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巖,男,66年生人,吉林九臺人,1986年考入武警哈爾濱指揮學(xué)校。1987年開始寫作,迄今已在《人民文學(xué)》《十月》《作家》《天涯》等報刊雜志發(fā)表小說三百多萬字,有作品多次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轉(zhuǎn)載并譯介法國和日本,著作有《臨界有雪》《染指桃花》《胡布圖河》等多部,系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黑龍江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黑龍江省蕭紅文學(xué)院合同制作家,現(xiàn)供職于省公安邊防總隊政治部。
來小酒館喝酒的??屠锒±衔逅阋粋€,他是小鎮(zhèn)上的稅收員,挺牛皮的一個人。喝酒時稀里馬哈,收稅時卻會板起臉孔六親不認。能跟他坐在一張桌上的還有那么兩個人,鎮(zhèn)派出所的治安員黃巖、開汽車配件商店的劉懷禮。三個人多半是奔酒館里的燒刀子來的,不是有那么一句話嗎,叫酒香不怕巷子深,大概意思便是講酒好才能招徠食客。
小酒館里的燒刀子是純糧食酒,拿大壇子擱溜上接來的,酒液渾黃、辛辣,入口有股火燒火燎的感覺,咽進肚里更如一條火線般燙人。大凡喝酒的人對酒那是情有獨衷,越烈的酒越是好貨,喝到嘴里夠勁。據(jù)說酒是從七十里地外的韓家燒鍋買回來的,被小酒館里掌勺的大師傅換了壇子,不知用了什么配方,原本普通的散裝白酒就變成了爽口烈氣的燒刀子。
酒都盛在白瓷壺里,每壺二兩半裝,碼在靠窗的地火爐上,溫著。菜也有叫得響的,是積菜粉,來喝酒的食客每伙都會要上一盤。屬東北菜系的一種,拿積好的酸菜炒泡好的粉條,主要佐料是大蒜片和醬油,既下酒又下飯。再就是老板娘拌的咸菜,名為老虎菜,用蔥段、尖椒絲和香菜梗泡醬油,加上味精胡亂地一攪拌,用大盆盛了,吃時裝碟,來的酒客每桌送上一小碟,不要錢。
開汽車配件的劉懷禮給丁老五打電話時說,晚上去小酒館吧,喝燒刀子吃硬菜去。丁老五嘴上說好,手里還不停地按計算器,他在做每月稅收的報表,心里卻說,準他媽的又賣出去輪胎了,不然這家伙舍不得出血。劉懷禮說的吃硬菜是句笑談,只有他們常在一塊兒喝酒的哥幾個心知肚明,不是說菜名,而是說小酒館的老板娘呢。他們管老板娘叫硬菜,因為女人長得漂亮,跟他們又熟識,葷的素的啥話都敢嘮,活兒不多時還會坐下來陪他們捏兩盅。
小酒館只有三間房,前門臉處接了個偏廈子,屋里便顯得寬敞了。四張木桌,面上鋪著碎花塑料布,干凈、整潔。同樣是十幾個木頭凳子,簡易得不能再簡易,白茬、本色,不刷油漆。老板娘燙著黃頭發(fā)卷,慈眉笑目,說起話來嗓音很大,幾乎要把房頂上的瓦揭下來。幾個人里邊只有丁老五敢跟她鬧,動手動腳,最甚的一次是借著酒勁把手伸到女人的褂子里邊去摸了一把,結(jié)果挨了女人一笤帚疙瘩。鎮(zhèn)派出所的治安員黃巖酒后跟大家伙說,他敢保證女人跟五哥有一腿,理由很簡單,五哥已經(jīng)有三年沒收老板娘的稅了。丁老五聽了只是笑,笑夠了才說,“狗皮”的嘴里吐不出象牙來,喝酒多了,胡說個啥?“狗皮”是大家伙給黃巖起的綽號,他們管他身上穿的那套灰制服稱為狗皮,倒是貼切。
其實,說笑歸說笑,現(xiàn)實生活中的小酒館老板娘真就跟稅收員丁老五沒啥事,卻跟鎮(zhèn)上的一個領(lǐng)導(dǎo)有點事。
但女老板娘對丁稅務(wù)自然很親近,覺得他是個好人,不收她稅是事實,但這一點上卻跟丁稅務(wù)沒關(guān)系,是許鎮(zhèn)長關(guān)照過的。丁老五三年前到小酒館收稅時趕上了一出鬧劇。鎮(zhèn)長許麻子喝多了酒,正跟女老板娘無理糾纏呢,見丁稅務(wù)4QEk4JCLtVsGsQAfcIqnZncp00ahwGilj3ycHywzwbo=撞上便話鋒一轉(zhuǎn)沖他來了。許鎮(zhèn)長在鎮(zhèn)上的霸氣是全鎮(zhèn)人有目共睹的,殺豬匠出身,年輕時借當(dāng)縣領(lǐng)導(dǎo)的舅舅的光,混進了鄉(xiāng)政府當(dāng)食堂管理員,因為整殺豬菜把領(lǐng)導(dǎo)伺候好了,十年八年過去后,竟搖身一變當(dāng)上了鎮(zhèn)長。許鎮(zhèn)長的牛皮在于去小酒館喝酒不給錢,全都記賬上,到了年終歲尾才讓鎮(zhèn)會計一遭結(jié)算清楚。那會兒丁稅務(wù)剛從部隊轉(zhuǎn)業(yè),謀到這份收稅的差事不容易,做事總是小心翼翼的,可你鎮(zhèn)長也好,天王老子也罷,怎么著也不能當(dāng)許多喝酒人的面罵咱吧?丁稅務(wù)的臉漲得通紅,想轉(zhuǎn)身退出去一走了之,人家畢竟是自己的領(lǐng)導(dǎo),罵就罵兩句,可當(dāng)他一腳門里一腳門外時,許麻子的話更加難聽了。許麻子罵罵咧咧地說,你個小稅收員不好好工作,倒來找我女人的麻煩,想反了天不成?就是這句話讓丁老五生氣了,怎么小酒館的女老板娘成了你的女人呢?他轉(zhuǎn)身回來走到許鎮(zhèn)長身邊,劈手便抓住了他的脖領(lǐng)子,一用勁就將他提溜了起來,再狠狠地摔了出去,許鎮(zhèn)長身后的一張桌子被砸翻了,杯盤碗筷稀里嘩啦地散了一地。
許鎮(zhèn)長頭一回在他管轄的地盤內(nèi)挨了打,想打電話叫鎮(zhèn)派出所的警察來解決此事,但看到仍舊怒目圓睜的丁稅務(wù)員正朝他運氣,便打消了念頭。許鎮(zhèn)長走后,女老板娘一邊掏稅錢一邊留丁稅務(wù)員喝酒,她十分感激他能出手相助。坐在鄰桌喝酒的做小買賣的商人劉懷禮更是佩服丁老五的膽識,他拉著丁老五的手非要敬上一杯不可。
兩個人便認識了,一塊堆喝幾回酒之后,更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通過劉懷禮,丁老五又與鎮(zhèn)派出所的治安員黃巖相識,三人成了酒友。
來小酒館喝酒的人多半是來鎮(zhèn)上收山貨的,還有一些淘金客。這些人從山上下來都是大包小裹的,里面裝滿了木耳、松茸或者猴腿蘑之類的干貨。他們多半是要到離小酒館里吃飯等車的。從鎮(zhèn)子往外出每天只有兩班車,早上和下午,停車點就在小酒館不遠的道口處。站在那里等,莫不如到小酒館里喝上一杯酒,暖身子還歇乏,而且山里人實在,酒菜都極便宜,人也好客。
鎮(zhèn)派出所的治安員黃巖總是在長途汽車快來的時候出現(xiàn),因為派出所的所長老葛給他派了個活兒,檢查出山人的行李包裹,看他們是否帶了違禁品。老葛跟黃巖說過,別小瞧了這活計,重要著呢,你一旦查出虎骨虎皮來,那還不立了大功啊。
黃巖干治安員有五個年頭了,他習(xí)慣了所長的指令,雖說談不上指哪打哪,但總得聽啊,總得對得起那幾百塊的工錢。隨身配備的是一根黑膠皮的警棍和一副锃亮的銅手銬子,兩樣?xùn)|西都掛到寬板皮腰帶上,在小鎮(zhèn)上一走,也蠻神氣的。
黃巖進到小酒館后,先要在門口站一會兒,環(huán)顧一下屋里的人,然后才清一下喉嚨,說例行公事查一查三品。
吃飯的人便都會停下筷子,瞪了眼睛看他。行李包裹查過之后,黃巖沙啞著嗓子說謝謝各位,然后揀張空著的酒桌坐下來喝茶。女老板娘早把一壺泡好的茶葉水?dāng)[到他坐的那張桌子上,再端了碟炒花生米讓他吃。
黃巖救過女老板娘的命,這說來話長,只能簡單地交待一下。三年前女老板娘的丈夫沒死掉時跟她吵架,因為一點小事竟往死里打她。鎮(zhèn)長許麻子給派出所掛電話讓他們?nèi)ト斯芤还?,所長便派黃巖去了。女老板娘的丈夫是鎮(zhèn)子里有名的混混,喝完了酒便打自己的婆娘,其實這一點倒不算什么,讓人無法容忍的是這男人還在自家的酒館里耍酒瘋,砸盤子砸碗又摔桌子板凳的,鬧得酒客全都散了,太影響生意。
黃巖趕去的時候,醉了酒的男人正堵住門不讓一個進山采蘑菇的女人走,非說人家欠他店里酒錢,借機拉人家手調(diào)戲。黃巖便氣不打一處來,心里想打你自己老婆倒將就了,酒后還對人家外來人下手,豈不是色膽包天嗎。黃巖便過去將男人扯出酒館,銬住雙手弄到了派出所。那男人根本不怕黃巖,手被銬住了,嘴卻不閑著,不干不凈地罵黃巖是“狗皮”,說你一個臭他媽治安員竟敢管老子,你知道許鎮(zhèn)長不,他是俺堂兄,他是一鎮(zhèn)之長都不敢管俺,顯你哪門子大眼呀?
黃巖就恨人家當(dāng)他面叫他“狗皮”,聽男人罵他更火上澆油,上去便照其屁股踹了一腳,說別提你那堂兄鎮(zhèn)長,就是他讓我來收拾你的。
那一次黃巖把酒館女老板娘的男人關(guān)了半天,等他醒酒后才放出門,晚上便出事了。男人回家后將憋了一肚子的氣都撒在了女人身上,他又喝了半斤燒刀子后,拿繩索捆了女人,用木■子抽打,打得女人奄奄一息。幸好黃巖下班回家路上想到那男人可能不會善罷甘休,特意繞道去看了一下,才救下了女人,把她送進鎮(zhèn)衛(wèi)生所。因為救得及時,女人撿了一條命,那男人卻因醉酒被凍死在了倉房里。
在最近的一次聚餐喝酒時,稅收員丁老五跟開汽車配件商店的劉懷禮說了件事。西街馮嬸開的裁縫店里剛剛來了個打下手的女人,不但手巧,做得樣樣活計,模樣長得還漂亮,那叫個標致,一個像模像樣的小裁縫。
劉懷禮說比酒館的老板娘咋樣?
丁老五說沒得比,不是一路人。
劉懷禮大著舌頭說,老五你能不能把話說清楚一點,咋叫沒得比呢?
兩人是買了些鹵好的下水、花生米啥的在劉懷禮的汽車配件商店里喝的。劉懷禮用兩塊大豆腐加瘦肉絲炸了盆豆腐醬,卷大蔥下酒。丁老五說人家小裁縫是城里人,長得細皮嫩肉的,跟你打招呼是不說話先笑,弄得咱心突突直跳。
劉懷禮說找黃巖去查一下戶口不就得了,原籍、現(xiàn)居地和姓甚名誰,還不就一清二楚?
兩人就掏電話打黃巖的手機,約他一塊喝兩杯,可黃巖卻說他去縣上送一樁盜牛案的卷宗去了,回鎮(zhèn)上得天黑。
倆人便接著喝酒,半個多小時的功夫把兩瓶散裝白酒鬧了個滴酒不剩。酒多了腦袋瓜也暈乎起來,劉懷禮便提議去趙四家的澡堂子里泡澡,捎帶著做個全身按摩。丁老五說洗澡的門票我讓趙四給免了,按摩錢得你出。劉懷禮說咱哥倆誰出還不一樣,計較個啥,沒多少錢的玩意。
倆人穿了外套往門外走,劉懷禮的女人正站在柜臺前打一件毛線衫,笑著跟丁老五打招呼說你們哥倆吃喝好了?這一準是要泡澡堂子去。然后轉(zhuǎn)回身去錢匣子里抓出幾張鈔票扔給劉懷禮,接著做手里的活。劉懷禮卻嫌錢少,又返身回到柜臺里,親自去錢匣子里再捏了兩張鈔票,隨丁老五朝門外走。
見兩人出門搖晃著奔街北走,劉懷禮的女人“呸”的一聲吐口痰在地上,接著罵道,倆他媽白眼狼,一對敗家子的貨,干活不行,花錢卻一個頂倆。
劉懷禮性格好,長了雙小小的分得很開的眼睛,兩只很大的招風(fēng)耳。他的汽車配件生意做得還算可以,一年到頭除去一家三口人的吃喝花銷,還能存上個一坎兩坎的(一坎就是一萬),在巴掌大的小鎮(zhèn)子里算是豐衣足食的主了。他就經(jīng)常跟他女人說自己那副耳朵,是萬福之源。女人則罵他是敗家耳,一扇乎就得往出敗豁錢。
劉懷禮喜歡跟丁稅務(wù)他們幾個在一起,他的想法是人活在世上哪能沒有幾個朋友呢,不是有句話說多個朋友多條路嗎。
兩人到了趙四家的澡堂子后美美地泡了個熱水澡,便上樓上喝茶。其實兩人喝茶是借口,實際上是找小姐按摩,要知道兩人在鎮(zhèn)子里雖說算不上高官,卻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就拿丁老五來說,你可別小瞧了這個稅官,全鎮(zhèn)大小幾十家商鋪,哪個不歸他管?
兩人各叫了一位按摩小姐,邊說話邊按摩、拔火罐。
給丁老五按摩的小姐叫李艷,長得不錯,就是皮膚黑點兒。從省外經(jīng)過長途奔波來這里謀生活的。丁老五離婚之后再沒找女人,其實不是他不找,是高不成低不就,有人給他介紹鄉(xiāng)下丫頭,沒過水的,他看不上眼,說家里要是有幾畝田行,娶回來種水稻,到秋后吃大米??伤业氖桥阕约荷磉叺睦掀?,模樣長相和言談舉止都得差不多。丁老五曾酒后發(fā)表演說,咋也得跟酒館的老板娘似的,標準不算高。
打去年趙四的澡堂子里上了按摩這一特殊項目之后,丁老五就跟按摩女孩李艷認識了,他不知道怎么竟暗地里喜歡上了她。背地里問過老板趙四幾次,能不能出回臺,價錢由李艷她自己定。趙四說人家還是個黃花閨女,咋就能干老娘們的事?
丁老五在做按摩時也曾試探著問李艷,給他做回婆娘行不?李艷回答很干脆,一回兩回的就免了,那還不如做妹妹,想做那件事,除非是明媒正娶。
但事情還是有進展,經(jīng)過長時間的接觸,按摩時的耳濡目染,李艷對丁稅務(wù)倒有了些好感,甚至按摩時讓他時不時地摸上兩把。
劉懷禮則手段高超,進澡堂子第一次就搞上了一個河南來的女孩,長相一般年齡稍稍大點,卻放得開。一來二去地便被劉懷禮勾上了手,得手后劉懷禮跟丁老五說,咱是真信了那句話了,有錢能使鬼推磨,兩張嘎嘎新的大票子往床頭一拍,麻溜地待承咱。丁老五說快趕上你婆娘那張老臉了,可不麻溜咋的。劉懷禮說,那你可是亂講,身子滑膩得不得了,不信的話哪回你試試。
兩人按完摩接著喝茶水,或者把黃巖和其他一個朋友叫來搓幾圈麻將,輸贏不進腰包,歸攏晚飯錢。
這家澡堂子的老板趙四是個刑滿釋放人員,前些年進山里偷著伐木頭,因跟林管員發(fā)生沖突,失手砍傷了人而蹲了幾年笆籬子,出來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開店維持生活。
趙四腦袋瓜靈活,知道誰有用誰沒用,他每月都暗中往丁老五口袋里塞零花錢,這澡堂子的稅就由大變小,里外里省下的都是錢。
趙四還有個妹妹,年輕但不漂亮,一只眼睛有一點玻璃花,能打人的就是身材好。尤其是兩個乳房豐碩飽滿,引逗人的視線不離左右。趙四很有意思把他妹妹嫁給丁老五,他想的是維護自己的利益,這要是軋上親那稅務(wù)所不就成自己家的了嗎。就暗中把來泡澡的丁稅務(wù)指引給妹妹相看,結(jié)果趙四的妹妹還真相中了丁老五,國家干部不說,走路說話都有男人味。可丁稅務(wù)卻沒相中趙四的妹妹,嫌她眼睛有缺欠,自己盡管是個二把刷,但身價是硬貨呀,一身稅務(wù)制服穿他個月八的就到手一千來塊錢,而且還是旱澇保收。這樣趙四的妹妹便成了剃頭的挑子一頭熱。
酒館的女老板娘每半個月就要去一趟鎮(zhèn)政府,胳膊上挎?zhèn)€柳條筐,去給鎮(zhèn)政府的食堂送些鹵肉和晾曬好的干菜絲。她隨身帶個小藍皮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寫著賬,一行一簽字,是要請鎮(zhèn)政府食堂的大師傅老崔執(zhí)筆的。
送完了東西,她就順后院的石板小路拐個彎從后門進到機關(guān)辦公樓里,躡手躡腳沿樓梯上到二層,敲開鎮(zhèn)長室的門。
酒館的老板娘每次來鎮(zhèn)長室都是趕中午休息時間,鎮(zhèn)里本來就沒幾個工作人員,下鄉(xiāng)的下鄉(xiāng),休假的休假,整個鎮(zhèn)政府大樓空蕩蕩的。盡管這樣,鎮(zhèn)長許麻子卻在,因為家在縣城里居住,他是以下派干部的身份來鎮(zhèn)上任職的,每周有三四天吃住在辦公室里,所以有人曾經(jīng)送他個綽號許更夫,言外之意,許鎮(zhèn)長是來打更的。
酒館的女老板娘給許鎮(zhèn)長也帶來點吃食,那就是她們小店里鹵好的臘肉干和咸菜罐。許鎮(zhèn)長晚上看電視值班時要喝上兩口橫水老白干,沒有下酒的菜咋行呢?臘肉干就著炒熟的卜留克咸菜絲,漫長的夜晚才好打發(fā)。
許鎮(zhèn)長來任職的兩年多時間里,是很照顧小酒館的,來人待客都要去小酒館里擺桌,政府的食堂里還要用一些她做出來的鹵貨,這些都是錢呀。許鎮(zhèn)長也始終惦記著酒館的老板娘。雖說兩人的關(guān)系不咸不淡,若即若離,但許鎮(zhèn)長心里有數(shù),他想酒館老板娘是離不開他這棵大樹的。
酒館的老板娘并非是不敢得罪許鎮(zhèn)長,只是她念著人家是罩著自己生意的。她開酒館為了什么,不就是賺錢活人嗎。另外一點原因,那是只有她和許鎮(zhèn)長兩個人之間才有的秘密,酒館老板娘的舅舅就寄宿在鎮(zhèn)敬老院里。舅舅的年歲大了,又無兒無女,體弱多病,怎么也不能一個人生活了。沒辦法酒館老板娘才想了這個法子把老人送到了鎮(zhèn)敬老院里。按理說孤寡老人送敬老院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但岔頭卻出在酒館老板娘的舅舅不是鎮(zhèn)子里的住戶,而是鄰近一個鎮(zhèn)子的。鄰近那個鎮(zhèn)子又恰好沒有敬老院,這樣子她就欠了人家許鎮(zhèn)長的人情。
剛開始收留老人進鎮(zhèn)敬老院的時候,是許鎮(zhèn)長寫了條子給敬老院的院長的,說戶口對不上也沒關(guān)系,就先填上老板娘的養(yǎng)父,慢慢找關(guān)系把戶口遷過來就啥事都解決了。
這樣許鎮(zhèn)長便在寫完條子的時候跟酒館老板娘夸下???,好人做到底,幫她走人情遷戶口??蛇@事也并不容易,得經(jīng)過縣公安的戶籍部門審核批準方能辦妥。所以酒館的老板娘為了舅舅的事情也得維護好這層關(guān)系。
其實她也知道許鎮(zhèn)長只是想從自己的身體上撈實在,撈就撈點,男人嗎,都是喜歡吃腥的貓。自己又死了男人,單身一個人熬著,時不時地有個男人抱抱也不是啥壞事。
酒館的老板娘敲開許鎮(zhèn)長的房門后,往往是放下東西寒暄兩句就走,可許鎮(zhèn)長來了興致她又是走不脫的,只好留下來兩人溫存一回。
兩人在一起折騰的時候,許鎮(zhèn)長總是夸她會配合。許鎮(zhèn)長說女人做那種事情,只要一配合,情緒沒有上不來的,說完就哈哈大笑,羞得酒館的老板娘滿臉通紅趕緊穿衣服逃走。
稅務(wù)員丁老五去西街馮嬸開的裁縫店收月稅時特意叫上了鎮(zhèn)派出所的治安員黃巖。兩人去的路上就約好了由黃巖來盤查一下馮嬸剛雇來的小裁縫。黃巖聽說小裁縫長了張漂亮臉蛋,立馬就有了笑容,他忙不迭地跟丁老五說外來的女人會念經(jīng),咱得好好了解了解她。丁老五說我都懷疑你那幾年初中是咋念的,那是外來的和尚會念經(jīng),你這是張冠李戴。
兩人到了馮嬸的裁縫店,卻沒有見到新來的小裁縫,問正在縫紉機前干活的馮嬸,說去了肉鋪李二家。黃巖十分警覺地問緣何去李二家,馮嬸說李二是她的對象呀,今天正好殺了頭新豬,去吃豬肉了唄。
馮嬸的話把兩個人說得一頭霧水,心想那李二倒是有福之人啊,一個渾身油膩的殺豬匠,尋了個外來的漂亮女人做老婆,這迎親的鞭炮炸響時指不定羨煞多少鎮(zhèn)里漢子呢。
見不到小裁縫,丁稅務(wù)也沒心情收稅了,他拽了黃巖的衣袖出門,小聲跟黃巖說,走,去李二的肉鋪收稅去。
兩人會心地一笑,繼續(xù)朝街北走。李二的肉鋪坐落在鎮(zhèn)子的街中心,當(dāng)街擺了個攤位,拿木棍和帆布棚子支了,十幾個小鐵鉤上鉤著大小不一的豬肉條,很吸引人。
黃巖問站在攤前看堆兒的小伙計說你師傅李二呢?
小伙計邊拿刀從一塊肉上面往下刮肉皮邊說,屋里面喝酒呢。
黃巖也沒再問,扯了丁老五就奔院里走,進到天井里就看見院子里圍了一桌人,正在吆五喝六地舉酒碗拉話。坐在正首的殺豬匠李二喝得滿臉通紅,眼睛卻尖,隔老遠就瞧見了黃巖和丁稅務(wù),忙起身迎上來,嘴里邊喊著貴客來了,正好吃殺豬菜,沾點喜氣。
旁邊有人讓了座,大家伙重新圍好,互做介紹。兩人便瞧見了坐在李二身邊的小裁縫,果真是個貌若天仙的女人,起碼在鎮(zhèn)子里是能數(shù)得上的美人胚子。
殺豬匠李二邊敬酒邊給丁稅務(wù)兩人介紹說,小裁縫是他城里的表妹,工作單位呢是鼎鼎有名的新華紡織二廠。好端端地就下了崗,這不,沒啥轍了,跑咱這大山溝子里謀口飯吃。然后他又把丁稅務(wù)和治安員黃巖介紹給表妹小裁縫和其他幾個鎮(zhèn)里的買賣人。
小裁縫分別拿眼睛看了兩人一眼,咧開嘴角笑了一下,顧自低下頭喝茶。
其他幾個買賣人倒是熱情,忙起身舉杯敬兩人酒。其實說白了只是敬丁老五,因為丁稅務(wù)是管著他們的,確切點說是管著他們的買賣。
黃巖的話很直,一大口酒下肚便看著小裁縫漂亮的臉蛋說,城里哪兒人呀?不說是你新找的對象嗎,咋又變成表妹了?
旁邊一個長著板牙的中年漢子接上話茬說,對象表妹不矛盾呀,人家李豬倌用的是昵稱,先叫表姐,后叫表妹,帶帶拉拉叫媳婦兒。
一桌子的人全笑了。
黃巖說那得去派出所把情況說了呀,怎么著也得辦個暫住證什么的。
殺豬匠李二端起碗給丁稅務(wù)敬酒,說,暫住證辦完了,是你們所長親自給辦的呢。
黃巖便不吭聲了,人家抬出所長了,你一個小治安員難道還不知趣嗎。
喝了頓酒兩人走出李家肉鋪后,黃巖跟丁稅務(wù)說,他瞧著那女人有點古怪,總覺得不對勁。
丁老五說有啥不對勁,不就是人漂亮點嗎?
黃巖說具體是哪疙瘩不對勁,他也說不上來,女人的眼神怪怪的,跟水里含著霧似的。
丁老五說別他媽的灌點貓尿瞎猜了,不就是看著人家娶了個漂亮女人眼氣嗎,有能耐你也找個城里人呀。剛吃了人家的殺豬菜,那血腸在你肚子里還沒化掉呢,咱可不能吃著人家鍋里的,還惦著人家盆里的,不仁義。
黃巖哈哈笑著說,五哥你真逗,難怪你誰家的稅都不多收,菩薩心腸呀。
趙四的澡堂子發(fā)生了一起火災(zāi),把正在里面按摩喝茶水的劉懷禮困在了屋里。那天稅收員丁老五沒有去,是劉懷禮一個人去的?;鹬饋砗髣讯Y正摟著河南那個按摩女孩呼呼大睡,聽到響動爬起身推門時,濃煙烈火已經(jīng)封了門。
幸虧附近林業(yè)局消防隊員及時趕到,用斧子把門鎖劈開,把兩人從窗口系繩子順下三樓。
劉懷禮算是撿了條命,可胳膊腿卻有多處燒傷,在鎮(zhèn)衛(wèi)生院住院治療的當(dāng)口,丁稅務(wù)和黃巖去看他,激動萬分的劉懷禮跟在一旁服伺他的婆娘說,去酒館弄幾盤菜來,我們哥仨喝點。劉懷禮的婆娘一臉不高興地說,喝啥喝,養(yǎng)傷咋能喝酒呢,真是有閑情逸致。
劉懷禮便發(fā)了火,他罵婆娘沒良心,都燒成這樣了,想喝兩口還管著。
婆娘也發(fā)了火,正好滿肚子的怨氣沒地方撒呢,便當(dāng)著丁稅務(wù)和黃巖的面說了出來。
劉懷禮的婆娘說,燒成啥樣了也是你自己折騰的。怪俺沒良心,你泡澡堂子咋就泡到小姐身上去了呢?灌點貓尿就不知姓啥了,簡直是丟人現(xiàn)眼。
劉懷禮的婆娘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當(dāng)時消防隊員們救助二人時,是把劉懷禮和那個按摩女一塊拿繩子順下去的。兩人都只穿著短褲短裙,著實讓鎮(zhèn)上圍觀的群眾過了眼癮,并一時間傳為笑談。
劉懷禮也火了,說你破馬張飛地亂吼什么,只是洗個澡做了個按摩而已,有啥子大驚小怪的。
旁邊吸著紙煙的稅務(wù)員丁老五忙打圓場說,弟妹的話說得不在理,洗個澡按個摩是正當(dāng)?shù)男袨槁铮伪匾篌@小怪呢,這樣的事在澡堂子里是稀松平常的呀。
劉懷禮的婆娘沒有理丁老五的茬兒,借故回商店轉(zhuǎn)身走掉了。
黃巖便去小酒館里買回幾樣菜和一塑料桶酒,仨人喝起來。
喝酒期間劉懷禮提到跟他好的那個河南女孩,說也燒傷了兩處地方,回老家療傷去了。他留下了女孩的電話,想打過去問清楚女孩家的具體地址,好寄點錢給她,要不心里邊不落忍。
黃巖說劉哥倒是個有情有義之人,只不過那女孩也是在工作嘛,你沒啥不落忍的,給你按摩也賺你的錢嘛。
旁邊的丁稅務(wù)說你懂什么,人家兩人的關(guān)系可不只是按摩,深著呢。
黃巖說那得寄點錢,一日夫妻百日恩嗎,百日夫妻感情似水深。
仨人喝著酒扯著閑話,又聊到了城里來的那個漂亮的小裁縫。黃巖說他偷著找城里的一哥們查了小裁縫的底細,暫住證上留的地址根本沒她這個人,也不知她跟所長啥關(guān)系,不敢反映。
丁老五說你一個小小治安員,做好你份內(nèi)的事就算了,別瞎琢磨閑事。人家隱瞞地址自然有人家的道理,可千萬別干得罪人的事情。
黃巖卻說理是那個理,可咱好歹也在派出所干了幾年,耳濡目染,凈看著法律上的事了,心口窩里邊揣著良心呢。
劉懷禮說良心值幾個錢,人都是他媽的見錢眼開,誰有用交誰。劉懷禮說完這話,跟著舉了兩個例子,他說比如澡堂子的老板趙四,他要是不看著丁哥手上這點權(quán)力,能那么恭恭敬敬地待承咱,還要把他那歪眼妹妹嫁給丁哥。還有小酒館那騷貨老板娘,咱們幾乎天天去捧她場,把錢大把地往她柜臺里甩,可到頭來換到了啥?啥也沒換到,人家卻鉆鎮(zhèn)長許麻子懷里去了,還不是看上了許麻子手里的勢力了,錢權(quán)交易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丁老五說人老實巴交的準受欺負,人家那種活法才叫現(xiàn)實。
黃巖則咬著牙根插話道,畢竟不是什么好人,早早晚晚得遭報應(yīng)。
仨人酒喝完了,下道程序是去洗澡泡熱水池子,可趙四的澡堂子剛剛著了火,停業(yè)裝修呢,沒辦法就甩撲克牌,歸攏錢贏明天中午的酒菜錢。
甩撲克牌時,丁老五問劉懷禮,河南那個女孩哪燒傷了。劉懷禮說小腿輕度燒傷,最主要的是頭發(fā)燒掉了幾大塊,出不了門了。
三人說完就哈哈大笑。
立冬之后,小酒館的老板娘先發(fā)現(xiàn)了小裁縫的神秘舉動,她去縣上進些調(diào)料,坐長途汽車時剛好跟小裁縫撞到了一起。兩人不認識,卻在鎮(zhèn)子里彼此見過,臉熟。老板娘坐在車后座處看到漂亮的小裁縫上車時帶了兩個年紀輕輕的小女孩,都是學(xué)生樣的鄉(xiāng)下妹子,胳膊上挎著小包裹或提著拉鏈包,衣著干凈,出遠門的樣子。
中途汽車加油時車上的人下來活動手腳,酒館的老板娘偷偷問一起上公廁解手的一個女孩去哪里。那女孩跟她說是跟娟姐到城里進工廠當(dāng)工人。老板娘心里畫著譜地想,小裁縫不光臉蛋漂亮,還有能耐,要知道城里找份工作得多不容易呀。
從縣上回來,她就把這件事跟在酒館里喝酒的人說了,恰巧其中就有丁稅務(wù)和黃巖。丁稅務(wù)說我看這事有些蹊蹺,那個小裁縫不是自己都沒工作下崗了嗎,怎么還能幫別人介紹工作,不會是騙子吧?正啃一塊肉骨頭的黃巖拿手啪啪地拍著桌子說,不會是好鳥,無利不起早嗎。
第二天一上班,黃巖便偷偷地跟副所長說了小裁縫的事,他之所以沒敢跟所長說,是留了個心眼。所長說不定跟那個小裁縫或者肉鋪老板李二有什么親戚瓜葛,要不咋就給她辦暫住證呢。在派出所一般來說辦外來人口的暫住證都是普通的包片民警和治安員來負責(zé),所長在上面簽字把關(guān),哪會親自來辦。
副所長跟他說了件事,幾天前縣局刑偵隊來人通報了一個情況,跟你提供的事差不多??h城內(nèi)周圍的幾個鎮(zhèn)子最近都出現(xiàn)了這樣的情況,有城里來的女人往外帶年輕女孩,可能是一個詐騙團伙。
副所長囑咐他不要聲張,免得打草驚蛇,估計縣局的人會有具體的部署,到時候派出所出人配合就行了。
黃巖回到治安員辦公室后,一邊喝茶水一邊止不住地心里激動,是不是自己的功勞無所謂,這說明自己的判斷力是對的,幾年的治安員沒白當(dāng)。
晚上去鎮(zhèn)食堂吃飯時,路過西街馮嬸開的裁縫店。天剛擦黑,鋪子里面亮著燈,黃巖敲門進去后,見小裁縫一個人在燈下穿針引線,整張臉都是那般好看,心里想果真就是燈下出美女呀。
小裁縫跟黃巖打過照面,見他突然來訪,便起身讓座,又手腳麻利地給他倒了杯白開水,并禮貌地問黃警官有什么事。
黃巖聽小裁縫叫他黃警官便心里很受用,這么多年來還沒有誰叫他黃警官呢,不是叫他黃治安,就是直呼其名,甚至跟他熟點的哥們還戲稱他“狗皮”。
黃巖心想還是人家城里來的女人會稱呼人,聽著舒坦。
黃巖便說,孫娟同志,怎么你一個人在店里呀,馮嬸呢?
小裁縫愣了一下,隨后才臉上堆笑地說,黃警官知道妹妹的名字啊,馮嬸她下班回家做飯去了呀。
黃巖說你怎么沒去李二的肉鋪呀,他不是你對象嗎?
小裁縫苦笑著說,你們都開我的玩笑,見我是外地人不是,人家李二是我表哥,那天是馮嬸開玩笑的。
黃巖拿眼睛盯著小裁縫的臉看了好一陣才說,你說的話是真的嗎?
小裁縫說怎么不是真的呀,黃警官真逗,連開玩笑的話都聽不出來。
之后,小裁縫說黃哥來店里是有啥事吧,要不要我去把馮嬸給您找回來?
黃巖說不用,最近不是到年終歲尾了嗎,鎮(zhèn)里治安形勢有點吃緊,所長要求我們多出來轉(zhuǎn)悠著點,保百姓一方平安嘛。
小裁縫臉上捎帶出來的一絲緊張表情消失了,繼而笑著說,黃警官真是辛苦了,你還沒吃晚飯吧,我去買點在店里對付一頓吧。
黃巖心里想留下跟小裁縫吃頓飯,哪怕是清湯寡水也好,畢竟是漂亮女人呀,但又覺得太唐突,跟人家又不很熟,怎么能見吃就邁不動步呢。
黃巖就謝絕了,再喝口水,起身準備走。沒想到小裁縫卻熱情起來,說聽馮嬸講黃警官很仗義,又很關(guān)照我們店,就留下一塊吃個飯吧,算妹妹請你,正好中午買了半只口水雞,我再去買兩袋包子。
黃巖心想,吃就吃,沒啥好怕的,不就一頓飯嗎,反正自己老哥一個,是瞎子掉井,在哪都背風(fēng)。
見黃巖應(yīng)承下來,小裁縫趕緊拿上錢出門去買吃食。
這頓飯吃得黃巖相當(dāng)高興,有半只口水雞下酒,還有油炸花生米和醬豬蹄,及兩斤剛出鍋的肉包子,算不上豐盛,也說得過去了。尤其是身邊還坐著個漂亮女人,美得黃巖心花怒放。
酒足飯飽之后,黃巖謝過小裁縫,出門直奔鎮(zhèn)衛(wèi)生院,去看住院治療燒傷的劉懷禮。正好丁老五也在,三人就甩起了撲克牌。
丁老五問黃巖在哪喝的酒,怎么有雅興一個人喝呢?
黃巖說在鎮(zhèn)政府食堂里,跟大師傅老崔弄了兩口,整了幾只醬豬蹄子,因為不花錢就沒好意思喊你。
三個人直打到半夜時分,才散了伙。
鎮(zhèn)子下第一場清雪時,鎮(zhèn)長老許被撤了職并讓縣公安局的人抓了起來,讓人們震驚的是他犯的罪。老許竟然把鎮(zhèn)糧庫里的幾百噸存糧悄悄地倒賣出去,使那些看似完好無損的糧囤都成了空穴。
丁稅務(wù)和黃巖兩人喝酒議論這事時說鎮(zhèn)長老許真是膽大妄為呀。
旁邊摘菜的女老板娘咬著牙根插了一句,簡直是色膽包天。
等丁稅務(wù)和黃巖都哈哈大笑之后,女老板娘才知道自己說走了嘴,忙改口說應(yīng)該是膽大包天,話出口后,臉上騰起了一層紅云。
喝了酒的黃巖則不依不饒,說怎么個色膽包天呀姐姐,是不是你深有感觸???
女老板娘嘴上罵著黃巖人損,心里卻罵鎮(zhèn)長老許,他這一被抓起來,酒館里的欠條一大摞呢,找誰要去啊,都是他老許簽下的。
因為有許鎮(zhèn)長的事情嚼舌頭下酒,黃巖便喝大了,過了量。半夜時分,回鎮(zhèn)派出所時路過西街馮嬸的裁縫店,發(fā)現(xiàn)里面亮著燈,便湊過去看個究竟。這一看不打緊,從窗簾縫中瞧見了一個讓他吃驚的情景,小裁縫和兩個胳膊上挽了包裹的鄉(xiāng)下女孩正坐在燈下說著話。
黃巖想這是咋回事情呢,幾個人這么晚了難道還要出門不成?待想明白之后,黃巖便握著手里那根三節(jié)的手電筒出了鎮(zhèn)子,在公路口處的一間房子后面隱蔽起來。
v4UPjyCn/UCRARYT93l/DIpKbOF767zRZJKS13jS8kc= 如他所料,兩根煙的時間,一輛電動三輪車突突地從鎮(zhèn)子里開出來,直奔路口駛來。
待三輪車駛到近前時,黃巖猛地站到了路中間,打開手電筒,用強光照住了司機的眼睛,大喊著:“停車,靠邊檢查?!?br/> 車廂里擠坐著小裁縫和那兩個女孩。
黃巖噴著酒氣問小裁縫說,深更半夜的帶倆女孩去哪呀?
小裁縫笑瞇瞇地跟黃巖說,是黃警官呀,我們?nèi)タh上啊,趕明早的火車去省城找工作。
黃巖哈哈笑著說,找球工作吧,是拐騙女孩們做三陪女吧?
小裁縫愣了一下,又笑著說黃警官真能開玩笑,你妹妹哪能做那種事呢?
黃巖借著酒勁跟小裁縫說,別真人面前說假話了,縣局的人早就掌握你的行蹤了,立馬跟我回派出所交待問題,這是你唯一的出路。
溫存漂亮的小裁縫急了,伸出手到黃巖的臉上撓了一下。黃巖不知道這是小裁縫給她的同伙一開電動三輪車的司機發(fā)出的信號。司機把早就抓在手里的一根木棒揮起來,砸到了黃巖的后腦勺上,一下子就把黃巖打倒在了地上。
三輪車碾著積雪開跑了,黃巖一直昏迷了好幾個小時才被人發(fā)現(xiàn),送到鎮(zhèn)衛(wèi)生院。因為一條腿被凍得肌肉壞死只好轉(zhuǎn)院到縣里,命是保住了,那條腿卻做了截肢。
過年那兩天,黃巖轉(zhuǎn)回到鎮(zhèn)衛(wèi)生院,丁稅務(wù)和劉懷禮來陪他喝酒。說醬肘子是小酒館的老板娘捎給他的,真正的硬菜。黃巖說一只豬肘子咋能算硬菜,老板娘來就好了。
三人酒喝到一半時,黃巖看著自己的一條空褲腿掉了眼淚,說全他媽的怪小裁縫那臭娘們,害他不淺,這輩子算是娶不上婆娘了。
劉懷禮說娶不上又能咋的,男子漢大丈夫,遇點事就擠尿水,沒得出息。
劉懷禮還說,你襠下那玩意沒瘸就中唄,等趙四的澡堂子修好開業(yè)了,哥再賣兩只輪胎攙你去泡小姐,一定讓你做兩回男人。
丁稅務(wù)舉著酒碗哈哈笑,那得讓你那位河南女孩回來,不然沒人聽你的。
三人正說笑著,小酒館的老板娘推門進來,給黃巖通風(fēng)報信說,小裁縫在外縣被抓住了,真就是引誘拐騙婦女賣淫的犯罪分子呢。
黃巖問她聽誰說的,準嗎?小酒館的老板娘說準,千真萬確,是新來的鎮(zhèn)長在她的酒館里喝酒時說起的,那邊的公安機關(guān)來信函核實這事兒呢。
劉懷禮說,消息倒是好,值得慶祝,可哥幾個也為妹子你擔(dān)憂呀。
小酒館老板娘說為俺擔(dān)憂個啥呀?
劉懷禮說許鎮(zhèn)長欠你的飯費還沒結(jié)呢,這新來的鎮(zhèn)長咋也吃上了?
小酒館的老板娘說,新來的鎮(zhèn)長人不錯,招待客人來好幾回咱酒館了,吃完了都給現(xiàn)錢,一把一利索。
小酒館的老板娘接著跟黃巖說,等你腿傷養(yǎng)利索了,姐湊些錢幫你裝個假肢,然后來酒館干雜活吧,咋著都能活人。
劉懷禮說俺也出四只輪胎錢,幫幫俺兄弟。
丁稅務(wù)沖著酒館老板娘說干脆你拉扯俺兄弟一塊過算了,兩被筒挪一塊,還互相有個照應(yīng),干柴烈火,小日子不紅火才怪。
小酒館的老板娘紅著臉說,你們仨沒一個好犢子,都不是人揍的,抓鼻子上臉。說完伸腳將門揣開,蒙頭巾沖出門去。
剩下屋里的三個男人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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