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朗

(蘇州大學 文學院,江蘇 蘇州 215123)

論葛蘭西的科幻小說觀

陳 朗

(蘇州大學 文學院,江蘇 蘇州 215123)

對科幻小說審美特征的論述是葛蘭西文藝思想和政治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葛蘭西重點論述了凡爾納和威爾斯等人的科幻小說作品。他對凡爾納科幻小說的科學性、幻想性和樂觀精神等特點給予了高度評價,也指出這些特點給凡爾納創(chuàng)作所帶來的局限性;他重點論述了威爾斯科幻小說的現(xiàn)實批判性特征,對威爾斯小說中的道德說教傾向進行了批評。葛蘭西對科幻小說審美特點的論述具有理論家的深刻性和革命家的現(xiàn)實性。由于從既定的理論出發(fā),葛蘭西對科幻小說審美特征的分析也有先入為主的缺陷。

科幻小說;現(xiàn)實性;幻想性;批判性;學理價值

葛蘭西在論述通俗小說時,將之分為七個類別。在這七個類別里,葛蘭西只選取了科幻小說和偵探小說進行了較為詳細的論述,可見葛蘭西對這兩類小說的重視。葛蘭西之所以對這兩類小說如此重視,與他的文化霸權思想有關。就像他對通俗文學的重視是因為他所提倡的建立“人民—民族的文學”思想一樣,他對科幻小說和偵探小說的重視,也是因為這兩類小說的受眾面比較廣泛,在人民大眾中受歡迎的程度和影響力是其他類型的通俗小說不能相比的。因此,葛蘭西對科幻小說和偵探小說的論述相對較為詳細、豐富。當然,這種論述的“豐富”是相對而言的。限于當時的各方面條件,葛蘭西對科幻小說的論述僅有一千字左右,內容簡略,有的地方甚至語焉不詳。在給通俗小說分類時,葛蘭西將第七項稱作科學驚險小說和航海探險小說。根據(jù)他的闡述,我們可以認為這些作品就是今天我們所說的科幻小說。葛蘭西對科幻小說藝術特征和思想價值的評述,是通過對凡爾納和威爾斯的小說特點的比較而展開的。

一

在科幻文學史上,凡爾納與威爾斯并稱為科幻小說之父。所謂科幻小說,就是以科學幻想為主要內容的小說作品。在科幻文學圈里,人們大多認為,凡爾納是注重科技的“硬科幻派”,威爾斯是注重幻想的“軟科幻派”。其實,這只是他們的側重點不同而已。在凡爾納的作品中,科學性和幻想性同樣兼而有之。在他的作品中,“從來沒有什么完全不可能辦到的事情。凡爾納的主人公掌握的‘可能性’,從時間上來說,超越了實際存在的可能性”[1]147。這里,葛蘭西表達的是凡爾納的作品所具備的幻想性,這種幻想性具有超越時空和一切的品質。這種幻想性表現(xiàn)為對現(xiàn)實的超越,其中所蘊含的豐富的想象力使作品奇特開闊、引人入勝,也使得凡爾納成為最受歡迎的科幻小說作家之一,因而凡爾納及其科幻小說創(chuàng)作受到了葛蘭西的高度重視。

首先,葛蘭西指出了凡爾納科幻小說中所描寫的科學幻想的科學性、現(xiàn)實性和超前性,并給予了很高評價。因為,小說的幻想對現(xiàn)實的超越畢竟是有限的,凡爾納在幻想的同時也不忘科學性,他作品中的大部分幻想都具備科學的現(xiàn)實性,所以葛蘭西說:“尤其重要的是,他們從不‘游離’于業(yè)已取得的科學成就的發(fā)展軌道之外?！盵1]147凡爾納的幻想建立在現(xiàn)有的科學基礎之上,他的幻想是存在科學依據(jù)的,并不是純粹的“異想天開”,其中關于未來科學的描寫,是在現(xiàn)實的科學的基礎上推想出來的,因此凡爾納被人們譽為“科學時代的預言家”。而且,很多科學家,如潛水艇的發(fā)明者美國青年科學家西蒙·萊克、無線電的發(fā)明者馬可尼等,都坦言自己是受到了凡爾納的科幻小說的影響而走上科學之路的。美國著名科普作家和科幻作家艾薩克·阿西莫夫說過:“科幻小說是一種關于科學未來和科學家未來的小說”,這可以說是對凡爾納科幻小說所具有的科學性的概括。在凡爾納的小說里,人的智慧和科技的力量相結合,創(chuàng)造了難以計數(shù)的科學奇跡。正因如此,他的科幻小說更便于人們理解科學的發(fā)展趨勢,其中的大膽推想,既能引起讀者的好奇心,激發(fā)讀者的求知欲和想象力,甚至還能帶給科學研究者以靈感,拓展了他們的思維。于是,科幻小說在凡爾納手中起到了啟迪科學精神和科學智慧的作用。葛蘭西對凡爾納科幻小說的這一特點給予了充分肯定。

其次,葛蘭西在對凡爾納科幻小說科學性加以推崇的同時,也指出了科學性對凡爾納科幻小說創(chuàng)作所造成的局限性。因為凡爾納在將豐富的科學知識和神奇的幻想巧妙地結合在一起的同時,科學性的現(xiàn)實性無可避免地會對超越于現(xiàn)實之上的具有無限性的幻想具有某種限制作用,因而凡爾納的優(yōu)勢同時又成為了他的劣勢。葛蘭西認為,凡爾納小說構思中的這種科學與幻想的協(xié)調,隨著時間的推移,又會轉化為一種局限性,從而減少其作品對讀者的吸引力。因為隨著現(xiàn)實科技的發(fā)展,凡爾納小說中的科學預言或者幻想,那些曾經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奇思異想一旦變成了現(xiàn)實,那么它對讀者的心理刺激效果將大大降低甚至不復存在。凡爾納所曾經宣稱的“只要有人想像得出,其他的人也一定做得出”的創(chuàng)作理念在某種程度上消減了其作品的永恒性價值。正像葛蘭西所說的,“科學一旦超越了凡爾納,他的作品便不復是‘心理刺激劑’”[3]147。凡爾納所一直堅持的科學樂觀主義思想對其創(chuàng)作所形成的消極影響,亦被葛蘭西一語道破。

再次,葛蘭西對凡爾納科幻小說中人物塑造和情節(jié)設計的模式化傾向也提出了批評。葛蘭西之所以將科幻小說作為通俗文學的一種類型,是因為科幻小說具備通俗文學的要求和特點。一般來說,通俗文學要求故事精彩,情節(jié)曲折,語言通俗易懂,能夠吸引廣大的讀者。而凡爾納的科幻小說多將讀者從現(xiàn)實中抽離出來,為讀者提供一個新鮮離奇的場景,用懸念和推理來推動故事情節(jié)的展開。從這些方面看,凡爾納無疑是一個非常優(yōu)秀的通俗小說作家,能夠把自己幻想的東西變得真實可感。他的文筆清新流暢,故事情節(jié)波瀾起伏,語言生動幽默。正是這些特點,使凡爾納的科幻小說一百多年來一直受到世界各地讀者的歡迎。這無疑證明葛蘭西將其納入通俗文學范圍的判斷是正確的。但是,科幻小說作為通俗文學的一種,也不可避免地具備通俗文學所特有的一些缺點。這些缺點在凡爾納的小說中同樣是存在的。他小說中的人物形象臉譜化、平面化,人物性格單一,除了少數(shù)幾個形象鮮明的人物以外,大部分人物形象都大同小異,而且道德判斷先行,人物總是簡單地被分為好人和壞人,缺乏豐富的心理活動和復雜多面的性格,缺乏對于人性更深入的挖掘。因此,葛蘭西對凡爾納科幻小說中人物形象和基本情節(jié)的模式化傾向也提出了批評。

綜上所述,凡爾納的科幻小說創(chuàng)作蘊含著特定歷史時期人們對科學主義的樂觀心態(tài),這種心態(tài)既成就了凡爾納的科幻小說創(chuàng)作,也在某種程度上限制了凡爾納創(chuàng)作的自由性。這引起了葛蘭西的注意。葛蘭西從當時市民階層的興起和資本主義消費社會的形成出發(fā),結合當時通俗文學興起的總體環(huán)境,將之與通俗文學的一般性特征聯(lián)系起來考察,對凡爾納科幻小說的思想價值和藝術特點進行了相當豐富的論析。這些分析在某種程度上成為其文化霸權理論的有機組成部分,具有重要意義。

二

威爾斯是繼凡爾納之后的又一位卓有成就的科幻小說作家,他所創(chuàng)作的《時間旅行》、《世界大戰(zhàn)》、《最早登上月球的人》等作品,其中所設想的外星人形象和人類文明與外星文明的沖突等問題,至今仍具有很大影響力。威爾斯的科幻小說所關注的問題與凡爾納明顯處于兩種不同的價值體系和思想空間。可以說,葛蘭西選擇凡爾納和威爾斯作為科幻小說的代表性作家進行分析是很有敏銳的眼光和深刻的洞察力的。在葛蘭西看來,威爾斯的科幻小說具有凡爾納所不具備的思想性、批判性和現(xiàn)實性等特點。

首先,葛蘭西指出了威爾斯科幻小說在科學幻想性掩蓋下所具有的現(xiàn)實針對性,葛蘭西將之稱為“細節(jié)的真實性”。與凡爾納相比,英國作家威爾斯開辟了另外一種科學幻想小說的風格。他和凡爾納在創(chuàng)作手法上存在很大不同。葛蘭西對他們的不同之處進行了分析和比較。葛蘭西認為,在凡爾納的作品里,我們遇到的事件一般來說是可能成為真實的事件,只不過是在時間上提前發(fā)生罷了。如前所述,凡爾納對于科學的許多想象和預言給了探索者和科學家們很大啟發(fā),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這些科技的實現(xiàn),人類利用這些科技成果完成了以前匪夷所思、而只是凡爾納小說中幻想的事件,最終使虛構的小說情節(jié)變成了真實事件。而在威爾斯的作品里,“基本的情節(jié)是實際上不可能發(fā)生的,但其細節(jié)卻具有科學的精確性,或者說至少是可能成為真實的”[1]149。也就是說,威爾斯的科幻小說中所設想的情節(jié)并不以能否實現(xiàn)為目的,細節(jié)所具有的科學精確性只是其作品獲得“科幻小說”這一名稱的一些標簽或標志,而其內在的則是作品中所蘊含的對現(xiàn)實世界的思考與批判。

葛蘭西所指出的威爾斯科幻小說的這一特點,可在《時間機器》這一名著中得以證實。《時間機器》是威爾斯的科幻小說處女作,也是他的經典之作。從此以后,“時間旅行”這一題材被人們廣為認知。在這部小說里,威爾斯描述了一位科學家乘坐時間機器來到公元802701年的世界上,發(fā)現(xiàn)那時侯地球已經變成一個大花園。這時候,地球人分為兩個種族,一種是生活在地面的埃洛依人,過分安逸的生活使他們的身體、體力和智力都萎縮退化,身體嬌小柔弱,智力僅及兒童,住在高聳的懸崖上精致的房屋里,眼前便是碧海藍天;而另一種則是居住在地下的莫洛克人,他們強壯丑陋,住在昏暗、潮濕并散發(fā)著惡臭的地下洞穴中,他們辛苦勞作,為埃洛依人創(chuàng)造生活的一切條件,到了夜間卻到地面獵捕他們?yōu)槭?。小說為我們描述了一個既充滿夢幻色彩而又觸目驚心的未來世界的國度。這部小說創(chuàng)作于十九世紀,當時的社會矛盾日益激烈,所以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小說中的人物和情節(jié)暗有所指,威爾斯只不過用科幻的形式反映和譏諷了社會現(xiàn)實而已。與絕大部分讀者一樣,葛蘭西也把威爾斯視為通俗作家,但葛蘭西認為威爾斯所具有的思想敏銳性確是凡爾納不能相比的:“威爾斯更富有幻想力和聰慧的才干,凡爾納則在更大程度上屬于通俗作家?！盵1]149在葛蘭西看來,所謂科幻其實只是威爾斯小說的題材而已,其中所蘊含的卻是強烈的現(xiàn)實主義批判精神。

其次,葛蘭西對威爾斯創(chuàng)作中所具有的道德說教傾向提出了批評。其原因是:“他(指威爾斯)是‘道德家’——作家,這不僅就其一般的意義,而且就其貶義而言。”[1]149晚年時期,威爾斯作品的文學色彩與他的先期作品相比有所褪色,其中帶有濃厚的道德說教色彩,所以被葛蘭西將其稱為道德家作家。其實,這與威爾斯一以貫之的創(chuàng)作思想有密切關系。就威爾斯作品的整體風格看,他對社會現(xiàn)實總是帶有強烈的批判意識,對于社會和人性的陰暗面,他總是格外敏感和關注,由此體現(xiàn)出較為明顯的道德意識。其實,對一位作家來說,他的道德意識與他作品的藝術價值并不沖突,關鍵是看他如何處理和體現(xiàn),如果這種意識與作品水乳交融,而不是普遍寬泛的外在批判,這樣的作品自然是優(yōu)秀的作品。相反,如果作者置身于作品之外,居高臨下且生硬地作出道德判斷或道德說教,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道德判斷先行,小說的語言中無不帶有道德判斷的主觀色彩,從文學性上來講,這樣的作品無疑是要大打折扣的。葛蘭西對威爾斯科幻小說這一特點的批評在某種程度上是按照精英文學的標準來進行的,而忽視通俗文學本身的特點。與威爾斯的科幻小說一樣,葛蘭西提到的當時流行的連載小說等,都曾經受到老百姓的歡迎,都是比較優(yōu)秀的通俗文學作品,也具有鮮明的道德意識。

應該說,葛蘭西對威爾斯科幻小說優(yōu)劣的論析還是相當準確的,并突顯了威爾斯科幻小說的藝術思想價值。威爾斯本人是一位著名的社會活動家,他對資本主義制度始終持有批判性態(tài)度,這種思想貫穿到他創(chuàng)作活動的始終,因而他的作品整體上充滿著一種對人類社會未來命運的關懷,其中引人入勝的情節(jié)不僅激起了廣大讀者的閱讀欲望,而且在整體上閃爍出作者的智慧之光,因而也引起了葛蘭西的注意。與葛蘭西對凡爾納的闡述一樣,葛蘭西對威爾斯的批評也是他文藝政治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

三

關于科幻小說,葛蘭西把目光主要集中在凡爾納和威爾斯兩位科幻文學大師身上,雖是只言片語卻也微言大義。今天的科幻文學也大都建立在他們的基礎之上?？苹眯≌f用科學和人情的經緯給我們編織了一個神秘莫測的世界,這個世界并不是存在于現(xiàn)實的對立面,而是穿越了時間和空間的限制,模糊了虛擬和現(xiàn)實的疆界。它是幻想的現(xiàn)實,抑或是真實的夢境,恰似莊周蝴蝶,亦真亦幻。葛蘭西對科幻作品思想價值和藝術價值的分析,還具有更為深遠的學理價值,繼續(xù)引發(fā)人們對凡爾納和威爾斯這兩位偉大的科幻小說作家及其作品的不斷思考。除了上面的看法外,葛蘭西還對凡爾納和威爾斯科幻小說中的思想意蘊等問題進行了頗為精到的評析,但是由于葛蘭西對凡爾納和威爾斯的批評是從其政治哲學的角度進行的,因而這種批評在某種程度具有先入為主的缺陷。

比如,針對凡爾納的許多小說所體現(xiàn)出一種強烈的民族主義情緒,葛蘭西曾從歷史的角度對其淵源進行了分析。當時,阿道爾夫·法吉曾寫過一篇名為《凡爾納印象記》的文章。文章認為,凡爾納小說中的反英情緒源于英國和法國之間的競爭,法肖塔事件使兩國的競爭白熱化。葛蘭西反對這一觀點,認為這是違反歷史的錯誤論斷。葛蘭西認為,反英情緒其實一直是法國人心理上的一個根深蒂固的基本要素,過去是,現(xiàn)在也是。其歷史原因其實可以追溯到現(xiàn)代法蘭西的形成時期,可以追溯到百年大戰(zhàn),可以追溯到圣女貞德的英雄業(yè)績在人民心中的反映。爭奪大陸和世界霸權的連綿不斷的戰(zhàn)爭,愈發(fā)滋長了法國的反英情緒,并在法國大革命和拿破侖時期達到高潮。這種情緒的影響強大而且持久?？梢哉f,整個法國通俗文學都在其影響中發(fā)展。而法肖塔事件的影響雖然深遠,但和這強大的傳統(tǒng)相比,就顯得無足輕重了。與反英情緒相比較,反德情緒就沒有那么根深蒂固,它的產生也比較晚,在法國大革命之后才產生。誠然,作為一個特定的歷史時期的法國人,凡爾納身上帶有這些民族情緒在所難免,在其作品中流露出這些情緒也無可厚非,但是作為文學作品,過多地、過于強烈地、過于明顯而直接地表露這些情緒無疑會削弱作品的文學價值,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是這樣的,讀者通過閱讀體會文學作品本身的內涵和意義,通過閱讀去理解和思考作品的多義性,感受豐富深刻的情感和對人性的關懷。因此,葛蘭西才不無貶義地說,凡爾納在更大程度上屬于通俗作家。

當然,作為一名通俗作家,我們不能用精英文學的標準去要求他,葛蘭西對凡爾納的評價在某種程度上具有先見之嫌。與精英文學不同的是,凡爾納作品的讀者更多的是普通老百姓和青少年,身上具備著他們共通的價值觀和民族情緒,那么這樣的情緒表露則更能激起他們的共鳴,增加閱讀的快感,這也是凡爾納倍受歡迎的原因之一。凡爾納的作品總是能讓人們激動不已。凡爾納對他幻想的未來社會寄予了極大的熱情,這通常是一個美好而又光明世界,因此積極樂觀是凡爾納創(chuàng)作的主要基調。讀凡爾納的作品,我們總是感到宇宙、地球以及自然總是帶給我們深深的神秘之感。這種神秘之感無邊無際而又生機勃勃,似乎總是召喚著我們去追尋夢想、追求理性。縱觀《氣球上的五星期》、《地心游記》、《從地球到月球》、《環(huán)繞月球》、《神秘島》、《80天環(huán)繞地球》、《太陽系歷險記》等這些凡爾納的經典作品,海洋、月亮、兩極、地心、天空、月亮、太陽都是小說中常常出現(xiàn)的場景。這些場景并不僅僅是客觀的場景,而是融入了人類的感情,成為了一種精神的載體。時至今日,科技日益發(fā)達,現(xiàn)代文明亦高度發(fā)達,然而地球卻飽受肆虐,我們在享受科技文明的同時也在品嘗自己帶來的惡果。今天的人類面對宇宙,面對地球,面對自然,需要的正是謙卑而又理性的樸素的情感態(tài)度。

在對威爾斯的批評方面,葛蘭西的批評同樣存在以偏概全的問題。當葛蘭西將威爾斯批判現(xiàn)實主義精神與道德說教聯(lián)系在一起進行批評的時候,有人反而將威爾斯的小說稱作“反烏托邦”小說,并將其中所蘊含的批判精神升華到哲學反思的高度。這是符合威爾斯的創(chuàng)作實際的,卻被葛蘭西所忽視。威爾斯是一位以科學幻想為題材的現(xiàn)實主義作家,他借助科學幻想來反映和諷喻現(xiàn)實社會存在的各種弊端和問題?？萍嫉陌l(fā)展固然為人類造福,可科技是雙刃劍,劍的反面又會給我們帶來什么?顯然,威爾斯關注的不是光明的那一面,科學技術所帶來的社會問題、政治沖突自然也就成為了其小說表現(xiàn)的重要方面。未來的科技發(fā)展充滿各種各樣的可能性,他的作品中也就充滿了科學技術給人類帶來的威脅,如外星人入侵、社會暴政、戰(zhàn)爭、人種變異、太陽消亡等等?？寺∪嗽缭谕査沟男≌f里就出現(xiàn)了,不過威爾斯關注的并不是這樣的預言能否變成現(xiàn)實,而是其帶來的一系列社會問題和倫理問題。這些問題在克隆技術已經付諸實現(xiàn)的今天,仍然是備受爭議并且需要繼續(xù)討論的話題。就象威爾斯自己宣稱的那樣,他的故事所指的絕不是實現(xiàn)科學假設的可行性,而完全是另一種幻想的體驗,或者說這些存在對社會對人類的影響,指向形而上的方向,這正是他與凡爾納之間最大的不同之處,也是科幻的另一重大價值和意義所在。威爾斯關注現(xiàn)實,同時思考未來,他總是用發(fā)展的眼光來審視現(xiàn)實。

因此,在葛蘭西筆下,威爾斯對一系列社會問題的深刻思考沒有受到應有的重視,因而也影響了葛蘭西批評的價值。未來人類將走向何方?是否會毀滅于自己親手創(chuàng)造的一切?這些都是威爾斯思考的主題。這些主題旨在提醒人類重新反思自我,反思自我與他人、自然、社會的一系列關系,喚起人們強烈的危機意識,喚起人們改造現(xiàn)實的巨大的精神力量。因此,他在作品里總是散發(fā)著焦慮和悲憫的情感色彩。威爾斯作品中人物的內心世界在與外部世界的碰撞和交流中展現(xiàn)的往往不是和諧,不是天人合一的理想境界;而更多的是人與人之間的矛盾和疏離,人與環(huán)境的沖突和對抗。人們對這樣的現(xiàn)實不滿,并且通過種種努力進行抗爭和改變,希望擺脫現(xiàn)有的處境,而當他們的努力取得了成果,以為夢想實現(xiàn)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更可怕的還在后頭呢。因此,威爾斯作品中所蘊含的對現(xiàn)實世界和未來世界的深刻思考,已深深影響到政治、哲學和宗教等領域。這一點是葛蘭西所沒有料到的。

綜上所述,葛蘭西對科幻小說的論述是他通俗文學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而他的通俗文學思想又是他建立“人民——民族的文學”設想的重要組成部分,最終是為了論證他的文化霸權理論。就當時的情況看,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推動了社會生產的極大發(fā)展,從而形成消費社會和市民階層,這樣具有娛樂性、商品性和顛覆性的通俗文學作品自然受到廣大市民階層的喜愛,被并整個社會所廣泛認同和接受。這使葛蘭西認識到,在文化霸權理論中應該給通俗文學以重要位置。在此基礎上,葛蘭西運用馬克思列寧主義的階級分析方法,將通俗文學分為感傷小說、歷史小說、偵探小說、科幻小說、黑色小說等七大類型,并分別論述它們的不同特征。葛蘭西對以凡爾納和威爾斯為代表的科幻小說的論述,代表了他對科幻小說的總體態(tài)度,是他通俗文學乃至文藝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他所探討的關于通俗文學特征的理論問題至今仍具有重要的學理價值,值得深入探討。

[1] 葛蘭西.葛蘭西論文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3.

Gramsci’s Concept of Science Fiction

CHEN Lang(School of A rts,Suzhou University,Suzhou 215123,China)

Discussion on the aesthetic characteristicsof science fiction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Gram sci’s literary ideology and political thinking.Gram sci focuses on the wo rks of science fiction by Jules Verne and Herbert George Wells.He said highly of the scientific features,fantasy and op timism demonstrated in Jules Verne’s science fiction,but also pointed out that these characteristics has brought the limitations to Jules Verne’s literary creation;he focuses on the criticism tow ards the reality in Wales’science fiction.He also criticizes themoralizing tendencies in Wells’novels.Gram sci’s discussion on the aesthetic features of science fiction show cases the p rofound thinking of a theorist and the revolutionary reality.However,Gram sci’s analysis of the aesthetic characteristics in science fiction has certain p reconceived defects,as from the established theory.

Science fiction;reality;fantasy;critical;theoretical value

I109.5

A

1674-2273(2011)05-0082-05

2011-08-23

陳朗(1977-),女,江蘇東臺人,蘇州大學文學院教師,蘇州大學文學院2007級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文藝美學。

(責任編輯 何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