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 琰，譚劍翔

(1.雙峰縣中醫(yī)院，湖南雙峰417700;2.雙峰縣文物局，湖南 雙峰417700)

曾侯劉太夫人小傳

謝 琰1，譚劍翔2

(1.雙峰縣中醫(yī)院，湖南雙峰417700;2.雙峰縣文物局，湖南 雙峰417700)

咸豐九年(1859年)九月二十六日，正是秋高氣爽，稻浪翻金的豐收時節(jié)，依山傍水的曾府黃金堂一改往日的靜穆而張燈結彩，熱鬧非凡。隨著一陣陣歡快而喜慶的嗩吶、喇叭聲漸漸飄近，一頂火紅的花轎在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抬進了黃金堂。賓客如云，炮畢禮罷，坐在堂上的歐陽夫人看著一對新人如天造地設不禁喜上眉梢。

新人正是日后在大清外交領域為國一洗奇恥的曾紀澤與其新娶的繼配夫人劉氏。劉氏，原湘鄉(xiāng)縣四十都樂善里(今婁底市婁星區(qū)茶園鎮(zhèn))人，生于清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正月初九日，其父是曾國藩同鄉(xiāng)密友湘軍高參、陜西巡撫劉蓉，他也是清桐城派古文家，學識淵博，視野開闊。

劉氏自幼聰慧好學，很得父親喜愛，她在父親的影響下，接受了良好的啟蒙教育，不但熟讀詩書，知書達理，還養(yǎng)成了一種勤勞節(jié)儉的習性。

咸豐七年(1857年)，劉氏已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盡管求婚說媒者應不暇接，但劉蓉未曾許肯。此時恰逢曾國藩奔父喪返家，劉蓉數次往返荷葉，對曾國藩之父于是年二月初四過世，其兒媳賀氏又于六月初八日因難產早逝，深表同情，競主動將自己的女兒許作曾紀澤的繼配夫人。咸豐八年(1858年)，曾紀澤由彭玉麟、唐義渠為媒，于七月初六日在湖北軍營正式定庚。咸豐九年(1859年)七月，曾國藩在江西軍營派專人送回銀100兩，“為紀澤婚事之用”，并在家書中叮囑:“吾家仕宦之家，凡辦喜事，財務不可太豐，禮儀不可太簡。”九月十六日劉氏與曾紀澤在荷葉黃金堂成婚，時劉氏十九歲。

雖是父母之約，媒妁之言，一對彼此未曾謀面的新人，婚后卻是相敬如賓，伉儷情深。劉氏嫁入曾家后，嚴守“勤敬”二字，孝敬長輩，對朋友和隨侍左右的人，都努力做到以“誠”“恕”二字待人，以德報怨，很得歐陽太夫人的喜歡。十月十四日，曾國藩接紀澤信，知喜事順利，非常高興，回信:“知喜事完畢，新婦能得爾母之歡，是即家庭之福。”

咸豐十年(1860年)，曾紀澤離開黃金堂，赴江西軍營曾國藩身邊鍛煉，這對新婚燕爾的夫妻不得不長期分居。年輕的劉氏不僅在家悉心照顧婆婆、小叔及幾個小姑，并且辛勤操勞家務，下廚燒灶，紡紗織布，樣樣親躬，不到夜半時不會歇息。四月，曾國藩賞加兵部尚書銜，報子到家報喜，歐陽太夫人無以為賞，劉氏見婆婆為難挺身而出，將自己的嫁妝拿去典當后分賞報子。劉氏賢惠及治家之才，一時在荷葉士大夫家廣為傳誦。

同治三年(1864年)六月，湘軍攻陷太平天國首都后，劉氏終于有機會去南京與丈夫團聚，雖身居侯府，也隨身帶著紡車，“夜治木棉，聲達戶外”。其小孩的鞋子衣服等大都是劉氏親手所制。

同治七年(1868年)十一月，曾國藩奉命調直隸總督，歐陽太夫人因病暫居寧署。曾紀澤夫婦留在母親身邊侍候。劉氏總是親調羹湯侍奉婆婆，閑暇時親自指導家族中小孩讀書，還為滿姑曾紀芬講讀《綱鑒易知錄》。

同治十一年(1872年)春，曾國藩與世長辭，劉氏與曾紀澤扶柩回籍，住長沙黃泥段“曾宅”。作為長子的曾紀澤繼承了其父的爵位，已貴為侯夫人的劉氏并沒有如其他貴夫人一般養(yǎng)尊處優(yōu)。她秉承曾氏家訓，勤勉持家，凡事親力親為，不論在富厚堂、兩江總督府還是長沙曾宅，雖雇有女仆，但她依然親自洗衣漿衫，燒茶煮飯，生活十分儉樸。

曾紀澤體質素弱，公務繁忙，時?；疾?，劉氏細心照料，體貼入微，相夫教子十分用心。除悉心管理好家務，積極支持曾紀澤研究學問之外，自己也在曾紀澤影響下堅持學習英語，手中常備英文字典，每天常讀不懈。夫婦倆人常常是清茶一杯，靜坐一室，誦讀英語，唱和詩文，領略做學問的樂趣。

光緒二年(1876年)冬，劉氏與丈夫離開長沙黃泥段“曾宅”入京。由于曾紀澤學貫中西，且為人厚重，性格堅毅，處事精明果斷，被任命為駐英法大使。

光緒四年(1878年)九月初四，劉氏與丈夫離京，從上海乘阿馬松號經歷了可怕的颶風駭浪，暈船嘔吐，飄洋過海來到法國。后來曾紀澤作了一首題為《睡起》的詩中用“萬國身經奇世界，半生目擊小滄桑。”的詩句來感慨自己出使英法的經歷。作為公使夫人劉氏不僅堅持中方傳統(tǒng)，還努力學習西方外交禮儀，并開始刻苦攻讀法語。與這些國家君王和王后見面，言辭舉止十分得體，不僅如此，在丈夫考慮不周時，也能予以協助。呂海寰撰文并書的劉侯太夫人墓志銘記載:“居海八九年，博識多聞，諳習語言文字，燕見各國君后，受旨進退無紊于儀容，間出議論以佐惠敏所不逮。西人皆稱之益知。”

曾紀澤身兼英、法兩國公使之職，常往返于英、法都城倫敦和巴黎之間，也到英法兩國諸多地方。出使英國時，英國剛剛興起“手工賽會”。手工賽會是當時英國上層婦女集會形式之一，凡有婦女親手制造的物件，薈萃在一處，叫人批評比賽，好的就把金錢投下，算個賞彩。到散會時，大家比較誰得的金錢多，誰就是第一。劉侯夫人，當時結交很廣。一天，英國外交部送來一封公函，請夫人參加手工賽會。曾紀澤怕夫人無所準備，在賽會上落敗反傷國體，打算拒絕邀請。此時劉氏在旁笑吟吟地勸曾紀澤應下，并胸有成竹地許諾不辱沒國體。眼看會期將到，曾紀澤卻不見夫人有絲毫準備，仍像平日一樣教兒伺弄家務，做得跟沒事人兒一樣，不由得心中干著急。到了賽會的那天，曾紀澤清早起來，卻不見了夫人，知道已經赴會去了，連忙坐了馬車，趕到會場，只見會場中人山人海，異常熱鬧。場上陳列著有錦繡的，有金銀的，五光十色，目眩神迷，頓時嚇得出神。四處找夫人，一時慌了，竟找不著。只聽得一片喝彩聲、拍掌聲，從會場門首第一個桌子邊發(fā)出?；仡^一看，門前一張紫檀根雕茶幾上一沉香爐裊裊生香，夫人發(fā)髻低垂，身著青蓮紗繡折枝花蝶大鑲邊加套袖氅衣，神態(tài)嫻雅，手持一把古香古色的曼生壺，玉腕飛動一線清泉勻稱地注在幾個青花小茶盞中，賞茗、溫壺、燙盞、沖茶如行云流水一氣呵成，優(yōu)雅到極致。潔白瑩透茶盞漾著淺碧的茶湯，中有翠綠的嫩芽舒展沉浮，三起三落后片片嫩葉在杯底如針肅立，霎時把一群金發(fā)碧眼高鼻深目的西方名士淑媛看呆了。時逢暑天，會場人群如織，往來賓客已汗下如雨，煩渴得不得了，只見劉侯夫人款款起身，將茶送至觀賞者品嘗，未曾入口一縷泌人心脾的清香已令圍觀者心曠神怡，品者只覺是甘露入喉回味無窮。頓時金錢如雨點般落在夫人桌前。直到會散，把金錢匯算起來，劉侯夫人竟得了第二。曾侯心中得意無比，覺臉上添了無數的光彩。無怪外國人要佩服她!以致朝廷上下皆傳頌“惠敏內助得人也”。

曾紀澤雖然外表隨和，體格羸弱，但性格和膽略都極穩(wěn)而卓越。后又兼充駐俄公使，與沙俄談判修改《里瓦幾亞條約》，經過艱難曲折的斗爭，簽訂了中俄《伊犁條約》，收回了伊犁南境特克斯河地區(qū)部分中國領土。在此期間曾紀澤看到西方國家在公共禮儀場合上演奏國歌，甚為羨慕和感動。他覺得中國也應當有自己的國歌，于是上奏朝廷，呈上自己擬就的《國樂草案》。劉侯夫人憑借自己對音律的了解，幫助曾紀澤創(chuàng)作了中國歷史上第一首國樂，初名《華祝頌》，后定名為《普天樂》。雖沒有得到朝廷的批準，不過當時在海外已被當作國歌來演奏。

光緒十二年(1886年)底，曾紀澤從歐洲回到北京。此時曾紀澤雖然只有47歲，但是離國赴歐8年，他日夜焦心長慮，為國操勞，不僅兩鬢過早染上白發(fā)，且疾病纏身。盡管如此，他回國后深恐所受皇恩深重，無以報答，每天勤奮不倦地工作。清朝廷先任命他為“海軍衙門幫辦大臣”，協助處理有關海軍事務，后又任命為“總理各國事務大臣”，“戶部右侍郎兼管錢堂事務”及“戶部三庫大臣”等要職，后來又兼“刑部侍郎”，管理同文館。因他兼職多，工作繁重，心理承受壓力很大，最后竟因感冒身患傷寒，一病不起，卒于光緒十六年(1890年)閏二月二十三日，享年51歲。謚惠敏。丈夫的離世讓劉氏“哀慟逾禮，幾不欲生?！眲⑹稀胺鲨涯蠚w”，一連數十日，為丈夫喪事操勞，“血氣衰耗”，若不是念及子女需要母親的呵護教養(yǎng)，只怕會以身相隨了。

劉侯夫人與曾紀澤一生感情篤厚，夫婦和順，兩人共生育了3子3女，清同治十年(1871年)正月十八日，劉氏在金陵兩江總督署中生下第一子，取名廣銘，乳名同兒，夫婦倆異常疼惜，不料未出半年，此兒即得重病，一連腹瀉20多天，不管如何延醫(yī)問藥都不見好，而且每況愈下，至七月二十三日夭亡。這對曾紀澤夫婦打擊巨大，劉氏幾乎是天天以淚洗面，到了茶飯不思的地步。曾紀鴻夫婦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十分同情兄嫂，便將自己同廣銘差不多同時生的的兒子廣銓過繼給曾紀澤夫婦。到同治十二(1873年)年劉氏又生了兒子廣鑾，后來在光緒五年(1879年)夫婦居倫敦時有了兒子廣鐊。這個在異邦呱呱落地的小生命又聰明又可愛，可惜在歸國前小廣鐊患了腸癰，動外科手術后刀口愈合不好，隨父母回國途中一路顛簸，到上海時病情惡化，于光緒十三年(1887年)二月不治而亡。在生兒子廣銘前，劉氏為曾紀澤生過3個女兒，長女廣璇，次女廣珣，三女乾秀。乾秀于同治八年(1869年)殤亡，時僅3歲。子女的夭折亡故給紀澤夫婦心靈上留下了很大的創(chuàng)傷。

曾紀澤故去，劉氏強忍悲痛，全力教導兒孫讀書。她知識廣博，思想開明，具有遠見，規(guī)定兒孫輩學習的課程，除了經史外，還有算術、音樂、書畫、外文，并為他們聘請過英文教師。讓曾國藩親手訂的家規(guī)，良好家風都得到了傳承。不論社會和環(huán)境如何變化，曾氏子孫謹守家規(guī)，形成了人才輩出、興旺發(fā)達的局面。

她常常借用“有錢有酒款遠親，火燒盜搶喊四鄰”來警示后輩善待親鄰，否則家里遇有急難，就會無人相幫。善待鄰里，惠及他人，從不計較得失。一些人向她借錢，她都盡量給予支持。雖然其中也有不值得同情的人，但劉侯夫人認為多數是經濟確有困難的，因此，從不索還，有些困難的人來還帳時，她還要退還給人家，表示不要再還。

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劉氏病逝，誥封一品侯太夫人。一代名媛悄然逝去，淹沒在歷史的灰燼中，她的才學和美好德行操守堪為女性楷模，然而在那個風雨飄搖的時代，這位不平凡的女性卻沒有留下一個完整的名字供后人憑吊。

2011－07－08.

謝琰(1980—)，女，湖南雙峰人，雙峰縣中醫(yī)院醫(yī)師，研究方向:曾氏家族。

(責任編校: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