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著名軍旅作家、中國散文學會副會長兼秘書長王宗仁先生的第三篇關(guān)于保護可可西里藏羚羊的力作又與廣大讀者見面了。這三篇文章是對為保護珍稀動物而付出心血甚至獻出生命的壯麗人生的贊禮,也是對這些勇士們最美好的祝愿,更是對那些殘暴無人性的盜獵者們的有力譴責和唾罵!從本期開始本刊連載王宗仁先生的《為什么可可西里沒有琴聲》一文,以喚起更多的國人來關(guān)注青藏高原上“美麗的少女”——可可西里,關(guān)心生活在此的珍稀動物藏羚羊。
一、我得到志愿者的一本手記
陽光照耀的每一天志愿者都準備著冷雪的襲擊/山脊上有一堆沒有土的墳丘/索南達杰的日記成了他們的座右銘/南武與女朋友因可可西里而分道揚鑣/真愛和假愛都撕肝裂肺地折磨著人
已經(jīng)是10年前的事了。
那時候,“志愿者”這個詞是剛剛在社會生活中露出嫩芽的新鮮事物,它對眾多的人還是十分陌生的。我因為到了遙遠的可可西里,就和志愿者有過三次今生都值得珍惜的接觸。我心悅誠服地稱這些踏上青藏高原漫漫征途的無畏者是神圣的勇士。我知道正是可可西里一沓一沓讓藏羚羊驚慌逃竄的槍聲,把這些抱負在胸的熱心青年召喚到那塊沉睡中被亂箭穿醒的地方。在那里,季節(jié)深處的寒風正把最后一點熱氣吹冷。動物世界的一場滅頂之災使千年的凍土層發(fā)出斷裂的聲音。草枝拔節(jié)的聲音很小很小,羊皮撕開的聲音很大很大。給人整個的感覺是可可西里的太陽即將熄滅,黑夜已爬上雪山的額頂。
志愿者是去拯救可可西里的。
我尤其崇拜那位首先只身闖進可可西里自費建立自然保護站的楊欣,他是志愿者的先行者。正是他勇敢地站在世界屋脊上向國人大聲疾呼,珍惜國寶,保護藏羚羊。隨著他聲嘶力竭的呼喚,許多人的目光才投向了陌生的可可西里。我是沖著楊欣專程踏進可可西里的。遺憾的是,我到楊欣保護站那天未見到他本人,守門的兩個志愿者告訴我,他回成都為保護站籌措資金去了。我在那間被稱為保護站實則是臥室兼展室的小屋里連腳步也不忍心放開地參觀著,墻上貼了不少有關(guān)藏羚羊的掛圖或照片。楊欣創(chuàng)作的兩本著作《長江源》和《長江魂》很寂寞地放在一個簡易小桌上。保護站是楊欣們自發(fā)建立起來的民間機構(gòu),經(jīng)費來源靠大家的愛心捐贈和賣這兩本書的小錢來維持。兩本書?我當然相信會有不少人出于善良的愿望很大度地買下它,但即使再有兩本書可賣,這點書款畢竟與一個保護站所需要的開銷相差甚遠。我從北京出發(fā)時就特意帶著這兩本書,我放下兩本書的書款,仍然拿走了書。不知為什么我絕對不敢放下超過兩本書定價的錢,或者只掏錢不要書,我總覺得這樣做是太輕看真誠的楊欣們了。這一點微薄得再也無法微薄的心意,并沒有使我得以安慰,反而更有一番酸楚在心頭。我只能在心里祈禱楊欣和他的同事們無災無難地在可可西里干他們鐘愛的事業(yè)。
站在出現(xiàn)在可可西里的第一個簡陋的自然保護站前,我突然想到一個我一直不屑一顧的問題:有些人認為楊欣們來到可可西里是出風頭,為了鍍金。先生同志呀,你們太把人看得低俗了,為了鍍金撈什么資本的人,絕對不會跑到這片荒涼的地方打發(fā)日子。社區(qū)角落里的垃圾等著有人清除,城鎮(zhèn)一隅福利院的孤寡老人需要人們關(guān)愛,繁忙的十字街口的那些迷途者期待伸手攙扶的手臂……這些地方戴著紅胸帶的志愿者是多么惹人上眼!事實卻是,另有一些人偏偏不識時務地到了可可西里,而且是自覺自愿,甘干寂寞。在這里當志愿者肯定是另一種選擇,另一種滋味。抬頭看到的是無邊荒原,低頭瞅見的荒原無邊。凄涼的寒風無論冬夏還是晝夜都不厭其煩地在你耳邊鼓噪,不聽也得聽,聽了還得聽。你既然選擇了可可西里,就從一個遠離生活的旁觀者,瞬間責無旁貸地變成把生命時刻攥在手里稍一松動就會丟失的參與者。自己的生命,還有藏羚羊的生命??煽晌骼锏闹驹刚弑仨氹S時準備著經(jīng)歷風險,在太陽照耀的每一天都要準備著冷雪的突然襲擊。他們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里,遇到的考驗很可能是一生都從來不曾見過的??煽晌骼锏娘L沙肯定迷人,可可西里的生死考驗也肯定會讓你經(jīng)過徹骨之冷。
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這樣,越是看來讓人難以生存的多災多難的土地上,就越是能生長出抗霜頂寒的壯苗兒。果真如此!
我在這兒記述可可西里志愿者生存情況時,心房的四壁無一例外地透著寒風。一頂輕便的行軍帳篷就是他們的家,帳篷一般都撐在靠近水的地方——不是河,而是湖,小小的湖。嚴格地說是水池,死水。但那是成水湖,無法食用,只可以洗洗涮涮,洗涮久了,手也被浸蝕得發(fā)白變干。吃的水要靠送水車從幾十里外的不凍泉一周送一次。同時送來的還有米、蔬菜,菜多是半凍半腌的脫水菜。帳篷的地鋪上很不規(guī)則地擺著一條挨一條的米黃色睡袋,晚上人只需鉆進去就可以睡覺,省去了展被子疊被子的那道似乎必不可少的程序。絕不是安眠,冰冷的睡袋總要用體溫暖起碼一個小時方能慢慢捂熱。如果碰上零下三十多度的奇寒,就是把渾身的熱力全蹭出來,也未必能使冰涼如鐵的睡袋熱起來。半夜里,志愿者被凍醒了,身上的骨頭似乎都凍萎縮了,小腿在抽筋,轉(zhuǎn)圈地疼。喉嚨干渴,頭昏腦脹。抿口水當然會好些,可翻來覆去還是睡不著。怪了邪!白天累得人身上像少了元氣,為什么夜里卻不能入睡?噢,高山反應在折磨你!帳篷頂上的天窗里含著夜空明晶透亮的星星,那星星正擠兌這些睡不著覺的人哩!好像在說,干嗎呢,大老遠地跑到可可西里來受這份罪,吃飽了撐的?
星星哪知志愿人的心!
幾乎每頂帳篷上都寫著這樣一句話:不到可可西里非好漢!
誰能說他們不是好漢呢!
我總是這樣對人說,要在可可西里做一個稱職的志愿者,僅僅擁有天空并不真實,僅僅擁有大地也不完整。你只是腳踏實地地在生活中享受到天地之間的陽光撫摸,同時還要看到陽光撫平藏羚羊身上的槍傷,你才是一個真正的大地的兒子。然而,可可西里的陽光卻異常吝嗇,藏羚羊都顫顫兢兢地在陰霾的角落里躲著。你常常會看到山脊上有一堆堆沒有土的墳丘。那就是藏羚羊的骨骸。就沖著減少乃至消滅這些墳丘,志愿者也要義無反顧地吞咽下所有不曾料到的艱辛和險惡。
有一個志愿者告訴我,他第一次走進可可西里,越走越深,走進了一個沒有一點聲響的世界,寂寞得仿佛身居大峽谷的底部。他說他突然間陷進了一陣巨大的孤獨中,真的好新鮮。他把這種感覺說成幸福,說他真的享受到了別人難以享受到的幸福。幸福?我真的不理解,為什么要說這是幸福呢?當然,他最后告訴我了,這只是他最初的感覺,或者說是從來沒有過的瞬間的好奇的感覺。后來,可可西里給這位志愿者的感覺是動蕩,燥亂!他的耳膜也要被這種燥亂炸毀了的那種感覺。最初的新鮮煙消云散。
他的感覺是真實的。
遍地是藏羚羊慘叫著逃竄的聲音。
這個志愿者叫南武,來自南國某城
市。他說這名字是他到了可可西里后起的志愿者的名字。為什么要改名字呢?他回答得很含糊但精巧:別的志愿者也有改名字的,我改名與他們略有不同。我不便再追問下去。因為我隱隱約約地覺察出了,他有痛楚。
我在南武的筆記本上看到了這樣一段文字:
“我們的生活絕對不是尋歡作樂,但是卻充滿著愛意。我們的內(nèi)心因為寂寞而異常幸福!”
下面劃著兩道粗粗的線。說實在的,我讀這兩句話時,總覺得它的語言表達有點“泊來語”,國人講話不這么繞??稍捰终f回來,雖然繞了點,但有味,繞出來的味。還有那幸福二字,這是我第二次從志愿者嘴里聽到它??磥碇驹刚叩男腋Ec我們常人理解的幸福含意并不完全一樣,起碼品味幸福的感覺不盡相同。我問南武:這是你自己的話嗎?他說,不,是索南達杰日記上的話,我們都能背誦它。
索南達杰?為保護藏羚羊獻身的勇士,是可可西里志愿者的精神領(lǐng)袖。我看到這位被高原風雪在臉上皺了一層微紅的志愿者南武,在說到索南達杰時眼睛陡地亮起光彩,眸子是那么純凈。誰能說在可可西里看不到一塊干凈的地方?這位志愿者的眼里映著一片湛藍的天空。我想,這樣的眼睛不但寧靜而且飽滿,它把太陽鎖在里面,也把月亮鎖在里面。我突然有一種找到幸福的感覺。瞧瞧,我也幸福起來了!
因為提到了索南達杰,我們的心靠近了,話語也多了。他內(nèi)心最深處的話被索南達杰碰撞出來了。他說,我這次上山,有舍有得。得之切,失之痛。
。
我馬上預感到他要說什么了。通往青藏高原的路照例要從阻力中走出來,這大概差不多是每一個志愿者無一例外的相同經(jīng)歷。我問南武,是周圍的人對你的行為不理解吧!他說,就一個人,我很在意的人。
他說的是他的未婚妻。他倆在同一所大學讀書,就在他整裝待發(fā)的頭一天。女朋友出其不意地不說任何原因改變了態(tài)度,生硬地告訴他,咱倆的緣分盡了,斷弦吧!這弦字有說叨,弦外有音。他倆都喜歡拉二胡,是宋飛的“粉絲”,兩人就是在學校舉行的一次聯(lián)歡晚會上合奏一曲梁祝二胡曲而走到了一起。斷弦?那一曲和諧的梁祝就這樣斷了?
西征在即,南武已經(jīng)沒有時間給女朋友解釋了。他看出來了,這時的解釋肯定是多余的??釤嵋蝗?,便是涼秋了。一個鐵了心要更弦改張的人,如是強按牛頭讓她回心轉(zhuǎn)意,只能將那根弦崩斷,連最后的希望也毀于一旦。既然留不住了,就讓她走吧!南武是背著沉重的精神負擔上山的。要說把他壓垮了,那是夸張了女朋友此舉的作用。要說他最終走出了這個精神羈絆,那也是高抬了他南武。可以說,他在可可西里一個多月的志愿者生活,沒有一天不背著女朋友突然遞來的這個“包袱”。沉重,沉悶,但他背著。
愛情這個東西就這么怪,既然曾經(jīng)粘在一起,那就會一直粘著。對方越是要甩掉你,你反而越是不舍得被她甩掉!即使甩掉了,還想粘著。就這么怪。南武不會輕易丟掉這個“包袱”的。
他一直想不明白,這之前女朋友雖然對他參加志愿者不十分熱心,倒也表示了理解,尊重他的選擇?,F(xiàn)在為什么連個序曲都沒有就演出了正劇,發(fā)出了最后通牒?這使他不得不想起這樣一個細節(jié):那天他第一次向女朋友吐露了要去可可西里的心事后,她悄聲地問了一句:還能回來嗎?當時他從這句柔聲悄語的問話里感受到的是愛意,便也悄聲地回答她:有你的等待,我沒有理由不回來。現(xiàn)在看來他是所答非所問。此刻他好像才有點悟徹,“表示理解”這個外交辭令里預示的季節(jié),既有春天,也有冬天。而且冬天降臨的機緣會多于春天。后來南武終于知道,這個孕育冬天的土壤竟然是他敬重的偶像索南達杰。女朋友原先雖然擔心南武去可可西里的前程,但根本不知道世界上還有索南達繼這么個為保護藏羚羊英勇獻身的英雄。他欽佩英雄,但是要讓她嫁給這樣的英雄,她就要慎重考慮了。如果南武也死在了可可西里,我不是活守寡了嗎?沒有結(jié)婚的寡婦!這是女朋友的原話。
英雄能讓人激情燃燒,奮進疾飛。英雄可以使黑夜裂開一道縫隙把光明分給渴求明天的人;同樣,英雄也能讓黑夜吼出幾聲暴雨前的炸雷,嚇退膽小的人!
南武把思緒從沉沉的往事回憶中撥出。他看似不動聲色,卻被一種擺脫不掉的欲望纏繞著。他對我說,不用提這些不愉快的事了,何必讓自己慘慘凄凄地痛苦著呢。親愛的太陽每天都是溫暖地照耀著我們,每個人都應該好好地生活,快樂并希望著。天空總會慢慢晴起來的。那時也許會淚流滿面,但那不是傷心淚,而是喜淚。我這不是已經(jīng)來到可可西里了嗎?我可以在這里放開手腳干我喜歡干的事業(yè),我天天都守著藏羚羊。藏羚羊,我的好寶寶。挺好,確實挺好!
談話暫時中斷。哨子響了,吃晚飯了。
當晚,在帳篷伙房里(此時晚飯已經(jīng)吃完,炊事員工作完畢,空空的帳篷里好清靜。今晚我的借宿處。我和南武繼續(xù)交談。彌漫在帳篷里那淡淡的揮之不去的油鹽醬醋味,平日里肯定會讓人頭暈并伴隨著微微的惡心??墒谴丝虆s使我感受到了溫馨。這是可可西里特有的可心的滋味。那滋味仿佛發(fā)出一種輕微的聲音。親切地流動在我的四周,撫摸我的心扉。我暗自想,在中國恐怕很難再找到這樣一個空寂、溫暖的地方了。我接著白天的話題對南武說,你是挺好的,可以和藏羚羊生活在一起了,這是你日思夜盼的事情,能不好嗎?但是我還是要直言不諱地問你一句:難道你就真的那么輕而易舉地忘掉了女朋友?我要你掏出心窩里的話回答我。
他不語。久久地沉思著。我等待了足足有五六分鐘,他才說:我不會忘記的。我們的感情已經(jīng)很深了。她突然提出分手以后,我似乎才晃然醒悟,其實我們并不十分了解,我于她、她于我都不十分了解。說十分了解也許苛刻了一點,就是拿了結(jié)婚證成為夫妻,要說十分了解對方恐怕也未必。我說這話的意思當然不是泛指所有人,起碼我對她的了解還欠把火候。盡管如此,我還是很難適應身邊沒有她的日子里那種說不清道不白的寂寞感覺。人大概就是這樣。在你擁有的時候把一切到手的東西都看得很淡然,總覺得不就是那么回事嗎!可是一旦失去了,才懂得所有的擁有都應該加倍珍惜。她平時對我的使性甚至出言譏諷我?guī)拙?,這時我都想讓她在我面前再重復一遍。分手后我真的好惦記她,這種惦念其實也是一種動力,是讓我上可可西里的動力,上了可可西里又促使我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的動力。你想想,我如果不是挺立在可可西里,而是趴下甚至躺到這,不正好說明她的擔心不是多余的嗎?我當然知道索南達杰使我倆分手的具體因由,但我并不會因此而抱怨這位保護藏羚羊的英雄。相反,上山后我對索南達杰的感情有增無減。眼下和這之前,可可西里如果沒有他這樣的勇敢者站在荒天野地,天塌地陷的事情隨時都會發(fā)生。藏羚羊遭到了毀滅性的災難,可可西里還能成其為可可西里?在可可
西里,索南達杰的形象無處不在,他是志愿者的頂天立地的楷模,是藏羚羊的保護神。我崇敬他,特地把流傳在我們志愿者中間的他寫的兩句話寫在了我的筆記本上。每次記錄我在可可西里的經(jīng)歷和感想時,我都會情不自禁地默念一遍。
他說的索南達杰的那兩句話,就是我在上面提到的那段文字下面劃著兩道粗杠的話。
南武提到了他的筆記本,我很感興趣,就問他:是日記還是筆記本?他反問:日記和筆記有區(qū)別嗎?我想了想,說,日記是寫給自己看的,筆記恐怕就可以擴大一些閱讀范圍了。我知道我這樣的回答并不十分準確,我只是想起個話頭讓他接著說下去。他聽了卻不以為然地說,雷鋒的日記全世界有多少人都讀到了!我說,那是個特例,特殊日記。他說,咱們不去爭論日記筆記的區(qū)別了,那不是我們的事情。實話告訴你吧,我寫的這些東西就我的本意,只準備給包括我在內(nèi)的兩個人看的。我立馬想到了他的女朋友,便緊追問一句,你是寫愛情手記吧!他沒加可否。稍停,只是說,我寫了可可西里,寫了藏羚羊。因為我是個志愿者。當然我在寫這些內(nèi)容時,無法回避我的情感世界。我的愛情是與可可西里密不可分地關(guān)聯(lián)著。
話題又回到沉重的氣氛中了。
他抽出煙,點燃,狠勁地抽著。我已經(jīng)知道了,他是來到可可西里才抽上煙的。他吐著煙圈,那圈圈久不散去,是要留住我和南武的這次難得的意外相遇嗎?我終于按奈不住想讀到他這本手記的急切心情,便直奔主題地問,能不能把你寫這些只準備給兩個人讀的手記,再擴大一個讀者呢?他馬上明白了,用警惕地又是溫暖的目光掃了我一下,說:你真的愿意讀它?我說,那當然。沒想到他答應得很痛快:就這么定了!
涌騰在我心間的興奮是難以形容的。我絕對相信,我將讀到的是一份圍繞著可可西里圍繞著藏羚羊,裸露感情世界的最真實的愛情的記錄。在可可西里這個廣袤的世界里,人都可以無遮無攔地表露自己的心秘。愛情這個東西最讓人大傷感情了,真愛也罷,假愛也好,半真半假的愛也包括在內(nèi),都是頂頂叫人牽腸掛肚的。愛得真了,你會牽掛。假愛來了,你又要傷感。牽掛和傷感都會讓人陷入難以自拔的孤獨之中,都是撕肝撕肺的折磨。就像坐在暗夜的角落一根接一根抽著煙嘴邊一亮一閃地那個寂寞的老人,他很凄婉地自言自語:這個女人呀‘,怎么這樣對待我?
還是南武打破了這沉默,他說,咱們有緣在可可西里相識,就是朋友了。我信任你,才讓你看我寫的這些東西。咱不叫它日記也不叫筆記,就按你說的叫手記吧,這樣隨意也順口。其實,我真的很想找一個人訴說憋在心里的話,可是找誰呢?可可西里有的是藏羚羊,卻難得有個知心的人。你來了,作家,熱情,比我知道的事情多,看的也深刻,咱們就是朋友。這手記你可以看,翻過來倒過去正反面都可以看。你看了我的這些手記也就等于我把一切都給你訴說了,我心里也就痛快了,不憋氣了。當然,我也知道你是會把這本手記還有你在可可西里得到的生活素材,進行你的文學創(chuàng)作。如何創(chuàng)作那是你的事,我不懂,也不會干涉。
我說,如果我把你的手記公布于眾呢?
他說,可以。南武是我的化名,沒人能查出有這個人的。
我有點得寸進尺了,再問,你的女朋友叫什么名字?
他很痛快地回答:呂艷紅。
可以公開嗎?
可以的。既然南武是化名,涉及到的其他人,即使是真名。也可以認作是塑造的人物。
噢,你這么認為,有道理。別出心裁。哪三個字?
這就不必認真了,你跟音寫去吧!諧音更好。
我就這樣得到了南武的這些手記。說難吧,還真有些輕而易舉。說容易嘛,好像也不盡然。下面展示的就是他的手記,當然是經(jīng)過了我的整理,除了稍作文字上的修飾外,還增添了我從他嘴里了解到的少量內(nèi)容。另外,每節(jié)手記加了小標題,前面還提練出幾句內(nèi)容提要。這樣本來就很長的手記就又拉長了一些。當然,這些都是經(jīng)過南武同意的。(未完待續(xù))
(作者系中國散文學會副會長兼秘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