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大衛(wèi)·莫利,陳 龍譯
(1.倫敦大學 金匠學院,英國 倫敦SE14 6NW;2.蘇州大學 鳳凰傳媒學院,江蘇 蘇州 215021)
讓新技術世界里的錯位者重返家園
——一種媒介社會學批評①
【英】大衛(wèi)·莫利1,陳 龍譯2
(1.倫敦大學 金匠學院,英國 倫敦SE14 6NW;2.蘇州大學 鳳凰傳媒學院,江蘇 蘇州 215021)
主持人語:我們今天的媒介環(huán)境,已經(jīng)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平面媒體、多媒體及其他技術形式正在發(fā)生媒介融合,博客、微博等新媒體形式正在改寫歷史,這場深刻的社會變革,必將在人們的靈魂中留下痕跡。我們的文化將向何處去?我們的精神世界將向什么方向發(fā)展?這是擺在傳播學者面前一個亟待思考的問題。在這樣的背景下,媒介批評成為越來越重要的一個領域,也是我們新聞傳播學者義不容辭的責任。
當下的媒介批評,是傳播研究者參與文化實踐的極有價值的活動。其核心在于如何在紛繁的媒介環(huán)境中堅守人類最重要的價值觀念、政治立場和人文關懷。媒介批評幫助人們洞察任何傳媒活動背后政治的、經(jīng)濟的、文化的異動,使社會大眾能夠看到現(xiàn)實的本質(zhì)和社會發(fā)展的規(guī)律。
媒介批評的視野需要不斷拓展,它不能僅僅局限于感性化的批評,要有開放的姿態(tài),將傳播學、文化學、社會學等學科知識融匯進來,形成跨界思考。既要有對傳媒現(xiàn)象的批評,也要有對傳媒文化影響人的深層次思辨。目前來看,對精神現(xiàn)象的反思更為迫切,因為當前社會的深層次變革正是精神生態(tài)的問題。
無論是批評實踐還是理論研究,媒介批評在我國傳媒領域還有更為廣闊的空間尚待拓展,還有更多的問題需要進行學理的爬梳與提升,我們以“媒介批評”專欄的形式、集結(jié)國內(nèi)外學者的理論思考或批評實踐,目的就是喚起業(yè)界和學界對媒介文化的充分關注,為優(yōu)化我國的媒介生態(tài)環(huán)境盡綿薄之力。
在此,需要特別指出的是:為了尊重作者的寫作習慣及語言表達方式,保護作者的隱私權,我們在編校過程中,盡可能不作改動,以保留文章的本真面貌。
(陳 龍)
大衛(wèi)·莫利在文章中討論了這樣一個問題,即媒介從來都不去描繪已有的空間,而是給人們制造一種空間,那么,這個依靠媒介技術建構(gòu)起來的空間對人們的影響是怎樣的呢?莫利以“家”為討論基點,分析了新媒介對人們的異化過程,通過分析媒介如何為人們建構(gòu)家的意義,他系統(tǒng)分析了媒介的漸進歸化過程,并以“聰明屋”為個案,揭示出數(shù)字化時代的社會問題,即媒介重置了公共領域與私人空間、全球化與本土化的疆界,媒介歸化最終導致人們空間錯位。
家;空間;媒介技術;家庭歸化;方位迷失
我們所賴以生存的電子傳播網(wǎng)絡正日益轉(zhuǎn)化為本土化、社區(qū)化的空間,這一趨勢漸漸成為我們的常態(tài)認知。在這種語境下,有種觀點一直為學術界所關注:我們需要發(fā)展出一種“方向迷失政治學”,這與我們周邊日益涌現(xiàn)的網(wǎng)絡電子產(chǎn)品的新程序有關[1],在這方面,我所關注的問題是,所有這一切都作用于媒介與家庭領域之間的關系,一般來說,表現(xiàn)在電子產(chǎn)品所產(chǎn)生的空間上特別明顯。
現(xiàn)在,家越來越少成為自我封閉的空間,正如扎格門特·鮑曼(Zygmunt Bauman)所論述的,越來越多地成為一個虛幻的空間。作為傳播的電子媒介,允許“遠之王國”飛速地闖入“近之王國”[2],媒介因此產(chǎn)生出心理效果,我們也許可以將其描述為“他處的家庭化”,這一過程好比好萊塢把全球城市的街道圖像傳遞給每一個人,而不需要他們身臨其境。媒介毫無疑問提供給我們大家一個二手的“全球化熟悉”感,但是我們應該記得,無論他們對影像熟悉到什么程度,對于大多數(shù)觀眾來說,他們“行動的世界”和他們實際的地理空間的移動也許仍然是非常有限的(這里我們也許會想起關于英國公民國內(nèi)旅行率的統(tǒng)計非常低,或者在一個大的范圍上說,曾經(jīng)離開過美國的美國公民來英國旅行的比率,也非常低)。
弗蘭克·莫里提(Franco Morriti)在他的著作中闡述了文學虛構(gòu)作品由地理決定敘事的可能性[3],循著他著作的引導,我關注特殊地理系統(tǒng)地如何制造不同類型事件;回到??碌闹鲝垼覀兊姆治霰仨毷羌扔小按蟮牡乩碚螌W戰(zhàn)略”,又有“小的棲息地策略”。我想說明,在這些方面,全球化和本土化過程是如何糾纏在一起的[4]。
為了弄清這些問題,我想借助轉(zhuǎn)引林恩·絲璧格(Lynn Spigel)的著述,回溯到雷蒙·威廉斯(Raymond Williams)的概念“移動私有化”,作為一種方式來理解絲璧格所說的“大眾制造的郊區(qū)”與“電視國土”的同時崛起[5]。絲璧格作出注解,至少在北美語境中,我們可以有效地理解家庭化理念的譜系學。在媒介滲透的世界里,通過各個時期的發(fā)展,在戰(zhàn)后——看到數(shù)字化的“聰明屋”的模式,(后來)提供了一個“認知空間”,在這樣一個空間里,我們得知,數(shù)字媒介技術如此徹底的超越公共與私人的區(qū)隔,以致我們一點也沒有必要真實地趕到某個地方去。在數(shù)字化的形式上,家本身可以被觀察到,不妨拿弗里利奧的術語來加以解釋,比如“最后的汽車”,其舒適性、安全性和穩(wěn)定性可以與瞬間的、數(shù)字化的飛往他處的可能性愉快地共存[6]。
這些進展心甘情愿地將他們自身轉(zhuǎn)借給了技術烏托邦的敘述。隨著家庭和私人空間日益與全球公共空間鏈接與重疊,地理與歷史是如此容易被超越以致令人難以置信。盡管如此,不管接下來會出現(xiàn)什么,我希望演示的兩種情況都能成為現(xiàn)實:巨大的變化正在發(fā)生——在飛馳的速度和多樣的方式中,家庭和公共的以及兩者彼此之間的關系將被重置,特別是相關去方位化和去領土化仍然與地理、歷史的復雜性和興衰變遷深深地糾纏在一起。在這種情況下,只有進一步關注那些特殊情況,我們才能精確描繪這些現(xiàn)象的特性。
聯(lián)想到許多關于我們這個時代新技術的改革功效的聲明,我們可能會明智地去實踐尤爾夫·漢訥茲(Ulf Hannerz)所稱的某些“不能令人興奮的警示”①尤爾夫·漢訥茲(Ulf Hannerz),《潮流、疆界與文化混血:跨國人類學關鍵詞》,該論文宣講于斯托克豪姆大學社會人類學系1996年10月召開的“潮流、疆界與文化混血研討會”。。在我們面前有兩個世界,一個是已知的所謂舊世界,在一定程度上伴隨著的是“過時的媒體”;另一個新世界是令人興奮的,我們每天端正地坐在其中,用手中的鼠標、遙控器忙碌地做一些事情。如果把這兩個世界進行比較毫無疑問是夸張的。我們清楚地知道,過去的媒介消費者從來都不是簡單被動的存在,而新媒介的用戶的大量活動常常與瑣碎的特性有關。
在其他功效方面,新的數(shù)字技術被鼓吹為向地理學“死亡”發(fā)出最后通牒的先驅(qū)。一個引人注目的范例是基地建在印度的電話呼叫中心的增長,因為這與低薪酬經(jīng)濟和高水平土著英語能力有關。該中心負責大量的顧客業(yè)務,為多種多樣的英國商務服務。在這些電話呼叫中心工作的員工,經(jīng)過了精心的培訓,展示給客戶純正英國化的成熟服務模式。這包括為方便英國顧客起見完全按英國時間運行,并且保持與英國新聞節(jié)目、肥皂劇和天氣預報節(jié)目同步,較好地使那些客戶進入相關“本土”條件的共鳴談話,從而掩蓋了兩個不同地理空間的文化差異。然而,把這些呼叫中心作為文化去領土化的案例加以解讀,那或許是大錯特錯了。他們不是產(chǎn)生在英國的土地上,但也不是產(chǎn)生在所謂的隨意某地——他們建立在他們所在的地方,因為正是遺留在印度背后的不列顛帝國的歷史,才形成了低薪經(jīng)濟與土著英語技能的特殊關聯(lián)。如果有人將假想中的后現(xiàn)代“去領土化”地理學,解讀為一種通過帝國主義歷史創(chuàng)造的第二手(或“陰影”的)地理學,我個人建議,它應該是寫得更加通俗易懂的。
除了這種電話呼叫中心在實踐中被這種文化地理學掩飾,我們知道,即便在賽博空間仍然有一種非常真實的地理學——通過查閱地圖能夠輕易地看到,在世界不同的地區(qū)每平方英里都有很密集的網(wǎng)絡鏈接。此外,作為研究基地設在哥本哈根的“全球化社會”項目,已經(jīng)顯示,“你在哪?”仍然是網(wǎng)絡聊天室最為常見的問題,像“你住哪?”——或者更進一步從技術的角度講,“你的聲音從哪里發(fā)出?”——常常被如此高的頻率提出,以至于建議生產(chǎn)一個持續(xù)的欲望,去將網(wǎng)絡世界那些未確定的方位“再領土化”為與生俱來的空間[7]。與我早前對印度電話呼叫中心按英國時間運轉(zhuǎn)的做法作出評價的同時,哥本哈根的研究者發(fā)現(xiàn)許多案例,他們把這些案例稱為“在網(wǎng)上作為空間和文化,像美國轉(zhuǎn)讓的那樣?!彼裕谛Ч?,美國(和美國時間)仍然提供認知的“在線真實”時空。廣播電視的出現(xiàn)意味著“我們”(無論是誰)現(xiàn)在生活在一個“總體化他處”,在那里我們無根無源,只有空氣和終點[8],除了這些觀點,我想提出來討論的是我們生活其中的地理方位,因我們知識和行動的可能性仍然會有非常真實的結(jié)論。
讓我接著來提幾個未來學的問題。從電報到電話再到互聯(lián)網(wǎng),其實人們早就期盼著通過改進傳播技術來促進彼此的交流和相互理解。正因如此,電報的功能被重新認識,近來有人將其重新描述為“維多利亞時代的互聯(lián)網(wǎng)”[9],認為電報開創(chuàng)了一個和平時代。這種烏托邦的幻想不僅把傳播模式的技術改善錯當成人際交往中理解力的提升,還會被認為是代表一種保守的懷舊主義,即通過技術性的手段去修復逝去的黃金時代的理想社會。
如果想避免上面所提到的烏托邦主義和保守主義的雙重危險,我們需要從歷史學的視角來看待這些爭論,這就引出了分期的問題。當然我們也需要一些指導方針。約翰·埃里斯(John Ellis)明確指出,在電視廣播領域有必要區(qū)別他所稱的“蕭條期”、“普及適用期”和當前的“富足而迷茫期”(如我們進入了一個多信道的傳播環(huán)境,這里充斥著遠程控制,時間轉(zhuǎn)換視頻,受眾碎片等)。[10]
為了闡述電視的家庭歸化功能,沿著絲碧格對于美國的研究成果,英國的蒂姆·奧沙利文(Tim O’Sullivan)和日本的吉見俊哉(Shunya Yoshimi)以電視功能演進為例,研究了電視的獲取在戰(zhàn)后消費文化的興起中起到的象征性作用[11]。正如吉見所指出的那樣,與洗衣機、電冰箱合稱為“三件神物”的電視,在這一時期日本消費文化中的重要性一樣,奧沙利文的一個回應者在回顧19世紀50年代英國的情形時,也提到“當一個家庭有了電視接收天線和一輛車,你就可以說他們的家庭裝備真正的‘到位’了?!?/p>
然而,如我們所知,戲劇以及進入家庭的電視和其他媒體的動力是錯綜復雜的。此外,為迎合傳統(tǒng)目的,即便是最新的技術也總是會家庭化。英國最受歡迎的一個網(wǎng)站叫做“朋友再聚”(Friends Re-U-nited),通過這個網(wǎng)站人們能夠找到學生時代的朋友,在歐洲的土耳其移民如今也創(chuàng)立了以促進包辦婚姻為目的的網(wǎng)站。顯然,在這里任何一種“傳統(tǒng)”靜態(tài)領域的觀念被新技術改造之后,都將毫無用處。更確切地說,我們所需要的是一種“動態(tài)”的傳統(tǒng)融入發(fā)展著的新技術之中的觀念,一如他們正在發(fā)展的。
前一段時間,穆德·拉雯(Maud Lavin)認為我們需要研究的是人們?nèi)绾闻c像廣播電視這樣的媒介一起生活,她稱這種情形為“親密歷史”。她描述其包含了“電視機如何逐步融入我們的家庭……以及我們?nèi)绾螄@電視機設計我們的空間,改變我們的習慣甚至是情緒。”[12]這也是關于我們的個人記憶如何圍繞媒介經(jīng)驗建立起來的問題。在這方面,我們可以用加斯頓·巴歇拉德(Gaston Bachelard)的分析打個比方,即房屋的材料結(jié)構(gòu)是如何提供一個編織著人們童年記憶的‘框架’的。但也許我們需要延伸這個比喻,去思索那個‘框架’如何擁有了一個就像材料結(jié)構(gòu)那樣的中介結(jié)構(gòu)[13]。
談起電視家庭歸化功能的漫長歷史,我們知道,電視最初是一個孤單的“陌生者”,從這個位置開始了它的發(fā)展歷程,它最初只被允許安置在客廳這種最公共的或者正式的空間,它逐漸倍增并且滲透進入我們家中更加私密的空間,電視現(xiàn)在被最新的個人媒體傳播系統(tǒng)所填補。正因為它們的便攜和小巧的外形,可以更加恰當?shù)谋欢x為“身體部分”。從這方面來看,電視機的歸化歷史并無特別之處。艾里索·弗倫(Eliseo Veron)和他法國同事用相似的路徑詳盡地分析了家庭中電話的發(fā)展歷程。當電話成倍增多時,就逐漸從走廊等公共空間進入到房子的其他房間[14]。再往前快進,當我們進入手機時代的時候,電話不僅僅達到了完全的個人化,像手表一樣成為人們的一個“身體部分”,而且實際上它已成為人們的虛擬地址,一種家的感覺的新體現(xiàn)。
在早些時候,西蒙·弗里斯(Simon Frith)清晰地指明了廣播技術在加強被其稱之為“爐邊的愉悅”[15]方面所扮演的歷史角色。他將這一過程描述為引起了家庭的再發(fā)現(xiàn),以及為家庭內(nèi)部的休閑活動提供了一個場所。當下的問題在于大眾媒體和私人交流技術的新形式的出現(xiàn),相對削弱了家庭生活的中心地位。這就需要我們知道如何讓新舊媒體共存并且更好地掌握與之相處的方法。
很顯然,在試圖理解我們?nèi)绾卫眉夹g生活和工作的過程中,我們應該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想象這些科技是確實需要的,并且單純地只是因為它的功能而使用它們。關于物質(zhì)消費的人類學研究的結(jié)論告訴我們這樣一個事實,超越它們的實際用途,傳媒技術同樣作為一個強有力的圖騰形象來運作,并且讓使用者對它們頂禮膜拜。這樣做是為了強調(diào)技術的象征性意義和實際功能的重要性。在這里我們可能可以很好地記住昂蒂娜·麗爾(Ondina Leal)對于電視機的象征意義的研究,她認為電視機是巴西貧民區(qū)中的現(xiàn)代性能指[16]。相反的,我們可以回憶起阿富汗的塔利班政府對這一觀點的深刻理解,他們將電視機掛在樹上,以此表達自己國家不要西化的有力象征。然而,這絕不是唯一一起在非本土地區(qū)的奇怪文化實踐。在英國,購買一臺高清電視機,廣告上會說,“你看得越少,你的水準越高”,這意味著無論電視機有沒有打開,重要的是這個電視機的買主已經(jīng)是一個地位有所區(qū)別的消費者了。
同樣地,手機的特殊款式(普通的,銀質(zhì)的,未經(jīng)裝飾的商務式的,或者是帶有個性化飾物和大衛(wèi)·貝克漢姆的垂飾的)或者是手機的個性化“彩鈴”,這些已經(jīng)傳達了手機所有者選擇它所體現(xiàn)的獨特的文化身份,并且它還作為一個強有力的體現(xiàn)其所有者社會聯(lián)系的能指發(fā)揮著作用。鮑曼論述道,在當下“流動的現(xiàn)代性”符號邏輯中,“(現(xiàn)在)流動性是力量的主要來源……現(xiàn)在正是越小、越輕、越方便攜帶意味著改進和‘進步’?!保?7]關于這一點,一個很好的例子是英國電視廣告中關于“sad”手機的,因為這款手機外表太大太笨拙難看而讓它的所有者尷尬,于是它就不能再被帶出門了。
各種各樣的移動性顯然是我們這里要分析的核心問題。在這一背景下,借助長途電話聯(lián)系,家庭從某種意義說是被延伸了,這種現(xiàn)象現(xiàn)在常??梢砸姷?,尤其是對那些經(jīng)常拿出薪水中的很大一部分用來打電話回家的移民來說,更是如此?,F(xiàn)在,這些新的國際電話網(wǎng)絡不僅可以使遠距離的人們保持聯(lián)系,而且有助于做決定的過程和積極地參與分散在各地的一家人的家庭生活[18]。
所有這一切都指向不同的途徑,在其中人們已經(jīng)適應了新科技,因為新的傳播科技有效地為他們提供了同時身處兩地的能力。正如凱文·羅賓斯(Kevin Robins)和阿蘇·阿克索(Asu Aksoy)所討論的那樣,在對倫敦的土耳其移民的研究中,這種在不同地方不斷遷移的能力,現(xiàn)在對許多移民來說是他們?nèi)粘I钪兴究找姂T的——正如他們經(jīng)常性的搬來搬去、一天中出現(xiàn)在不同的地點、在英國和土耳其電視頻道中、在本地、面對面交談和給遠方的朋友或親戚打長途電話。因此可以說,阿克索和羅賓斯是對雷蒙·威廉斯論述的糾正,他們認為我們必須認識到對很多人來說跨國文化是平常的,至少在其媒介化形式上是如此[19]。
然而,新技術不僅和移民的家庭生活有關。簡·英吉利-李琪(Jan English-Luech)和詹姆斯·弗里曼(James Freeman)關于“在硅谷的家庭”的研究提供了一副場景:在那里新的電子溝通模式已經(jīng)成為家庭生活的一個基礎設施[20]。他們表示,在那些忙碌的、雙職工中產(chǎn)階級家庭中尤其能體現(xiàn)這一點,他們嚴格按既定計劃生活,父母不得不在工作和家庭頻繁的矛盾與沖突的需求中做好平衡。在這種情形下,不論是在走路,或者打電話,寫留言,發(fā)郵件,家庭成員每天都要商量:父母誰去接、從哪個地方出發(fā)去接、在什么時候、從孩子們的課后活動俱樂部接哪個孩子。當他們到家的時候,孩子們會一口氣說上很多第二天要參與的活動,此時他們的父母會盡職的在掌上電腦中輸入這些信息,然后動身出門前,檢查是否與他們第二天其他的約談安排有沖突,并且對孩子們確認第二天午后接送的地點和時間。如今是一個這樣的世界:實際上父母需要承擔一些照顧孩子的責任,他們處在一個可以通過電子方式和孩子溝通的時代(以一條短信來歡迎他們回家,并且期望他們過了“快樂的一天”),而如今稱職的父母就是如此。
正如我們所知,在人口統(tǒng)計學變化的影響下,相對于所有的意識形態(tài)中心來說,西方小家庭(僅由父母和子女組成)的數(shù)目迅速地減少?,F(xiàn)在已經(jīng)不太可能(或者更加在根本上重要的)去解決哪個是雞哪個是蛋的問題,但是我們必須想出一個分析的模式來清楚地表述在快速增長的個性化媒介傳遞系統(tǒng)的影響下這些家庭人口統(tǒng)計數(shù)字上的變化??梢源_定的是,在英國,現(xiàn)在這種“多畫面的”家庭是一種標準,它深刻影響著人們的家庭生活。許多人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家庭內(nèi)部碎片化的證據(jù),例如,各個家庭成員連續(xù)的“放牧”式的以微波爐加熱的食物為三餐的這種趨勢已經(jīng)取代了許多家庭共享式的“家庭聚餐”。有人可能也會說一種技術,就像隨身聽一樣,從本質(zhì)上講是自我中心的,或者用斯蒂芬·貝利(Stephen Bayley)的話來說,(隨身聽)是一個“討厭鬼”(sod-you)機器,因為它切斷了你與他人發(fā)生互動聯(lián)系可能[21]。
在這里討論的中心是當代碎片化——個性化問題——包括受眾以及服務于受眾的媒介技術個性化。
現(xiàn)在讓我們回到未來這一問題上,如今常常過多地被用技術的概念加以定義。對于大多數(shù)人來講,如果未來代表著某種麻煩領域,那么這種“麻煩”多數(shù)體現(xiàn)為信息科技形式或產(chǎn)生在信息科技形式之中。于是問題就在于如何將這一領域“自然化”并家庭化,從而使其更容易被這一領域的人管理。許多年前,赫爾曼·保希格納(Herman Bausigner)曾提過日常生活是怎樣變成他稱之為“無所不在的科技化”[22]。如果這一系列發(fā)展迅速的科學技術已經(jīng)得到自然化,在現(xiàn)實中或者是心理在家庭領域隱性變現(xiàn)出,那么我們就有必要理解這一過程是怎樣產(chǎn)生的。
但是,這不是人們怎樣適應“在家”使用房屋中的媒介科技的問題。在我先前講到的關于加利福尼亞人的案例中,他們曾經(jīng)用媒介技術來協(xié)調(diào)他們活動,現(xiàn)在實際上變成了他們生活的基礎設施。隨著“電子夢中之家”的出現(xiàn)——無論是絲璧格在她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早期版本所描述的,還是像菲昂娜·阿?。‵iona Allon)所描述的比爾·蓋茨自己擁有的“全連線”室內(nèi)天堂,我們現(xiàn)在到達了一個新情境——與其說電子技術家庭化,不如說現(xiàn)在家庭領域本身已經(jīng)媒介化了。根據(jù)這種家庭觀,媒介技術不再僅僅是生活的某種補充,更是當下家的形式建構(gòu)[23]。
在以上的論述中,我主要講了媒體逐步家庭化的故事并用“智能屋”作為故事的高潮。而這個家的本身就是由建構(gòu)它的媒介技術所界定的。但是,或許我們現(xiàn)在要面對的是一個完全不同的故事開頭,它的敘述順序是相反的,指向的是媒介的去家庭化和家庭化的脫序。
就像吉見俊哉所說的那樣,在日本等許多國家,電視機原本用來作為公共媒介,后來卻漸漸進入了家庭[24]。但是,再后來,正如安娜·麥卡錫(Anna Mc-Carthy)在“被電視包圍的世界”[25]研究項目中所記錄的那樣,電視機變得無處不在——酒店、餐廳、自助洗衣店、商店、機場都能見到電視機。公共空間迅速地被廣告話語和商業(yè)信息殖民化。在這一背景下,區(qū)分誰是媒體受眾的傳統(tǒng)劃分也許已經(jīng)過時,實際上,無論何時何地,我們現(xiàn)在全都是某種媒介的對象。
然而,這一問題還有另外一個思考維度。正如我前面討論過的那樣,如果隨身聽是一項能夠讓使用者將公共空間私人化的技術,那么移動電話則毫無疑問是正在私人化或“個人化”的技術。顯而易見地,這種技術讓家的概念發(fā)生脫序,它讓用戶,就像廣告活動所說的那樣“帶上你的網(wǎng)絡走遍天下”。然而,與隨身聽相同,移動電話也會將用戶和他實際所在的地理空間隔離。用戶們常常忽視了周圍的人們,而跟千里之外的人聯(lián)系。從這一層面上來講,移動電話的功能不僅相當于是用戶們的心理繭殼,而且更是一種移動的“有門衛(wèi)的社區(qū)”。
人們總是想當然的認為這些電話主要是用來超越空間距離的,但是我們知道,世界上大部分的電子郵件是在同一大樓里工作的人們之間相互傳遞的。移動電話也常常被以違反直覺的方式使用著——并不是更多地超越空間以在同一空間中建立平行傳播網(wǎng)絡(比如英國的小學生們用手機發(fā)秘密文本的短信)。眾所周知,移動電話技術以多種方式干擾了公共領域,這確實讓人著迷,這一話題現(xiàn)在掀起了一系列關于傳播“規(guī)范”問題的全新討論。然而,情況遠比一個簡單的規(guī)范問題要棘手的多。
移動電話也被描述為能夠促成了新型閑蕩者(flaneur,歐洲社會學著作中描述的一種類型的市民——譯者)的出現(xiàn),這個更為“移動”的閑蕩者就是舊閑蕩者的繼承人——“電話閑蕩者”(phoneur)[26]。但正如我之前所提到的,和許多聊天室交談的情形一樣,手機對話的第一個問題往往是:“你在哪兒?”(回答:“我在列車上,我被堵在路上了,等會兒就到?!保┛磥砭嚯x顯得不那么重要了。其中重要的是,科技提供了無休止的對我們所處方位和移動軌跡的焦慮和批評。或許我們可以進一步地說,和其他設備相比,手機是一種用來處理我們新的移動生活產(chǎn)生的距離問題的一種裝置,這種裝置也被用來處理情感“無法聯(lián)系”這類象征性地理空間問題[27]。
在這種關聯(lián)之下,替默·空珀瑪(Timo Kopomaa)認為手機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當下文化中占據(jù)了相當重要的地位。對于很多人來說,手機輕巧和便于攜帶的迷人魅力“使得一切盡在掌控之中”[28]。不過也有一個無關痛癢的缺點——但仍然值得關注,考察手機在當代英國文化中象征性重大意義的標志是:到1999年底手機已經(jīng)取代了雨傘,成為人們平時最容易遺忘在地鐵上的私人物品,這很有趣。由于在快速行駛的地鐵上沒有穩(wěn)定的網(wǎng)絡信號,不少人拿著手機覺得很不方便,所以導致丟失。或者那時他們根本不為特定用途而使用手機,僅僅是玩最基本的游戲打發(fā)時間[29]。
從理論上說,地理學家易富團(Yi Fu-Tuan)將對話(對于事件和問題本質(zhì)的討論——一種關于“宇宙”的話語)和聊天(分享閑言碎語式,主要目的是為了維系群體內(nèi)部團結(jié),易富團將其稱之為“爐邊話語”)區(qū)分開來[30]。與易富團的觀點不同,湯林森認為大多數(shù)“手機談話”的話語可以被劃歸為一種寒暄或是體態(tài)語式的交流,這主要和維系正常的人際交往有關,而并非分享重要信息的談話[31]。在這些話語類型中,手機所做的一項工作是用這樣的“爐邊話語”填充公共領域,同時允許我們帶著象征性的“家”走遍天下,正如龜馱著自己的殼一樣。在這個層面上,湯林森在《快捷通道》中認為,如果我們把這些高科技產(chǎn)品作為擴展自己文化視野的工具,那我們有可能會被誤導。其實,我們應該把它看做是公眾用于維持個人安全感和地域間聯(lián)系,用于融入文化潮流和去領土化之間的、不太完美的工具比較妥當。現(xiàn)在我們發(fā)現(xiàn)我們自身處在這樣一個世界:我們都是一個個媒介的受眾,基本上每時每刻都是如此。經(jīng)過長時間的媒體馴化,電視和其他媒介已經(jīng)走出了家庭,用新的方式對公共領域進行再殖民化。如果家庭都日益被科技武裝,那么看起來規(guī)馴的家庭生活也已經(jīng)脫序。或者,也許正如我之前所說的——已經(jīng)“體現(xiàn)”為一種新的移動技術范疇。在這樣的語境下,當我們在由隨身聽和移動電話的龜殼保護下的公共領域漫步時,應該重溫一下海德格爾的問題,即生活在一種“沒有距離”的文化中意味著什么?并追問一句:“我們現(xiàn)在在哪里? 又要到哪里去?”[32]
[1]拉里·格羅斯伯格.文化空間:空間的權力[M]//易安·錢布斯,莉迪亞·科蒂.后殖民問題:同樣的天空不同樣的地平線,London:Routledge,1995: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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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mesticating Dislocation in a World of“New”Technology——A Criticism of Media Sociology
David Morloyl(UK),CHEN Long(trans)
(Goldlsmith’s College,University of London,London SE14 6NW,UK;Communication College,Soochow University,Suzhou 215021,China)
Media do not simply portray places that already exist:they actually produce them.In exploring how people experience‘places’through media technologies,David Morley examined how media construct the meanings of home,he focused on the process of the gradual domestication of the media,and took the‘smart house’as a case in the digital media era to analyze the social problem.Tracing how media reconfigure the boundaries between public and private and between global and local,Morley pointed out,if the domestic home is now becoming an increasingly technological artifact,it also seems that domesticity itself has now been‘dislocated’.
home;space;media technology;domestication;dislocation
(責任編輯 李雪楓)
G209
A
1000-5935(2011)02-0058-07
2011-01-19
大衛(wèi)·莫利,英國伯明翰學派著名學者,倫敦大學金匠學院媒介與傳播系教授,主要從事媒介文化研究;
陳 龍,蘇州大學傳媒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媒介文化研究。
① 本文發(fā)表于美國明尼蘇達大學出版社2010年出版的《電子化的他處:媒介、技術與社會空間體驗》專輯,征得作者同意,譯成中文以饗讀者。
·歷史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