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武

南開大學歷史學院，天津 300071

天津文化教育史上的奇葩
——清代前期天津地區(qū)僧俗文學雅集活動

李建武

南開大學歷史學院，天津 300071

經(jīng)過明朝二百多年的培養(yǎng)，天津地區(qū)的文化教育取得了很大發(fā)展，到清代前期，天津地區(qū)普遍出現(xiàn)僧俗聚集在一起進行文學雅集活動的現(xiàn)象，僧包括和尚與道士，俗主要表現(xiàn)為文人，他們基于對文學的興趣以各種形式聚集，促進了當時天津僧俗文化的發(fā)展，是天津文化教育史上的一道亮麗風景線。本文主要探討了僧俗雅集的三種形式以及活動背后的文化基礎(chǔ)、思想基礎(chǔ)，并對僧俗結(jié)成詩社進行初步探討，旨在展現(xiàn)當時天津地區(qū)文化繁榮的一面。

清代前期；天津；文化教育；僧俗雅集

明清時期是天津地區(qū)城市發(fā)展的重要時期，明代在天津設(shè)衛(wèi)、筑城、建戶部分司、設(shè)天津道，天津軍事地理上的優(yōu)勢明顯加強，清代則將天津地區(qū)的行政級別大為提高，雍正年間由衛(wèi)升為州，再進而升為府，儼然成為畿輔重鎮(zhèn)。由此，天津獲得了前所未有的發(fā)展，在經(jīng)濟、政治、社會文化各個方面都取得了很大的進步，與此同時人文之盛也達到一個新的高度。尤其是在文化教育方面，早在正統(tǒng)年間，天津第一所官辦學?！l(wèi)學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從明朝開始，天津地區(qū)的舉人進士明顯增多。到清朝康熙到乾隆時期，天津地區(qū)出現(xiàn)了一次文化大繁榮，主要表現(xiàn)在天津本地文人群體的形成，大量文學著作的完成，以及以水西莊、海光寺、香林苑等為主要載體的文化交流中心的出現(xiàn)。貫穿于這次文化繁榮的、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這一時期天津地區(qū)僧俗之間的文學雅集活動，為這一時期的文化注入了新鮮的因素。

一、僧俗雅集的表現(xiàn)形式及集會的名目

這一時期天津地區(qū)僧俗雅集活動表現(xiàn)形式多種多樣，主要有文人主動邀請僧人參加、僧人邀請文人參加、文人約定共游寺院等三種形式，其中常見的是第一種形式?？滴跄觊g天津名士查禮有詩《九月晦日馮計六司馬招同王昆霞朱侖仲余犀若周月東陳江皋高澤公心谷伯兄履方仲兄集南溪送秋分韻得五歌》，是在查氏水西莊雅集而作，其中的王昆霞即王聰，系香林苑道士，這是一次規(guī)模比較大的集會，參加者達十一人之多，以送秋為名分韻而各有所作。這種形式使得天津形成了以水西莊為代表的園林文化，問津園、嶺南軒、老夫村、帆齋、沽水草堂等都是文人雅集的地方，而僧人也是參加者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寺院僧人亦會主動邀請文人舉行集會，道光年間海光寺主持顯清有 《招仝社廖豸峰明府任馥塘山長史雨汀學博左向庭大令費春巖參軍徐壽莊鹽令耿仲蘭明府吳右甫上舍陳彥華明經(jīng)張伯蕃上舍梅小樹茂才王蓮品都尉范蓮如茂才集海光寺看海棠》，這是目前所見規(guī)模最大、人數(shù)最多的一次集會，參加者達十四人之多，而參加者的來源亦是多種途徑，有官吏，有學者，有具備科舉功名者。集會也是盛況空前，早上很早就已經(jīng)開始，“清曉扶黎念最殷，招來同社日初曛”，一直持續(xù)到深夜，“吟到深夜庭月落”，甚至“高燒紅燭邀欣賞”，全然不顧“春宵耐得一樓寒”，此次活動尚未結(jié)束，“后期更約詠天香”，已經(jīng)有人約定了下一次詩詠的時間，可見他們集會活動的頻繁。

文人約定共游寺院從而舉行聚會也是十分普遍的形式，查禮《中元冒雨游海光寺記》“七月十五日約劉雪舸、朱導江、余月樵、汪槐塘、胡霞峰同游海光寺”，“諸人各攝衣登岸晤墨田釋子，相見歡然”。僧人招集文人以及文人共游寺院形成了天津豐富多彩的寺院文化，一批寺院因此而大放異彩，以海光寺、香林苑、大悲院為主要代表，掛甲寺、水月庵、直指庵等都是僧俗雅集活動的場所。

僧俗集會的名目多種多樣，借節(jié)日為名居多，包括宗教節(jié)日和民俗節(jié)日。查禮《臘八日載酒招劉紫仙余荊帆朱侖仲余犀若陳江皋、施濟清萬循初胡文錫泛凌牀至海光寺赴墨田釋子鍛磨齋》“吹遍白云千頃，齊澆佛頂醍醐”，與查禮同時的周焯《臘月八日同人過城南海光寺集飲即事》“浴佛未曾還泥飲，酡顏遙映夕陽紅”，臘八日是佛教的浴佛日，一群文人帶著酒去拜訪僧人，佛教早期戒酒戒律儼然蕩然無存，由此也反映出文人與學問僧之間關(guān)系的密切。民俗節(jié)日則主要集中在重陽節(jié)、中元節(jié)、元旦等，查禮有作《中元登海光寺樓冩望同張鴻齋汪西顥陳江皋萬循初分賦得八庚》“暑退涼初至，登樓客思清”，其《重陽后二日過海光寺》亦曰“已過登高侯，林塘古寺空”，重陽節(jié)文人有登高吟詩的習慣，而寺院是其首選。

除節(jié)日外，各種事情也成為僧俗集會活動的理由，如前述的送秋、看海棠，查禮《小雪后二月履方仲兄招同趙飲谷劉紫仙王昆霞吳中林朱侖仲余犀若陳江皋馮計六高季冶心谷伯兄家堯卿侄集舍南小筑賞盆菊同用歐陽永叔希貞堂東手種菊花始開韻》、《十一月五日招同劉紫仙王昆霞吳中林朱侖仲余犀若陳江皋馮計六伯兄心谷仲兄履方游郭氏園林》、《重五日集南園聯(lián)句送百超上人還盤山兼寄岱瞻上人》分別以賞菊、游玩和送別為名招集僧俗，是比較常見的。

二、僧俗雅集的文化及思想基礎(chǔ)

僧俗能夠聚在一起雅集有一定文化基礎(chǔ)，即僧人具有較高的文化修養(yǎng)及文人對宗教信仰的認同乃至向往。通過他們活動可以發(fā)現(xiàn)，參加活動的僧人都具有較高的文化水平，王聰“能詩畫”，“野鶴已仙詩廠在”，其所在的香林苑竟被文人被稱為“詩廠”，此外康熙年間史學家姜宸英 《過香林苑聽野鶴道士彈琴同限鶴字》“冷冷七弦上，馳情偏寥廓”，可知王聰在彈琴方面也有一定的造詣，査為仁記載王聰“能詩善琴”，也說明了身為香林苑道士的王聰多才多藝。海光寺主持成衡“工詩畫”，“余事況兼工六法”。詩歌是雅集活動的主要表達方式，留下大量的唱和詩，除此之外，繪畫、書法也是他們交流的內(nèi)容。因此具有如此高文化水平的僧人肯定不是普通的僧人，他們多是寺院的上層人物，世高、成衡、王聰都是所在寺院或道觀的住持，在宗教方面都有較高的修養(yǎng)。俗的來源比較廣泛，主要成分為文人，或做官、或經(jīng)商、或布衣，共同之處在于對文學的興趣。僧人以其宗教修養(yǎng)吸引著文人，“湘公禪藻清無敵”，文人以其文化修養(yǎng)吸引著僧人，《子憨上人偶游津門欲以近詩請正朱谷齋先生口占詒之》，僧人會以文學問題向文人請教，雙方各取所需，促成了僧俗共與的雅集活動。

僧俗聚在一起雅集活動的思想基礎(chǔ)是宋元以來三教合一思想的不斷發(fā)展，相互之間對于對方信仰及思想的認同。大量史料表明文人對佛、道思想的贊賞及接受，乃至拜師授偈成為居士，而佛道出家人也表現(xiàn)出和文人交往、交流的極大熱情，甚至和尚與道士之間交往也很深，張霪《拙公許琴長句寄之》“誰知道士彈琴日，老人早已心中許”，這里道士是指香林苑道士王聰（號野鶴），老人是指盤山青溝禪院主持智樸 （號拙庵），“野鶴道士昔抱琴，脫然直入盤山深”，智樸已有好琴一把，“道士撫摩惜古質(zhì)”，流露出憐愛之意，故離別之后通過張霪向智樸表達意思，智樸欣然贈送，若非對王聰?shù)男蕾p與認同，豈能如此？而這里的贊賞與認同自然包括其宗教修養(yǎng)。儒、釋、道三方都呈現(xiàn)出集三種學問于一身的態(tài)勢，査為仁《秋懷和杜鵑老人韻》中就說到杜鵑老人“釋名儒行亦通仙”，即名為僧人，行近儒士，亦通仙道，而這樣的結(jié)果是“海內(nèi)清名豈偶然”。

三、僧俗雅集的活動內(nèi)容及詩社

如前所述，僧俗雅集活動大多數(shù)都是在吟詩作對，但是僧俗共與的活動并非僅限于此，僧人舉行的宗教活動亦能吸引很多文人來會?！跋婺险埨先松咸?，為皋梁說法，士夫來會者數(shù)百人”，皋梁僅僅是高云老人所用的拐杖，以此為話題進行說法，竟會吸引數(shù)百人前來，必會圍繞許多宗教問題進行交流?！按虬コ闷亟?jīng)會”，每年六月六日稽古寺所作的曝經(jīng)會也會吸引很多文人參加。顯清《庚戌人日仝人集艷雪堂訪梅小樹茂才用廖豸峰明府韻》“新詩題罷后，靜坐讀元經(jīng)”，下有注“豸峰以道德經(jīng)見贈”，在吟詩題詠后，文人贈送給僧人道教經(jīng)典《道德經(jīng)》，是明清時期三教合一思潮的體現(xiàn)。

僧俗雅集活動的集大成者是形成詩社，以結(jié)社的形式進行集會活動。天津地區(qū)僧俗結(jié)成最早的詩社是草堂詩社，據(jù)《天津府志》卷六“黃謙”傳中記載“（黃謙）與張念藝霪、梁崇此洪、僧世高結(jié)草堂社，咸推主盟”，汪沆《津門雜事詩》中詠大悲院“除卻草堂開白社，緇廬半是啞羊僧”，條下注“大悲院釋世高與梁芰梁、佟蔗村、龍東溟、張念藝、黃六吉諸前輩共結(jié)草堂詩社”。其中的黃六吉即黃謙，可知最初由六人組成的詩社中，有一位即是僧人，參加詩社的成員無一不是當時天津赫赫有名的詩人學者。楊光儀《題梅樹君先生欲起竹間樓遺照》“詩人必有后，續(xù)社賦梅花”，梅樹君指梅成棟，字樹君，“遂于査蓮坡水西莊舊地立梅花詩社”，其中“后”指梅寶璐（字小樹），“適梅小樹續(xù)起梅花詩社”，子承父業(yè)，而更重要的是“上人亦在其中，因同社始于訂交”。

詩社有一定的組織形式，雖未見其詳細的組織制度，但有盟主，有組織活動，在海光寺看海棠的一次活動中，同社成員達十四人之多，規(guī)模是比較大的。廖炳奎《辛亥花生日仝人邀蕭春田司馬主梅花詩社》則說明詩社的盟主并不一定從內(nèi)部中選出，而是邀請尚未入社的人主盟，也說明詩社具有很大的開放性，一直有新成員加入，加入的條件是文學方面的興趣及才能，這既是僧俗結(jié)社的最初原因，也是社員不斷加入的條件。

四、僧俗雅集活動的影響

清初天津地區(qū)僧俗共與的雅集活動是天津文化發(fā)展中的一道亮色，發(fā)端于康熙年間，鼎盛于雍正、乾隆年間，道光以后逐漸式微。對天津地區(qū)的文化及社會產(chǎn)生了積極的影響，主要表現(xiàn)在：

1.它的出現(xiàn)與發(fā)展促進了天津文化的大繁榮，形成了極為興盛的寺院文化、園林文化。寺院文化的興盛表現(xiàn)為出現(xiàn)一批具有很高文化水平的高僧，大悲院世高、海光寺成衡、香林苑王聰是其中的杰出代表。寺院的發(fā)展呈現(xiàn)出一片繁榮景象，駐蹕天津的康熙、乾隆都有御賜寺院的匾額，成衡甚至有康熙皇帝御制詩的唱和詩。園林文化則表現(xiàn)為天津出現(xiàn)一批非常有名的私人園林，查氏的水西莊號稱全國四大私人園林之一，此外張氏的問津園、一畝園，康氏的康園等都曾是天津地區(qū)僧俗雅集的活動場所。

2.促進了僧俗在文學、宗教等方面深入而廣泛的交流，有利于天津本地文人群體的形成。嘉道間天津名士梅成棟選輯《津門詩鈔》，在“邑賢”目下，明代僅有四人，詩集二三，清代則有一百六十多人，詩集數(shù)以百計，并且多集中在康熙、雍正、乾隆時期，這三朝是天津本地文人集團形成的時期。同時僧、俗各自以其優(yōu)勢為對方提供了文學、宗教上的素材。

3.僧俗的雅集開啟了天津文學集會的序幕，推動了天津文雅風氣的形成，其時風流之盛也讓后人無比羨慕。梅成棟認為天津詩學首倡者乃遂閑堂張氏，繼之者于斯堂査氏，“張氏自魯庵方伯、帆齋舍人，廣開館舍，延接名流”。張霖“款接大江南北名流，供帳豐備，館舍精雅，才人云集”，査為仁“大江南北才人過津門者，一刺之投，無不延款”，其集會也是盛況空前，“月夕花晨，簪裾滿座，宴游觴詠，殆無虛日”。此時的寺院與園林都是作為文化交流中心的面貌而呈現(xiàn)。天津“地邇京師”的地理優(yōu)勢使得很多往來南北的名流如汪沆、厲鶚、杭世駿、朱彝尊、王士禎、吳雯、趙執(zhí)信等當時的大學者都在天津停留過，與天津文人也有很深的交往，留下了很多的唱和詩，以致梅成棟在收輯 《津門詩鈔》時也不能忽略這些人，專辟“流寓”一目以記之，竟達四十多人，尚不包括經(jīng)過天津而定居的三十多人。

清初天津地區(qū)僧俗雅集活動令時人以及后來人都羨慕不已，時人查次齋《思源莊雅集感懷》說到“好事嘗聞傳掌故，風流今見說思源”。嘉道間崔旭在《津門百詠》中也說到“曾是當年詩酒地，行人猶指水西莊”，后人高凌雯在《天津縣新志》中稱：“查氏園林賓客沽上著聞，風雅綿歷數(shù)十年”。

［1］查禮．銅鼓書堂遺稿［M］．續(xù)四庫全書．第1431冊集部別集類．

［2］顯清．禪余吟草［M］．刊本．黃葉齋．道光三十年．

［3］梅成棟．津門詩鈔［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7．

［4］周焯．卜硯山房后集［M］．高凌雯．《天津詩人小集》本．

［5］汪沆．津門雜事詩［M］．華鼎元，輯．《梓里聯(lián)珠集》本．

［6］蔣詩．沽河雜詠［M］．華鼎元，輯．《梓里聯(lián)珠集》本．

［7］姜宸英．葦間詩集［M］．《姜先生全集》本．民國．

［8］査為仁．蓮坡詩話［M］．續(xù)四庫全書．1701 冊集部詩文評類．

［9］査為仁．蔗塘未定稿［M］．刻本．乾隆間．

［10］楊光儀（清）．碧瑯軒館續(xù)詩鈔［M］．刻本．清同治十三年．

［11］陶樑（清），編．燕南二俊詩鈔［M］．刊本．清嘉道間．

［12］蔣溥（清），等．欽定盤山志［M］．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史部第344冊地理類．

［13］薛柱斗（清），修．馮允京（清），纂．新?？滴酢短旖蛐l(wèi)志》［M］．排印本．民國二十三年．

［14］朱奎揚（清），修．吳廷華（清），纂．天津縣志［M］．刊本．乾隆四年．

［15］高凌雯（清），纂．天津縣新志［M］．刻本．1931（民國）．

［16］程鳳文（清），修．吳廷華（清），纂．天津府志［M］．刊本．乾隆四年．

A miracle in the history of the culture in Tianjin——The Venerable rally set in Tianjin in the early Qing dynasty

LI Jian-wu
（the department of history in Nankai university， Tianjin 300071）

It gets a great development in Tianjin in the dynasty of Ming．Until the early Qing dynasty， it appears a phenomenon that there are many Venerable rallies．The monk includes Buddhists and Taoists．The vulgar includes scholars mainly．This paper mainly discusses the three kinds of the venerable rally and the cultural foundation and the ideological basis behind it，aiming to show the region culture prosperity in Tianjin at that time．

the early Qing dynasty； Tianjin；Culture；Venerable rally

K292.1

A

1008-9055（2011）02-0090-03

2011－04－10

李建武（1986—），男，漢族，山西省長治人，南開大學歷史學院2009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明史。

責任編輯：劉文華 陳 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