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鳳
(中共城廂區(qū)委黨校,福建莆田351100)
交往行動理論與馬克思交往理論的比較和借鑒
陳鳳
(中共城廂區(qū)委黨校,福建莆田351100)
全球化和現(xiàn)代科學技術的發(fā)展以及人對外部自然的改造不斷理性化、合理化,使人類始終處于自相矛盾的窘境:一方面是科學技術、物質財富和人的本質力量的不斷增長,另一方面則是人的許多創(chuàng)造物作為異己的力量對人的統(tǒng)治不斷加劇。正是在這樣的現(xiàn)實背景下,哈貝馬斯提出交往行動理論,試圖為“病理性”的現(xiàn)代社會提供正常的社會評論標準。
交往行動理論的基本范疇是“交往行動”?!敖煌袆印笔侵钢辽賰蓚€主體之間以生活世界為背景,以語言為媒介,以理解、行動合作化和個人社會化為目的的社會行動。交往行動是在生活世界之內發(fā)生的。生活世界,第一,必須有主體存在,這種主體是主體間性的主體,其交往模式不是傳統(tǒng)的主體——客體模式,而是主體——主體模式。第二,生活世界必須是以一種關系表現(xiàn)出來。第三,生活世界是人們進行交往的領域。第四,生活世界背景作為狀況規(guī)定必須有行為者為取得意見一致首先設置的無爭論的生活世界。這種首先設置無爭論的生活世界,需要以某種先入之見或前理解為依據(jù),這就是前人積累下來的知識:“生活世界儲存了先輩們以前所做的解釋成就?!保?](P101)
從社會進化的角度看,生活世界不斷合理化的過程必然發(fā)展出現(xiàn)代人對自己理解批判的能力,并由此促進人與人之間相互理解和真誠溝通。然而,現(xiàn)代社會卻陷入了一方面是科技理性昌明、另一方面是人際關系疏離的困境,這就是所謂系統(tǒng)與生活世界的分離。系統(tǒng)指的是市場上的經濟事物和國家的行動機關,其中,市場是指經濟體制對人的影響,即通過金錢制約著人類的行動或生活世界,國家機關則是指國家通過行政組織所產生的權力來影響人的行為。金錢與權力是現(xiàn)代社會里兩個制約著人的行為的主要媒介。但是,發(fā)生在系統(tǒng)內的社會行為不稱之為交往行動,只能算是工具性理性范疇的戰(zhàn)略行動?!皯?zhàn)略行動以行為者的功利為指向,通常指相應于有目的的理性的行為之功利化模式的行為方式。”[2](P40)表現(xiàn)為經濟和行政系統(tǒng)侵入到生活世界的各種關系之中,使生活世界的結構遭到破壞,越來越商品化、金錢化和官僚體制化并由此失去獨特的人性。哈貝馬斯把這種現(xiàn)象稱為生活世界殖民化。既然現(xiàn)代社會的癥狀表現(xiàn)為系統(tǒng)對生活世界的殖民化,那么,現(xiàn)代社會危機的克服在于生活世界的自我復興。只有生活世界的復興,才能使交往行動不斷走向合理性也就是所謂的“交往理性化”。
“交往行動”的合理性與合理化是哈貝馬斯制定交往行動理論的根本目的,“交往行動”的理性化與合理性有兩個方面的意義:一是指“交往行動”的主體表達意向的真誠性;二是指“交往行動”所遵循的規(guī)范的正確。那么,怎樣才能實現(xiàn)“交往行動”的合理性與合理化呢?
首先,要建立一套明晰的共同的規(guī)范標準。要想在市場上和其他任何一個領域建立起正常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就必須承認和重視社會存在的共同規(guī)范標準。這些規(guī)范標準會影響和約束每個人的行為,是社會關系能夠不受干擾和破壞而得以維持的前提。
其次,要開展對話。交往必須對話,對話就是交往。只有在對話中,交往雙方的利益才能都被考慮到,雙方提出的各種要求才可以成為討論的對象。脫離對話與交往去尋求一種至上的道德客觀法則,不但不可能,而且還扼殺了人性。
第三,應該選擇適當?shù)恼Z言。為了順利達到協(xié)調行為的目的,在進行對話的時候,對話雙方必須選擇一種能夠讓對方了解自己的正確的語言來表達自己。系統(tǒng)的運作以金錢與權力為媒介,而生活世界的交往行動以語言為介,語言是促成交往合理化的決定性因素。
最后,要大力提倡相互理解。理解是交往行動理論的核心。在交往行動中,主體之間應以求得理解作為交往的目的。如果以追求自己的成果為目的,對話者的論證就可能不是理性的或合理的,就不會開誠公布地同其伙伴進行誠實的對話,從而必然不會建立起和諧的關系。反之,如果以追求理解為目的,就意味著相互雙向互動,在彼此聯(lián)結成的信息溝通的網絡回路中相互影響、相互作用,從而走向全面的“交往行動”的合理性和合理化。
馬克思從未使用過“交往行為”這一概念,但他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等早期著作中的一系列關于交往問題的重要論述,卻是對哈貝馬斯交往行為理論產生重大影響的思想資源。馬克思交往理論與哈貝馬斯交往行動理論的相同點體現(xiàn)在,第一,人類生存的優(yōu)患意識。二者都是通過反映人與人之間的相互作用和社會關系來表達他們對人類當下生存狀況的深切關懷與終極眷注。第二,二者都認為交往離不開語言。第三,二者都認為交往與生產活動、文化傳播和典章制度等歷史積淀物不可分割。最后,雙方都承認交往與生產力、科學技術以及人類社會的發(fā)展具有相一致的方向,隨著交往工具的發(fā)展,人類交往范圍愈來愈廣闊,交往形式和人類自身也得以同步發(fā)展。但是,二者之間的不同點也是十分明顯的。首先,馬克思從唯物史觀出發(fā),注重交往的現(xiàn)實的歷史形態(tài)的研究,突出交往過程中人與人之間的生產關系、經濟關系、階級關系以及由此決定的一切社會關系。而哈貝馬斯綜合了現(xiàn)象學、分析哲學和解釋學的方法學的方法,注重的是交往的邏輯的理論形態(tài)的研究。這種形態(tài)的交往發(fā)展史是理想化的“應當”,而不是經驗的“存在”,突出的是人與人之間在思想觀念、語言符號、道德價值等精神交往方面。第二,在人類所有交往活動和形態(tài)中,馬克思把物質交往看作是第一性和基礎性的,“它決定一切其他的活動,如腦力活動、政治活動、宗教活動等”。[3](P80)而哈貝馬斯則把交往活動中的語言符號和思想觀念的因素看成是第一性的,甚至把語言視為交往活動的唯一形式,未能看到物質生產活動中的交往關系在社會交往中的基礎作用。哈貝馬斯在普遍語用學和交往資質理論的構建均是注重交往活動的語言的和精神的基礎。第三,馬克思從唯物史觀出發(fā),以一定歷史條件下的物質生產過程中的物質交往關系為依據(jù),揭示了特定歷史條件下的交往所具有的不平等性、差異性和強制性。而哈貝馬斯從理想的邏輯形態(tài)出發(fā),以語言符號為交往中介,以主體間的理解為核心,強調了交往活動的平等性、同一性和非強制性。淡化了現(xiàn)實社會中交往雙方由于各自社會地位、角色身份的不同而造成的交往中的強制性和奴役性。最后,馬克思認為,理想的交往形態(tài)即普遍的交往,只有通過生產力的發(fā)展、交往形式的更替、社會制度的變革,在歷史成為世界歷史的共產主義社會中,才有可能實現(xiàn)。而哈貝馬斯則從一種價值或倫理觀念出發(fā),通過對交往中語言符號結構的分析,引申出人的自由與平等,把一種倫理和法律秩序的建立,寄希望于理想的交往形式。
交往行動理論對馬克思交往理論有哪些借鑒意義呢?
首先,哈貝馬斯關于馬克思在社會實踐的名義下把交往歸于勞動的“工具理性行為”的觀點,從根本上說,依然是把馬克思理論當作傳統(tǒng)的意識哲學來對待。這就啟發(fā)我們對傳統(tǒng)馬克思主義的解釋框架進行深刻反思,從存在論層面理解實踐,以揭示馬克思哲學蘊含的現(xiàn)代意義。交往作為人的社會性的存在方式,其本身就是實踐的結構要素,它和生產一起構成了社會實踐活動中互為前提、不可分割的兩個基本方面。但在傳統(tǒng)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框架中,實踐范疇僅被作為認論的范疇,忽視了實踐的存在論意義。哈貝馬斯看到了這一點,但是他把這筆帳算到馬克思本人的頭上,實際上是對馬克思原典的曲解。但是,我們可以借鑒哈貝馬斯的觀點,拓展馬克思交往理論的思維空間。馬克思認為,實踐是使自然存在和人的社會存在相互轉化的原創(chuàng)性活動。實踐既是自在自然與人化自然分化與統(tǒng)一的基礎,也是“自然的歷史”和“歷史的自然”相統(tǒng)一的基礎。它既揚棄了人與自然之間的二元對立,又構成了社會的本質和人的存在方式。正因為實踐具有存在論意義,所以馬克思以實踐為出發(fā)點范疇來考察和理解人類世界,來審視、評價和改變西方哲學的范疇和規(guī)范,并實現(xiàn)了傳統(tǒng)哲學向現(xiàn)代哲學的轉換。
馬克思強調社會生活本質的實踐性,正是著眼于從人的感性活動即勞動來理解人的社會存在本質。人的特有本質并不在于人的自然生物性質,也不在于人的主觀精神特征,而在于二者之間的那種既是人的自然存在的飛躍和質變,又是人的精神存在的前提和根源的人的社會存在。因此,勞動作為感性的、對象性的活動,就是人的本質的真正表現(xiàn)和實現(xiàn),顯然,“勞動”這一概念已經不是單純的經濟事實,馬克思將它提升為哲學范疇來說明人的存在。這種在存在本體論意義上對人的存在的澄明,是馬克思哲學所具有的現(xiàn)代意蘊。也是通過對哈貝馬斯的交往行動理論的反思與借鑒而實現(xiàn)的。
其次,主體間性(lntersubjectivity)是哈貝馬斯用以建構交往理論范式的核心范疇。它具體說明了行為主體之間達到相互理解和共識的條件即規(guī)范基礎,強調了語言符號系統(tǒng)在交往行為、文化再生產以及社會進化中的作用。這對拓展和加深馬克思主義交往理論頗有助益。
“主體間性”是20世紀交往哲學中凸現(xiàn)出的重要范疇。在交往理論的話語框架中,“主體間性”具有特定的內涵,表明了哲學范式由主體哲學向主體間性哲學的轉向(人學思維范式)。起初,“主體間性”是法國薩特用語,指作為自為存在的人與另一作為自為存在的人的相互聯(lián)系與和平共存。在胡塞爾的現(xiàn)象學中,“主體間性”是針對認識的普遍有效性問題提出來的,它表明認識者之間所具有的聯(lián)系只是先驗自我或純粹意識的共同性關系,與“主體間性”概念相應的主體是指自我意識或先驗自我。在哈貝馬斯那里,主體間的相互理解是由言語行為的普遍性要求加以規(guī)定的。盡管“主體間性”是一個有著先驗主義色彩的概念,但是,這并不意味著馬克思主義哲學不能加以借鑒和吸收。從西方哲學的發(fā)展來看,交往問題本身就是主體間性理論所昭示出來的,它是憑借語言符號系統(tǒng)而建構起來的“主體—主體”結構。從交往實踐的角度看,任何交往理論都把不同主體之間的相互作用作為研究對象,它們都以具備異質主體性為前提的,馬克思把異質主體性看作他們在需要和勞動分工上的差別,這種差別造成了社會主體的異質。主體在實踐中的異質性必然決定了他們在認識過程中的異質性,即決定了他們在觀察、理解和評價事物時所具有的不同視角和價值取向。此外,諸異質主體的交往實踐必須遵循一定的交往規(guī)范才能進行。交往實踐本身造就的習俗、道德、法律等制度化的規(guī)范體系約束著主體的交往實踐,實踐的能動性和創(chuàng)造性只有遵循一定的交往規(guī)范才能得以發(fā)揮。沒有規(guī)范標準作為基礎,任何實踐活動和認知活動都不可能正常進行。哈貝馬斯的交往行為理論所尋求的就是重建理性的規(guī)范性基礎。因此,在馬克思主義的交往理論中,引進“主體間性”這一概念,能更好地說明人們之間的相互作用和相互理解。
第三,哈貝馬斯的交往行動理論是對晚期資本主義社會現(xiàn)實狀況的積極回應,并沒有針對當代中國社會的現(xiàn)實。但是當代中國社會所出現(xiàn)的大量交往異化問題,使我們不得不正視哈貝馬斯的交往行動理論。雖然我們不能照搬哈貝馬斯的交往行動理論來解決當代中國社會的交往問題,但是,我們可以通過借鑒吸收哈貝馬斯交往行動理論的合理因素,極大地豐富馬克思主義交往理論,然后以馬克思主義交往理論為指導,結合當代中國的實際為解決交往異化問題提供一個哲學思維的平臺,為我們在交往領域如何強化馬克思主義的實踐功能提供思想材料。
最后,借鑒哈貝馬斯的交往行動理論,有助于尋求中國的馬克思主義者與現(xiàn)代西方哲學對話的切入點和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新的增長點。
[1]哈貝馬斯.交往行動理論(第1卷)[M].重慶:重慶出版社,1994.
[2]哈貝馬期.交往與社會進化[M].重慶:重慶出版社,1989.
[3]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
責任編輯 劉絳華