到了一個深不可測的劫難里
鳳凰涅槃,說的是鳳凰
而不是水做的天使,更不是云做的祝福和雨做的祝福
一棵大樹轉(zhuǎn)眼之間
便轟然倒下,砸起數(shù)不勝數(shù)的塵土。塵土飛揚中
我看見許多模糊的笑臉
只是,一個也叫不出他們的名字
正是上班族上班的時候,他們
不用上班。他們是一幫文化廳的退休老干部。身體是退休了,心
卻并沒退休。他們繼續(xù)關(guān)心天南地北,海闊天空地談?wù)?/p>
這與那。就似乎
這與那是他們家里的事兒。我正好
從他們身邊經(jīng)過,就不小心聽到了這三個字:
養(yǎng)陽光
我知道,他們中間的那個東北口音
肯定不是這樣說的,我卻聽成了
這樣。我寧愿相信,
他們是在談?wù)撛趺答B(yǎng)陽光的問題
我寧愿相信他們關(guān)心陽光勝過關(guān)心黑暗
我寧愿相信,陽光真的是養(yǎng)出來的
太陽辛辛苦苦
養(yǎng)出來的,就像人類是上帝含辛茹苦養(yǎng)出來的一樣
一路上,我都在考慮這個養(yǎng)陽光的問題
甚至,我的身體匆匆離開了,心
卻還在饒有興趣地參與他們的討論,我說
一個干部的興趣
應(yīng)該就像太陽一樣,用在養(yǎng)陽光上面……
因為它大,而且有福,也就是說
菩薩的耳朵,是一塊風水寶地
沒有比菩薩的耳朵更為寬敞、安全、美妙的地方
(我這樣說,估計很少有人會反對)
菩薩的耳朵,是一個避風港
避難所。在菩薩的耳朵里,我們可以聽見神說話,鬼說話
半神半鬼說話……
用這些話做材料,完全可以
做成我們沉思的果醬,喂春花秋月,喂長歌短調(diào)
喂壯了,我們就可以和它們比賽
翻跟頭,翻一個,再翻一個……直到翻出一個又一個的自由來
自由了,才會像風一樣
吹走骨頭里的沙子,喚醒沉睡的石頭
在菩薩的耳朵里
沉思,菩薩不會有意見。在刀鋒
或槍口上沉思,大群意見就會
帶著殺機狼一樣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