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曉燕
(黑龍江省社會科學院 歷史研究所,黑龍江 哈爾濱 150018)
東北淪陷史研究作為一個大課題,可以說是從1986年正式啟動的,大體上經(jīng)歷了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從1986年到2002年。1984年年末,中央黨史研究室領導在聽取東北抗日聯(lián)軍史總編室的匯報后提出:“幾年來三省同志編書協(xié)作得很好,在編完東北抗聯(lián)史,三省同志應繼續(xù)努力,共同編寫《東北地方史》(民主革命部分)和《東北淪亡史》?!苯?jīng)遼、吉、黑三省省委同意,成立了《東北淪陷十四年史》編纂委員會,以吉林省委書記于林為主任委員、遼寧省委書記李荒、黑龍江省委書記李劍白為副主任委員。1986年10月7日至9日,在中央黨史研究室領導同志親臨指導下,在長春召開了《東北淪陷十四年史》編纂委員會成立大會。編委會下設總編室(設在長春),東北三省史學工作者分別組成的遼、吉、黑編寫組,共同開展《東北淪陷十四年史》的研究和編纂工作。
研究和編纂經(jīng)費列入財政預算,分別由三省財政按年度直接劃撥,出版經(jīng)費另行撥給,??顚S谩T谌∈∥腿焕蠒浀闹苯宇I導下,在中央黨史研究室的指導下,東北三省編寫組團結合作,對東北淪陷史的政治、經(jīng)濟、軍事、文化、社會等各個領域進行了全面、深入、系統(tǒng)的研究,取得了顯著成績,在國內(nèi)外產(chǎn)生了一定影響。
1.編撰、出版了一批學術專著。1991年和1995年,兩批共出版專著26種32冊,約1400萬字。1996年至2002年,又出版了23冊。其中步平等主編的《中國東北淪陷十四年史綱要》(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1年)、趙冬暉等主編的《苦難與斗爭十四年》(上、中、下,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5年)、王希亮著《日本對中國東北的政治統(tǒng)治》(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91年)等著作具有較高的學術價值,成為東北淪陷史專業(yè)研究生教材;翻譯日本滿洲國史編纂刊行會編《滿洲國史》總論、分論共三冊,200萬字,是該領域研究的重要資料;編輯出版了《東北淪陷十四年史論文集》三輯、《中國東北淪陷史論著資料目錄》、《東北抗日救亡運動資料》等。
2.做了大量的基礎資料工作。三省編寫組分別建立了資料室,征集、復印、購買圖書、報刊、檔案資料。還有一批縮微膠卷、光盤資料。為研究工作提供了很大的方便。
3.創(chuàng)刊了《東北淪陷史研究》學術刊物。為了進一步促進東北淪陷史的研究,特別是針對日本右翼勢力美化侵略戰(zhàn)爭的翻案活動,編委會三位老書記提出東北淪陷史研究工作,要貫徹江澤民同志關于“還是要多做日本人民的工作”的指示,團結日本“左派”、爭取中間派,批判日本右翼勢力的“皇國史觀”。經(jīng)報請三省省委同意,由三省編寫組共同出資,于1996年年末創(chuàng)刊了周期短、針對現(xiàn)實并能夠及時反映最新研究成果的《東北淪陷史研究》雜志。到2004年春,共計出刊30期,每期均報送中央、三省領導和有關部門。本刊雖為內(nèi)部發(fā)行,但受到國內(nèi)外的注目和好評。
4.培養(yǎng)鍛煉出一支研究東北淪陷史的專家隊伍。編委會與總編室成立以來,在三省建立了編寫組(設在黑龍江省社會科學院)。河北省積極配合,在承德市成立了編寫組。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黨史研究室指示東四盟市配合開展偽滿興安四省的歷史研究。此外,還有東北高等院校、博物院、黨史研究室等十幾個單位40余人也參加研究,連同檔案、資料、翻譯人員,總共有100余人的編研隊伍。這支隊伍經(jīng)過十幾年的研究實踐,形成了在年齡上老中青,在職稱上高中初相結合的研究隊伍,其中一些研究者精通日語,能夠與日本方面進行直接交流。
5.積極開展學術交流活動。編委會和總編室先后組織多次大、中、小型學術研討會,并與日本“左”翼學術團體共同開展了以“近代日本與中國東北”為中心課題的學術研討、交流活動,共同揭露日本軍國主義侵略行經(jīng)。積極參與以中日關系史為中心課題的國際研討會議。通過對外學術交流,與日本、韓國、美國以及港、臺地區(qū)的一大批專家、學者和團體建立了聯(lián)系,促進了對東北淪陷史的研究工作。
第二階段:2002年到2006年。2002年6月,胡錦濤同志就東北淪陷史的工作做出了“此事意義重大,建議請三省繼續(xù)進行工作”的重要批示。同年8月,為貫徹中央的批示,在長春召開了《東北抗日聯(lián)軍史》編纂工作會議,就貫徹中央批示以及東北淪陷史的編研工作進行部署。會議明確東北三省進一步分工合作,推進東北淪陷史研究,按時完成中央交辦的東北淪陷史的編研任務。
這一階段在東北淪陷史的各項專題研究方面成果斐然。雖然《東北淪陷史研究》刊物由于經(jīng)費不足被迫停刊,失去了研究者發(fā)表論文和聯(lián)系國內(nèi)外學者、團體的媒介。但是在前段研究的基礎上,黑龍江省編寫組推出了《日本侵華新罪證系列叢書》——《細菌戰(zhàn)》、《化學戰(zhàn)》、《殘害勞工》、《東寧要塞》,楊玉林等著《日本關東軍憲兵隊“特別輸送”追蹤》、孫玉玲主編《偽滿社會實相》等,呈研究范圍擴大,專題研究深入的趨勢。
第三階段:從2006年2月起,由吉林省重新啟動《東北淪陷史》的編纂工作。2006年2月22日,中央黨史研究室領導谷安林、黃小同同志在聽取劉殿明同志關于《東北淪陷史》編纂情況匯報后的談話,確定了《東北淪陷史》編纂的新思路。即“化整為零,分卷編纂;橫向分卷,縱向敘述;三省分工,各負其責;漸次展開,分期出版”。具體的做法就是將《東北淪陷史》的編纂確定為一部“綜合卷”即《東北淪陷史》(正本)以及若干部分卷,分卷內(nèi)含若干分冊。為此,確定首先啟動“綜合卷”的《東北淪陷史》即正本,以吉林原“東北淪陷十四年史編委會”為主體,聘請遼寧、黑龍江部分研究者參加。
2006年7月,在長春首次召開課題組全體成員會議,就課題組成員組成、分工、科研經(jīng)費以及編纂規(guī)劃等進行部署,中央黨史研究室李蓉同志出席會議并進行指導。與會人員還著重對編纂《東北淪陷史》綜合卷緊迫性以及重要歷史問題的認識,取得了共識。編撰者以高度使命感和政治責任感參與“綜合卷”的編纂工作,經(jīng)過近一年的擬訂、研討,確定了《東北淪陷史》的編纂方案和大綱。2009年6月基本完成初稿,由總編室進行修改和總纂、定稿、送審;預計于2011年“九一八”事變80周年之前正式出版。
東北地區(qū)從1931—1945年經(jīng)歷了長達14年的淪陷時期。這期間,日本把東北作為侵略中國的戰(zhàn)略基地,不斷強化對偽滿洲國的殖民統(tǒng)治,大肆掠奪森林、礦產(chǎn)資源;進行大量移民“開拓”;強制勞工修筑軍事工事,在東北邊境地區(qū)修筑軍事要塞;尤其應該指出的是,黑龍江省是日軍731細菌部隊、561毒氣部隊的大本營,日本違背國際公約在中國進行細菌戰(zhàn)、毒氣戰(zhàn)實驗,并在戰(zhàn)后遺棄化學武器,使中國人民飽受災難,東北地區(qū)是主要受害地區(qū),戰(zhàn)后多次發(fā)生日遺化武傷害事件,2003年齊齊哈爾的“8.4”毒氣傷害事件就是典型的例子。
戰(zhàn)爭雖然過去65年了,但是戰(zhàn)爭的遺跡、遺物,當年的勞工、慰安婦,細菌、化學武器受害者,知情人等還有些健在,為進行實證性研究提供了可能。在“東北十四年史編委會”領導下,各省學者在淪陷史研究中注重實地考察和訪問,表現(xiàn)了鮮明的實證性研究特征。
1992年6月27日—7月7日,黑龍江省社科院歷史所組織東北三省專家學者先后赴大慶、齊齊哈爾、黑河、孫吳等地,對黑龍江日軍侵華遺跡進行全面考察。此后又分專題進行,搜集了大量第一手資料,取得了豐碩的科研成果。
1.侵華日軍邊境要塞問題(強制勞工、慰安婦)
“九一八”事變后,日本用武力占領了中國東北。在實現(xiàn)了對中國東北的領土野心后,日本把侵略目標指向蘇聯(lián)。在東北邊境建立17個軍事要塞:即琿春(五家子)、東寧、綏芬河、鹿鳴臺、觀月臺、虎頭、廟嶺、半截河、霍爾莫津、黑河、璦琿、法別拉、富錦、鳳翔、海拉爾、烏奴耳、阿爾山要塞。由于這方面文獻資料較少,實地考察與實證研究起了重要作用。
東寧要塞在黑龍江省東南部,東寧縣境內(nèi)。作為關東軍第一國境守備陣地其規(guī)模巨大,有永久性陣地7處,重要部位為混凝土結構的陣地45處,其他陣地3處。通過與東寧縣文史工作者多次共同考察,利用大量日文史料,結合實地踏察,并且對當年日軍強征的勞工、隨軍慰安婦進行走訪。黑龍江省社科院與東寧縣文管會合作進行調查,出版了《東寧要塞》(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2年6月)一書,系統(tǒng)揭露了日本侵略東寧、修筑軍事要塞的本來面目。現(xiàn)在建立要塞紀念館進行文物陳列,供人們參觀。
北部邊境正面有黑河要塞和孫吳的勝山要塞。勝山要塞在孫吳縣城東北約40公里的山里,工事隱沒在樹叢中,雖然已經(jīng)被炸毀,但仍能看出當年的規(guī)模和威力。1945年8月,當蘇聯(lián)紅軍突然向日本關東軍發(fā)起攻擊時,守衛(wèi)在“滿”蘇國境的日本軍隊在大部分地方一觸即潰,只在少數(shù)幾個地方發(fā)生了激烈的戰(zhàn)斗,勝山就是其中之一。孫吳當?shù)匚氖饭ぷ髡咻^早進行了考察研究,我們與之合作,聘請他們?yōu)樘匮芯繂T?,F(xiàn)在孫吳勝山要塞已經(jīng)全面開發(fā),有侵華日軍罪證陳列館向游人開放展覽。黑河要塞目前還沒有得到清理和開發(fā)。
從1997年開始,與日本“關東軍國境要塞遺跡研究會(菊池實)”合作進行日軍要塞考察,以東部虎林縣的虎頭要塞為重點?;㈩^要塞是最早進行挖掘整理的日軍要塞,地下3層,生活物資應有盡有?,F(xiàn)在清理出地下軍事要塞供人們參觀,與地面的要塞遺跡紀念館相配合,全面反映日軍在東部正面虎頭一帶進行的軍事活動。2001年出版了《蘇滿國境關東軍國境要塞遺跡群的研究》(六一書房)。
2006年,日軍邊境要塞的實證性研究取得可喜成績,《日本關東軍要塞》一書出版,是各地方史學工作者合作的綜合性專著。2007年,黑龍江省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申報了省財政資助課題“侵華日軍黑龍江省邊境要塞研究”,課題組除上述要塞外,還先后踏查了雞東(半截河)要塞、勃利密塞等日軍軍事工事,形成詳盡的調查報告。
與日軍要塞相聯(lián)系的是強征勞工和慰安婦問題。在東寧縣、海拉爾等日軍要塞附近,至今還有“勞工墳”、“萬人坑”等遺跡,對此我們也進行了大量的實證性調查。如:以吉林省榆樹縣調查為重點的要塞勞工調查;對雞西、鶴崗日偽時期煤礦勞工調查(1998年)等??疾烊哲姷叵鹿な潞蛣诠ぁ叭f人坑”,我們感觸很深:地下工事規(guī)模巨大,保存完好,足見日本經(jīng)營東北、準備對蘇作戰(zhàn)的用心;“萬人坑”悲慘情景,是對日軍侵華罪行的控訴。近代史所所長步平曾在考察中指出:“日本有些人還在否認戰(zhàn)爭責任,這就是最有力的證據(jù)。”相關的研究成果有《日軍暴行錄》(遼寧、吉林、黑龍江各一卷);日本侵華新罪證叢書:《殘害勞工》等。
2.日本移民問題
“九一八”事變后,東北成為日本的殖民地,日本政府開始有計劃、有組織地向東北移民。最初的東北移民主要以退伍軍人為主,從1932年開始,到1936年共5次,計萬余人,被稱作“武裝移民”。 1936年,日本廣田弘毅內(nèi)閣提出要在20年內(nèi)向東北移民100萬戶、500萬人的龐大移民計劃,即“百萬戶移民”計劃。日本移民侵略剝奪中國農(nóng)民的土地,造成大量農(nóng)民流離失所。我們集中調查了牡丹江一帶。
日本在1937年向牡丹江地區(qū)的林口縣進行武裝移民,共12個鄉(xiāng)鎮(zhèn)移來831戶日本人,共5340人,其中朝鮮人1200人。現(xiàn)在一些房子用的是原來的日本房基。我們到林口縣林口鎮(zhèn)七星泡村實地考察,看到開拓團總部遺址,在農(nóng)民顏廷真家院里還有當年開拓團的水井。寧安市渤海鎮(zhèn)富安村,當?shù)乩先岁P常純(72歲)、楮孝田(81歲)講述當年的情形:日本開拓團來到寧安,侵占熟地,歸屯并戶,中國農(nóng)民被迫到很遠的地方開荒(2008年10月)。
在日本移民問題上東北三省的史學工作者與日方學者進行了多項合作調查,如:日本北海道開拓館主任、近現(xiàn)代史已經(jīng)專家寺林伸明教授的移民課題,與東北三省學者合作,實地調查了從北海道移民到黑龍江的開拓團。
與日本移民政策相聯(lián)系的是,戰(zhàn)后日本關東軍采取棄民政策,日本移民中一些婦女兒童被遺棄在中國。中國人民以德報怨,收養(yǎng)了眾多日本遺孤,這種善舉也得到日本友好人士的回報。在長春通化街平陽路,有一個“日本孤兒養(yǎng)父母樓”——中日友好樓,由日本人笠貫尚章(かさのきなおあき)1990年投資建設。
2007年,我們采訪了住在該樓里的日本遺孤養(yǎng)母崔志榮,她1992年入住該樓,84歲,撫養(yǎng)了一個日本孤兒(當時3歲),現(xiàn)在回日本川岐。日本的女兒雖然不能經(jīng)常來看她,但是常常通電話,外孫子女也來看過她。同行的日本友好人士對這位遺孤養(yǎng)母深表敬意,祝愿她幸福、健康。
對日本遺孤問題的實證性研究,遼寧省社科院張志坤、關亞新等做了大量的工作,并且爭取到國家社科基金支持,出版了《日本遺孤調查研究》、《葫蘆島百萬日本人大遣返》等一批重要成果。
還有日本“殘留婦女” 也是與日本移民問題相關聯(lián)的,特指日本侵華戰(zhàn)爭期間從日本來到中國、戰(zhàn)后滯留在中國未能回國的日本婦女。 1945年8月,日本戰(zhàn)敗時,關東軍倉促撤離中國,置大批日本開拓民于不顧,使大量日本人滯留在中國,其中大部分是“開拓團”的婦女和兒童。戰(zhàn)后,她們多數(shù)輾轉回國,有一部分婦女無法回國,她們或因拖兒帶女,或因身體病弱沒有生活能力,都是靠中國人的幫助活下來的,大部分選擇了與中國人結婚,在中國度過了自己的后半生。
我們曾于1994年與日本學者小川津根子共同采訪了黑龍江省通北縣的日本殘留婦女,此后我將其作為淪陷史的一個課題,廣泛搜集了日本殘留婦女的個案,在參加與日本北海道移民課題研究中,撰寫了“日本殘留婦女調查”部分。
3.日軍細菌戰(zhàn)問題
日軍細菌部隊的大本營——731部隊在哈爾濱平房區(qū)。下設牡丹江支隊(海林)、林口支隊、孫吳支隊、海拉爾支隊,還有大連的衛(wèi)生研究所、長春的100部隊等細菌戰(zhàn)相關機構。對日本細菌戰(zhàn)問題的實證研究集中在對建筑遺跡的考察與對受害者的走訪方面。林口縣731支隊162部隊遺跡:從牡丹江市北行90公里,林口到古城鎮(zhèn)之間,雞西—訥河公路交叉處。1939年建162部隊?,F(xiàn)有南大門遺跡、水泥的細菌庫(3米深)遺跡,底下細菌庫已經(jīng)炸毀,有大坑遺址。1941年162部隊實驗鼠疫,林口鎮(zhèn)七星泡村受鼠疫病之害。
長春100部隊遺址:長春100部隊,是專門培養(yǎng)生產(chǎn)牲畜細菌的部隊。在今長春市創(chuàng)業(yè)大街與越野路交匯處,有當年的煙囪和一排平房,院子里面設小型展廳,介紹100部隊罪行。另外,在沈陽的中國醫(yī)藥大學里有731部隊部隊長北野政次的細菌試驗室。
在走訪受害者、知情人方面,2007年6月6日我們到吉林省農(nóng)安縣進行調查。1940年農(nóng)安鼠疫見證人辛春風(72歲,縣政協(xié)原主席)介紹了當年的經(jīng)歷:“1940年6月,農(nóng)安鼠疫流行。長春偽滿洲國當局派醫(yī)生專家、軍警,對疫區(qū)進行封鎖,分15個隔離區(qū)。人們不能自由出入,日本人挨家挨戶檢查疫情,發(fā)現(xiàn)疑似病人后,送到隔離所里,被確定為鼠疫后,不給治療,打針致死,然后解剖帶走,繼續(xù)實驗。只縣城周圍,到10月份,共殺害304人,自然死的也沒算在內(nèi)?!薄?945年9月,農(nóng)安17個鄉(xiāng)鎮(zhèn)中8個發(fā)生霍亂,死466人;1946年,這里再次發(fā)生霍亂,17個鄉(xiāng)鎮(zhèn)都發(fā)現(xiàn)病人?!边@些疫情的發(fā)生與100部隊戰(zhàn)敗時散播細菌有關。
日軍731部隊受害者遺屬敬蘭芝是黑龍江省進行對日民間訴訟第一人。1941年,敬蘭芝的叔叔敬恩瑞、丈夫朱之盈被侵華日軍731細菌部隊作為試驗殘忍殺害,敬蘭芝也被日寇抓去嚴刑拷打,九死一生逃離魔爪,落下終生殘疾。在1995年11月26日開始對日訴訟,經(jīng)過十多年的法庭斗爭,她直到去世也沒有等到訴訟勝利。
對731部隊的實證性調查不局限在中國,還到日本訪問了原731細菌部隊隊員村田福松,由于戰(zhàn)后的緘口令,他改名大川知久,居住在日本紀伊半島的尾鷲市。在他家里,我們看到了當年在黑龍江省孫吳細菌部隊時的照片、戰(zhàn)后與“關東軍防疫給水部”戰(zhàn)友會的合影以及相關的檔案資料。
我們已經(jīng)將這些走訪、調查的內(nèi)容形成考察報告,納入正在編纂的《東北淪陷史》綜合卷中。
4.化學戰(zhàn)問題
黑龍江省社科院最早進行日軍毒氣戰(zhàn)問題研究,在充分挖掘中日檔案資料的同時,進行大量的實證性考察。從日本研究化學毒劑的研究所(日本東京)到制造化學武器的工廠(日本廣島附近的大久野島);從培養(yǎng)化學戰(zhàn)人員的學校(日本千葉縣的習志野市)到侵華日軍516毒氣部隊遺址(中國黑龍江省的齊齊哈爾市);從日軍施放毒氣的中國戰(zhàn)場(山西省、河北省)到戰(zhàn)后遺棄毒氣彈的現(xiàn)場(吉林省敦化市哈爾巴嶺);還采訪了戰(zhàn)后日軍遺棄化學武器的受害者等。
吉林省敦化市哈爾巴嶺是最大的日軍遺棄毒氣化學武器集中掩埋地,現(xiàn)在中日兩國在共同挖掘整理。1994年,我參加了中日歷史研究者共同實地考察,看到遍地銹跡斑斑的毒氣彈,撰寫了《踏訪死亡山谷——敦化日本遺留毒氣炮彈調查記》一文。
調查日軍遺棄化學武器受害者是一項重要工作。多年來,調查受害事件十余起,涉及受害者近百人。如:哈爾濱師范大學教師崔英勛,因檢測毒劑致使手臂終身傷殘;省航道局船員劉振起在疏浚松花江航道工作中雙手受傷;依安鐵匠王銀田在用廢彈打制農(nóng)具時,毒液泄漏中毒;牡丹江的仲江、孫文斗等在市政工程中挖到日軍遺留的毒罐,中毒受害。他們每個人都有一段悲慘的故事。1995年,黑龍江省社科院召開“反對戰(zhàn)爭、維護和平”國際研討會,部分毒氣受害者在會上用自己的受害經(jīng)歷聲討日軍遺棄化學武器的罪行,令全體與會者(包括日本人)動容,日本和平人士小川武滿醫(yī)生現(xiàn)場跪在地上為毒氣受害者看病。這些情形都成為實證性研究的豐富資料,也使過去的歷史在人們面前鮮活起來。
化學戰(zhàn)問題的主要研究成果有:步平等著《陽光下的惡魔——侵華日軍毒氣戰(zhàn)實錄》,高曉燕著《日軍遺棄的毒氣武器——中國受害者的控訴》(日本明石書店1996年出版)、《日本侵華戰(zhàn)爭時期的化學戰(zhàn)》(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4)、《目擊“八四”事件》等,還有大量的論文。日本方面也有很多到中國進行實證調查的成果,如:大瀧正雄著《“戰(zhàn)后問題”的現(xiàn)場報告》(原日軍遺棄化學武器和殘留孤兒問題)、吉見義明著《我生活在毒氣村》、常石敬一著《化學武器犯罪》等。
1.加強實證性研究
實踐證明,歷史學的實證性研究是一種重要的研究手段。一方面可以補充文獻資料的不足,一方面用以鑒別文獻資料的真?zhèn)?。同時與現(xiàn)實密切聯(lián)系,具有為社會服務的功能,其作用及意義十分重大。
(1)搜集積累研究資料。首先,搶救口述史,那些當年的勞工、慰安婦及細菌、化學武器受害者、知情人等已經(jīng)年逾古稀,亟待對其進行調查,搶救活的史料;其次,搜集實物、影像資料,淪陷時期的遺址、遺跡經(jīng)過六七十年的風雨侵蝕,有些已經(jīng)或者即將被塵封、被湮沒了,那么挖掘這些歷史古跡,用影像的形式為后人留下一份真實的歷史記憶,對于這段歷史的深入研究意義重大。
(2)社會教育作用。實證性研究成果轉化為歷史教育的素材,面向社會展覽,如舉辦“侵華日軍毒氣戰(zhàn)展”,東寧、虎頭等地的日軍邊境要塞展覽等,讓更多的人了解歷史真相。在日本方面也進行過侵華日軍731部隊展和日軍毒氣展覽。
(3)索賠訴訟的需要。大量的實證性研究成果成為中國受害者對日訴訟的依據(jù),2002年我從歷史研究者的角度為中國日遺毒劑受害者提供了《關于中國受日軍遺棄化學毒劑傷害者的陳述》的證詞。2003年發(fā)生“八四”事件后,多次與中日律師合作,去齊齊哈爾進行調查取證。
(4)揭露事實真相、告慰受害者。如:黑龍江省雞西市的王明生在日本統(tǒng)治時期被逮捕,家人一直不知其下落,直到2000年黑龍江省社科院研究者根據(jù)最新發(fā)現(xiàn)的檔案線索,到雞西進行追蹤調查,其親屬才知道他被日軍731細菌部隊殺害,做了人體試驗。又如:敬蘭芝臨終前還有一個愿望沒能實現(xiàn),就是找到丈夫朱之盈的遺骨,讓他入土為安。1989年,在日本東京新宿區(qū)戶山建筑工地出土了一批人骨。有學者認為,這些遺骨可能是從中國運來的、731部隊在中國進行細菌實驗的犧牲者的遺骨。2001年,她向日本厚生省提出鑒定遺骨的要求,沒有得到答復。2002年,日本政府匆匆地將這些尸骨掩埋了。這讓她不能瞑目。
這些都屬于實證性研究的范疇。東北淪陷史領域的實證性研究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2.開展開放性研究
2010年,《東北淪陷十四年史》編纂委員會完成了與日本學者合作的名為《滿洲國的真相》,在日本和中國兩國出版。該計劃書指出:“日本自1931年9月18日以來,侵略、統(tǒng)治中國東北達14年之久,但是,學者還不能夠充分說清它的真實情況。如果不正視過去,不發(fā)自內(nèi)心地進行謝罪,不承擔責任,則日中之間是不可能建立起真正的友好與和平的?!睎|北地區(qū)的中日關系史研究者認為這是一個合作的好機會,兩國學者可以充分發(fā)掘、利用中日兩國保持的歷史資料,通過共同研究和討論,在取得共識的基礎上,撰寫出符合歷史真實的日本侵略東北史。經(jīng)過幾年的研究,完成了這部近30萬字的著作。日方代表在序言中寫道:“本書是對曾是日本殖民地的中國東北——‘滿洲國’,由加害方與被害方通過多年的討論與研究,初次出版的取得的一大共同歷史認識的成果。這可以說是劃時代的事情,意義深遠。由于本書的出版,可以填平日中間的鴻溝,為兩國的友好與和平,進而為東亞的和平與未來盡微薄之力?!?/p>
近年來在東北淪陷史研究方面,黑龍江省社科院歷史所堅持開放性,取得了顯著成績:
(1)中、韓、朝“抗日歷史問題”學術研討會。從2001年開始,黑龍江省社會科學院與韓國國史編纂委員會共同主辦“中、韓、朝三國《抗日歷史問題學術研討會》,由歷史研究所具體承辦,并組織論文。會議每年舉辦一次,至今已屆十年。研討會的宗旨即:中朝兩國從“九一八”事變開始了共同抗擊日本侵略者的戰(zhàn)斗。在多年的學術交流和探討過程中,共同體會到了歷史留下的寶貴經(jīng)驗教訓;在共同考察抗日遺址的過程中,感受到了我們的前輩在共同戰(zhàn)斗中結成的深厚友誼;我們也為消除21世紀初仍在籠罩著本地區(qū)特別是朝鮮半島的復雜緊張局勢而努力探索?!焙邶埥∩鐣茖W院領導十分重視這個會議,將此作為我們院的一項重要的學術活動。十年來,來自中國、韓國、朝鮮、日本的學者利用國際研討會這一平臺,闡述學術觀點、切磋史料利用,共發(fā)表論文60余篇,內(nèi)容涉及抗日歷史問題的方方面面,推動了學術交流與進步。這個會議我們要繼續(xù)開下去,因為“21世紀要求中、韓、日三國在政治、經(jīng)濟、文化等方面加強全面交流與合作,求得共同發(fā)展,并為東北亞與世界的和平和繁榮作出貢獻”。
(2)與日本民間團體的交流與歷史考察。日本東京的ABC企劃委員會以反對和推動銷毀核武器(Atomic)、生物武器(Biological)和化學武器(Chemical)為宗旨。多年來,他們關注日軍在中國東北的細菌戰(zhàn)、化學戰(zhàn)及化學武器遺留問題,與中國有關部門方面密切合作,為揭露日軍的侵略罪行作出了積極的努力。從1992年起,該組織執(zhí)行委員山邊悠喜子參與了由黑龍江省社科院歷史所組織的侵華日軍遺跡考察。此后,ABC每年組織日本市民來華,與省社科院歷史所的研究人員一起考察日本的侵略罪行。十多年來足跡遍及東北、華北、內(nèi)蒙古等地,考察了日軍邊境要塞,細菌戰(zhàn)、化學戰(zhàn)遺跡,走訪戰(zhàn)爭中的中國受害者——勞工、慰安婦等。還積極為戰(zhàn)后日軍遺棄化學武器受害者的訴訟尋找證據(jù),在日本動員原日軍老兵站出來,指認遺棄毒氣彈地點,使傷害的悲劇不再重演。考察過的日本人說:以前在學校里沒有學到這樣的歷史,回去要告訴日本人民,反省侵略歷史,中日兩國要永遠和平友好下去。
2006年10月,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與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會談中就開展中日歷史共同研究達成一致意見,兩國開始歷史共同研究。期間有分歧、有爭論,經(jīng)過3年多拿出了研究報告,兩國學者“跨越國境觀察歷史問題”,在戰(zhàn)爭歷史問題上取得了基本共識。
從國家領導人到歷史研究者,乃至各國民間的有識之士,都認識到中日歷史問題不應該成為今天東亞各國和平交往的障礙,必須在合作、交流、對話上做出努力。東北淪陷史研究也應如此,加強開放性研究勢在必行。胡錦濤總書記在《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60周年大會》上的重要講話中說:“我們強調牢記歷史并不是要延續(xù)仇恨,而是要以史為鑒、面向未來。只有不忘過去、記取教訓,才能避免歷史悲劇重演?!怪腥贞P系健康穩(wěn)定地向前發(fā)展,使中日兩國人民世世代代友好下去?!边@才是我們史學研究的根本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