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鳴、大放”興起于1957年的整風和反右派運動中,新出現(xiàn)又風靡一時的政治語匯,其曾經被當作社會主義民主的獨創(chuàng)形式,影響中國社會二十余年。這種民主形式是在特定政治環(huán)境中興起的,并被當作社會主義民主的成果寫入憲法,但終又被廢除,反映了我國社會主義民主建設的艱難探索過程?;仡欉@段中國民主政治“大躍進”的歷史,有助于我們認識發(fā)展社會主義民主的正確方向。
一、“大鳴”、“大放”的產生
“鳴放”這種民主形式,與中國共產黨的批評與自我批評傳統(tǒng)有著某種內在的聯(lián)系,那就是進行公開的和面對面的思想斗爭。批評與自我批評的方法多次運用于黨的整風運動中,對于加強黨的戰(zhàn)斗力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在延安整風運動中,中國共產黨人充分運用批評與自我批評這一武器,開展正確的、積極的思想斗爭,使全黨在新的思想基礎上更加鞏固地團結起來。解放戰(zhàn)爭勝利前夕,為防止中國共產黨重蹈舊式農民戰(zhàn)爭的覆轍,黨中央和毛澤東多次提醒全黨不要驕傲自滿、不要滋長官僚主義作風。建國后不久,中共中央即著手開展廣泛的批評與自我批評工作,號召“在一切公開的場合,在人民群眾中,特別在報紙刊物上展開對于我們工作中一切錯誤和缺點的批評與自我批評”,以防止在獲得全國執(zhí)政地位的條件下,全黨“被嚴重的官僚主義所毒害,不能完成新中國的建設任務”。在中共八大會議上,鄧小平指出,“我們需要實行黨的內部監(jiān)督,也需要來自人民群眾和黨外人士對于我們黨的組織和黨員的監(jiān)督”,要實行“黨的工作中的群眾路線”。在1956年11月召開的中共八屆二中全會上,毛澤東告誡,“我們一定要警惕,不要滋長官僚主義作風,不要形成一個脫離人民的貴族階層”,他代表黨中央宣布,1957年將在全黨開展整風運動,“整風是在我們歷史上行之有效的方法。以后凡在人民內部的事情,黨內的事情,都要用整風的方法,用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方法來解決,而不是用武力來解決。”
經過一段時間的準備和動員,中共中央政治局于1957年4月27日開會通過“關于整風運動的決定”,4月30日毛澤東約請各民主黨派負責人和無黨派民主人士座談,就開展整風運動征詢意見,并熱誠歡迎他們向共產黨提出批評意見,幫助共產黨整風。5月1日中共中央在《人民日報》發(fā)表關于整風運動的指示,指出整風的目的是克服幾年來黨內所滋長的脫離群眾和脫離實際的官僚主義、宗派主義和主觀主義,從而更好地調動一切積極的力量、團結一切可能團結的人來建設社會主義國家;主題是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主要內容和方法是通過批評和自我批評來進行思想教育。5月上旬和中旬,中共中央兩次發(fā)出關于肯定黨外人士批評黨政錯誤缺點的指示,指出大多數的批評是中肯的,認為黨外人士對中共的批評,不管如何尖銳,基本上是誠懇的、正確的。這一系列的決策和行動表明,中共把黨外人士作為整風運動的非常重要的力量,這次整風是一次真正的開門整風。
整風運動正式開始以后,在中共中央的號召和各級黨政部門的組織下,在社會上逐漸形成一定范圍的、以黨外人士為主體的自由批評空氣,主要表現(xiàn)形式有各種“鳴放”座談會、報刊“鳴放”文章及相關的采訪報道、以整風為主題的文學作品等。其中“鳴放”座談會是當時最主要的整風形式,它可以使黨的各級領導當面聽到黨外人士的各種意見。
所謂的“鳴放”,其字面意思來源于“百家爭鳴”和“百花齊放”這兩個成語,中共在1956年將“百花齊放,百家爭鳴”作為積極發(fā)展科學和文化事業(yè)的基本方針,又稱為“雙百”方針。該方針于1956年4月在中央政治局會議上被提出和通過,5月下旬,中宣部部長陸定一應中國科學院院長和中國文學藝術界聯(lián)合會主席郭沫若的邀請,來到中南海懷仁堂,代表中共中央向科學界和文藝界人士作題為“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講話,對雙百方針作出系統(tǒng)而詳盡的闡述。1956年9月,雙百方針被寫入中共八大政治報告決議。此后,中央領導人多次在不同場合強調這一方針,毛澤東還拓寬了雙百方針的適用范圍,他說,雙百方針不但是科學和藝術發(fā)展的好方法,而且“也是我們進行一切工作的好方法”。在1957年春天中共醞釀整風運動的過程中,知識分子受到很大鼓舞,“有人借用對于學術文化政策上的現(xiàn)成的術語,把各色各樣的批評的開展也叫做‘百家爭鳴,百花齊放’”,這種借用反映了中共“雙百”方針的感召力,也反映了知識分子對整風運動的理解與中共的設想基本一致。但是對于如何進行鳴放,卻存在著很大分歧,一部分人主張突破限制,全面放開,大鳴大放,“什么叫大放?指的是一切問題都可以在報刊上公開討論?!边@種觀點很有代表性,不僅有許多黨外人士,甚至有一部分共產黨員也主張用大鳴大放的極端方法來整共產黨內的官僚主義、宗派主義和主觀主義,這就背離了整風運動的宗旨和方法。1957年5月上旬,《人民日報》發(fā)表數篇社論,強調“要用和風細雨的方法來整風”,要求批評者實事求是、具體分析,以免抹殺別人的一切,使批評陷入片面和過火狀況。事實上,在整風運動初期,黨外人士暢所欲言,他們提出的批評或建議,其中絕大部分是正確的和中肯的,是以切實幫助黨整頓作風,改進工作為出發(fā)點的,各級黨組織和黨政領導也能以歡迎的態(tài)度認真聽取。但是,極少數人錯誤地估計了國內外的形勢,他們在“鳴放”氣氛中散布了許多全盤否定中共領導和社會主義制度的言論,引起中共領導人的高度警覺。
與此同時,中共關于整風運動的步驟也被打亂了。5月19日,北京大學先后出現(xiàn)學生貼出來的兩份大字報,一份是質詢學校共青團組織的工作,另一份建議校領導開辟“民主墻”、支持學生參與整風運動,隨后的幾天內,北大校園出現(xiàn)幾百張大字報和多場公開的辯論會,這就是所謂的“五一九運動”。5月20日,中共中央發(fā)出“關于加強對當前運動的領導的指示”,要求集中力量先在機關、文教系統(tǒng)內解決執(zhí)政黨與黨外人士和知識分子之間的矛盾,“不要到處點火”,避免讓工人和學生卷入運動中。但是,《光明日報》和《文匯報》打破報界的沉默,先后報道北大學生的鳴放活動,這使得北大的大字報和大辯論形式迅速在全國高校蔓延,從而造成原先局限于較小范圍的“鳴放”行動的擴大。在高校學生的鳴放活動中,也同樣出現(xiàn)了一些不利于社會主義的過激言論。整風運動的局勢變得復雜起來,并有可能會進一步失去控制,政治形勢呈現(xiàn)緊張和不穩(wěn)定狀態(tài)。
面對這一復雜局面,中共開始積極采取對策,但不是立即干預、制止,而是在一段時間內有意識地放任和誘導大鳴大放活動。毛澤東提出,“在機關及高等學校內部出大字報,一可以揭露官僚主義等錯誤缺點,二可以暴露一部分有反動思想和錯誤思想的人的面貌,三可以鍛煉黨團員及中間派群眾(他們應當在大字報上批評錯誤思想和反動思想),故利多害少,毫不足怕?!?957年6月8日,中共正式進行反擊,展開反右派運動。在反右派斗爭的初期,《人民日報》等中央大報除發(fā)表體現(xiàn)黨中央意圖的文章外,還大量刊登各地工農群眾為批駁錯誤言論而召開的座談會,從而形成反擊右派的輿論攻勢。7月中下旬,中共中央在青島召開省市委書記會議,毛澤東提出要開展全民整風運動,對人民群眾進行政治思想教育,從8月初至10月中旬,中共中央發(fā)出一系列指示,先后將整風運動擴展到民主黨派、工商界、農村、企業(yè)、少數民族和中小學教職員等社會階層,通過大字報、大辯論等形式形成新的“鳴放”高潮。
1957年9月20日至10月9日,中共八屆三中全會在北京舉行,這次會議改變了中共八大關于我國社會主要矛盾的判斷,毛澤東指出,“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矛盾,社會主義道路和資本主義道路的矛盾,毫無疑問,這是當前我國社會的主要矛盾”他認為充分發(fā)動群眾、開展大民主是解決各種矛盾的重要手段,“今年這一年,群眾創(chuàng)造了一種革命形式,群眾斗爭的形式,就是大鳴、大放、大辯論、大字報?!薄白プ×诉@個形式,今后的事情好辦得多了。大是大非也好,小是小非也好,革命的問題也好,建設的問題也好,都可以用這個鳴放辯論的形式去解決,而且會解決得比較快。”
1957年11月1日《人民日報》發(fā)表社論“全民整風是我國社會主義民主的重要發(fā)展”,指出,“這個運動所要解決的問題是我國過渡時期的兩種不同性質的矛盾,即敵我矛盾和人民內部矛盾。解決這些矛盾所采取的方式是大鳴大放、大辯論、出大字報、開座談會、開辯論會和在幾乎一切報紙刊物上作報道、寫文章等目前已經普及的方式。這是適合于目前政治上和思想上的社會主義革命內容的一種社會主義民主的新形式。”
“鳴放”實際上是離開法律和制度的軌道、以人治為主要特征、缺乏保障的民主形式,1957年的整風運動和隨之而來的反右派運動都運用了這些大民主的形式,但是,結果卻是“很多人噤若寒蟬,不敢講真話、實話”。為了加快社會主義經濟建設的速度,1957年秋天中共八屆三中全會對“反冒進”進行批判,并決定在農村開展一次關于農業(yè)生產建設的大辯論,以推動農業(yè)的大發(fā)展。這場預先定好方向的大辯論不僅沒有讓人們認清農業(yè)的現(xiàn)實,反而成為后來的生產高指標和“浮夸風”的前奏。1958年,我國社會主義建設各行各業(yè)普遍出現(xiàn)了“躍進”的局面,人們通過“四大”的形式,開展階級斗爭和社會生產實踐,拔資本主義的“白旗”,插社會主義的“紅旗”。
二、“大鳴”、“大放”在文化大革命中盛行并入憲
從1957年反右派運動開始,我國的階級斗爭形勢逐漸緊張起來,終于在1966年發(fā)展成為一場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1966年5月16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通過“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通知”,要求全黨“高舉無產階級文化革命的大旗,徹底揭露那批反黨反社會主義的所謂‘學術權威’的資產階級反動立場,徹底批判學術界、教育界、新聞界、文藝界、出版界的資產階級反動思想,奪取在這些文化領域中的領導權?!痹撏ㄖ蛳聜鬟_后很快得到響應,5月25日北京大學出現(xiàn)全國第一張大字報,攻擊學校黨政領導。幾天后,根據毛澤東指示,該文由新華社全文廣播并在全國各大報刊發(fā)表,人民日報在發(fā)表時還配了評論“歡呼北大的一張大字報”,從而引起大字報風潮的急劇蔓延,十多天中西安、南京、上海、武漢、北京等地的許多高校以及中學都出現(xiàn)了貼在室外的大字報,以學校領導和教師為對象的批斗會一哄而起,一些學校的局勢處于失控狀態(tài)。而人民日報在6月16日的社論中卻說“革命的大字報,是揭露一切牛鬼蛇神的照妖鏡,是放手發(fā)動群眾向敵人猛烈沖擊的最有效的辦法。一切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反革命分子,都最害怕大字報。一切革命群眾,都最喜歡大字報,都把大字報當作揭露和戰(zhàn)勝敵人的最強有力的新式武器。你貼一張,我貼一張,什么反黨反社會主義的罪行都可以揭發(fā)出來,什么反黨反社會主義的黑幫都可以揪出來,叫他躲也躲不了,藏也藏不住。我們就是要搞大字報、大辯論,大鳴大放?!敝募t衛(wèi)兵運動正是在1966年5月至6月開始出現(xiàn)的,學生們用大字報發(fā)表宣言,進而走上街頭,張貼、散發(fā)傳單,召集批判會、發(fā)表演說(還采用打、砸手段來“破四舊”),充分發(fā)揮了大鳴、大放、大辯論、大字報等大民主形式的能量。大字報風潮“標志著文化大革命的發(fā)動從黨內推向了全社會,一場內亂開始形成”。
1966年8月黨的八屆十一中全會通過“關于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決定”,提出革命的目的是打倒黨內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主要手段是依靠革命的左派、放手發(fā)動群眾,運用“四大”的方法,讓群眾自己教育自己。林彪在接見紅衛(wèi)兵時多次煽動搞“大民主”,鼓吹說大鳴、大放、大辯論、大字報、大串聯(lián)是無產階級專政下發(fā)展民主的新經驗、新形式。1966年11月和12月,在中央文革小組的指令下,以“四大”為主要形式的動亂先后擴展到企業(yè)和農村,工人和農民都卷入到這場原來以學校紅衛(wèi)兵為主體的造反運動中。但是,對于在運動中出現(xiàn)的不同聲音,“文革”的發(fā)動者和組織者卻是絕不容忍的,1967年1月,以中共中央和國務院名義頒布的“關于在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中加強公安工作的若干規(guī)定”(簡稱“公安六條”)規(guī)定:“凡是投寄反革命匿名信,秘密或公開張貼、散發(fā)反革命傳單、寫反動標語以攻擊偉大領袖毛主席和他的親密戰(zhàn)友林彪同志的,都是現(xiàn)行反革命行為,應當依法懲辦?!边@條規(guī)定后來在實行中擴展到“凡對江青、康生、陳伯達一伙稍有不滿的也被治罪”,成為“制造大量冤假錯案的原因之一”。
為適應這個特殊歷史時期的需要,毛澤東于1970年3月提出召開四屆人大和修改憲法的意見(包括把“大鳴”、“大放”寫入憲法),中共中央政治局立即著手修憲的準備工作,同年9月中共九屆二中全會基本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修改草案”。但是,“文革”爆發(fā)后,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的會期一再拖延,連續(xù)十年沒有開會,直到1975年1月才召開四屆全國人大第一次會議。這次會議通過了中共中央提交的、由政治局常委張春橋主持的憲法修改草案和修憲報告,其中有關于“四大”的條文。這是自從1954年新中國第一部憲法誕生以來的第一次修憲,新憲法對原有的憲法作了大量修改,條文從106條縮減為30條。該部憲法的“序言”是重新寫的,加入了有關“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xù)革命”的內容,充分肯定了文化大革命的理論和實踐。其中,列入“總綱”部分的第13條完全是關于“四大”的內容:“大鳴、大放、大辯論、大字報,是人民群眾創(chuàng)造的社會主義革命的新形式。國家保障人民群眾運用這種形式,造成一個又有集中又有民主,又有紀律又有自由,又有統(tǒng)一意志又有個人心情舒暢、生動活潑的政治局面,以利于鞏固中國共產黨對國家的領導,鞏固無產階級專政?!迸c此相應的是,這部憲法剝奪了公民的許多民主權利和自由,比如取消了1954年憲法中“公民在法律上一律平等”的規(guī)定,大大縮小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及其常設機構的職權。
1978年3月1日,在第五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上,經中共十一屆二中全會(1978年2月)討論通過的憲法修改草案提交大會審議。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共中央副主席葉劍英受中央委托作“關于修改憲法的報告”。在說明憲法條文的修改情況時,他首先講述了充分發(fā)揚社會主義民主的重要性,然后分別介紹了增加的有關發(fā)揚社會主義民主的條文,其中包括關于“四大”的條文。他說,我們黨從來主張在廣大人民中充分發(fā)揚民主,包括“在必要的時候運用大民主的形式”,為保障無產階級領導下的大民主,憲法修改草案中規(guī)定公民有運用“大鳴、大放、大辯論、大字報”的權利。他同時又批判了“四人幫”利用大民主篡黨奪權、破壞社會主義法制、剝奪人民正當民主權利的行徑,指出這種大民主是要被廣大人民群眾所否定的。
修憲報告中有關“四大”的論述有兩點值得注意,首先,限定“四大”的運用是在“必要的時候”,也就是它并非一種日常的民主形式,這暗示了它和政治運動的關系;其次,報告中雖然提到了“四人幫”利用“四大”所造成的危害,但是并沒有從法制的角度提出對策,而是提出要用專政的方法來對付濫用“四大”的行為。
三、“大鳴”、“大放”助長資產階級自由化等錯誤思潮
1978年12月召開的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實現(xiàn)了偉大的歷史轉折,全黨全國開始系統(tǒng)、全面地進行撥亂反正工作,黨內外思想非?;钴S。但是,在寬松的政治環(huán)境下,也出現(xiàn)了不利于黨的領導和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的動向。鄧小平指出,一方面,黨內有一部分同志還深受林彪、“四人幫”極左思潮的毒害,有極少數人散布流言蜚語,攻擊中央在粉碎“四人幫”以來特別是三中全會以來所實行的一系列方針政策違反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另一方面,社會上有極少數人正在散布懷疑社會主義、懷疑無產階級專政、懷疑黨的領導、懷疑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言論,而黨內有個別同志不但不承認這種思潮的危險,甚至直接間接地加以某種程度的支持。一些人組織“游行示威,沖擊黨政機關;甚至成立非法組織、出版地下刊物,在全國各地串聯(lián),還同臺灣及國外的敵對政治勢力相勾結?!北热纾颇衔麟p版納知青為回城進行罷工請愿;上海發(fā)生“二五”事件,返滬知青攔火車;各地到省城和北京上訪要求平反的人群絡繹不絕。
這個時候黨和政府處在雙重壓力之下,一個是以“四大”為重要形式的所謂“民主”活動,正在引發(fā)政治緊張局面;一個是保護“四大”的憲法,妨礙政府采取徹底措施維護政治穩(wěn)定。在1979年6月五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上,不少代表個別或聯(lián)名向大會提出關于修改憲法第45條、取消該條文中的有關“四大”規(guī)定的提案。
但是政治形勢依然嚴峻。1980年1月16日,在中央召集的干部會議上,鄧小平作了題為“目前的形勢和任務”的講話。他提醒黨員和干部,特別是高級干部,要立場堅定、旗幟鮮明,決不允許宣傳什么包括反革命分子在內的言論出版自由、集會結社自由,決不允許任何人背著黨同這些人發(fā)生聯(lián)系。他質問,有些秘密刊物印得那么漂亮,哪兒來的紙?哪個印刷廠印的?他們那些人總沒有印刷廠吧。印這些東西的印刷廠里邊有沒有共產黨員?支持那些人活動的有一些就是共產黨員,甚至于還是不小的干部。在談到民主和法制的問題時,他說,要實現(xiàn)民主和法制,同實現(xiàn)四個現(xiàn)代化一樣,不能用“大躍進”的做法,不能用“大鳴大放”的做法,要有步驟、有領導地推進,否則只能助長動亂,最終妨礙民主和法制。他特別提到了“四大”,指出“應該讓群眾有充分的權力和機會,表達他們對領導的負責的批評和積極的建議”;但是,“四大”作為一個整體來看,從來沒有產生積極作用,不適于達到這個目的。他表示,根據長期實踐和大多數干部、群眾的意見,黨中央準備提請人大常委會和全國人大審議,把憲法有關“四大”的條文取消。
四、“大鳴”、“大放”的廢除
1980年4月,五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十四次會議討論了中共中央關于取消“四大”的建議,通過了“關于建議修改憲法第四十五條的議案”,同年8月底至9月上旬,在五屆全國人大三次會議上,全國人大常委會將該議案提交審議表決。在對該議案的分組討論中,代表們紛紛表示支持取消有關“四大”的條文,一些代表回顧了文化大革命時期“四大”給國家和社會所造成的惡果,如帶來大量的冤假錯案等;北京、上海等地的代表對前一段時間當地政府果斷處置妨礙公共秩序的群體性事件表示贊賞,認為取消“四大”是人心所向。
這項議案獲得五屆人大三次會議通過,會議“關于修改《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第四十五條的決議”說,為了充分發(fā)揚社會主義民主,健全社會主義法制,維護安定團結的政治局面,保障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的順利進行,決定將憲法第四十五條“公民有言論、通信、出版、集會、結社、游行、示威、罷工的自由,有運用‘大鳴、大放、大辯論、大字報’的權利?!毙薷臑椤肮裼醒哉摗⑼ㄐ?、出版、集會、結社、游行、示威、罷工的自由”,取消原第四十五條中“有運用‘大鳴、大放、大辯論、大字報’的權利”的規(guī)定。
對于國內外普遍關心的民主問題,新華社在報道修憲情況時歸納全國人大代表的意見說,取消“四大”決不是削弱民主,而是為了健全和加強社會主義民主;隨著我國社會主義民主的制度化、法律化,人民群眾享有的民主權利會日益擴大;公民除享有憲法中明文規(guī)定的言論、通信、出版、集會、結社等自由外,還可以通過各級人民代表大會、職工代表大會、黨內民主生活會和報刊等渠道,反映自己的意見和呼聲,行使自己的民主權利。日本共同社在報道此事時表示,“從短期觀點來說,這也有限制過激的民主化運動的一面,但從長期觀點來看,也不能否認它會導致發(fā)表言論的合理手段的擴大。從整體上看,目的是要建立作為一個現(xiàn)代國家的法制?!?br/> 取消“大鳴、大放”的憲法條文至今已有二十六年了,中國的政治民主有了巨大的進步,特別是在公民參與政治生活的制度建設上,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果,如村委會和居委會的民主選舉制度、公民社團的興起等等,但是,中國的民主政治只能循序漸進地發(fā)展,不可能以“大躍進”的方式實現(xiàn)突變,這是“大鳴”、“大放”的興廢留給我們的歷史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